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衡覺得這種動不動就往景隆帝麵前替自己邀功的行為實在太熟悉了,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承恩公可真是熱情,每回都幫他在景隆帝麵前刷存在感,就算其中有不少蕭蘊的緣故,承恩公能做到這份兒上也很夠意思了。


    看著景隆帝好奇又故作不滿的模樣,虞衡更是臉色一苦,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弱弱解釋道:“陛下龍體何其要緊,吃食上更是要再三費心,上回是微臣不懂事,做了些不值當的東西就喜滋滋地往宮裏送來,倒把我爹唬出一身汗來。他那天回府後還訓我呢,說是進宮送吃食那一路,他連眨個眼都提心吊膽的,就差說我做事不靠譜了。”


    “你聽他胡沁。”景隆帝一聽這話就笑了,笑眯眯地向虞衡倒虞啟昌的黑曆史,“你爹膽子可大得很。給朕送點吃食算什麽,當年他可是敢和朕搶東西吃的,還能被那點東西嚇著?就是借題發揮教訓你呢。你可別聽他的,難不成侯府還能有奸人不成?”


    說完,景隆帝見虞衡眼中還帶著幾分為難,忍不住懷疑道:“該不是舍不得那點紅薯粉吧?”


    虞衡冷不丁被景隆帝說中心事,當即輕咳一聲,趕緊搖頭道:“陛下能看上紅薯粉這點小吃食,是微臣的榮幸,臣哪敢不舍得呢?”


    景隆帝那都是千年萬年的老狐狸了,還能看不穿虞衡這點小心思,倒也沒覺得生氣,隻覺得好笑,你說你堂堂一個侯府公子,現在更是升級成了侯爺,往常給你賞賜了那麽多金銀珠寶良田字畫,怎麽就惦記著這口吃的呢?


    這人吧,看一個人順眼的時候,不管對方做出了什麽事都能自動為對方找到借口,還覺得對方怪可愛的。景隆帝就處於這個狀態,宮中這幾年也沒個皇子皇女降世,年紀最小的暄和公主還病逝了,幾位皇子又出宮開了府,現在就隻有太子一家在,景隆帝難免覺得膝下寂寞。


    人年紀越大,就越向往兒孫繞膝一家和樂的溫馨生活。隻可惜景隆帝活得十分清醒,明白皇室中就不可能沒有任何算計,幾個兒子現在瞧著倒是感情不錯,但各有各的奇葩之處,暗潮洶湧,愁煞老父親。


    這時候,虞衡的出現,人討喜不說,還給景隆帝送了一份大禮,讓他功績直接飛升,青史留名。說句誇張的話,景隆帝看他,跟看兒子也沒什麽差別了。瞧瞧小透明五皇子明王,在景隆帝麵前毫無存在感,指不定在景隆帝心中的分量還比不上虞衡這個重臣之子呢。


    這會兒景隆帝雖然已經看穿了虞衡的心思,卻故作不知,覺得虞衡這為了保住口吃的絞盡腦汁的模樣,還怪有趣的。就像皇後養的那隻貓一樣,偷藏吃食被發現後,心虛不怎麽看人,又磨不住皇後故意的逗弄,一步一步挪上來蹭蹭撒嬌。


    虞衡見景隆帝含笑看著他,一臉高深莫測,一時間也不知道景隆帝到底有沒有察覺到他的小心思,壓力太大,一個沒憋住就開口道:“陛下若是想吃,微臣那兒還有一點紅薯粉,下回親自給陛下送來。”


    哦,原來是存貨不多了,怪不得瞧著這麽心疼。景隆帝了然,本來還有點心軟,又想到這小子先前大手筆送了一圈禮,蕭蘊那一幫小子每人都得了不少,不然承恩公也沒辦法跑來他麵前炫耀。這麽一想,景隆帝也不心軟了,今兒個朕就要讓這小子明白一下世事險惡,肉疼好啊,吃了這回教訓,下次心裏不就更有成算了?


    反正景隆帝是不可能承認對於虞衡送了一圈禮卻把他忘了這事兒,心裏有點不舒坦。朕剛剛才給了你一個爵位,你有口好吃的都不惦記著朕?


    那必須得好好讓他明白官場不是那麽好混的!


