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少卿從門外走回來的時候,他的雙眼上被鑲嵌了綠色的眼珠,目光落在跌坐在地上的薄疏諶身上,眼神中帶著詫異。


    “小朋友,你最近好像比較好動啊。”


    關少卿和薄疏諶認識的時間可以往前推個十三四年。他幾乎是和薄疏諶一起長大的。在十一、二歲之前,薄疏諶確實是他們孩子群中最聰明、最好看的,但是也是他們當中最極端、喜歡尋求刺激的一個孩子。


    但是,突然有一天——關少卿記得是一個六一兒童節之後,薄疏諶就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變得冷漠而又獨立。當然,對於當時的關少卿來說,薄疏諶就像是一瞬間被抽離了各種偏激的情緒一樣,變得正經而又無趣。


    關少卿那個時候還小,對這種情緒變化雖說感受明顯,但不會深思這些細節。等到長大後,關少卿便也適應了薄疏諶這個性子了。隻不過偶爾午夜夢回的時候,關少卿也會想念那個時候的薄疏諶。


    但現在,他好像隱隱在現在的薄疏諶身上看到了之前的影子。


    難道薄疏諶就喜歡裝小孩?


    幼稚!


    關少卿在心裏吐槽了一下,走了過來,將六隻綠色的眼珠擺放在桌上道:“我們使用了一張卡牌,能讓人在一定時間內失明,但是因為覆蓋範圍太廣、個人精力有限的緣故,持續時間隻能維持在半個小時。在半個小時之後,會進行交接。下一個人使用這張卡牌,需要有十五分鍾的空白時間。這空白時間內,如果逃生者沒有意識到這個規則的話,逃生者依舊會顯現在追殺者的卡牌上。”


    “現在,我將六隻鬼眼放在桌上,你們三個人各取兩隻貼近自己的眼睛,就能鑲嵌進去。拿出來的話也很簡單,就像取隱形眼鏡一樣。”


    朝蘇聽完這句話,就伸出手,在桌麵上摸索著,很快,她的指尖便觸碰到了那幾隻鬼眼。手心上傳來極為陰冷的感覺,骨頭似乎在這一刻也被凍住了,朝蘇微微眨了眨眼睛,讓自己不要多想,拿起兩隻鬼眼放入到自己的眼睛裏。


    果然就如同關少卿所說的那樣,當鬼眼臨近自己的眼球時,他的眼球感覺到一陣冰涼。等到鬼眼和眼球徹底貼合之後,她眨了眨眼睛,終於能夠看清楚周圍的事物。隻不過同肉眼看到的事物不同,用鬼眼看到的事物或多或少帶了一點陰森的綠色。


    朝蘇嚐試地用新的眼珠去看這個世界,她轉頭,便看到小屁孩踉蹌著,一步一步試探性地朝著前方走去。那兩隻胖乎乎的肉手就在黑夜中小心翼翼地摸索著,那微張的眼睛中帶著一點點迷茫。


    朝蘇樂了,她伸手,直接拎起小屁孩的領子,將他抱在了懷裏。


    薄疏諶隻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後,他便感覺到自己坐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因為視線受阻的原因,薄疏諶的其他感官在這一刻都變得敏銳了起來。


    他能夠感覺到朝蘇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雨後清晨的味道。這股香味一直包裹著薄疏諶,讓薄疏諶不由挪了挪自己的身子,然後這一挪動,他感覺到朝蘇軟軟的肌膚,這讓他立刻僵直身子,一動都不敢動。


    下次等到他變回去之後,一定要提醒朝蘇,不能這樣子抱小孩!


    一定要從小就讓小朋友知道男女有別!


    這樣想著,薄疏諶感覺到自己的眼球附近一片清涼。等到他再次睜眼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看清朝蘇的反應,就又被朝蘇拎起衣領,放到了地上。


    “好了,現在所有追殺者應該停止追殺了吧?”


    ……


    ……


    歡樂穀安靜無聲。


    所有逃生者有些慌亂地睜大眼睛,看向周圍。


    他們在被追殺的途中,失明了,感覺不到黑暗。周圍隻有樹葉被風吹拂後所產生的簌簌聲音,每一下都十分輕微,牽動著逃生者們纖弱細膩的神經。


    他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前走著,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


    而一些追殺者們,則沒有這個顧忌。在感受到黑暗之後,他們立刻皺了皺眉,厲聲嗬斥道:“誰?”


    他們以為是黑暗中有人窺伺著他們追捕的逃生者,想要來橫插一手。他們靜靜地同空氣對峙著,根本就不敢輕舉妄動。


    周圍沉默了起來。


    整個歡樂穀都像是被時間暫停了一般,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隻有旋轉木馬、摩天輪……一些娛樂項目還在緩慢運轉著。


    在彩色噴泉的旁邊,輕快的音樂還在響動著,無數的水花向上飛濺,落下七彩的光斑。在噴泉之下,無數名追殺者屏住呼吸,他們茫然地看向四周,目光中滿是驚慌失措。


    他們的大腦根本就沒有——靠這突如其來的失明逃脫的意識。


    他們隻覺得joker又在玩弄他們的感情。


    joker明明能夠輕而易舉地殺死他們,但是卻偏偏就要像貓戲弄鼠一樣,戲弄他們,讓他們狼狽地在黑夜中奔跑,時刻麵臨追殺的恐懼。這回,讓他們失明,是又要幹什麽事情嗎?


