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現在到了最熱鬧的時候,錦帝和陳皇後早已離席,年歲已大的官員們也早就回去休息了,大家不再拘束,草場上一片熱鬧。


    篝火煙花,歌舞不斷。


    祁丹朱說是來湊熱鬧的,卻沒有過去,她牽著君行之的手,站在草場旁邊的一棵樹下含笑看了一會兒,便拉著君行之離開。


    他們走到河邊坐下,隻遠遠聽著遠處的熱鬧,沒有過去的意思。


    君行之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手背上的肌膚,低聲問:“不過去麽?”


    祁丹朱搖了搖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飽含笑意道:“今日是我們的大喜日子,我隻想跟你待在一塊。”


    君行之微笑,眸中映著星光,璀璨而柔亮。


    河邊流水潺潺,既能看到遠處的煙火,也能看到近處的流螢飛舞。


    祁丹朱伸出手,掌心落下一隻流螢,她忍不住笑了笑,“行之,你還記得我們當初在檀香山上看到的那些流螢嗎?”


    君行之輕輕‘嗯’了一聲,將她耳邊碎發捋到耳後,“當然記得。”


    祁丹朱忍不住心生感慨,“沒想到一轉眼,我們都已經成婚了。”


    君行之忍不住微笑,想起祁丹朱一路的真心相待,心中感動又甜蜜,他當時雖然沒有看清楚自己的心,但現在回憶起來,那個時候他應該就已經愛上眼前這個令他心動的小姑娘。


    流螢從祁丹朱手心飛走,兩人相偎在一起,靜靜地看著它飛遠。


    旁邊的竹林小道上,幾名貴女從那裏路過,她們沒有看到被高石擋住的祁丹朱和君行之,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我們本來是來春遊的,沒想到竟然有幸參加了九公主的婚宴。”


    “我到現在還覺得難以置信,沒想到不可一世的九公主竟然真的就這樣嫁了,還嫁給了一個家徒四壁的窮書生,簡直就像做夢一樣,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訴我九公主會嫁給這樣一個人,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誰說不是呢?不過九公主又不缺錢,光陛下賞賜給她的那些珠寶,就夠她一輩子吃穿不愁了,更何況她還有數不盡的田產和公主俸祿,日子總比我們好過,駙馬有沒有錢也不是那麽重要。”


    “也對,還輪不到我們替她操心,不過……不得不說那駙馬長得可真俊俏!隻看一眼便能讓人魂牽夢縈。”


    “你這臭丫頭,那可是駙馬爺,若讓九公主聽到你這話,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可就是帥嘛!他今天騎在馬上,我遠遠看了一眼,半天都沒移開眼睛,他與公主也算得上一對璧人了。”


    “長得帥有什麽用,無權無勢,幾位公主裏就屬九公主嫁的最差了。”


    ……


    貴女們嬉笑著跑遠,女兒家私底下說話沒有那麽多顧忌。


    君行之低垂著眸子,雙眸藏在陰影裏,讓人看不清情緒。


    祁丹朱抬頭看著他,故意調笑道:“他們在背後如此議論我們,我該不該出去打斷她們的腿?”


    君行之露出笑意,摸了摸她的頭發,低聲道:“她們說的其實沒錯,我確實家徒四壁。”


    “你家徒四壁,我一無是處,我們在一起正合適。”


    君行之微微擰眉,“你很好,樣樣都好。”


    祁丹朱忍不住莞爾。


    君行之道:“是我不夠好,人人都說你是幾位公主裏嫁的最差的。”


    祁丹朱抬起雙臂環著他的脖子,輕輕晃了晃,笑道:“我夫君英俊瀟灑、博學多才、能文能武,明明是樣樣都比他們好!”


    君行之眉目舒展,輕笑了一下,“我哪有你說的那麽好?”


    祁丹朱聲音含笑道:“大家都說夫妻互補最為合適,既然夫君你什麽都會,那你娘子我便一輩子做個自在閑人,可好?”


