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忘再睡覺,做夢都像飄在雲裏。


    他抱著被子把頭貼在枕頭邊,迷迷糊糊地感覺是抱著季臨秋,半睡半醒裏還親了口枕頭。


    戀愛一旦開始,生活就像翻到新的一章,一切明亮又嶄新。


    某人睡著覺還直樂。


    瞧瞧這選的好日子,年三十告白,以後過紀念日都不用費心記。


    大年初一還真沒有下雪。


    老天爺像是聽見祈願似得,特意等到初三才再度下鵝毛大雪,落得漫山滿嶺都是一片銀白。


    季臨秋起了個早過來掀他被子,又把手背放到薑忘脖頸旁邊冰一下。


    “都悶屋子裏三天了,走,出去爬山。”


    薑忘一放假鬆弛得不行,真換好衣服跟他爬山時都還在打哈欠。


    不得不說,在鄉下過年隻要吃好睡好,確實比在城裏愜意放鬆。


    他們出來純粹是為了活動筋骨,爬到一半看會兒雪景,在無人的鬆林間討個吻,開滿山茶花的羊腸小道再親一口。


    冷不丁碰了下樹枝,落得兩人鼻尖都落著雪,吻變得絲絲冰涼還沾著山茶香,忍不住邊親邊笑。


    電話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薑忘看向臉頰微紅的季臨秋,略遺憾地中斷親昵。


    “老板!!!”秘書哀嚎起來:“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書店這邊從大年三十就開始短信電話轟炸了,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拜年問候太多,生怕初一的鞭炮太響薑老板聽不到他們的熱情祝福。


    薑忘做事不躁,提前兩個月就在安排新年裏線上線下同步打折活動,給所有合作方都寄了誠意滿滿的拜年禮盒,應急預案都擬了好幾種。


    主要在於,小城裏的夥計們頭一次碰到這麽大的業務量,人都傻了。


    沒底氣,實在是沒底氣。


    薑忘二十多歲時對於年貨節雙十一之類見怪不怪,但這個時代二十多歲的人見到成千上萬的訂單,腦子容易被燒到短路。


    大夥兒過年閑的沒事,會用電腦的肯定逛逛有啥好吃好買的,拜完年到處串著玩的肯定也會湊個熱鬧。


    不忘書城預先聯合各大輔導班搞了個新年廟會,場地規模比上回還要大,甚至驚動省城電視台的記者過來強力報道,引得不少附近城市的人過來湊熱鬧玩。


    ——反正開車也就一個小時,不來白不來,以前想逛廟會還得坐一晚上火車去北京呢!


    什麽吹糖人剪年畫,現場寫對聯炸元宵,蒙眼啃蘋果貼大象一類的,花樣多樂子更多,各家商戶都添了不少彩頭當作禮物,也是先前便已經達成一致,不圖賺錢優先把人氣盤活。


    線下其樂融融,線上大筆訂單進來,自家公司架設的倉庫對接係統碰到業務高峰能忙到死機。


    “老板——您玩得差不多記得回來看看——”秘書抹眼淚道:“我這幾天頭發大把大把的掉啊!”


    薑忘頭五分鍾還能聽對麵一幫夥計哭訴生意太爆心態快崩了,十分鍾後耐心逐漸見底。


    “我又不會搞程序!別跟我哭!跟程序員哭!抓著他的頭蓋骨問到底啥時候才能搞好係統!!”


    旁邊夥計嚶了一聲:“老板——”


    薑忘把電話拿到一邊,可憐兮兮看還熱乎著的對象:“你看?”


    季臨秋笑著踹他屁股:“趕緊滾回去,賴我這幹嘛。”


    薑老板得了便宜還賣乖,拿著電話懟回去:“今天就回來!你們把活兒給我看好了,三倍工資還搞砸小心到公司門口罰站!”


    夥計們歡天喜地應了,背景音裏還能聽見有人歡呼:“老板說他今天回來!!”


    “老板回來救場了——!”


    “啊啊啊啊太好了!!”


    薑忘當即回去先跟季家各位道個別,還順手給拜年的小輩兒們發了一圈紅包,小崽子們歡呼聲能掀翻房頂。


    然後一塊開車去縣城裏買最早的票,準備就此告別。


    春節期間票量很緊,最早一班都還有兩個半小時。


    薑忘閑著也是閑著,拉季臨秋在附近的小商場裏走走逛逛,看見一家羊毛紡織店。


    “哎,”他突然想起什麽:“你給你爸媽,還有你妹妹買條圍巾吧。”


    季臨秋很少收禮物與送禮物,有點猶豫。


    “我爸比較保守老派,可能不收,還覺得浪費錢。”


    看店的大嬸很熱情地迎了上來:“買圍巾吧?純羊毛的,戴著不刺脖子可暖和了,送老人正合適!”


