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是個行動力非常強的人,說幹就幹,第二天起床上完朝後就逮了個機會“不經意”地向景隆帝透露了虞衡新找來了一樣據說產量不錯的農作物,叫什麽紅薯,吃法還挺多,口味也不錯,軟糯飽腹還有一絲甜味。他嚐了幾根薯條,吃著很不錯。


    景隆帝聽了這話,當即就來了興趣。自古以來農耕都是重中之重,能發現一樣新農作物,別管產量高不高,好歹也是一樣能吃的東西,百姓們的食譜上又能多出一種吃的,多好的事。


    再一聽承恩公話裏的意思,這什麽紅薯口味好像還真不錯?要知道承恩公養尊處優多年,嘴也叼,能得他一聲誇,證明這紅薯是真的好吃。


    景隆帝登時來了興趣,雙手交錯在寬大的袖袍中,以一種放鬆的姿態笑著問承恩公,“得了美食,舅舅竟然不給朕帶一份,還在這兒勾起朕的饞蟲,未免太過分了。”


    承恩公兩手一攤,“虞家那三小子就做了那麽一點,蘊兒也沒分到多少。老夫嚐了個味兒就沒了,正抓心撓肝似的惦記呢!”


    舅甥二人閑話家常,並不提皇帝的吃食需要重重查驗這一茬,免得毀了這難得的和睦溫情的氛圍,太過生分就沒了應有的感情了。


    景隆帝對於承恩公時不時在麵前替別人,尤其是虞衡刷存在感的事兒也習慣了。世上的事就是這麽怪異,要是承恩公天天在景隆帝麵前蹦躂為蕭蘊找存在感,景隆帝說不定會覺得反感,你家兒子體質奇葩又不是朕的錯,天天在朕麵前蹦躂,是對朕的記性不滿嗎?


    但承恩公一般都是誇別人的時候順帶提一嘴蕭蘊,重點都放在被誇的人身上,還挑的都是有意思又確實對民有益的好事來說,景隆帝心情舒坦的同時,自然而然地就會想起來那個奇葩體質的表弟是不是又被自己給遺忘了。


    再把親情濾鏡一戴,謔喲,可憐天下父母心,舅舅攤上這麽個讓人發愁的兒子也怪慘的,朕再扒拉一下身邊的職位,看看能不能讓那倒黴表弟露回臉。景隆帝有時候還挺惡趣味,每回看承恩公想盡辦法拐著彎給蕭蘊刷存在感就想笑。


    舅甥二人進行了一場親熱而友好的談話,景隆帝回頭就把蕭蘊傳喚了過來,直接破格將他升為自己的近衛。品階雖然沒變,但這差事已經足夠讓人眼紅了。


    多少人汲汲營營一輩子,就為了在皇帝麵前露個臉,卻一輩子都找不著機會。蕭蘊倒好,輕輕鬆鬆就完成了這一步跳躍。


    無怪乎其他官員總喜歡逮著外戚說事,就這被皇帝重視的程度,誰看了不眼紅?


    當然,景隆帝會這麽爽快地順著承恩公的意重用蕭蘊,也和承恩公這些年隻幹實事不搞騷操作有關。換個成天作妖的外戚,別說是親舅舅了,就是親外公景隆帝也得把他給按下去。


    更重要的是,蕭蘊本人夠給力啊。實打實的武狀元,十分能打。景隆帝還記得之前虞衡他們去江南被山匪綁的事呢,那會兒不就是沒人注意到蕭蘊,讓他光明正大地溜了,回頭帶了一堆官兵前來救人?這麽一看,蕭蘊分明就是個十分合格的護衛啊,平時不起眼,關鍵時刻也能被敵人忽略,絕對是能逆風翻盤的關鍵人物。這等人才,拎過來做自己的近衛,瞬間覺得安全感直線上升了呢。


    除了將蕭蘊提為天子近衛外,景隆帝還特地召見了虞衡,想問問他紅薯的事情。


    傳聖諭的公公來到翰林院時,虞衡還蹲在屋裏整理記錄來著。王掌院都快把虞衡給忘了,這家夥每天點完卯後就蹲在屋裏不怎麽出門,存在感不強也正常。見了傳聖諭的公公,王掌院還問呢,“高公公,多日不見,近來可好?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高公公拂塵一掃,笑得一團和氣,“勞王大人惦記,咱家一切安好,今兒個過來,是傳虞狀元進宮的,陛下正巧得空,說是要聽虞狀元講經呢!”