    景隆帝就這麽笑眯眯地打劫了虞衡一大半存貨,還是虞衡忍著肉疼小心翼翼地送進宮,親自呈給景隆帝的。別說,就著虞衡這暗中帶了點小委屈的眼神和表情,景隆帝覺得自己的胃口更好了呢,含笑吃了兩大碗。還是當著虞衡的麵吃的,虞衡負責給他放食材和紅薯粉,還要撈上來盛在碗裏遞給他,自己卻隻能站在一旁看著。


    這場景,慘啊!


    不得不說,宮裏頭的東西就是比侯府精細,那一份份食材,鮮美香甜自是不必多說,單就鍋底,都是禦廚費心用了好幾個時辰吊出來的高湯,聞著就讓人流口水。


    虞衡站在一旁伺候著景隆帝用膳,簡直生無可戀,這就是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啊。


    #萬萬沒想到陛下能這麽狗#


    吃貨的怨念是強大的,虞衡膽子都壯了不少,都敢腹誹景隆帝了。


    景隆帝也就隨手逗一逗虞衡,等到虞衡告退時,還賞了他不少吃食,都是宮宴才能有的菜係,單為虞衡做的,剛做出來,溫度正好,拿了雙層保溫食盒一一裝好,準保虞衡回了靖安侯府後還能吃到熱騰騰的美味。


    這會兒的保溫食盒,分為像圓環一般的兩層,中空那部分裝滿熱水,裏頭放上飯菜,利用水溫來進行保溫,誰見了不得說一句心思靈巧?


    虞衡原本還覺得自己今天苦逼極了,別人胡吃海喝,他在一旁看著,這是什麽人間慘劇。沒想到景隆帝竟然早就吩咐下去,讓禦膳房特地給他做了幾道菜,還都是宮宴級別的,又細心地讓人備好了保溫食盒。虞衡當即又覺得自己可以了,忍不住朝係統嘚瑟,“四舍五入一下,我也是嚐過滿漢全席的人了。”


    這話真是槽多無口,係統都不稀罕搭理他。


    倒是景隆帝瞧著虞衡一臉喜色,心裏既滿意又好笑,實在沒想到虞衡這麽好打發,世俗的財物和高雅的字畫古玩都沒打動他,竟然就好這麽一口吃的,也是迷幻。


    君臣兩都覺得自己發現了對方的另一麵,互相在心裏腹誹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陛下小侯爺,真是人間喜劇。


    景隆帝隨便說一句話都能讓大臣們翻來覆去琢磨許久,這次宣虞衡進宮,眾人都等著看接下來的發展,不少人從虞衡出宮後就開始打聽消息了。誰讓虞衡太過招人眼呢,升官之路那叫一個彪悍,大夥兒不得好好研究一番?


    毫不誇張的說,不少人家都已經把“虞三公子為何這般受陛下寵愛”這個課題來回研究了好幾遍了,誰不想成為下一個虞衡呢?


    現在又有了新素材,他們不得好好打聽打聽?


    景隆帝也沒想瞞著這事兒,就是簡單地吃個飯而已,沒必要下禁口令。於是,虞衡還沒到家,消息靈通的人家就已經知道了他再次從景隆帝那裏拿到了賞賜,這回賞了他一頓禦宴。


    眾人也不是嫉妒那點吃的,重點在賞賜,這就是景隆帝的恩典,是虞衡依舊得景隆帝信賴的證明!有些官員心可酸了,翻來覆去地琢磨,虞衡到底憑什麽能在官場上混得這麽順利嗎?


    這運氣是真讓人羨慕嫉妒啊。


    虞衡都習慣了別人對他的這些酸言酸語,隻要不當麵給他難看,他就能當對方不存在。


    心大得很。


    虞衡現在要做的事也不少,又是一年年關,沈氏除了和陸氏忙著年節之事外,還得費心關注著隔壁嘉秀侯府的裝修情況。當娘的最清楚孩子的喜好,沈氏又是個溺愛孩子的,恨不得把方方麵麵的事兒都給孩子做齊活了,不讓孩子費一點兒神,這種情況下,沈氏簡直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個人用。虞衡自然舍不得沈氏這麽辛苦,得了閑就過來幫忙,沈氏怎麽趕人都不走。


