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暴風雨終於變成了可怕的颶風。這時,風開始由西南方吹來,氣流的運動速度達到了每小時90英裏(1)。


    這是真正的颶風。事實上,這是那種能把停泊在海灣裏的船隻卷到海岸上的可怕的暴風,甚至連海岸上最堅固的建築也無法與之對抗。1825年7月25日,瓜德羅普(2)就是被這種颶風毀之於一旦。那些沉重的大炮,還有很多重達24磅的炮彈竟然也被大風刮走了!因此可以想象,一艘除了波濤洶湧的大海之外沒有任何依靠的輪船會怎樣呢!幸運的是,輪船可以隨風漂動!盡管一艘輪船無力抵抗狂風的猛吹,可是隻要它的結構堅固,它還是可以頑強地經受巨浪的猛烈衝擊。流浪者號便是這樣一艘縱帆船。


    在前桅第二方帆被大風撕碎幾分鍾後,中桅的小三角帆也被狂風吹得無影無蹤。迪克·桑德甚至必須放棄升起風暴艏三角帆的念頭。風暴艏三角帆是一種用亞麻布製作的堅固的小三角帆,比較容易控製船隻。


    流浪者號在沒有船帆的情況下前進著,狂風繼續吹打著它的船體、桅杆和索具,因此流浪者號的速度依然十分迅疾。有時,它似乎漂浮在浪尖上,使人認為它隻不過是掠過海浪而已。在這種情況下,輪船不停地搖擺著,在暴風雨卷起的巨浪中來回顛簸得異常可怕。更危險的是,船尾不斷受到凶猛的巨浪的拍擊。這些奔湧的海浪排山倒海一般滾滾而來,速度比流浪者號要快得多。這時,如果輪船不能及時衝上浪尖,海浪隨時都可能拍到它的船尾。任何一艘輪船在暴風雨中掙紮都是極端危險的事情。


    可是,怎樣才能避開這些危險呢?流浪者號的速度已經不可能加快了,因為船上已經沒有一片船帆。目前,隻能盡可能依靠船舵,但是這種作用往往微乎其微。


    迪克·桑德一直守著舵位,一步不敢離開。他的腰上纏著一根纜繩,這樣可以避免被巨浪衝走。湯姆和巴特也在腰間纏上了纜繩,他們站在迪克附近,以便隨時可以幫助他。埃居爾和阿克頓將自己係在纜樁上,仍然堅守著向前瞭望的崗位。


    至於韋爾登夫人、小傑克、貝內迪表兄和南,他們按照見習水手的指示,全都待在船艙裏。韋爾登夫人本想留在甲板上,但是遭到迪克·桑德的強烈反對,因為她留在這裏毫無意義。


    船上所有的艙門都關得嚴嚴實實,這是希望在巨浪湧上甲板時可以抵擋海水灌入船艙。如果艙門不幸承受不住巨浪的衝擊,船艙就會由於灌滿海水而沉沒。非常幸運的是,流浪者號的艙門很牢固,貨艙裏的貨物也安排得非常合理,因此在船身可怕的搖擺中,那些貨物沒有隨之撞來撞去。


    迪克·桑德睡覺的時間更少了。韋爾登夫人十分擔心他會因此而病倒。在她的反複勸說下,迪克答應去睡一會兒。


    然而,又是在他去睡覺的時候,發生了一樁新的意外。那是3月13日到14日的夜間。


    湯姆和巴特正在船尾的舵位旁值班,極少走到甲板這個部位的內格羅突然走了過來,甚至看樣子還想和他們聊上幾句,可是湯姆和他的兒子沒有理睬他。


    突然,船身劇烈地搖了一下,內格羅一下摔倒在甲板上,如果不是一把抓住了羅經櫃,他無疑會被甩進大海。


    湯姆大叫了一聲,擔心羅盤會被內格羅打破。


    迪克·桑德聽到湯姆的大叫,立刻醒了過來,他急忙衝出自己的艙房,直奔船尾。


    這時,內格羅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但是他的手心裏握著一塊磁鐵,這是他剛剛從羅經櫃下麵拿出來的。在迪克發現之前,他已經把磁鐵藏了起來。


    那麽,難道他想讓羅盤上的指針恢複正確的方向嗎?是的,因為現在刮的西南風對他有利!