    王掌院這才想起來,新科狀元郎被他安排整理零碎的記錄去了,連忙笑道:“高公公辛苦,先喝杯茶,我這就讓人把虞衡叫來,免得陛下久等。”


    虞衡聽到消息後還是懵的,景隆帝怎麽突然就想起他來了?他還打算把這些記錄整理完畢像圖書館一樣分門別類,做出成績來後再讓虞啟昌提一提他,一口氣在景隆帝把臉和功績都給刷了。這段時間他低調得不得了,在翰林院的存在感都不太強,怎麽景隆帝就突然間傳召他進宮講經了?


    虞衡一臉懵逼地來到了高公公麵前,然後在高公公的殷切笑容下,茫然地跟在他身後往宮裏走,見王掌院離開後,虞衡順手給高公公塞了個錢袋,小聲打聽,“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哎喲我的虞小狀元,我們哪敢私自揣摩聖意喲?不過聽說,今兒個前朝並無大事,陛下散朝後還留了幾位大人用茶,有個笨手笨腳的東西不小心將茶水灑了,好在陛下寬仁,沒罰他。”高公公年紀較輕,性子較為跳脫,許是在宮裏憋狠了,這會兒話還挺多。


    虞衡迅速捕捉到他話中的關鍵詞,瞬間淡定了。小太監打翻了茶水都沒發作,看來景隆帝今天應該心情不錯。


    這才好啊,至少不用擔心自己莫名其妙撞到景隆帝槍口上。


    後世社畜撞大老板槍口上可能被罵或者被罰工資,實在待不下去還能炒老板魷魚找下家,這會兒的官員要是撞景隆帝槍口上,那就隻有忍著這一個選項,還得擔心他一想起你就膈應,把你扔一旁不管,看著別人升官發財誌得意滿,自己則蹉跎半生。


    想想都覺得心酸。


    虞衡倒沒這個困擾,再不濟他還有虞啟昌這個親爹能撈他一把呢,就算真惹惱了景隆帝,虞啟昌也能想辦法把景隆帝掉的好感給刷回來,機會總比別人多。


    不過讓虞衡沒想到的是,景隆帝竟然張嘴就問他,“聽說你新得了個叫紅薯的糧食,味道很是不錯?”


    虞衡當時就震驚了,景隆帝的消息這麽靈通的嗎?自己才把紅薯拿出來幾天啊,他就收到消息了?果然不愧是能締造出太平盛世的君王,對朝堂的掌控簡直可怕。


    好在虞衡已經準備好了說辭,一聽景隆帝這話,虞衡當即就答道:“回陛下,微臣那日也是湊巧見了個外族商販,說的什麽話微臣也聽不懂,勉強弄明白他是海外過來的,一個勁兒地誇紅薯,好像說這東西是他們的那邊聖物,產量極高。微臣便想著,不管產量高不高,好歹是一樣糧食,能吃就行,便將他帶來的紅薯全都買了。發芽了的都讓佃戶仔細種了下去,就等著十月份成熟的時候,看看這紅薯的產量到底有沒有他說的那麽神奇。”


    說完,虞衡還笨拙地拍了一把景隆帝的龍屁,“陛下威名遠播,我大宣國富力強,引得萬國來賀,海外之人也心慕大宣繁華,不辭辛苦,漂洋過海來到大宣,學習大宣文化,才讓微臣發現了紅薯這東西。”


    “行了,不會說奉承話就別為難自己。”景隆帝笑眯眯地擺了擺手,讓人給虞衡安排了個座,又笑道,“你這性子,和你爹你哥一模一樣。朕聽奉承話都聽得耳朵起繭了,就想聽聽你們的大實話。別緊張,朕又不吃人。說說,你那紅薯種得怎麽樣了?”