    正巧,將那些枯燥無聊的典籍按照圖書館的模式歸整出來的事兒也快完成了,虞衡和工部那幫人混熟了,他要的大書櫃,人家還能走人情給他提前做,轉眼間就多了兩大屋的厚實書櫃,一個個放好後,虞衡又給他們編了個號,按照內容分門別類,趕在年底前完成了這項任務。


    掌院過來看時,還吃了一驚,仔細瞧了後連連點頭,直說這方法好,“翰林院的藏書太多,明年再多做些像這樣的大書櫃,到時候咱們各位翰林們也學著你這法子,將各類藏書按經史子集分門別類放好,再標上序號弄個總目錄,要找什麽書,可比先前方便多了!”


    虞衡見掌院對這形式很是滿意,便又笑著向掌院建議道:“還可在屋內空出一塊地來,擺上桌椅,備好茶水。諸位大人們若是得了閑,也可到屋內坐一坐,伴著日光悠然翻書,也算愜意。”


    圖書館裏怎麽能沒有座位?安靜又積極的學習氛圍,多適合這幫翰林呀。虞衡都覺得要是自己以後撐不住又想繼續當鹹魚了,就來裏麵感受一下其他翰林的奮發上進,好歹有個良好的學習環境,再鹹魚也會被這氛圍所感染,稍微動一動也是進步嘛。


    掌院想了想那個場景,頗為心動,讚許地看了虞衡一眼,“怪不得你頗受陛下賞識,腦袋就是靈活!”


    虞衡謙虛了幾句,掌院則把其他翰林也叫過來看了回熱鬧,並提出過年後翰林院再多弄幾個像這樣的房間,還把虞衡的那套搬了過來。文人墨客嘛,心裏都有那麽點浪漫色彩,虞衡這提議就很合他們的胃口,所有人聽完後全都表示讚同,覺得這個可以有,然後齊刷刷看向虞衡,表示這個任務十分艱巨,還得你來擔大頭。


    虞衡心知這幫同僚是想偷偷為難自己一把,誰讓自己先前太顯眼了呢?歸整典籍藏書,和其他編書的老翰林的工作就是一個性質,都是邊緣人,沒什麽機會麵聖,很難出頭。


    問題是,虞衡還缺這個出頭機會嗎?


    那當然不缺啊。


    既然如此,這幫人為難虞衡不就是為難了寂寞。虞衡自己也覺得繼續歸整典籍也挺好,清淨。現在接了這活還能給同僚們去點怨氣,一舉兩得,不錯。


    所以虞衡當即點頭,特別爽快地應了下此事,打算將辦圖書館的事兒進行到底。


    不過,人太優秀了,總會引發別人注意的。掌院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早先就允諾過虞衡,說他把這這類記載歸整好了後,他就去陛下麵前替虞衡邀功。


    雖然眼下虞衡貌似也不需要這麽個小小的功績,掌院還是本著君子一諾千金的原則,將事兒報給了景隆帝。


    聽了一耳朵虞衡好話的景隆帝:怎麽哪兒都有這小子?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是金子到哪兒都會發光吧。


    景隆帝很是高興,覺得自己沒看錯人。在哪兒都能幹出功績好啊,現在朕曆練曆練他,等到日後太子繼位,他已經是官場老手,成熟穩重又能擔事兒,多好的能臣人選呐!


    於是,趕在年尾,虞衡還得了景隆帝一頓誇,又把虞衡提溜進了宮,給他安排了新任務:皇宮也有藏書閣來著,裏頭的典籍比翰林院還多,還都是孤本珍本,你都做習慣了,也把它們給歸整歸整吧。


    虞衡:………


    陛下真是越來越摳門了,給人安排任務竟然都沒有實質性的獎勵,就口頭誇幾句,一國之君的排麵呢?


    景隆帝要是知道虞衡的腹誹,估計得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皇家藏書閣,裏頭有多少價值不可估量的典籍,翰林院的翰林們做夢都想進藏書閣看一看,借上幾本書抄錄一番。你倒好,朕給了你這個大好機會,你竟然還在糾結賞賜的問題?還敢罵朕摳門!


    朕看你是想挨揍!