    君行之聽到她的稱呼,目光一柔,下意識將她的手握緊,“好……”


    祁丹朱莞爾,她懷疑今天無論她說什麽,君行之都會傻乎乎地說好。


    她忍不住笑了笑,遠處的絲竹管弦聲傳來,她站起來道:“我其實也不算太一無是處,我可以跳舞給你看看。”


    “你會跳舞?”君行之有些驚訝,他還從不知道祁丹朱會跳舞。


    “會一點,我還從未在人前跳過,你是第一個。”祁丹朱輕聲回答著,在原地開心地轉了一圈,“我的舞是我娘教我的,她年輕的時候善舞,她的閨中姐妹善琴,她們二人在當地被並稱為雙姝。”


    “……娘的閨中密友,就是你上次提起的那位薑先生心悅的女子?”


    他本該跟著祁丹朱喚柔妃為母妃,但見祁丹朱喜歡叫柔妃為母親或者娘,他便也跟著這樣叫。


    祁丹朱輕輕點頭,“對。”


    她走到一塊光滑的地麵上,提著裙擺對君行之勾唇一笑。


    君行之含笑看著她,眼眸深邃而專注。


    絲竹聲陣陣傳來,祁丹朱側耳傾聽,隨著鼓點緩緩起步,扭動出漂亮的舞姿。


    君行之不由眼前一亮,祁丹朱舞姿優美,靈活飄逸,仿若從天而降的仙子。


    隨著絲竹聲越來越快,祁丹朱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她原地轉了幾個圈,身上喜裙裙擺飛揚。


    她變換著姿勢,柔順的墨發垂於她的身後,月光下的肌膚柔嫩如白瓷,漂亮的桃花眸裏像含著春水,瀲灩生波,眉間牡丹襯得她的麵容肆意而張揚。


    她的唇畔一直掛著笑容,隨著樂曲翩翩起舞,舞姿曼妙靈動,纖柳細腰,婀娜多姿,每變換一個姿勢都精彩絕倫。


    君行之舍不得眨眼,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月光傾灑在祁丹朱的身上,螢火蟲圍著她飛舞,青絲如墨,紅袖輕甩,月影隨之晃動,步步生蓮。


    君行之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將每一個畫麵印在腦海裏,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祁丹朱在新婚之夜為他跳的這支舞。


    遠處的鼓聲越來越快,祁丹朱不斷地旋轉著,火紅的裙擺在夜色中飄逸飛揚,像一隻即將飛走的鳳凰,仿佛轉眼就會消失不見。


    君行之心口一緊,不自覺站起身,像擔心她會飛走一樣,將她緊緊擁進懷裏。


    祁丹朱停下腳步,靠在他懷裏微微喘息著彎唇笑問:“夫君,喜歡嗎?”


    君行之眸色微深,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喜歡……特別喜歡。”


    祁丹朱喘勻呼吸,羽睫輕輕顫了顫,她垂下眸子,靜靜地感受著君行之的氣息。


    “丹朱,我……”君行之感覺自己有很多話想說,但千言萬語哽在喉嚨裏,一時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麵對各種難題都遊刃有餘,但在祁丹朱麵前總是這樣手足無措。


    “你什麽也不用說,我都明白。”祁丹朱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道。


    月光濃濃,皎潔而明亮,不遠處的水麵像撒了銀光,看起來波光粼粼。


    近處的流螢,遠處的煙花,還有近在咫尺的人,氣氛寂靜而美好。


    他們沒有再說話,兩人靜靜的抱在一起,感受著吵鬧中的寧靜。


    流螢飛過,祁丹朱抬眸看向君行之,桃花眸裏默默含情,她主動踮起腳尖在君行之唇上印下一吻。


    “夫君,請你記住,無論何時,丹朱惟願君好。”


    君行之抬手輕撫她的麵頰,視線交織,情意湧動,他忍不住將她抱起,大步朝著屋內的方向走去。


    祁丹朱抱著他的脖頸,靠在他的肩膀,心中異常寧靜。


    幾隻流螢隨著他們飛走,跟了一段路,仿佛發現他們之間沒有它們的容身之處,又各自飛了回去。


    君行之抱著祁丹朱回到紅彤彤的屋子裏,將祁丹朱放到喜床上,他的眼睛定定地看著祁丹朱,伸手輕拉,紅色的床幔如瀑布般落下,層疊鋪展,大紅喜燭靜靜地燃燒著,繾綣而迤邐。


    祁丹朱如絲的墨發鋪展在紅色的床上,嬌美的容顏被襯得更加嬌豔欲滴,如一朵盛開的嬌花,漣漣動人。


    君行之氣息壓下,手指輕輕觸摸她嬌嫩的臉頰,聲音沙啞,“丹朱,這輩子都別離開我。”