    虞衡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計劃通,以後不用絞盡腦汁說好聽話了,肅手答道:“回陛下,微臣和祖母在府中也種了一小塊紅薯,現如今還在育苗,長勢倒是不錯。陛下若是感興趣,微臣每天都記錄一下紅薯苗的變化,澆水除草都記上,等到它成熟後,再看看收成如何,都一一記下,數據總不會說謊。”


    景隆帝讚許地點頭,“你倒是個能沉下心的,年紀輕輕行事就能這般沉穩,你爹總不會再為你發愁了。”


    原來自己先前的廢物行為景隆帝也知道嗎?虞衡莫名有些羞恥,尷尬地撓了撓頭,臉色微紅道:“咳……微臣以前,是挺不爭氣來著。”


    “什麽不爭氣?”景隆帝笑,“依朕之見,你這是仗著腦子聰明放縱自己玩鬧。這不,懂事了就自己想明白了,認真念書還考了個六元及第。聽承恩公說,你爹沒少在他們麵前炫耀你這個會念書的好兒子,都把他們聽煩了。”


    虞衡萬萬沒想到,景隆帝對臣子之間這種小八卦也了如指掌,瞧著不僅不排斥聽這些家長裏短的事兒,還挺樂意參與進這個話題,可以說是非常接地氣了。


    這麽想著,虞衡的心情又放鬆了不少。再麵對景隆帝時,虞衡就沒有了原本的敬畏感,膽肥得將景隆帝當成某位親近的叔伯對待,還能順勢說幾句玩笑話。


    景隆帝還真就吃這一套,他膝下六位皇子,除了太子在東宮外,其他五個皇子全部都在外開府成婚搬出了皇宮,宮內倒是還有幾位年幼的公主,也有皇孫來給景隆帝問安,景隆帝也算是享受了天倫之樂。


    人年紀越大,對親情的需求就會越高。景隆帝本身又是個仁慈的君主,對官員們的態度比先帝溫和多了,又經常聽虞啟昌吐槽兒子誇兒子,可以說,他雖然在殿試之前跟虞衡沒有過任何接觸,但虞衡在景隆帝心裏的分量還是和同年的展平旌等人有所不同,四舍五入一下,虞衡也算是景隆帝看著長大的子侄,對他自然會多出一點寬容和放縱。同理還有蕭蘊,這位是景隆帝的表弟,實打實的血緣關係,奈何體質太奇葩,景隆帝能想起他來全靠承恩公時不時幫他刷一刷存在感。


    這種情況下,虞衡對景隆帝的態度親近些,並不會讓景隆帝覺得冒犯,反而覺得虞衡挺實誠,好感度蹭蹭往上漲。


    聊完了紅薯的事兒,又嘮了會兒家常,景隆帝這才把話題轉到了讓虞衡講經這上頭來,這才是他傳召虞衡進宮的理由來著,“你連中六元,正是得意之時,想來四書五經經史子集應當難不倒你。朕今日想聽聽《孝經》,不知你可有其他見解?”


    《孝經》總共十八章,大宣如今以孝治天下,《孝經》的地位可想而知,景隆帝給虞衡出的這個題目看似容易,實則困難很大。這樣重要的書籍,前人已經不知道講過多少個令人驚豔的觀點了,虞衡要想推陳出新,難度係數極高。


    也就是說,講《孝經》,不容易出錯,更不容易出彩。


    虞衡還是挺想憑自己的本事讓景隆帝留下深刻的印象的,好歹他也是連中六元的傳奇人物,若是講的全是拾人牙慧的觀點,那還有沒有六元及第的排麵了?


