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山莊萬家燈火,大多數的家家戶戶都貼上了春聯福字,掛上了大紅燈籠。給幢幢別墅也添上了一層別樣的年味,洋洋喜氣。


    而對麵的遠山淹沒在黛色之中,像默默鎮守著這片安寧的戰士,威武雄壯,屹立不倒。


    一半是熱鬧,一半是沉默。


    單季秋,陸允和單易三人優哉遊哉地踏在“戰士”的背脊一路向上。


    陸允聽到單季秋和單易毫不隱瞞的話語,也大致知道了他們除夕夜出來登山的原因。


    每年除夕夜,單易的父親單兆遠和單季秋的父親單兆斌都會過來給父母拜年。


    這些年,老兩口對這倆兒子也不再過問,反正早就管不了,那就眼不見心不煩。


    規矩就是,來可以,在自家吃了飯,過來拜個年就滾蛋。


    而單季秋和單易都跟他們父親都有很深的芥蒂。


    二老是免得彼此見上麵分外眼紅,一言不合,大過年的吵鬧不好,倒不如不見。


    許靈均和單正則在教育方麵一貫嚴厲,可是也從未想過正是因為他們的嚴厲,造就了其中兩個兒子的性格都跟他們很不一樣,各有各的偏執。


    尤其是老三單兆斌,不知道哪兒來的重男輕女的思想,連親生女兒都不要。


    當年可把他們二老氣的差點跟他斷絕了關係。


    他們也自知教子無方,很多事說到底都是兒子的錯。可偏偏到頭來受傷害,受苦的卻是兩個孫子。


    以至於,兩人向來都向著單季秋和單易,無條件偏向和盡可能的對他們好,也算是一種彌補。


    而這些他們倆心裏都很清楚,爺爺奶奶認為這是一種補償。


    不過,他倆並不認可他們的這種想法。


    爺爺奶奶對他們的好他們是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跟他們的父親沒有任何關係,這是他們祖孫之間的親情聯係,無關彌補。


    三個人就這麽走走聊聊,一路行至山頂觀景平台。


    站在此處,極目遠眺,能看到山下乃至更遠處的錦南夜景。


    華燈依舊繁,人間煙火真。


    偶爾,也還是能聽到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鞭炮聲。


    全國早就開始實行禁煙令,現在城市裏能在過年過節放煙花炮竹早已是不可能事。


    以至於,而今的人們每每到了過年的時候還是會感歎今非昔比。


    兒時和年少那會兒的新年是不一樣的熱鬧,年味兒極其濃重。


    人們穿街走巷,遊子歸家,鄰裏鄉親串著門,拜著年。


    吃了年夜飯,大人們圍坐在一起聊昨天今天明天,孩子們就出門放煙花爆竹。


    再等著春節聯歡晚會的開始,一大家子圍坐在爐前,一起守歲跨年。


    而現在,當年的孩子們都已經長大,有的成年,有的成家,有的早已為人父母。


    那些年的年味兒也隻能停留在記憶裏。


    與人說,與孩子說。


    將來,垂暮老矣,與孫輩講起,也不失為一種永存且美好的流金記憶。


    三人被平台上微弱的燈光照著,影子被拉的老長,逶迤於地上。


    單季秋這會兒在跟單易說起他們以前在厘城過年的事,說的津津有味。


    “……那時候一到零點敲鍾,基本上聽不見敲鍾的聲音了,全是鞭炮聲。”


    說著,單季秋拿手肘靠了下陸允的胳膊,一抬頭正好對上他偏著頭,看著她那帶笑的目光。


    單季秋瞧著陸允,問他:“你還記得麽?就咱們樓上的美美,每年過年都要被嚇一次。這一嚇,就得緩好幾天,特逗。”


    “記得。”陸允慵懶地一點頭,明明是打趣,可這語氣裏卻都是滿滿寵溺的味道,“你不總說你叫它,它不理你,就是因為是被嚇到耳背。其實人美美根本就不樂意理你。”


    “屁呢,美美跟我可好著呢,它不愛搭理你才是真的。”


    “是麽,我怎麽記得每次見我那小尾巴搖的哦。”


    “因為你們物以類聚。”


    “二哥在,我讓著你,不跟你一般見識。”


    “來,不用讓,你倒是見識一個給我看看。”


    “……”