    祁丹朱垂下眼簾,抱住君行之的肩膀,堵住了他的唇。


    她的答案,是一個熱情的吻,君行之將她抱緊,熱烈而溫柔地吻了回去。


    燭影搖曳,樹影交纏,芙蓉帳內繾綣如春。


    *


    九公主成婚翌日,行宮裏傳言紛紛,聽說喜宴上,向來優雅端莊的魏府嫡女喝的爛醉,嘴裏嘀嘀咕咕說了不少胡話。


    有人細心聆聽,才發現魏小姐竟然在說,九公主一開始接近駙馬是為了四皇子!


    大家聽明白前因後果,心中無不震驚,又覺得恍然大悟,他們以前總覺得九公主忽然對一位書生那麽熱情有些奇怪,現在全都明白了。


    後來這話傳到了錦帝的耳朵裏,錦帝聽過前因後果之後,忍不住輕笑,“這些孩子就喜歡胡鬧。”


    太監張全在旁邊陪笑道:“想來九殿下當初確實是抱著玩樂的心態去接近駙馬,隻是駙馬一表人才,殿下才一不小心動了真心,這世間之事真是玄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也難以說清。”


    錦帝笑了笑,眉間的鬱結褶皺鬆了不少,心裏的那些疑惑也都淡去了。


    至於魏家嫡女為何在九公主的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眾人心裏明白,但誰也不敢多說,畢竟駙馬已經成婚,魏家嫡女有再多癡心妄想,也是惘然了。


    對於這一切,祁丹朱和君行之一無所知,他們還睡得正香。


    屋外的陽光暖融融地照進屋內,床幔輕垂著,屋內寂靜而美好,陽光照射在祁丹朱臉上,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漸漸醒了過來。


    她迷迷糊糊中覺得手腕有些細微的癢,睜開眼睛望了過去去。


    君行之低頭輕吻她皓白的手腕,神色虔誠,眼神裏滿是心疼,連動作都格外輕柔,像怕將她碰碎一樣小心翼翼。


    祁丹朱心中一軟,淺淺地笑了笑,依偎進君行之的懷裏,舉起手腕看了看。


    陽光透過床幔照射在她的手腕上,那裏有一道顏色已經淺淡的疤痕。


    祁丹朱全身雪白,一身細皮嫩肉,唯獨這一處的疤痕格外突兀。


    平日她的手腕上總是帶著寬厚的金釧,將疤痕牢牢遮擋住,沒有人知道那豪華的首飾之下藏著怎樣的傷痕。


    昨夜情動時,她手腕上都是細密的汗珠,手不由自主的垂在床邊,金釧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她的手腕上脫落,這道疤痕才顯露了出來。


    安靜了一會兒,祁丹朱看著那道疤痕,低聲問:“想知道原因嗎?”


    君行之輕撫她的長發,聲音溫柔若水,“想知道,但是如果你不想說,便不要說。”


    祁丹朱笑了笑,低聲道:“等會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好。”君行之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祁丹朱抬手摸了摸他眉間的褶皺,輕輕笑了笑,“早就不疼了。”


    她說得漫不經心,君行之心裏卻疼得更加厲害。


    他搭在祁丹朱腰間的手慢慢收緊,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兩人依偎在一起,靜靜地躺了許久,待太陽爬上高高的枝頭,才終於起床。


    祁丹朱在屋內被服侍著沐浴簪花,君行之習慣清晨打套拳,梳洗過後便走了出去。


    他穿著駙馬的新衣,走過拐角,正碰到迎麵而來的祁明長。


    祁明長眼底黑沉,看著君行之的目光冰寒陰冷。


    君行之腳步微頓,沉眸走過去,看著他道:“我聽說,你恨丹朱。”


    祁明長冷笑,抬著眼睛,有恃無恐地看著他,“你以前那個相好魏沁雪說的?”


