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已經記不清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存在的,隻記得十分十分的久遠。


    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處來,是如何誕生,隻知道,他叫白澤,而他的使命,是守護。


    他的意識籠罩著漫無邊際的虛空,而在那浩瀚虛空中,到處都是無數氣泡,那些氣泡是一個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他看著那些世界裏的嬉笑哭泣悲歡離合,卻永遠無法共情。


    他要做的,隻是確保那些脆弱的氣泡安穩的存在於這漫無邊際的虛空之中……懸浮著,安穩飄蕩著。


    後來,有的氣泡破了,那些破潰的氣泡凝聚在一起,變成平靜虛空中的風暴,呼嘯著想要撕碎周圍的氣泡,汙染這個虛空,然後,他開始修複那些破潰的氣泡。


    而這,就是時空修複處的初始。


    之後又是不知億萬年,他開始厭倦、疲憊,這時,時空修複處已經可以獨立運轉,可以不再需要他。


    他則是想要陷入沉睡,亦或是,回歸虛無,因為這一切對他來說都太過無趣。


    身邊侍者說那是因為他隻有神性,所以對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眷戀,太過久遠的孤獨和厭倦讓他想要消散回歸成原本的模樣:變成無邊虛空中的一抹意識。


    侍者建議他去進入那些小世界,去看看他守護億萬年的那些世界是什麽樣子的,或許他會願意留下來。


    他去了……那次,他遇到了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坐在公園長椅上,捏著一個棒棒糖,眼圈紅紅,她明顯委屈極了,卻沒哭,隻是發狠了一般將棒棒糖嘎嘣嘎嘣嚼碎。


    他當時隻是覺得這個小姑娘的表情格外生動,站在那裏有些好奇的打量,結果,那小姑娘很凶的朝他看過來:“看什麽看?”


    白澤沒說話,然後那小姑娘就跳下長椅邁著小短腿離開。


    然而,走出幾步,她又停下來,回頭看著他,小臉微皺:“你是啞巴?”


    白澤偏了偏頭,沒有說話。


    小女孩又問:“還是傻子?”


    他依舊沒說話。


    “好吧……又聾又啞的。”


    小女孩小聲嘀咕了句,扭頭走回他身邊,從兜裏掏出另一個棒棒糖塞進他手裏:“吃吧。”


    然後,她轉身再度離開……


    小女孩一隻手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緩緩走遠,白澤低頭,頓了頓,剝開手裏的棒棒糖放進嘴裏,隨即微怔。


    他不需要食物,也從未嚐試過,口中融化開的水蜜桃味道讓他很是新奇,他抬眼看著那個走遠的小姑娘,緩緩蹙眉。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她原本既定的命運軌跡……斷點在她的二十歲。


    看了眼手中的棒棒糖,他想,等到那時候,他可以再來一次。


    於是,十幾年後,他再度降臨到這個小世界,而這時,那個給他棒棒糖的小姑娘已經變得亭亭玉立。


    白澤沒有顯出身形,隻是在一旁看著,看著她白天明媚張揚想方設法和她的繼母爭搶屬於自己的東西,像是凶惡的小獸。


    他忽然就想起第一次遇見時她紅著眼圈咬碎棒棒糖的情形。


    然而,她白天總是笑著的,到了夜晚卻總是在睡夢中啜泣,白澤聽到,她在叫“媽媽”。


    她時常會在半夜驚醒,然後在陽台上一坐到天明,有時候會走到圍欄邊一動不動看著樓下。


    五層樓的高度,白澤總覺得她好像想要嚐試飛翔……


    然後他就看到她開始帶不同的男孩回家,在把她的父親氣得麵色鐵青時露出無比快意的神情,可回到自己房間,整個人又像是瞬間被抽幹了力氣。


    她總是一個人靜靜坐在陽台上,那些被她帶回家的男孩經常會嚐試著靠近,卻會被她惡劣又無情的驅趕。


    她變得愈發嬌豔,可白澤卻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朵絕美盛開,芯子卻正在腐爛的花朵。