    ========================


    虞衡這段時間一直在跟書打交道,閑下來後猛地想起來,嗨喲上回還答應人家秦姑娘,說要送她一本醫書來著,怎麽忙起來就給忘了?


    回想起這事兒,虞衡就讓硯竹往秦府跑了一趟,把自己新抄的醫書送給了秦溶月。


    秦首輔聽聞靖安侯府來送禮,還很是奇怪。他和虞啟昌基本沒什麽往來,上回靖安侯府送禮過來,那也是虞衡自個兒弄的那些紅薯吃食,算是一份心意,這回又是什麽?


    在聽到這是虞衡送給秦溶月的醫書後,秦首輔當即沉默了,這兩人什麽時候有來往的?自己怎麽不知道?


    沈氏和秦首輔有相同的困惑,侯府上下的事兒哪能瞞得過她這個當家主母的眼,聽聞虞衡派貼身小廝給秦家那位剛從宮裏出來的姑娘送了本醫書後,沈氏的表情也很是微妙,一時間竟想不明白這兩人到底是從哪兒有了交集。


    還是坐胎滿了三個月的虞嬌不辭辛苦,裹了裘衣抱著手爐回娘家時,才解了沈氏的疑問,“上回二位表姐的婚事,二弟耐不住各家夫人們看肉似的眼神,我找了個借口將他拉出去了。可巧兩位表姐尋我說話,又不好親自出門。秦家姑娘好心出來尋我,倒叫他倆給碰上了。娘您是沒看見,他倆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可投緣了,就可憐了我,剛被他倆診出喜脈,竟叫他們忘到了腦後。您說氣人不氣人?”


    “怪道他巴巴地給人送醫書呢。”沈氏也笑,“我先前還嘀咕他這是榆木腦袋不開竅,沒成想他這是投其所好!倒是沒想到,秦家姑娘竟還是個會醫術的。”


    “暄和公主身子素來不大好,想來是秦家姑娘先前在宮裏陪著暄和公主時,心細學了點。”


    “是個有心人,難怪剛出宮,才參加了幾個宴會,就讓人讚不絕口,把其他人的風光都給比下去了。”


    虞嬌挪挪身子,蹭到沈氏身邊,小聲和她打趣,“娘心裏就沒別的想法?”


    “就你主意多!”沈氏笑著一指頭點在虞嬌額頭上,抿嘴笑道,“這事兒該我們主動些,等過完年,我就去探探秦夫人的口風。衡兒好不容易開了點竅,我還能讓兒媳婦跑了不成?”


    虞嬌聽得直樂,立即笑道:“這還用說,碰上了好姑娘就得先下手定下來,一家好女百家求,人家姑娘金貴著呢。當然,我們衡兒也不差,京城哪家閨秀的眼睛不盯著他的?進門就是侯夫人,丈夫又年輕有為,還生得俊美溫雅。要是衡兒不是我弟弟,我還未出閣,也得去搶上一搶。”


    “越說越沒譜了!”沈氏覺得虞嬌前半段簡直說進她心裏了,後半段就不大著調,趕緊打斷了對方不切實際的想法,將話題轉移到了虞嬌的肚子上,仔細問她這次懷孕的孕相如何,孕吐是否厲害,母女倆說笑著提起了孕中趣事。


    秦府這邊,聽聞虞衡送了東西給秦溶月,眾人反應也大不相同。


    秦溶月的父親秦襄時任禮部侍郎,平常對虞衡頗為看好,但這會兒卻開始生悶氣,認真挑起虞衡的毛病來,生得太好,又有江弈然那樣的朋友,指定也是個風流種子,不過關!


    秦襄的妻子柳氏倒是高興得很,就像虞嬌說的那樣,滿京城未出閣的閨秀,誰不惦記著虞衡?不用多想都知道,嫁了虞衡基本就是閉著眼睛過好日子。嘉秀侯府已經快修繕好了,到時候都不用跟公公婆婆同住,自己當家做主。她們這些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就知道,當家做主這四個字有多麽不容易。


    秦溶月本身倒沒覺得什麽,她和虞衡之間坦坦蕩蕩,在秦首輔問她時也神情自若地答了,還通知了秦首輔一聲,說她先前跟虞衡說過,收了他的醫書,便拿唐恪之的字帖做答謝。那字帖還是秦首輔送她的,秦溶月覺得有必要跟秦首輔說一聲。


    秦首輔:………


    你們這還都約好了?


