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房間裏,飄窗鋪著白色地毯,擺滿了小朋友的毛絨玩具,今天蹦床公園得來的小雞公仔擺在最前麵,小小一個,卻格外醒目。


    窗外是白白疏星與淡月。


    眠眠眨著眼睛,閃著期待的光。


    簡卿沉默半晌,伸手揉著小家夥的額頭,眼神溫柔,低聲道:“不是呢。”


    “姐姐隻是姐姐。”她輕輕地說:“眠眠以後會有第二個媽媽的。”


    小家夥聽完有些失望,小臉埋進被子裏,嘟囔道:“那好吧。”


    簡卿沒再多說,安撫的話說不出,隻能繼續低低柔柔地講睡前故事,直到眠眠的呼吸平緩,小聲地打著鼾。


    她輕手輕腳合上畫本,關掉了床頭燈,闔上門離開。


    走廊裏沒開燈,光線昏暗,遠處照進客廳的光,電視的聲音傳來。


    放著一首歌——


    大風車吱呀吱喲喲地轉,這裏的風景呀真好看。


    一聽就是少兒頻道。


    簡卿靠在門上,眼睫低垂,斂下一層陰翳,看不清瞳眸裏的情緒。


    心裏像是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


    手機屏在黑暗裏發出光亮。


    是一封新的郵件信息。


    簡卿打開郵件看。


    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臉上,勾勒出柔和姣好的臉部線條。


    郵件來自懷宇遊戲,是她的正式offer通過了。


    入職時間是1月4日,過完元旦就上班。


    她盯著郵件愣神,食指指腹在手機背麵來回摩挲。


    明明是一個不用猶豫的選擇題,一個一眼就知道往哪走的十字路口。


    簡卿鎖上屏,發出一聲輕歎,邁開步子往客廳去。


    陸淮予懶懶散散地陷在沙發裏,懷裏抱著一個靠枕,沒換衣服,還是白天的西裝長褲,襯衫最上的兩顆扣子解開,領口微微敞著,裏麵深邃的鎖骨隱約可見。


    他眼皮微垂,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臉上的表情淡淡,見她從裏麵出來,視線移到她身上,“眠眠睡了?”


    簡卿淡淡‘嗯’了一聲,在沙發另一邊坐下。


    兩人的對話,像極了尋常三口之家,每天平淡常見的對話。


    簡卿坐得筆直,背部僵硬,兩隻手放在腿上,不安地來回擺弄。


    陸淮予似不經意地看向她,將她的拘束和異樣看在眼裏,他慢慢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電視上。


    幹淨修長的食指,骨節分明,在靠枕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也不急著問,等她自己開口。


    簡卿有些坐立難安,不知過了多久,她抿了抿唇,終於鼓足了勇氣,“那個,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說。”


    聞言,陸淮予緩緩直起身,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關了電視,示意她說。


    他的教養一直很好,看電視就看電視,說事就說事,是準備認認真真地聽她說。


    沒了電視嘈雜的聲音做遮擋,簡卿反而更加緊張。


    她盯著男人漆黑一團的眸子,張了張嘴,“就是——”


    簡卿向來不是吞吞吐吐,猶豫不決的人,不過是辭掉家教去實習。


    家教和未來的工作,孰輕孰重,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可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就是說不出口。


    怕陸淮予覺得她是個沒有定性,不負責任的人。


    舍不得眠眠,怕小家夥傷心。


    辭了家教,以後就和這一家人,不會再有關係了吧。


    明明她是連老房子,都說不要就不要的人。


    想到這裏,簡卿扯了扯嘴角,緩緩開口,“我最近找了一份實習的工作,明年我就大四了,要為畢業以後的工作做準備,所以家教的工作以後就做不了了。”


    她偷偷看了眼陸淮予的臉色,什麽表情也沒有,就隻是側著頭,靜靜聽她說,甚至連眼皮也沒掀。


    “我問了秦阿姨,她兒子下周就能出院了,我想著正好家教和照顧眠眠的工作也做到月底結束。”她頓了頓,“如果眠眠還需要家教,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介紹我的同學來。”


    “......”