    他見過那朵花還是花苞時鮮活嬌嫩的模樣……


    在她命運軌跡斷裂的那天晚上,他顯出身形,在一家酒吧裏,然後被她帶回家。


    和他看到過的那些男孩一樣,他被她帶回房間後就扔在那裏,他靜靜看著她和以前無數次一樣頹靡,在午夜獨坐在陽台上,可這天,她似乎決定了要飛翔,於是爬上了陽台圍欄。


    她喝了酒,終於邁出那徘徊在心裏無數次的一步……


    無數小世界在他眼中都是脆弱的泡沫,更遑論無數小世界其中一個裏麵渺小如微塵的生命。


    白澤看了很多悲歡離合,總是平靜無波。


    可那一瞬,看著張開手臂仿佛要隨風離開的女孩,想到她白天的明媚張揚,他起身走到她身邊,然後將她抱了下來。


    她看著他的眼神像是溺水瀕死的小獸,絕望卻又帶著些自暴自棄的凶勁兒,將他猛地推倒,然後欺身吻過來。


    他當然知道這是在做什麽,無論是生物繁衍本能還是原始欲望驅使,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他隻是想安撫她,幫她接上命運的斷點……


    然而,當柔軟的唇舌覆蓋糾纏的時候,他莫名嚐到了水蜜桃棒棒糖的味道。


    這些年來,那是他唯一會吃的東西。


    本以為已經熟悉到極致不會再讓他覺得新奇,可這一瞬,看著懷裏閉著眼麵色酡紅的女孩,追逐的唇舌卻讓他生出一種陌生的渴望。


    虛空萬物都由他主宰,他從不需要違背自己的意誌。


    遵循著自己的念頭,他將女孩攬住,反客為主……他想嚐嚐這居然會讓他生出渴望的味道……


    那晚,一切結束後,他將力竭昏睡的女孩抱在臂彎,扭頭看著窗外的清冷彎月,忽然間,就覺得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他分辨不出那是什麽,直到像以前她帶回家那些男孩一樣被她用錢打發後沒幾天,感應到什麽,然後看到她滿身血跡躺在車前。


    她的命運斷點被強行接上,所以不會死亡,卻會一直沉睡……那一刻,他決定帶她回去。


    侍者說,這或許是能將他留下來的人。


    能在那些小世界中穿梭,替自己爭取重來機會的意識,都是因為身上有強大的善意和守護裏才會被帶到時空修複處,給他們一次重來的機會。


    她並不在主係統選定的意識中,可白澤可以讓她也一次次降臨那些小世界,溫養她的意識,讓她能夠蘇醒。


    隻是相應的,需要他親自去替她打開入口……


    就這樣,他和她一起進入那些瀕臨潰散的氣泡裏,溫養她的意識,同時,也讓他自己化身成為不同的人,體驗各不相同卻都濃烈到極致的情感。


    隻有那些極致的愛恨,才可以削減他的神性……


    每次修複完一個氣泡時,她就會忘記所經曆的一切,可對他來說,那些記憶,卻會在他回歸的一瞬盡數恢複。


    原本他以為,她是一朵極美卻也極其脆弱嬌嫩的花朵……這樣的一朵花,又怎麽可能有將他留下的力量。


    然而,一次次的糾纏,他身上的氣息卻越來越真實,不再是隨時可以回歸虛無的狀態……


    直到這一處的氣泡盡數修複,他該去無盡虛空的另一處地方。


    那朵花也已經被他修複,可以送她回去。


    可直到要離開這一瞬,他才意識到……他想要繼續看著他。


    他嬌慣嗬護的花朵,必須放在自己眼前。


    她想回家,他便送她回家,隻是……這樣嬌嫩的花兒,需要繼續生存在有他的地方才好。


    他掌控所有,可以讓她不再經受任何風吹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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