    虞衡收到秦溶月的回禮後,還覺得這姑娘怪客氣的,這本字帖可是孤本,獨此一份,稱得上特別貴重了。虞衡覺得自己不能白占人姑娘的便宜,但想禿頭也摸不清該回點什麽,尋思了許久,在景隆帝給他的賞賜中挑挑揀揀,最終挑出來一副名士山水畫再送去了秦府。


    秦襄:………你這還沒完沒了了?


    簡直想擼袖子揍人。


    虞衡卻覺得自己的行為完全沒毛病,占人便宜是不道德的,占妹子便宜就更不要臉了,自己是這種不要臉的人嗎?


    係統果斷大聲嚷嚷了一句:


    【你是!】


    虞衡:???


    胡亂插什麽嘴呢?叉出去!


    由於虞衡封侯,宅子也已經修好,景隆帝這次在賜下福字時,靖安侯府就得了雙份。一份是靖安侯府的,一份是虞衡的嘉秀侯府的。


    不得不說,景隆帝的種種行為中都透著對虞衡的偏愛,旁人看著眼紅,虞家人自然是欣喜萬分,沈氏當即就張羅著要把嘉秀侯府那邊裏裏外外都貼上福字,新年新氣象,有景隆帝的禦筆福字,新宅子定然能順順利利的。


    這次過年,虞衡更是成了親朋好友重點關注的對象。虞家這邊幾代單傳,也就招待一些族親,外祖沈家那邊親戚可不少,有些人還就特地挑虞啟昌一家去南安伯府拜年時上門,大過年的,有都是親戚,伸手不打笑臉人,也不能將人趕出去。


    是以虞衡就遭殃了,也不知道這些三姑六婆哪來這麽多的女兒孫女侄女表侄女,這哪是來給南安伯拜年的,分明是來創造機會咬下虞衡這塊大肥肉的。


    虞衡真是醉了,恨不得馬上開朝,他寧願繼續幹活也不想休假!


    初九早朝,景隆帝定下了各州紅薯的發放標準。考慮到紅薯還是第一次大規模種植,大家都處於摸索階段,景隆帝並不想給某個州太多的紅薯,每個州都是一千斤紅薯,到時候看收成說話。先前虞衡讓管事記下的那本紅薯生長過程的記錄本這回派上大用場了,景隆帝讓工部多印了許多份,盡可能做到各州官員人手一份,免得他們抓瞎,白白糟蹋了好東西。


    遼州去年被洪水衝了一波,即便後來朝廷賑災及時,百姓們這會兒也過得慘兮兮的。考慮到遼州的特殊情況,景隆帝還是心軟了,多給了遼州五百斤的紅薯。剩下的五百斤就是京城百姓的,就在朝廷眼皮子底下,能得多少紅薯,大家都看著呢,做不了半分假。


    這時候,京城最火熱的地方竟然就是靖安侯府的莊子。


    現如今他們就是掌握了核心技術的人才,百姓們不可能去找虞衡問東問西,想了解紅薯的信息,那就隻能去找莊子上的佃戶們打聽。


    佃戶們還笑話他們呢,“你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種上紅薯,幹嘛就跑過來問?好歹等官府的安排下來了再說啊。”


    心急的百姓們紛紛表示,“早做準備心裏才踏實!萬一就讓我撞大運分上紅薯了呢!”


    這時候,大夥兒就特別羨慕還能繼續種紅薯的佃戶們了。有腦筋靈活的已經開始跟他們談生意了,“今年你們種的紅薯,自己肯定能收不少。賣嗎?”


    “做什麽這麽著急?朝廷今年種完了,大豐收後,明年還能短了你的紅薯不成?”


    不愧是京城百姓,就是有遠見。現在才正月,就開始把接下來的一年也琢磨明白了。


    “得了吧,五百斤紅薯能種多少畝地啊?整個京城分下來,一家怕是也沒多少。還不知道到時候朝廷賣什麽價,指不定有錢都買不到。現在訂好,不也是給自己多留一條後路?”