    季臨秋思索一會兒,還是給家人都挑了三條。


    薑忘在旁邊掏出錢包:“老板,旁邊一黑一白我要了,這兩條不用放打包袋裏,五條錢我一塊付。”


    季臨秋有點急:“你還跟我搶啊。”


    “什麽叫搶,”薑忘瞥他一眼:“你挑我買單,天經地義。”


    季臨秋擰著不幹,強行結了全部的賬,老板娘在旁邊點錢點得合不攏嘴:“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兩人走出小商場,薑忘把純白那條圍在季臨秋脖子上,一圈圈仔細繞好。


    然後脖子一揚:“來。”


    季臨秋發覺自己還真挺喜歡這家夥的臭屁勁兒,笑著給他仔細圍好純黑那條,又拿出兩個紅包。


    “還沒有見到星星,怪想他的。”


    薑忘側目道:“還有一個呢?”


    “你說呢?”季臨秋捏他的臉:“大男孩,收著吧。”


    薑老板很自戀地哼了一聲,完全不帶推辭地把紅包收了,趁著沒人又親他一口。


    “你回去時注意安全,我再陪爸媽幾天就回來。”季臨秋仔細道:“回去以後注意門窗通風,你跑業務也注意保暖,別感冒。”


    男人眼睛含笑地看他。


    季臨秋有點惱,佯裝不開心來掩飾害羞:“笑什麽,我認真的。”


    薑忘笑眯眯應了,和他再三揮手才從安檢口消失。


    他再坐火車離開的時候,都感覺手腕有一根風箏線,隨著汽笛的鳴響聲越拉越遠,一直牽著山路另一邊的季臨秋。


    像是能看見臨秋如何一個人開車回去,又怎麽淡笑著和妹妹聊天,會不會也在想念他。


    風箏線長到沒有盡頭,輕輕拽一下像是會有回應,又好像沒有。


    期間如果剛好打兩個噴嚏,便是心有靈犀的證據。


    薑忘看著車窗很久,看到火車穿過隧道,車燈


    讓窗戶映出他的臉。


    終於輕咳一聲。


    都說戀愛中的人會變傻。


    是傻了不少。


    下午五點走,晚上十一點才到。


    期間公司電話又打了好幾個來,說問題基本全部解決,特別順。


    薑老板略有不爽:“就知道你們是自己嚇唬自己玩兒,淨耽誤我事兒。”


    “能耽誤您啥啊,聽說那邊山裏都沒通網。”秘書訕笑道:“您回來感受下虹城的春節氣息不是挺好嘛,咱公司好多姑娘還想等您來了一起包餃子呢。”


    “還有就是,星望聽我說您要回來了,死活晚上要一塊來接您,這答不答應啊?”


    薑忘詫異一秒,殺氣有點起來:“他不是跟他爸過年了嗎,怎麽著,他爹又犯渾?”


    “哪裏哪裏,”秘書狗腿道:“小孩兒是想你了,在這邊我也看著呢,沒受委屈。”


    薑老板又哼一聲:“行,都來接吧。”


    晚上十一點到了虹城,天空飄著星星落落的小雪點,被車站口猩紅燈光一照像是下細碎的花瓣雨。


    小孩第一個瞧見他,歡呼一聲用百米衝刺速度飛了過來。


    “大!哥!新!年!好!”


    薑忘任由彭星望拱到自己懷裏又蹭又扭,反手掏出兩個紅包。


    “喏,回頭我帶你去銀行開個卡,自己存好省著點花。”


    彭星望開開心心接了,放到隨身腰包裏仔細放好。


    薑忘瞧了眼他那個鼓鼓囊囊的小包包:“收獲不少啊。”


    “我爸今年掙著錢了!他給我包了好大一個!”


    薑忘把行李交給秘書,跟小孩一起坐後麵。


    “怎麽急著過來找我,沒什麽不開心的吧。”


    “沒,我爸又打牌去了,”彭星望一皺鼻子,伸胳膊聞味兒:“我新衣服都熏了一股煙味,討厭。”


    中年人就這點愛好,不賭博就行。


    汽車緩緩發動,薑忘大概問了問公司情況,繼續跟小孩兒聊天。


    “知道還有幾天開學吧?”


    小孩兒僵了一下。


    薑大哥笑容慈祥:“寒假作業寫完了嗎?”


    “那個……楊凱說……老師都懶得改。”小孩兒支吾道:“而且別的同學……他們都……”


    “你是不是忘了季老師就住在咱們家呢。”薑忘笑眯眯道:“一開始就沒想著寫作業啊?”


    彭星望慘叫一聲。


    “全都要寫。”薑忘不緊不慢道:“我開學前一天檢查。”


    於是薑老板的下屬們日常來交代任務的時候,每天都能看見一個小蘿卜頭坐在辦公桌另一邊奮筆疾書趕作業,滿臉苦大仇深。


    老板看著財報喝咖啡,沒事還會給公司實習生們減負。


    “來,手頭活兒放一放休息半天,你看看這小孩兒作業都做對了沒有。”


    偏偏公司對麵就是大草坪,這會兒甚至有小孩在大太陽天放起風箏來,歡聲笑語一片,坐六樓一樣能聽得見。


    小孩義憤填膺:“我寫完這本作業就去剃頭!”


    旁邊倒茶的秘書呆了兩秒:“你頭發也不長啊。”


    “沒啥。”薑老板慢慢吹氣道:“我這大外甥本來就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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