    單易就笑瞧著他倆鬥嘴。


    其實打從一開始他就發現了,無論是之前在家裏,還是現在他們出來。


    陸允這一雙眼睛就沒怎麽離開過單季秋。


    人從頭到尾旁若無人地盯著這丫頭,生怕少看一眼就人就不見了。


    那含笑的眼睛裏裝的全都是她,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剛剛知道陸允喜歡單季秋時,他心裏還有點兒擔心的。


    畢竟也是那麽大一個公司的老板,生意人,外形條件又好,還這麽年輕,這麽些年什麽樣的美女沒見過。


    雖然單季秋各方麵也是相當出眾,但是畢竟也是這麽多年沒見,人到底變沒變誰也說不清。


    以至於他一開始確實不放心,才一直有在明裏暗裏的考察陸允。


    不過,經過他的考察,事實上也證明了一點兒。


    越是看起來不靠譜的,其實越是靠譜。


    他們之間的故事他從單季秋那兒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不算多也不少。


    這丫頭受了那麽多苦,能遇上陸允是她的幸運。能看到他們現在這麽開心,真心相愛,他也就放心了。


    這失而複得的兩情相悅,是世間難得。


    “二哥。”單季秋見單易看著他們在發呆,不由得喊了他一聲,“想什麽呢……阿嚏。”


    夜晚山上風大,陸允一聽單季秋打噴嚏了,趕緊脫下身上的大衣給她披上:“穿著,大過年的,別弄感冒了。”


    單季秋見陸允裏麵就一件透風的針織衫,忙把衣服還給他:“你才別感冒了,穿這點兒。”


    “我又沒打噴嚏。”陸允摁著單季秋的肩膀,不準她脫下來。


    “我就是鼻子癢。”單季秋望著陸允解釋,這會兒是真的挺冷,又在山上,她真怕他感冒了。


    “我要信你鼻子癢了?”


    “陸允,你感冒了我可不管你啊!”


    “你感冒我管你就成。”


    “……”


    被倏然晾在一邊的單易今晚這狗糧吃的太撐。再待下去,他耳朵得聾,眼睛也得瞎。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今天要調休,回來跟他們過這個年,倒不如在醫院值班來的自在。


    單易又看了看這倆人,好歹也是各領域的精英,還這麽幼稚。


    他暗自一笑,轉身走了。


    “二哥,你去哪兒啊?”單季秋見單易都走了幾步路了,暫停跟陸允強,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詢問。


    單易轉身看著他們倆,勾著唇畔,話裏有話:“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爭衣服,爭贏了就差不多往回走。”


    單季秋看著陸允,嗔了他一眼:“你看,二哥都受不了,走人了。”


    陸允意味濃濃地笑了起來:“你二哥啊,深不可測,別想的那麽單純。”


    單季秋見陸允目光停留在單易離去的方向,趁機把大衣扯下來踮起腳尖,往他的寬肩上掛。


    陸允被單季秋這一動作給搞得有點兒樂:“玩偷襲?”


    單季秋揚了下眉:“就偷襲你,趕緊穿好。”


    “成。”陸允聽話的把衣服穿好了。


    這倒是令單季秋頗感意外,她眼瞧著他穿好,開口表揚:“這不就……”


    “乖了。”


    “乖了”倆字兒一出口的同一時刻,單季秋就被陸允包裹進大衣裏抱著。


    單季秋嘴角牽著笑,眨著眼睛望著陸允,雙手自然的攬住他勁瘦的窄腰,說:“二哥一走你就這樣。”


    “那不是你怕我感冒,我怕你感冒,這不就……”


    陸允說著又把大衣裹緊了幾分,低頭親了下單季秋凍的微紅的鼻尖,繼而把話說完:“一舉兩得了。”


    單季秋:“……”有理到無法反駁呢。


    ……


    單季秋和陸允回去以後,以為還是像往常一樣是人走茶涼的景象。


    可是沒想到,還沒看到這幅景象,就在家門外撞上了還沒走的不速之客。


    不過看起來也不像剛走沒走,而是特地在等單季秋回來。


    單兆斌從車裏下來,朝單季秋走了過來。


    而本是喜笑顏開的她,在看到單兆斌的一瞬間嘴角的弧度就順勢降了下來。


    “聊兩句。”單兆斌說著又看了眼陸允,把目光又移向單季秋。


    單季秋看向陸允,跟他說:“你先進去幫爺爺奶奶的忙。”


    陸允心明眼亮,這種時候他有分寸,說到底是父女。


    他們這種情況跟普通的父母不同,他還是暫時回避的好。


    他點了點頭,朝單兆斌禮貌淡定地一頷首。


    暗地裏捏了捏單季秋的柔嫩的指尖,才鬆開她。


    隨即又了她一個安定的笑容,低聲說了句“有事叫我”,便轉身進了院門。


    單季秋看著陸允進去以後,才轉過頭跟單兆斌說:“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沒什麽可聊的吧。”