    說完,簡卿的手來回揪著衣服下擺,等他反應。


    陸淮予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清清淡淡,應了一聲‘好’。


    沒有說挽留的話,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也沒有抱怨她的意思。


    就是她告知,他知曉。


    簡卿預設了很多他的反應,卻沒想到就這麽簡單,反而不知道再說什麽好。


    好像他總是這樣,平平淡淡的,讓她不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事,升起的愧疚感在不知不覺中漸散。


    “你現在還缺錢嗎?”他突然問。


    簡卿一愣,想起很久之前,他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不是那種高高在上,淩駕於她之上的冒犯。


    而是平靜無瀾地詢問,好像缺不缺錢和天氣好不好一樣平常,不帶一點憐憫或好奇。


    她笑了笑,依舊很坦蕩地回:“還缺的。”


    “那你介意把家教的時間挪到周末嗎?”他說,“之前是周一到周五,下午三點到六點。如果改到周六周日,上午十點半到下午六點,時間上是一樣的,價錢不變。”


    “......”


    本身陸淮予給開的家教工資就已經很高了,如果把一周的家教時長集中到周六日,收入非常可觀。


    簡卿有些心動,卻又覺得不好,“可是畫畫還是要循序漸進的,小朋友如果一整天都坐著畫畫,效率反而會變低。”


    “我請你的目的,也不全是教眠眠畫畫。”陸淮予解釋說:“她還沒到上幼兒園的年齡,我平時工作忙,秦阿姨年紀又大了,照顧眠眠的生活起居還可以,但是陪不了她玩。”


    “......”


    簡卿沉默,敢情她是個陪玩的。


    雖然他是這麽說,但簡卿不可能真就心安理得的當個陪玩。


    而且,她在害怕。


    害怕她真的像周珊珊說的那樣,陷進去。


    陸淮予的一切都恰到好處,讓她處在很舒適的狀態。


    理性。


    儒雅。


    行為舉止皆透著刻在骨子裏的教養。


    一眼就能看出是富裕的家庭裏長大,接受很好的教育,養尊處優,家裏費心費力教導出來的。


    幹淨得沒有一絲汙點。


    和她不一樣。


    簡卿不是那種沒什麽心理承受能力的人,不會因為別人擁有好的,就去嫉妒或者自卑。


    但也不敢去碰觸,對她來說遙不可及的月亮。


    她抿著唇,抬起頭,對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最後搖了搖頭,“對不起啊,我周末可能沒有時間。”


    拒絕的話說出了口,就再沒有挽回的可能。


    林億說她是個不會訴諸感情的人。


    好像的確如此,她一直是習慣去克製感情,而不是順著感情走。


    就像現在這樣,她摸到了一點邊,又因為害怕和怯懦,立刻縮回了手。


    “......”


    陸淮予盯著她清亮的眸子,瞳孔裏映著排斥與抗拒。


    半晌,他垂下眼皮,淡淡地說:“沒事,是我考慮不周。”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陷入了許久的沉默。


    陸淮予重新打開電視,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就這麽盯著少兒頻道看。


    晚上九點,一集動畫片播完。


    陸淮予慢條斯理地係起襯衫最上兩顆扣子,撫平袖口的皺褶,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出聲打破僵局,“我晚上還要出差,這幾天應該都不回來。”


    嗓音低啞徐徐,沒什麽情緒,好像沒有在介意她剛才的拒絕。


    一切又恢複如常。


    “啊?”簡卿一愣,微微訝異,這麽突然的出差。


    “嗯,院裏臨時決定的。”


    下午他給簡卿打電話的時候,正好是手術結束的間隙,之後的門診他是請同事代的。


    不過陸淮予的門診,不是隨隨便便誰都可以代的,他拜托的是周瑞的媳婦兒秦蘊,她也算是協和醫院口腔外科有名的專家。


    冬至那天陸淮予沒給人代班,這會兒又請人代班,人情欠了總是要還的。


    所以原本計劃讓秦蘊去國外參加的學術會議,作為交換,陸淮予替她去了當作還人情。


    陸淮予起身先去眠眠的房間看了眼小家夥,然後回到主臥收拾行李。


    他收拾的很快,沒幾分鍾就拖著行李箱出來,真是說走就走。


    簡卿坐在沙發上,揮手道別,“拜拜,路上注意安全。”