    眾人一聽,這話沒毛病,紛紛開始向佃戶們預訂明年的紅薯。


    佃戶們心裏也摸不準明年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萬一鬧個旱收成不好呢?有多的紅薯,自己家美滋滋地存著不好嗎?不賣不賣,你們還是等官府發話吧,反正官府指定不會忘記你們的。


    百姓們:………好氣啊,真的想敲開他們的榆木腦袋,怎麽就這麽不靈光呢,送上門來的生意都不要!


    分給京城那五百斤紅薯,戶部還取了一部分,種在了戶部名下的地裏,主要也是為了看具體的產量,同時給農事員們練練手。又多了一樣新農作物,他們不好好種一種,怎麽能知道怎麽種紅薯才能讓它的產量更高?種植期間出現了問題要怎麽處理?


    農事員就是專門幹這個的,結果現在百姓們全都跑去莊子上問佃戶們種紅薯的相關事宜,說實話,這行為對農事員們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再這麽下去,自己的飯碗還能不能保住了?必須好好種!


    於是,已經步入新的一年,紅薯還是熱門話題。虞衡都不由感歎,這年頭兒果然信息不發達,一件事的話題度能這麽持久。擱後世,這時間段,都夠一個網紅爆紅再過氣了。


    京城百姓,幸運分到紅薯的高興地給祖宗多上了幾炷香,沒分到的也學會了之前那位聰明人的新套路,已經開始提前跟對方訂明年的紅薯了。


    怕有人眼紅這些能種紅薯的人,暗中搞破壞,胡尚書還發布了一道嚴令:破壞別人紅薯地的,杖五十,百倍償之。


    按紅薯畝產兩千斤來算,百倍償之,那就是二十萬斤。能拿的出這筆賠償的也不至於小心眼到去破壞別人的紅薯地了,重罰之下,果然沒人敢動手腳。


    胡尚書激動過後,又提著一口氣,生怕紅薯到了其他地方水土不服,產量不盡如人意。


    虞衡對紅薯十分有信心,主要是辣雞係統功能十分強大,由它出品的東西,那就是品質的保證,完全不必要擔心其他問題。


    虞衡又恢複了悠閑的養老生活,每天在翰林院歸整典籍,做好分類歸納的工作,還時不時的進宮,跑進皇室藏書閣裏頭繼續幹同樣的活計。


    對於虞衡能進出皇室藏書閣這事兒,翰林院所有同僚都酸了。就算和虞衡關係極好的沈修展平旌幾人,還有虞衡他姐夫蘇熙,這回都齊刷刷地化身成了檸檬精,恨不得用酸水把虞衡給淹死。


    那可是皇室的藏書閣啊,多少古籍珍本收錄在裏頭不見天日,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曆史湮沒其中,想想都令人熱血沸騰。


    江弈然第一個摟住虞衡的脖子,一派哥倆兒好的架勢同虞衡打商量,“你不是能過目不忘嗎?要是在裏頭瞧見了什麽珍本,回來後默寫出一份給大夥兒一同看看,如何?”


    這倒是問題不大,不過虞衡有其他的顧慮,“我默寫一份出來倒是沒問題,權當練字了。但陛下要是怪罪下來……”


    “嗐,陛下既然準你進藏書閣,應當是默許了此事的。犯忌諱的書你隻當沒看見,各大名家的珍本,你默一份出來,我們輪流給你洗一年衣裳!”


    江弈然還記著早些年在書院求學的經曆,那會兒他們打賭就賭這個,洗衣裳鞋襪,他常常拿這個坑同門,都沒怎麽自己洗過衣裳。這會兒能主動提出來為虞衡洗衣裳,可見是真的很想拜讀名士大作了。


    虞衡有一個優點,摸不準的事兒不會自作主張。比如抄書一事,雖然江弈然分析得頭頭是道,但虞衡覺得還是得穩妥點好,逮了個景隆帝傳召他的機會就大方問了這事兒。


    景隆帝還挺稀奇,下麵的人揣摩聖意各顯身手的事兒多了去了,就沒見人直愣愣跑來問他的。


    景隆帝忍不住打趣虞衡,“這點小事都琢磨不透,不怕朕覺得你腦子不靈光,不堪重用?”