    《孝經》並不隻是單純講子女對父母的孝順,而是對各個階級的人的“孝”都做出了繁瑣的規定,子女之孝、卿大夫之孝、士和庶之孝各不相同,都有明確的規定。


    虞衡直接跳過章節內容,組織了一下語言後,開始向景隆帝分析《孝經》中提出的道德規範和律法之間的聯係,而後繼續深挖道德與法治二者如何相輔相成共同治理國家,洋洋灑灑一大堆,說到興起之處還提到了後世的某些觀點。景隆帝最開始閉著眼一邊聽虞衡講經一邊小憩,隨著虞衡的話越來越放飛,景隆帝的眼睛也慢慢睜開,認真聽著虞衡的觀點,時不時露出深思之色。


    在虞衡扯犢子似的將話題扯到了孩童身心健康上時,景隆帝終於忍不住打斷了虞衡的話,皺眉問道:“這樣對孩子不好,那樣也對孩子不好,這是養孩子還是養祖宗呢?自來父為子綱,隻有孩子順從父母的,哪有父母費心哄著孩子的?”


    說到興頭上的虞衡立即頓住,輕咳一聲小聲解釋道:“正因為孩子年紀小,宛若白紙,分不清好壞,才更需要父母花費精力照看引導。孩童時期若是受過傷害,容易在心底留下一輩子的傷疤,傷人又傷己。一般來說,小時候受過傷害的孩子長大了,要麽將那段記憶封存,成為忌諱,要麽心理強大,治愈自己,但自己小時候沒能得到的東西,會用另一種方式補充回來。”


    景隆帝回想了一下自己幼年和青年時期,同蕭太後一起被貴妃和禦王壓製得喘不過氣來的日子,心情便不像最初一般美妙。再回想自己當了爹後,也確實想讓每個孩子都體會到父愛,不像當年的他一樣,隻能躲在暗處羨慕禦王獨得先帝寵愛,更是對貴妃這個位份心生不喜,登基後就沒立過貴妃。


    仔細一想,這一樁樁,一件件,還真像虞衡說的,都是小時候留下的心理陰影。


    景隆帝微微點頭,覺得虞衡這話確實有道理,又搖頭笑道:“你說的這些注意事項,也就適合家裏孩子少,最好就一兩個,才能這般精心教養,除卻讓他錦衣玉食外,還要時刻留意他的心情,孩子多了,哪家父母能照顧到每個孩子?總有被父母忽視的孩子,若是因此就自怨自艾,倒讓人覺得沒出息。”


    虞衡隻能點頭表示同意,時代背景不同,景隆帝能這麽想已經算是很開明的了,不能要求再多。


    景隆帝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笑眯眯地賞了虞衡一塊貢墨,“你這話也頗有道理,很是新奇,朕聽著也覺著有趣,下回得空,再傳你進宮來為朕講經解悶。”


    虞衡拿著賞賜美滋滋地走出了禦書房,正巧碰上了前來找景隆帝的秦首輔。


    秦首輔生得仙風道骨,換身道袍裝個老神仙完全不違和,就算老了,也是個俊美的老頭兒。見了虞衡,秦首輔微微頷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虞衡一番,見虞衡手裏還拿著景隆帝賞給他的貢墨,秦首輔頓時微微一笑,“看來你的經講得不錯,講的哪一經?”


    虞衡拱手,“陛下讓下官講《孝經》。”


    秦首輔目露了然之色,“看來你的話很合陛下心意。”


    虞衡隻能謙虛道:“大概是陛下看下官年紀小,賞了樣東西鼓勵下官吧。”


    秦首輔見李總管從禦書房內走了出來,又勉勵了虞衡幾句,跟著李總管進了禦書房。


    虞衡看著他卓然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秦溶月,暗道一聲秦家人都生得一副好相貌,顏值和實力並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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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隆帝在虞衡離開禦書房後,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朕記得,朕的私庫中還有不少犀角香,找幾塊給齊王送去吧。”


    李總管恭敬應了,又稟了景隆帝秦首輔求見,景隆帝這才收了眼中的悵惘之色,恢複了原本彌勒佛的模樣,“傳他進來。”


    秦首輔進了禦書房後,也沒廢話,直接稟明景隆帝,“陛下,江州刺史加急密報,療州連日暴雨不歇,恐有水患。依臣之見,朝中應早做打算。”


    景隆帝一聽這話,立即坐直了身子,“遼州現如今情況如何?糧食可夠?命遼州刺史趕緊疏散百姓,加緊築堤,不要讓百姓有大傷亡!”