    “你就這麽不願意看到我?”單兆斌問。


    單季秋沒情緒地一笑,這不明知故問,誰會願意見一個沒心的父親。


    “你覺得我看到你會很開心?”單季秋反問。


    “他就是你拒絕我給你安排相親對象的原因?”單兆斌看了眼裏麵。


    單季秋:“你也不用說的那麽好聽,不都是利益關係。”


    單兆斌:“我從來沒逼你。”


    單季秋:“那是因為你再也沒辦法威脅我了。”


    單兆斌:“你真這麽恨我?”


    單季秋看向單兆斌,淡淡地一搖頭:“我不恨你。我其實應該感謝你,如果不是當年你不要我,我也不會遇到他。”


    單兆斌被舊事重提,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歎了口氣:“行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就好好過日子,照顧好自己,我走了。”


    單季秋有些微愣,單兆斌居然沒跟她發脾氣,還這麽心平氣和?


    “阿姨和小傑呢?”單季秋沒看到那兩位倒是意外。


    “他們在家。”


    “嗯。”


    單兆斌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說:“你這兩年給我的錢,我都交給你奶奶了,以後也不用給了。”


    單季秋總覺得單兆斌怪怪的,但又具體說不上哪兒奇怪了。


    她脫口而出:“為什麽?”


    單兆斌:“你就當是我對你的一點兒補償吧。”


    單季秋:“我並不想欠你。”


    單兆斌:“不管你怎麽想,我始終是你爸。”


    單季秋:“……”


    單兆斌說完,轉身上了車。


    車子絕塵而去,徒留一地光影。


    肩膀上突然攀上一雙手,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她的肩頸,像是在給予她安慰一般。


    單季秋抬頭望向陸允,朝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完全沒事。


    “進去吧。”陸允攬著單季秋,對她說。


    “嗯。”單季秋點點頭,跟著陸允進了屋。


    正巧從廚房那邊過來的許靈均見剛進屋的兩人,忙招呼他們:“快來快來,包餃子了。”


    “好。”單季秋應了聲,對陸允說,“包餃子去。”


    “走。”


    兩老三小圍在廚房大島台邊開始包餃子。


    許靈均和單季秋就是在裏麵鬧著玩的,誰也沒能完完整整的包出一個正常的餃子來。


    單正則看著陸允這熟練工的樣子,想起晚上做年夜飯的時候就問過他這手藝哪兒學的。


    現在再看看單季秋笨手笨腳的樣子,不由得笑著打趣:“小秋啊,人小允都知道跟你外婆學做飯。你看看你,包個餃子都露餡兒。”


    單季秋本來在很努力的跟手裏的餃子皮對抗。


    一聽到爺爺笑她,還反駁不了,隻能老實應著:“我這不是在努力學嘛。”


    說完,她還暗地裏拿腳尖踢了下身旁的陸允,偏頭湊過去低聲埋怨他:“你幹嘛表現這麽好,顯得我多無能。”


    陸允一聽,倒是沒跟單季秋耳語。而是把手裏包好的餃子擱到她手上,稍微地側頭,卻是叫所有人都聽得見的縱容:“有什麽關係,反正家務我包。”


    這話一出,許靈均和單正則笑眯眯地在單季秋和陸允臉上遊移著。


    而單易再一次有想回醫院的衝動。


    單季秋看著手裏這個包的特別標準的餃子,抿唇笑的甜蜜蜜。


    ……


    包了餃子,下餃子。


    下了餃子,吃餃子。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坐在一起吃餃子,守歲。


    收新年祝福,發新年祝福。


    在新年的鍾聲敲響時迎來了嶄新的一年。


    “爺爺奶奶,新年快樂!”


    三人紛紛跟單正則和許靈均拜年。


    單季秋看向陸允,洋溢著笑容,滿目柔情地跟陸允說:“新年快樂啊!阿允哥哥。”


    我終於又可以像以前一樣,跟你一起跨過新的一年,守到新的一歲。


    年年歲歲,永不分離。


    陸允也凝著單季秋,勾勒著唇畔。


    深邃的桃花眼裏隻有眼前的姑娘,情深似海。


    “新年快樂啊!秋崽崽。”


    謝謝你曾經給過我一個家,現在又給了我一個家。


    我會陪你跨過一年又一年,陪你守歲直到白首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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