    虞衡的回答特實誠,“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依聖人所言,微臣該是聰明人。”


    再說了,不堪重任就不堪重任吧,回去繼續當鹹魚也沒啥不好。現在侯爵都到手了,不用啃老,躺在自己的功德簿上睡大覺,多香!


    景隆帝福至心靈地看明白了虞衡的想法,當即一頭黑線,看向虞衡的目光十分一言難盡,心裏也奇了怪了,按虞啟昌那暴脾氣,這小子先前那麽多年一直在家混吃等死不求上進,這樣一副氣人的模樣,虞啟昌是怎麽做到不打死他的?


    虞衡被景隆帝看得後背發涼,忍不住小聲問道:“不可以嗎?”


    景隆帝都沒脾氣了,揮手道:“抄吧抄吧,別傻乎乎地都給出去了。這等孤本,每一本都是極大的人情,你的手別太鬆!”


    景隆帝覺得虞衡這小子哪哪兒都好,就是太大方了。可能是從小嬌養長大,對錢財等物沒什麽概念,重感情輕物質,手特別鬆,有啥好東西都想著給好朋友分一份。就像先前的紅薯粉,小夥伴們送了一圈兒,還沒想起他這個皇帝。氣人。


    虞衡:………看來這個梗是過不去了。


    得了景隆帝的準話,虞衡就開始毫無負擔地開始默寫古籍孤本。還真別說,怪不得天底下的讀書人這麽向往皇室的藏書閣,虞衡這些天真是開了眼界了,但凡史書上有點記載的人,藏書閣中就有這人的零星資料,或是手書,或是字畫信件,還有據說是其用過的某些物件。比如帽子佩劍鞋子等,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


    與其說這是一座藏書閣,倒不如說這是一座曆史博物館,收錄的東西太多了,書籍隻是其中一部分而已。隻不過這一部分占了大頭,倒漸漸遺忘了其他十分有價值的物件了。


    虞衡每回去藏書閣都能發現新的稀奇物,就跟開盲盒似的,每次都有小驚喜。某些曆史人物還有些頗為有趣的記載,比如某位驍勇善戰的大將軍,小時候竟然是個愛哭鬼,這是他姐給他的信中吐槽過的,真實性非常高。再比如某位正經學士,背地裏卻是個自戀狂,認為全天下的分兩種,他和其他人,狂得沒邊,十分崩人設。


    虞衡看到這些資料時的心情,完全可以用一張表情包說明:奇怪的知識增加了。


    除此之外,還有各邊陲小國的風俗民情,譬如樨蘭國皇室擅醫毒,雍然人除了做生意外,調香也是一把好手,更是各個小國之間的攪屎棍,每回搞事情都有他的份,奇怪的是周圍小國被雍然坑了回頭還能繼續跟他合作。這大概就是金錢的力量吧。


    真是每天都有新收獲。


    除此之外,虞衡還在藏書閣中碰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看著麵前神情溫和的明王,虞衡微微吃了一驚,而後上前向他見禮,心下卻很是奇怪:怎麽明王會在這裏?


    明王見了虞衡,麵上便帶出三分笑來,溫和地扶了一把虞衡,柔聲道:“藏書閣這些年都無人進來,也就我偶爾來逛一逛,找些書消磨時光。如今你能過來歸整這些藏書,那就再好不過了,下回我再來,也用不著再到處翻書了。”


    虞衡也扯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不卑不亢地回了句,“原來王爺也是愛書之人。”


    “我從小就腦子笨,隻能多花功夫念書。日子一長,倒也品出個中趣味。父皇憐我愚鈍,特許我進出藏書閣看書。也就是這幾年我出宮開府,不能時常進宮。否則,我該經常來藏書閣轉轉才是。”


    這話虞衡也不好接,隻能笑道:“王爺若是想找書,可以去那邊的兩個書櫃找找。那兩個書櫃下官都已經歸整好了,目錄就放在桌子上。王爺想找什麽書,順著目錄上寫的幾行幾本,不多時就能找到。”


    明王又誇了虞衡幾句,正要轉身前去那邊的書櫃看看,又想起來什麽,轉過身提醒虞衡,“齊王近來身子不大好,你若是碰見了他,最好先避一避。他犯起病來,六親都認不出,可別傷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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