    “出了什麽事?”見習水手問道。


    “這個不幸的廚師剛才倒在羅盤上了!”湯姆回答。


    聽了湯姆的話,迪克·桑德心中一驚,趕緊俯身查看羅盤。情況還好,羅盤在兩盞燈光的照耀下,依然靜靜地待在它的同心圓上。


    年輕的見習水手鬆了一口氣。如果船身這隻唯一的羅盤再被損壞,那將造成不可設想的後果。


    可是,迪克·桑德沒有注意到,自從磁鐵從羅盤下拿走後,指南針又恢複了正常的方位,順著子午線的方向指向了“磁北”。


    即使內格羅摔倒在羅盤上不是故意的,但是迪克·桑德也有理由懷疑,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船尾?


    “你來這兒幹什麽?”迪克問道。


    “做我想做的。”內格羅回答。


    “你說……”迪克·桑德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憤怒,忍不住大叫起來。


    “我說,”那位廚師繼續說道,“這兒並沒有規定不可以到後甲板散步啊。”


    “好了,我現在就訂這個規定,”迪克·桑德說道,“記住,我嚴禁你以後到船尾來!”


    “你真這麽規定?”內格羅問道。


    說著,這個為所欲為的人做了一個威脅的手勢。


    見習水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左輪手槍,對準了廚師。


    “內格羅,”他警告廚師道,“記住,我是決不會讓這把左輪手槍離身的,隻要你敢反抗一下,我就會把你的腦袋打開花!”


    這時,內格羅不由自主地倒在了甲板上。


    這是埃居爾幹的,他隻不過將他的大手重重地按在了內格羅的肩膀上。


    “桑德船長,”巨人說道,“你想讓我把這個流氓扔到大海裏去嗎?他會讓魚群美美地吃一頓,它們不會不高興的。”


    “還不需要這麽幹。”迪克·桑德回答。


    當黑人將他的大手從內格羅的肩上拿開,他立刻爬了起來。不過,走過埃居爾身邊時,他低聲咒罵道:


    “可惡的黑鬼,我一定會找你報仇!”


    這時,風向忽然發生了轉變。至少,風向似乎突然轉了45度。盡管如此,讓見習水手感到奇怪的是,海上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種變化。船頭始終是沿著同一方向前進,可是海風和大浪不再直接衝擊著船尾,而是變成目前打在船的左舷上。這樣非常危險,因為流浪者號的左舷受到了巨大的海浪衝擊。因此,迪克不得不讓船頭調轉45度,以避免使船隻不斷受到巨浪的襲擊。


    不過,從另一方麵說,迪克變得比任何時候都更警惕。他開始在內心自問,內格羅的摔倒和第一個羅盤的摔壞有沒有關係?他跑到船尾來幹什麽呢?難道他是由於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想使這第二個羅盤也遭到破壞嗎?那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什麽呢?簡直是不可思議。難道他內格羅的想法和所有人的想法都不一樣,他並不希望輪船盡快在美洲靠岸?


    迪克·桑德和韋爾登夫人談起了這次意外事件,韋爾登夫人在某種程度上也讚同他的懷疑,可是想不出內格羅為什麽要這樣做,或許這個理由就是廚師犯罪的動機。


    可是,出於慎重的考慮,內格羅還是被嚴密監視起來。從此之後,他倒是遵守見習水手的命令,再也沒有冒險出現在船尾。那裏的工作也從來不需要叫他來參與。何況,大狗丁戈始終守在那裏,因此廚師從不敢靠近。


    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暴風雨一直不見減弱。氣壓計上的水銀柱仍在下降。從3月14日到26日,輪船始終沒有機會揚帆前進。流浪者號一路向東北方向飛奔,每天的航程不低於200英裏,可是仍然看不見陸地的影子。可是,美洲大陸就像一道橫在太平洋和大西洋之間的長堤,它的長度超過了120度。


    迪克·桑德簡直懷疑自己是否是個傻瓜,是否仍能保持正確的判斷力。他懷疑這麽多天以來,流浪者號是否在不知不覺地沿著一個錯誤的方向前進。不,在這一點上他沒有發現自己有任何可以指責之處。盡管他一直沒有看到太陽躲在雲霧後的蹤影,但是太陽一定是每天從船頭升起,在船尾落下。可是,難道那片大陸消失了?為什麽他的船隻總也到達不了美洲大陸?或許它已經不再那裏了?不!無論是南美洲大陸還是北美洲大陸——無論出現怎樣的混亂——流浪者號不可能到達不了其中某個地方。


    自從這場可怕的暴風雨開始降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如果始終看不到那片海岸,無論最終是幸運還是災難,以後還會發生什麽事情呢?迪克·桑德曾經懷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羅盤的愚弄,羅盤已經不能顯示正確的方向,因為自從第二個羅盤被摔壞後,他已經無法驗證剩下的這個羅盤的正確性。真的,始終看不到陸地的蹤跡使他感到恐懼!


