床單略有點不好清理。


    始作俑者完全沒覺得害臊,光著屁股敞開窗子吹風,伸了個舒爽無比的懶腰。


    季臨秋聞著滿屋的荷爾蒙味兒都耳朵尖發紅,兩三下穿好褲子邊收拾床單邊教訓他:“幹什麽呢,也不怕星星知道。”


    “他早補課去了,”薑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像是在說‘我倒是想幹點什麽’。


    季臨秋立刻捂他的嘴:“不許說!”


    男人被捂著嘴,表情無辜:“說什麽?”


    季臨秋把髒床單扔他懷裏:“你洗,用手搓!”


    薑忘湊過去親了一口臉,一轉身邁開大長腿哼著歌去洗床單。


    “把褲子穿上!”


    “就不。”


    洗衣服的功夫,季臨秋把他臥室簡單打掃一遍,過來倚著洗衣機陪他。


    “你知不知道,我之前在紅山小學碰見什麽?”


    “什麽?”


    季臨秋這兒心情很好,半開玩笑道:“放暑假那天,彭星望把學校裏最後一點東西收拾完,有小女孩跟他表白。”


    估計也是電視劇看多了,一個小姑娘紅著臉跟他大聲表白,然後全班同學“喔——”一長聲,齊刷刷鼓掌。


    薑忘又過了一遍水,把床單扔洗衣機裏隨口道:“小孩兒怎麽說?”


    “彭星望給她……”季臨秋表情有點複雜:“鞠了個躬。”


    薑忘噗的一聲沒忍住,捂嘴猛笑。


    小崽子估計是怕傷了人家自尊心,又不知道怎麽搞才好,努力表現出最大誠意出來。


    “對不起,我喜歡孟清遠,但是她不喜歡我,反正要轉學了,算啦。”


    彭星望當時說得還挺瀟灑。


    “我現在的理想是考到北京上海去,談戀愛會耽誤學習,不行!”


    小女孩也很有誌氣:“那行,以後我們去北京上海做同學,到時候一起看鐵甲小寶!”


    季臨秋又回味了一遍,側眸道:“有那麽點惺惺相惜的感覺了。”


    薑忘笑道:“咱兩算惺惺相惜嗎?”


    “不算,”季臨秋平直道:“我不跟不穿褲子的人惺惺相惜。”


    按照原本的計劃,薑忘得去培訓中心監工,季臨秋估計得做一整天的題。


    兩人自春節假結束以後就沒休息過,薑忘天天泡公司也煩了,突發奇想要跟戀人約個會。


    “咱兩在一起這都多少天了,還沒單獨出去玩兒過。”


    還真是。


    情人節時他們還沒有告白,五二零的概念還沒被炒起來,當時他們也都在忙工作和搬家。


    現在正是春末夏初,特別適合戀愛。


    季臨秋方才被折騰一通,後頸現在還有點泛紅,也沒多少心思做題。


    於是真臨時訂了兩張電影票,一塊兒去感受下戀愛的氣氛。


    二零零七年娛樂方式不多,情侶約會統共就那麽幾個地方。


    電影票訂的是《門徒》,對薑忘而言雖然是個香港老片子,但年代遠到他都完全忘了劇情,也看得津津有味。


    兩人實在太規矩,黑漆漆的環境裏也隻敢悄悄牽一會兒手,但能清晰聽到鄰座啵啵的親嘴聲。


    走出黑黢黢的觀影廳時,季臨秋發覺薑忘眼裏都是笑。


    “笑什麽?”


    “和你坐的很近,開心。”


    季臨秋呼吸微停,像是被這人精準地又戳中一下,低低道:“我也開心。”


    兩人都是第一次談戀愛,莫名就很有小學生的氛圍,氣氛都有點青澀。


    時間還早,剛好影院旁邊就是電玩城,裏麵有不少抓娃娃機。


    薑忘習慣性占著機子挑落爪點,玩了兩把往旁邊讓:“你來。”


    “我想去買個冰淇淋,”季臨秋側了側身,也不客氣:“你幫我把這個雲朵兔子和尖耳朵狼抓起來,要眯眼笑的那個。”


    薑忘搖了搖小紙杯裏的硬幣:“夠,等著。”


    他運氣實在太好,雲朵兔子一爪就中,另一個尾巴太長重心在側麵,隻能靠技巧一點點挪位置。


    藍莓巧克力冰淇淋遞到唇邊:“張嘴。”


    男人一口咬下去,很愜意地看他:“季老師這麽慣著我啊。”


    季臨秋自己也咬了一口,樂得寵著他。


    “以後多慣慣,省得跑了。”


    尖耳朵狼哐當落地,跟兔子一塊兒被摟在季臨秋懷裏,遊戲幣剛好用完。


    他們說笑著往出口走,剛好路過自拍用的大頭貼小屋。


    薑忘下意識看一眼,又有點懷舊。


    這東西在濾鏡貼紙成災的未來都絕跡了,現在還滿大街都是,真是時光荏苒。


    季臨秋揚眉道:“想照?”


