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你在嗎?“


    聽到科恩菲爾德的呼喚,我把手頭的工作轉為自動操作模式,讓我的形象出現在實驗室會議室的屏幕上。我身著白色t恤,突顯出了我健碩的身材。(我不能像馬爾克那樣健身,但我讓我的形象展現出每天幾個小時健身運動所產生的視覺效果。)“你好,科恩菲爾德。我看到那個瑞典團隊又來了。你好,克勞斯,嗨,博爾格。你肯定是英格?斯文鬆。”


    “是的,你好!終於見到你了,很高興!無法形容能夠參加這麽棒的實驗我有多興奮。”


    克勞斯高高瘦瘦,一頭稀疏的棕色頭發。博爾格則矮小結實,有點啤酒肚子。一頭濃密的黑發,留著山羊胡子。而我的注意力是在沒有參加第一次實驗的英格身上。她有一頭淺金色的頭發,在腦後盤了一個法式發髻,身材凹凸有致,婀娜多姿:她似乎是遴選出來作為完美瑞典女性的代表的:聰慧、端莊,而且絕頂漂亮。


    科恩菲爾德說了句祝我們好運,便離開了。


    克勞斯打開了一個看起來非常堅固的鋁殼箱,拿出一塊長方形的粉紅色材料,貼在一塊薄薄的軟質墊子上,跟泡沫橡膠鼠標墊差不多。從那裏麵延伸出一根帶狀電纜線。從外表看起來,這與他們第一次帶來的玩意兒並無二致。


    “你都做了什麽改進呢?”


    “首先,我們大大增加了觸感神經纖維的密度。並且,我們已經用納米纖維取代了微纖維。每平方毫米上的傳感器比你指尖上的都要多哦,我是說我的指尖。


    博爾格補充道:“我們還整合了好幾層神經網絡,來模擬觸感神經的功能。”


    “它們就在泡沫基質的內部。”英格指著邊緣說道。


    “那快把我接上吧。我等不及想‘爽’一下了。”


    英格被逗笑了,揚起了一側的眉毛。


    克勞斯無視我的戲謔。“我們需要連接到你的主機上。”


    “沒問題。”我接通了肯尼,對他說:“肯尼,那些瑞典人需要給我開刀,讓他們進地庫吧。”


    過了一會,肯尼把腦袋伸進會議室。“我來帶你們去亞當的伊甸園。”


    一行人沿著走廊跟著肯尼走。肯尼在密碼鍵盤上敲進密碼,然後掃描了自己的視網膜,才把門打開,之後就進入了我寬敞的內室。某些可笑的人把各種文藝複興時期,演繹《創世紀》的作品放大了,來裝飾這個房間。我想網絡就代表了知識之樹上的禁果,我猜,那就是史蒂芬?喬布斯的蘋果吧。隻可惜,我的花園裏沒有夏娃。


    肯尼把我的主機指給他們看。那是一個邊長二十英寸的立方體。


    博爾格動手打開我的麵板,迅速找到上次用過的輸入端口。如果可以改進,我希望肯尼能把端口放在主機箱外麵,這樣我就不用經受這種暴露內髒的風險。我無法確定自己有多弱不禁風,但這樣確實讓我很緊張,看著自己的大腦就被擱在那兒,像塊大餅幹一樣,隨時會被捏碎。


    博爾格肯定也這麽覺得,因為他跟克勞斯低聲嘀咕了幾句,接著他們從我主機的背麵拉出一根延長線。現在,輸入端口就在我的主機箱外麵了,然後給我蓋上了麵板。


    克勞斯把那個觸覺墊子放在我主機旁邊的工作台上,又把線纜都攏在一起,然後停了下來,說道:“不知道會讓你有什麽樣的感覺呢?上次的感覺是什麽樣的?”


    “沒有電流刺激之類的,如果這就是你所指的:隻有一些朦朧的感覺。”


    “這次可能會有更強烈的感覺。”他邊說,邊將插頭插入端口。


    “怎麽樣?”博爾格立馬興奮地問道。


    我察覺到一陣極微弱的麻刺感。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但是,我意識到我所以有麻刺感是因為我增強了他所使用的電壓。當我把電壓調整回正常水平時,麻刺感消失了。“目前,還沒什麽感覺。”


    克勞斯用鉛筆鈍的那一頭輕敲泡沫墊。篤!篤!篤!我還是沒感覺。


    他繼續敲打。“這需要些時間。”他看到了我失望的表情,這樣安慰我。


    博爾格補充道:“這個泡沫墊,我們稱作智能墊,它很聰明,但反應也比較慢。它必須得學會分辨刺激。


    “它怎麽知道它是不是達到這個目的了呢?”我問道。


    “就是在獲得你的積極反饋的時候。”


    “反饋是基於……?”


    “基於你是不是察覺到了刺激。”克勞斯說。“智能墊和你的大腦都需要練習,才能配合良好。”他繼續輕敲泡沫墊。


    “明白了,那這需要多長時間呢?”