    因此,當迪克·桑德不掌舵的時候,他的眼睛總是不斷盯著那張海圖。可是,他的所有疑惑都沒有得出結論,因為在內格羅為他製造的圈套中,任何人都無法根據海圖理解這一切。


    可是,在3月21日這一天,將近早上八點鍾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埃居爾正在船頭值班,他突然大叫起來:


    “陸地!陸地!”


    迪克·桑德立刻衝到了前甲板。埃居爾的眼睛還沒有水手的辨別力,他不會看錯吧?


    “陸地在哪兒?”迪克·桑德大聲問道。


    “那兒!”埃居爾一邊說著,一邊指向東北方的地平線,隻見那裏有一個幾乎看不清的黑點。


    在海浪和暴風雨的咆哮聲中,他們幾乎很難交談。


    “你確實看到了陸地?”見習水手問道。


    “是的!”埃居爾回答。


    他的手仍指著左舷的方向。


    見習水手看著埃居爾所指的方向,可是他什麽也沒看到。


    韋爾登夫人聽到埃居爾的叫聲,不顧不準她上甲板的禁令,跑了上來。


    “韋爾登夫人,快回去!”迪克叫道。


    韋爾登夫人似乎沒有聽到迪克的叫聲,來到了前甲板上,盡管她曾經答應不來這裏。


    “夫人!”迪克·桑德大聲叫道。


    韋爾登夫人的回答在暴雨和海浪聲中根本無法聽清。她竭力搜尋著黑人所說的那片陸地,似乎把全部的生命力都凝聚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無疑,埃居爾的手指錯了方向,因為無論韋爾登夫人還是見習水手,他們都看不到任何東西。


    可是,迪克·桑德突然伸手指向前方。


    “是的!是的!陸地!”他大聲喊道。


    隻見濃霧中露出一個山頂樣的東西。迪克·桑德的眼睛是一對水手的眼睛,它是不會看錯的。


    “終於到了!”他大聲說道,“終於到了!”


    他興奮地搓著雙手。韋爾登夫人一直在埃居爾的攙扶下,觀看著那片幾乎已經使人感到絕望的陸地。


    這片呈小山樣的海岸,聳立在流浪者號下風10英裏處。


    在雲層間透出的微光的照耀下,這片海岸看得更清楚了。無疑,這可能是美洲大陸的某個海岬。流浪者號沒有揚帆,因此無法駛向那個海岬,可是他們不可能錯過在這片陸地靠岸的機會。


    這不過是早幾個小時和晚幾個小時的問題。現在是早上八點鍾。那麽,很顯然,流浪者號在中午之前就可以靠近大陸。


    迪克·桑德示意埃居爾帶韋爾登夫人返回艙房,因為她受不了甲板上這種劇烈的搖晃。


    見習水手繼續在船頭站了一會兒,然後回到正在舵位值班的老湯姆身邊。


    最後,他終於看到姍姍來遲的海岸,這正是他最為渴望的事情!可是,這片陸地讓迪克產生了一種恐懼的感覺。


    事實上,以流浪者號目前的情形,也就是說,是在暴風雨的推動下飛速前進,而陸地在輪船的下風,靠岸意味著將發生各種可怕的海難。


    兩個小時過去了,從輪船上可以遠遠地看見這個海岬。


    這時,人們看到內格羅走上了甲板。他極為認真地觀察了一下海岸,然後像一個對一切了如指掌的人那樣搖了搖頭,然後說了一個沒有人能聽清的地名,返回船艙去了。


    迪克·桑德看著遠方,竭力尋找著應該在海岬後麵出現的美洲海岸。


    又有兩個小時匆匆過去了。海岬仍在船尾左舷的方向,可是依然看不到海岸的蹤跡。


    在此期間,地平線上的天空已經開始晴朗,而像美洲大陸那樣高高的海岸,在一望無際的安第斯山脈的環繞下,應該在20英裏之外就可以看到。


    迪克·桑德舉起望遠鏡,沿著東方的地平線慢慢地搜索著。


    什麽也沒有!他什麽也沒有看到!