    陸淮予淡淡‘嗯’了一聲,叮囑道:“晚上記得鎖門,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簡卿點點頭,“知道了。”


    語氣輕描淡寫,似不甚在意的樣子。


    陸淮予看著沙發上的小姑娘,乖乖巧巧和他道別以後,就目不轉睛盯著電視,沒有回頭看他,也不知道心虛什麽。


    他輕歎一聲,開了腔,“簡卿。”


    每次他喊她名字時,兩個音符的組合變得很好聽,簡卿忍不住心裏一顫。


    “你做了對的選擇,不要有負擔。”他說,“這一個月辛苦你了,眠眠畫畫進步了很多,也很開心。以後如果你有困難,隨時可以找我。”


    “......”


    簡卿睜著眼睛,視線聚焦在電視屏幕上,又好像什麽也沒在看。


    耳畔傳來他的聲音,低沉緩緩很有磁性,宛如醴泉清冽。


    耐心地安撫她,讓她不要有負擔,又仿佛是在道別。


    玄關處傳來輕輕的闔門聲,陸淮予已經離開。


    偌大的房間一下變得空蕩蕩起來。


    明明就更有負擔了。


    -


    接下來一整周,簡卿都沒有再見到陸淮予,倒是沈鐫來得勤,變著花樣地哄眠眠玩。


    轉眼就到了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整座城市都洋溢在跨年的喜悅裏,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比往常更耀眼。


    秦阿姨也回家和家人一起跨年。


    眠眠對跨年還沒什麽概念,喝了牛奶,洗漱完就早早地睡覺了。


    簡卿一個人靠在沙發上看跨年晚會,顯得有些冷清。


    過完今天,她的工作也就結束,以後應該再沒機會來這裏了吧。


    跨年晚會每年都是一樣,好壞參差的歌手和明星。


    唯一有點意思的是在電視裏看見了岑虞。


    岑虞很知道怎麽展現出自己的美,一襲高定長裙,包裹住她纖穠有度的身段,栗色的長發瀑布一樣散開,又嬌又美。


    就是歌唱得實在不怎麽樣,簡卿默默地調低了電視音量。


    微信不停在震動。


    寢室群裏的兩個姑娘聊個不停。


    周珊珊:【新年快樂啊!!!】


    林億:【?】


    林億:【這還沒到點兒呢。】


    周珊珊:【哦不好意思,忘了日本和國內有一小時的時差。】


    幾天前,周珊珊就和男朋友飛去了日本,泡著溫泉跨年。


    周珊珊:【那過一小時我再來。】


    周珊珊:【你們都在怎麽過跨年呢?】


    林億隨手拍了一張酒吧的照片。


    她還在‘消失’駐唱,今晚和樂隊一起跨年。


    林億隨口閑聊道:【今天‘消失’挺有意思,組織了一場活動,叫什麽《醉情36問》。】


    “......”


    簡卿看到林億發的信息,呼吸一滯。


    周珊珊非常直白地吐槽:【哦這我知道,不就是個約炮局?】


    林億:【沒有吧,我看就是把兩個獨自來的顧客安排坐一起問幾個問題,聊聊天呀。】


    周珊珊打了一長串省略號:【............】


    周珊珊:【林億,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那麽純?】


    不光林億,就連林億黑色皮夾克上的朋克鉚釘也覺得受到侮辱。


    林億:【怎麽不說是你太髒!群裏還有小朋友呢,不要帶壞小朋友。】


    不知道為什麽,簡卿的長相給人的感覺就是那種乖乖純純的,什麽也不懂的女孩子。


    林億聊到這些敏感的話題,就想著避開簡卿,所以剛才其實她就是懂裝不懂,想把話題岔開。


    周珊珊就煩林億這種避諱的模樣,半點不肯她在簡卿麵前扯這些成年人的話題。


    她翻了個白眼,真正玩得開的都還一聲沒吭呢,這會兒裝什麽純。


    周珊珊:【嗯嗯是我髒,不然你問問簡卿,看她怎麽說。】


    那時候她可都撞見了,‘小朋友’跟著一個男人離開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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