    “我與魏小姐清清白白,不是什麽相好。”君行之看著他,聲音低沉道:“我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也不知到你在我與丹朱成婚前一天將這些事說出來是何居心,我隻知道,丹朱是我的娘子,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包括你。”


    祁明長聞言眼中怒火更盛,忍不住出言諷刺,“你以什麽身份警告我?你別以為你與我阿姊成婚,我就真的會認你當我姐夫!我告訴你,你既保護不了我阿姊,也無法給我阿姊幸福,你什麽都不是。”


    “可我已經是你姐夫了。”君行之聲音裏沒有怒氣,隻是像陳述問題一樣平靜,他沉聲道:“即使你對我不滿意,也不能否認這個事實。”


    “你……”祁明長咬牙切齒,怒瞪著他。


    “夫君、明長……是你們在那裏嗎?”祁丹朱遙遙喊了一聲。


    祁明長聽到祁丹朱對君行之的稱呼,氣惱地偏過頭去。


    祁丹朱走過來,對他們二人的劍拔弩張視而不見,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君行之的衣領,含笑道:“夫君,你快去練拳吧,我跟明長說幾句話。”


    君行之輕輕點頭,看了祁明長一眼,轉身去了前院。


    祁丹朱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她垂目看著祁明長,問:“是你告訴魏沁雪的?”


    祁明長梗著脖子,一副驢脾氣的模樣,哼了聲道:“對,是我告訴她的,是我讓她去破壞你們的婚事,沒想到她那麽不爭氣,一點用也沒有。”


    祁丹朱輕歎,在他麵前蹲下,看著他皺成一團的臉,柔聲道:“明長,何必呢?”


    祁明長雙目赤紅地轉頭看她,淚珠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他倔強地咬牙道:“我不想讓你嫁給他。”


    “為什麽?”祁丹朱抬手拂去他臉上的淚珠,耐著性子問。


    祁明長下顎繃緊,一字一頓道:“他護不住你。”


    祁丹朱無奈地看著他滾落的淚珠,聲音更加輕柔,“你其實根本就不喜歡魏沁雪,對不對?”


    “當然。”


    “那你為何想娶她?”


    祁明長嘴唇抖了一下,抿唇不言。


    “你是為了我。”祁丹朱幾乎是肯定地道。


    她看著祁明長,無奈又心疼地陳述道:“你希望我能嫁給沈厚,而你能娶到魏沁雪,你覺得這對我來說是最好的安排,也是最好的保護,這樣一來,我就有了沈關山和魏閔德兩個依靠,他們是朝中最有權勢的兩位大臣,足以在父皇手底下護住我。”


    祁丹朱忍不住濕了眼眶,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弟弟從未像外麵傳聞那樣恨過她,與之相反,他還和小時候一樣,在義無反顧地保護著她。


    祁明長淚珠掉得更快,委屈地偏過頭去。


    他替阿姊籌謀好了將來,可阿姊一個也沒要。


    祁丹朱吸了下鼻子,握著他的手,忍著酸澀道:“明長,這是行不通的,沈關山向來以父皇馬首是瞻,他那個人冷漠無情,心裏隻有利益和權勢,即使我是他的親人,隻要父皇一句話,他也能毫不猶豫的出賣我,所以即使我嫁給沈厚也是枉然,他要的是權力和地位,他隻遵從於能給他權利和地位的人。”


    祁明長抬起袖子抹了把臉,依舊不服氣。


    祁丹朱繼續輕聲道:“至於魏閔德,他看起來處事圓滑,其實正直不阿,寬厚仁德,你即使不娶他的女兒,他如果願意,也會幫我的。”


    祁明長轉過頭看她。


    祁丹朱垂眸看著他無力的雙腿,語重心長道:“明長,阿姊隻希望你能為自己而活,不要再替我擔心、籌謀什麽,你為我付出的已經夠多的了,剩下的事我自己都可以應付,你好好暢快的活著就行。”


    “你所謂的應付,就是給自己找了一個無權無勢的駙馬?”祁明長帶著怒氣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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