    “兩個大男人,搞這麽粉粉紅紅的東西幹什麽。”薑忘心裏痛惜一番,麵上很冷硬:“走了。”


    步子還沒邁開就被季臨秋抓了進去:“不管,你進去陪我。”


    “哎?哎!”


    季臨秋不喜歡拍照,這會兒純粹是陪他。


    薑忘喜歡什麽討厭什麽都太明顯了。


    這麽好猜,顯得很可愛。


    薑忘進去以後完全被迎麵而來的懷舊複古風畫框吸引走注意力,挑挑揀揀半天,和季臨秋照了十張,兩人幼稚鬼一樣邊嫌棄邊樂,也不知道在樂什麽。


    忙著拍照冰淇淋都快化了,兩人又忙不迭你分一口我咬一口,吃到最後季臨秋抿了一下指尖,薑忘忽然眨了眨眼。


    “你聞見了嗎?”


    季臨秋仔細嗅了嗅:“沒有,聞到什麽?”


    薑忘一臉正經:“戀愛的香氣。”


    季臨秋:……?


    彭星望寫作業一直寫到八點半,才看見哥哥和季老師一塊回家。


    “你們又去開會啦?”小孩兒瞥他們一眼:“我吃過了,你們……吃的火鍋?”


    “沒,怎麽了?”


    “季老師嘴唇有點紅,我還以為是辣的。”彭星望撐著下巴歎氣:“我拿壓歲錢請這些老師吃火鍋,他們能不能少給我上點課。”


    “恐怕不能,”大哥中肯發言:“因為我是他們的老板。”


    彭星望嗚嗚一聲,繼續埋頭做題。


    薑忘過來看了一眼就洗澡去了,留下季臨秋和他共處。


    季臨秋剛靠著他坐下,小孩兒悄悄道:“你想好送哥哥什麽了嗎,他下周就要過生日了。”


    季臨秋摸著下巴想了想:“搞不好今天已經送完了。”


    彭星望:……!!!


    “我還沒想好,”他又苦惱起來:“我覺得不能隨便買個什麽送哥哥,但是我手工課成績太差了,做什麽都醜醜的。”


    “醜也沒事,”季臨秋同情地摸了摸頭:“心意傳遞到就很好了。”


    “對了,你和他是同一天過生日,”季臨秋想起什麽,停頓幾秒道:“……同一天,好巧。”


    有一模一樣的痣,同一天的生日,還有那件衣服……


    “我有點不喜歡過生日,真倒黴。”彭星望搖搖頭:“要是大哥能忘記這件事就好了。”


    “怎麽了?”


    小孩兒隻繼續搖頭,不肯解釋。


    季臨秋靜靜陪著星望寫了半個小時作業,到最後忽然想明白了。


    等小孩兒洗澡睡覺了,他去陽台陪薑忘收拾晾幹的衣服,忽然道:“下周星星和你過生日,你知道的吧。”


    “嗯,我們那天去遊樂園,還是去哪慶祝一下?”


    “重點不是這個,”季臨秋思忖再三,壓低聲音道:“我們得讓小孩兒知道,他的存在很值得。”


    “星星他值得被愛,值得燦爛快樂的活著。”


    薑忘轉身看他,有點沒轉過彎,笑了笑道:“怎麽突然文藝起來了,我還有點不習慣。”


    “這你得聽我解釋一下……是教育心理學方麵的事情。”


    季臨秋有意讓薑忘對這件事更上心一些,慢慢解釋道:“其實,小孩子都會自戀。”


    “這裏說的自戀,不是平時覺得自己好看的那種。”


    “而是小孩子會本能地認為,自己是一個家庭的中心。”


    “如果父母吵架,家庭變故甚至分裂……他們會覺得,一切責任都在自己身上。”


    ——是不是如果我沒有出生,你們會更生活的更幸福一些?


    ——如果我不存在,你們一定不會吵架,也不會離婚吧。


    ——是啊,如果我不在,你們離婚以後也不會有這麽多的負擔,早就可以開始新生活了,不是嗎?


    我果然……很多餘,對不起。


    季臨秋皺眉道:“星望看著很開朗,可難免也會覺得,父親喝醉酒,母親跑到慈州,還又生了一個孩子,還有後麵種種的事……他都在給他們添麻煩,是他的錯。”


    薑忘背對著他沉默很久,輕聲道:“……不是我的錯嗎。”


    季臨秋以為這幾句話勾起他家庭裏過去的不快,從背後抱住了男人,親了一下他的後背。


    “比起愛別人,對很多人而言……接受自己可以被愛反而更難。”


    在遇到你以前,我也困在泥沼裏。


    薑忘背對著季臨秋沉默很久,半晌才開口。


    “好,我們給星星準備一個禮物。”


    他其實在很長時間裏,把彭星望隻看作是一個弟弟,下意識地當作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小孩兒來處理。


    如果真的意識到自己是在疼愛幼年的自己,又或者如何哄著寵著自己本人,反而哪兒都不適應,像在做什麽錯事。


    此刻,薑忘忽然真的想伸出手,抱一抱二十年的自己,那個原本不該存在的小孩。


    像是如果這樣做,需要賭上全部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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