    “遼州民風彪悍,百姓曆來不太守規矩。如今洪水尚未爆發,百姓們為了他們屋中那些錢財,不一定肯離開。遼州刺史崔賀新上任不久,也不知他能不能妥善處置此事。”秦首輔客觀地闡明了遼州刺史的難處,又提出自己的建議,“依臣之見,先令戶部備好賑災的錢糧,再讓工部派人前去查看河堤,若真潰了堤,得趕緊重修。另外,遼州若發大水,其下的連州也難以幸免。趁現在連州還未有任何動靜,命連州刺史趕緊加築堤壩,疏通水道。遼州擋不住洪災,不能讓連州也一並遭災。”


    這會兒才春耕沒多久呢,一場洪水下來,百姓今年一年的指望全沒了不說,家底都得被洪水全部衝光,也不知會上演多少人間慘案。


    人力無法與天災相抗衡,秦首輔也隻能想辦法在搶救遼州的同時,也盡可能保全其他地方。


    景隆帝很快便做出決議,“就按愛卿說的辦!另外,馬上傳召閣老們進宮,朕有要事同他們商議!”


    李總管趕忙應了一聲,聽了全程的他不敢耽擱,腳下像踩著輪子一般,刺溜一下便出了門,趕緊讓小太監奔出宮傳話去。


    虞衡對這些大事一無所知,在他捧著景隆帝賞賜貢墨回了翰林院後,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多少人在翰林院等了一輩子都沒等到陛下的傳召,虞衡這經曆……簡直太他媽讓人羨慕嫉妒恨了。頭一回給陛下講經還得了賞賜,這兩年都沒有這樣的幸運兒了。最近的還是上一屆狀元郎,媽的這麽一想,上一屆狀元郎正是蘇熙——虞衡他姐夫,還他媽是一家人。


    眾人心裏便更酸了,都奇怪靖安侯府這幾年到底是被哪路神仙眷顧了,文武兩開花。京城像靖安侯府這麽穩紮穩打兒女出色的人家,少啊!


    周翰林心下也微微發酸,很快又調整過來,真心為虞衡感到高興,“頭一回就在陛下麵前露了臉,你果然是個有大前程的。不過你也別驕傲,該幹的事兒還得幹,將你手頭上的事兒幹好了,下回陛下問起來,又是一樁功勞。”


    虞衡認真點頭,對周翰林的一片好意很是感激,誠懇向他道謝,“謝過周翰林提點,晚輩一定仔細幹活,絕不因此沾沾自喜。”


    “這就好,心性沉穩才能走得更長遠。你且耐心等幾年,總有你出頭的時候。”


    虞衡這個出頭的機會還沒來,卻等來了太醫院的李院判。


    李院判來找虞衡的目的也十分明確,就想問虞衡,“聽聞三公子當日曾在東市義診,免費為窮苦百姓診病。老夫聽聞裏頭有個老婦人,腹有腫塊,脹痛不已,以至於食不下咽,胃口大減。喝了三公子幾服藥後,便好轉了不少?”


    “那位老婆婆已經好轉了嗎?”虞衡這些日子太忙了,都忘記跟進病人的後續情況了。一聽李院判這話,虞衡頓時大喜,連連追問道,“我這些日子都不得空,沒去看他們的恢複情況。李院判怎麽知道有這麽個腹有腫塊的老婆婆?”


    李院判老臉一紅,臉上透出幾分尷尬之色來,“不瞞三公子,老夫先前也曾聽聞過這個症狀,卻想不出治療之法。沒想到三公子年紀輕輕,竟然在醫術一道上有如此精妙的見解,果然不負天才之名。”


    虞衡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翹了翹,瞬間覺得怪不得大家都愛聽好話呢,瞧人家這話說的,多中聽!被人誇天才,虞衡這回可就有底氣多了,以他現在的智商值來看,他就是天才,沒毛病!