    “嘖。”小醜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手指上沾染了油彩他輕輕朝著自己的眼皮上一點,下一刻,一隻眼睛就從他的眼皮中鑽了出來。


    畫龍點睛之感。


    失明仿若並不存在。小醜這用油彩點出來的眼睛就這樣直直地落在那些定住腳步的追殺者身上。


    “真沒有意思。”小醜抬起手蓋在一名追殺者的臉上,手指微微用力,那個人的骨骼就開始錯位,發出輕微的“哢噠哢噠”的聲音。血肉同骨骼在這一瞬間完全扭曲在了一起。


    小醜扭動的速度很慢,那名追殺者是完完全全能夠感覺到自己臉龐被扭曲的過程,他的喉嚨裏隻能發出“嘶嘶”的聲音。這聲音落在其他追殺者們的耳朵裏,隻感覺頭皮發麻、頸椎都有些酸痛。


    甚至……


    一些離得近的追殺者,都能感覺到血液濺落在他們臉上的感覺。


    他們的雙腿開始瑟縮、開始發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審判結束。”joker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彎下腰用剛剛死去的那個追殺者的衣服擦了擦自己的雙手,嘴角微微彎起道,“因為我沒有興趣了。”


    他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響指過後,在他方圓幾百米的追殺者,他們的腦子就像剛剛的那個追殺者一樣,直接扭曲變形,變得格外的可怕。無數的鮮血同周邊的彩虹噴泉一般,向上迸射,最終洋洋灑灑地落了下來。地麵像是被打了一層紅色的蠟一般,看起來極為喜慶。


    “這些血,就當做是給新娘子的賀禮吧。”joker抬眼看向天空,在他頭頂處,隱隱有一道身影被雲霧所遮掩。紅色的衣袍時不時地閃現著。她像是感覺到了joker的目光,眼睛微微睜開,就這樣朝著joker看了過來。


    “surprise。”


    joker抹了一把嘴角,紅色的顏料向上蔓延,整個笑容看起來極為滑稽。


    他拿出手機,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輕點,發出了幾行文字,那雙用油彩畫著的眼睛溫柔地看著手機。


    嘟嘟嘟。


    朝蘇的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便看到小帥又給她發了一串消息。


    “姐姐,我好害怕啊,剛剛有一個人差點想捏爆我的腦袋。”


    “這場景實在是太血腥了。”


    “我好像殺人了……姐姐,我有點難受,我想來布魯布魯餐廳來找你了。”


    ……


    ……


    “姐姐,在黑暗中看手機對眼睛不好。”正在朝蘇思考著該怎麽回複的時候,小屁孩突然從身後冒了出來。那隻胖乎乎的小手就這樣按壓在手機屏幕上,有些不滿地說道。


    那個小帥一看就不是好人,不需要回她。


    朝蘇握著手機輕歎了一口氣,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有些想念段昂了:“要是段昂在這個時候在就好了。”


    遇事不決,就問段昂。


    有的時候不得不羨慕段昂的靈覺,能做出許多重要決定。


    一旁聽著的薄疏諶:???


    怎麽又跟段昂有關係了。


    薄疏諶抿了抿唇,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固執著站在原地。直至關少卿再次走進房間,叫他們出去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隨著十一點的到來,天空上好似出現了一道人影。那道人影穿著紅色的喜服,就這樣高懸在上。


    “這是……新娘?”


    關少卿皺了皺眉頭,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薄疏諶。薄疏諶此刻正皺著眉眼,目光落在那道新娘的人影上。


    他搖了搖頭道:“好像不是薄哥哥之前說的那個。”


    聽到“薄哥哥”這三個字後,朝蘇抬了抬眉,看向身旁的薄疏諶。薄疏諶察覺到了朝蘇的目光,他握緊自己的小拳頭,奶聲奶氣地說道:“薄哥哥之前說了,新娘的嘴巴裏是有人頭的。而這個人的嘴巴現在還是緊閉的狀態。”


    關少卿眯起眼睛道:“所以說……還缺一個人頭?”


    難道是那個渣男,程圖河的?


    “應該是的。”薄疏諶點了點頭,他按壓住強烈的羞恥心,抬頭朝著一直看向自己的朝蘇,裝作好奇地問道:“姐姐一直看著我幹什麽?”


    “我想起來了,我剛剛提到了薄哥哥?”


    “姐姐是不是跟薄哥哥很熟?印象怎麽樣?”


    薄疏諶問完這句話之後,直感覺脖頸火辣辣的,血色順著脖頸,最後蔓延到兩腮。他踮了踮自己的腳尖,有些緊張地期待著朝蘇的回答。


    終於,朝蘇開口了——


    她像是沉吟了良久,思考了許久,最終慎重地從口中吐出了四個字:


    “一言難盡。”


    薄疏諶沉默了。


    這詞算好詞,還是壞詞?


    形容自己的,應該是好詞……吧?


    站在旁邊的關少卿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都忍不住有些彎了彎嘴角。他輕咳了一聲,目光嚴肅地看向布魯布魯餐廳外的黑暗,餘光卻看著餐廳玻璃上的倒影。


    最終,關少卿看到薄疏諶慢慢地再朝著小姑娘的方向挪了挪,揮舞著自己的小拳頭,開口說道:


    “小姐姐,肯定是薄哥哥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說出來,我幫你打他。”


    所以,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事情?薄疏諶想破自己的腦袋,都想不明白。


    ……


    ……


    夜晚十一點,


    驚喜小屋內。


    新娘樂園完成度80%。


    占卜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慢悠悠地朝著外麵走去。在看到新娘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上有無數的光影閃現。


    她看到joker站在血海中放肆地笑。


    她看到薄疏諶、朝蘇他們疑惑的目光。


    她看到那個老人正拄著拐杖,帶著無麵人朝著新娘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在歡樂穀的四周,有無數的追殺者和逃生者正同那個老人一樣慢悠悠地朝著中心點走去。


    命運審判的這一刻終究還是要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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