    “很難說。”


    我想了一會,問道:“我大腦的哪個部分在接收輸入信息呢?”


    博爾格回答道:“自然是頂葉了。”


    “但頂葉”我停下來想了想。我的晶片在預製時,以及在我預製其他晶片時,曾經建立了頂葉,也給它分配了自己的緩衝區。但隨著晶片持續不斷地學習,以及建立的連接越來越多,原來的分區必定會根據需要重置。晶片主要的特性之一就是重新連線的速度,而且速度遠比人腦快。頂葉原來的功能是本體感覺1以及運動控製,但既然我不需要這些功能,頂葉也就毫無疑問被派了別的用場。如果讓頂葉回去做它原來的工作,那又會失去什麽功能呢?


    接著我意識到沒什麽好擔心的。我有許多神經鍵可用,數量可能是愛因斯坦大腦裏的幾千倍。即使我使用的神經鍵比大多數人類都多,那我也還應該剩下很多來實現觸覺功能。


    我看著克勞斯一直不斷的敲擊著泡沫墊,意識到其實隻需要去搜索這種持續出現的信號就行了,就如同脈搏那樣。“繼續敲,不要停,我要做些嚐試。”


    我清空大腦,將注意力集中,轉向內部,尋找一種規律的電流活動峰電位。經過幾分鍾的全神貫注,我發現自己的注意力被引向晶片大腦中的一塊特定的區域。我增加了電壓。是的,我肯定是在我的晶片裏找到了能夠探測到該信號的位置。


    “我感受到敲擊了。”我告訴他們。


    英格問道:“在哪裏感受到的?”


    在哪兒呢,這個問題問得好。此時此刻,我的感覺多多少少是有點抽象的。然而,頂葉正是形成人體地圖的地方,所以我應該是可以設定敲擊所發生的位置的,也就是說可以把它定位在人體地圖的某個特定部位。我決定,如果讓敲擊的感覺來自我右手的手掌,應該比較合理。


    我回到記憶中尋找馬爾克右手的感覺。這是他用來寫字的手,用來操作鼠標、用來扔東西、用來吃飯的手。是這隻手與朋友、熟人握手的。通過一些努力,我重新建立這些握手的感覺,然後使它們視覺化。我想象出這隻手現在正平攤在工作台上,一隻鉛筆正輕敲著掌心。我睜開眼睛,看到我想象中的敲擊。漸漸的,它來了,那隻手的感覺記憶,鉛筆的敲擊,以及手掌受到敲擊時的感覺。


    “我感受到我的右手了。”我平靜地宣布。


    英格高興得快要跳起來。博爾格激動地點著頭,而克勞斯還在不停敲打,敲打著現在感覺起來像是右手一樣的泡沫墊子。我的右手。我意識到我所使用的方法是將觸覺與人體地圖結合起來,這個方法應該可以有更廣泛的用途。這是個好消息。


    他停了下來,把鉛筆放下,拿起一把螺絲刀。“你能感覺到這個嗎?”克勞斯把螺絲刀放在墊子上,略微前後滾動。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感覺到了螺絲刀的重量、體積、形狀。我輕聲說:“是的,是的。”


    博爾格興奮到無法自己,說道:“你能不看著嗎?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能辨認出物體”


    我關掉了我的本地攝像頭。“來吧。”


    他放上來了什麽東西。我感覺到這件東西的份量,我還感覺到了涼意。這件東西的溫度比周圍環境溫度要低。我還感受到一點潮氣,可能是水氣冷凝的緣故。“是一瓶冰水嗎?”我打開自己的攝像頭,看到我的猜想準確無誤。


    “我從早上就把它放在我的手提箱裏保持溫度了!”他的眼睛裏閃著興奮的光芒。


    “太可惜了,不是啤酒!”


    我的感歎使這群瑞典人尷尬地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們見我並沒有和他們一樣高興,就不說話了。我再一次關掉我的“眼睛”。“克勞斯,你願意”我提出這樣的請求時,卻不可思議的猶豫起來。“你願意把手放在墊子上嗎?”


    我很快感覺到他照做了。我能判斷出那是一隻手。我感覺到手的溫暖、手掌根部壓下來的重量,手指以及大拇指的側麵試探性下壓時的壓力,手掌的輕柔。我感覺到了他的手的位置,以及手的外形,而當他的手移動時,我也能感覺得到。


    “太好啦。英格,請你把你的手放上來。”


    克勞斯的手抬起來移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更小巧、更輕柔、更溫暖的手。如果我有上嘴唇,現在它的上方肯定已經冒出汗珠來了。


    “請你,你可不可以摸摸墊子?”


    她極其溫柔地移動手指。“像這樣嗎?”


    “請你再來一次。”


    英格照做了,甜甜地笑著並一直輕撫著墊子。


    我想,我墜入愛河了。<hr />


    1 本體感覺是一種自覺的或不自覺的感受肢體空間位置的感覺,是包含了關節運動覺和位置覺的一種特殊感覺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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