    而後,虞衡就見李院判一臉羞窘地望著他,臉上神情十分窘迫,眼神中滿是愧疚和難為情。


    虞衡當即後退一步,心說這位院判大人到底是鬧哪樣呢,素不相識冒昧登門拜訪也就算了,突然露出這麽個表情,實在很嚇人的啊。


    虞衡嚇得都結巴了,“您……您有什麽……什麽事就說吧!”


    李院判也被他的情緒感染了,同樣結巴道:“老夫……老夫就想問一問…………三公子那個藥方,是怎麽開的?”


    越到後麵,李院判的話說得越利索,最後索性眼睛一閉,滿臉通紅豁出去道:“老夫今日是來向三公子請教的,若是三公子願意告知一二,老夫願拜三公子為師!”


    虞衡當即虎軀一震,瘋狂擺手,“別別別!您可別激動,不過就是一張藥方的事兒,真不至於拜師。我就是興頭上來看了些醫書,當不得院判一聲師父,咱們就單純的交流一下經驗,交流交流,別搞拜師那套,您看行嗎?”


    李院判在這一點上卻有著奇異的堅持,“那可不行,達者為師,與年齡無關。再說了,醫術這等獨門秘技,本就是各位大夫吃飯的飯碗,尋常人要是想學,還得誠心拜師當上好幾年童子伺候好師父,才能學會呢。


    老夫也就是看著三公子不缺這口飯吃,不以此謀生,這才厚著臉皮上門來拜訪,想請教一番這病該如何治。本就不合規矩,三公子還如此寬和,難度也不能一直占你的便宜。


    三公子若是不讓我拜師,我可就沒臉再見杏林諸位同仁了。”


    好家夥,開個義診攤竟然能給自己召來個身份不低的徒弟?虞衡當時就震驚了,完全不知道原來杏林還有這規矩。但就算知道了這規矩後,虞衡瞅瞅李院判花白的頭發,再看看自己嫩白又有爆發力的手腕,隻想醜拒他。


    並不想萬一要個年紀這麽大的徒弟呢。


    當然,也是徒弟來頭太能亮瞎虞衡的眼。太醫院院判,擱後世就是國內最頂尖的、服務於住在某某海中領導的大國醫,這麽一個牛逼的人物來找虞衡,還一口要認虞衡為師,虞衡心裏能不發慌嗎?


    然而不管虞衡怎麽拒絕,李院判都堅持自己的原則不動搖,認真地給虞衡行了一禮,在虞衡的瘋狂拒絕中,李院判中和了一下,敬茶就免了,作個揖便當行了禮,而後主動搬來小板凳坐在虞衡麵前,等著虞衡為他上課解惑。


    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六旬老翁徒弟的虞衡:………


    萬萬沒想到,太醫院院判竟然是這樣的院判。


    臉皮夠厚,心理素質夠強,本事也不差,怪不得人家能一路混成太醫院院判。


    李院判也沒想到虞衡竟然是這麽博學的狀元郎。照理來說,按照虞衡現在的年紀和展現出來的實力,他該是從娘胎裏就開始念書才有可能取得今天這六元及第的傳奇成績。


    就這麽一個人,輕鬆拿下六元已經十分令人震驚了,結果你他媽告訴我,事實還能更刺激點,這位的醫術也是一絕,我身為太醫院院判都想不出救治辦法的病症,他竟然開個義診隨便給人開幾服藥就喝好了?


    李院判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給老人家留任何活路,這彪悍的戰績,沒顆強大的心髒都得把自己給憋死。


    這一刻,李院判立即明白了當年展平旌等人被虞衡碾壓的心情,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老天爺偏心。其他的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虞衡受了李院判的禮,也不好隨便糊弄人家,認真地告訴了李院判自己給那位老婆婆開的藥方,又分析了一下病因,以及用藥的根據。


    李院判聽得連連點頭,護如獲至寶,又厚著臉皮問虞衡要了筆墨,仔細將藥方記下,珍而重之地收進衣襟中,臉色十分滿足,從頭發絲兒到腳後跟兒都透著一股喜氣,顯然是高興到了極致。


    虞衡見狀,腦內頓時靈光一閃,“嗨呀,我可以把這本醫書交給他啊!以他這個愛鑽研的性格,不得把這些藥方全都琢磨透啊!加上他的身份,多好的宣傳渠道,多權威的人士作證,這本醫書終於找到合適的去處了!”


    別說,有時候虞衡某些神來一筆的想法確實還挺有用,係統聽了都要鼓掌:


    【宿主越來越機智了,李院判擱後世就是個科研狂魔。你要是把這部巨頭醫書送給他,按他的人品肯定不會私吞你的,但可能因此幾個月不出,一門心思研究上頭的藥方可不可靠,還能在太醫院繼續開會商量一番,宿主真是找對人了!】


    虞衡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棒,從係統的話中聽出李院判人品十分過關後,立即起身假裝進內室拿東西,實則是從空間中取出自己整理的那一係列經由係統驗證的,藥方全部無誤的醫書,將它們搬出來放在李院判麵前,特別爽快地開口道:“李大人不是好奇我為何能治那位老婆婆的腹生腫塊之疾嗎?喏,這些醫書都是我從各處尋來的,裏麵記載了各類疑難雜症的診治辦法,許多藥方都令人拍案叫絕,隻可惜年代久遠,已經無法考證醫書的作者是誰。又因為原本太破,我自己抄了一份。李大人若是有興趣,我便將這套醫書借你看上一段日子,你也能抄一份放在家中,後世子孫都能看。太醫院那邊也能放一份,諸位有意想學的,品行端正的太醫們都能一起學。”


    李院判都被虞衡的大手筆給驚呆了,他本來覺得自己來問虞衡的獨門藥方就夠犯忌諱臉大了,沒想到虞衡竟然這麽豪爽,告知了他藥方不說,還給他來了出孤本醫書點頭就送,這是哪裏來的菩薩轉世?


    李院判狂喜之下都顧不得忌諱不忌諱的問題了,醫學寶藏就在眼前還能狠心拒絕的,一定都不是大夫!


    誠心謝過虞衡後,李院判如獲至寶地伸手拿了第一本醫書,顧不得虞衡還在場,立即翻開看了起來。


    這一看就不得了,虞衡終於明白了這世上真的有人為了學習而廢寢忘食,瞧李院判這架勢,自從翻開了這本醫書後,眼中就沒別的了,虞衡喊了他兩聲都沒應,沉浸在各種疑難雜症的治療中不可自拔。


    虞衡很是無奈,隻能在一旁等這位大佬自己醒過神來。直到一個半時辰後,這位大佬終於看完了第一本,正想接著看第二本時,虞衡伸手止住了他的動作,指了指外頭的太陽,提醒他道:“天色不早了,大人不如回家後再好好研讀這些醫書?”


    李院判覺得虞衡的話十分有道理,在虞衡送給他這堆醫書後,在李院判心中,虞衡就是他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別說虞衡這會兒隻是提醒他該回家了,就算虞衡剛才說太陽是綠的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太陽怎麽就不能是綠的呢,指不定它也病了呢!


    腦殘粉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李院判得了這堆醫書後,接連請了半個月假,就打算窩在家把醫書全部看完,所以完美錯過朝堂上的一場紛爭。


    遼州水患基本已成定局,朝中為準備救災之事忙得腳不沾地,意見不和還得在朝堂上吵上幾架,很是熱鬧。


    遼州的堤壩能不能撐住,誰也不敢保證。既然如此,那就要做兩手準備,怎麽都得想辦法保住它下麵的連州,不讓連州也被洪水波及。


    那問題來了,此時該派個身份尊貴又能鎮得住場子的人火速趕往連州,全力調動連州人手修壩築堤,挖通河道,以抵抗可能從遼州奔騰過來的洪水。


    這個苦差事,身份足夠尊貴的那幾位,要麽走不開,要麽不想去。


    沉默了片刻,還是齊王突然站了出來,自告奮勇前去連州。眾人齊刷刷鬆了口氣,這位確實合適,身份夠,性格也夠喜怒無常,鎮得住場子,確實不錯。


    但齊王卻提了個莫名其妙的要求,說是要虞衡陪同他一起去連州。


    天降大鍋的虞衡:………


    喵喵喵,這關我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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