    下午兩點鍾,那片陸地的蹤跡完全消失在流浪者號的後麵。迪克用望遠鏡看去,再也看不到海岸那高低起伏的輪廓。


    這時,迪克,桑德情不自禁大叫了一聲。他迅速離開甲板,衝進艙房,隻見韋爾登夫人、小傑克、南和貝內迪表兄都在這裏。


    “一座孤島!那隻不過是一座孤島!”迪克說道。


    “一座孤島,迪克!到底是哪座島?”韋爾登夫人問道。


    “查一下海圖就知道了。”見習水手回答。


    迪克迅速跑回他的房間,拿來了航海地圖。


    “這兒,韋爾登夫人,就是這兒!”迪克說道,“我們剛才看到的那個島隻能是這個點,它在太平洋中不可能找不到!那麽,它隻能是複活節島(3),因為這一帶海域再也沒有其他小島了!”


    “我們已經遠遠駛過那個島了嗎?”韋爾登夫人問。


    “是的,在我們的上風很遠的地方。”


    韋爾登夫人仔細端詳著海圖上的複活節島,它在海圖上隻不過用一個不易覺察的點來表示。


    “它距離美洲海岸還有多遠?”


    “35度。”


    “換算……”


    “大約2000英裏。”


    “可是,如果我們距離大陸還是那麽遠,這就相當於流浪者號根本沒有動過?”


    韋爾登夫人仔細地端詳著航海圖


    “韋爾登夫人,”迪克·桑德一邊回答,一邊將他的手放在額頭上,似乎在集中精力思考著什麽,“我不知道——我不能解釋這些令人難以相信的耽擱,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我不能——除非是羅盤的指示是錯誤的?不過,這個島隻能是複活節島,因為我們被大風吹著一直在向東北方向前進,而且我們必須感謝上帝,他讓這個標誌使我明白了我們的方向和位置。是的,這座島就是複活節島!我們距離海岸還有2000英裏!現在,我終於知道風暴把我們吹到了哪兒了,而且如果暴風雨停下來,我們還有機會安全地到達美洲大陸。現在,至少我們的船沒有在遼闊的太平洋上迷失方向!”


    年輕的見習水手的信心,極大地鼓舞了他的所有聽眾。韋爾登夫人被說服了。確實,這些可憐的人們似乎感到麻煩已經快要結束了,流浪者號正在迎風駛向港口,隻等大海落潮就它就可以進港了!


    複活節島——它真正的名字是“瓦伊烏島”——1686年被戴維斯(4)發現,庫克(5)和拉帕魯斯(6)都曾經參觀過這個小島。它位於南緯27度,東經112度。如果流浪者號一度向北偏移了15度以上,那麽顯然是由於西南風向的暴風雨的推動所造成的結果。


    流浪者號目前距美洲海岸還有2000英裏,可是在這場伴隨著電閃雷鳴的暴風雨中,它應該用不了十天的時間就可以到達南美洲海岸的某個地方。


    不過,難道大家不希望像見習水手說的那樣,天氣變得越來越好,變得有可能升起幾張船帆順風航行,使他們能夠順利登陸嗎?


    這正是迪克·桑德的希望。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這場暴風雨已經持續了很多天,它或許已經到了最後“自殺”的時候了!現在,幸虧出現了複活節島,使他確切地知道了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因此他有理由相信,他再次成為了流浪者號的主人,他知道如何駕駛它停泊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是的!能夠辨認出大海中這個孤零零的點,真是上帝的恩賜,這使迪克·桑德恢複了信心。即使以後他將一直行駛在反複無常的暴風雨中,他也毫不氣餒,因為他至少再也不會盲目地航行了。


    另外,流浪者號結構堅固,設備精良,在暴風雨的襲擊下幾乎沒有受到絲毫損傷。它的全部損失僅是失去了一張前桅第二方帆和一張小三角帆——這些微不足道的損失是很容易彌補的。船體和甲板上的接縫非常嚴密,因此沒有一滴水滲進船艙。抽水機還沒有動用過,因此沒有什麽可令人擔心的地方。


    暴風雨仍在無休止地施威,它的暴怒似乎無法平息。從某一方麵來說,即使迪克·桑德能夠憑借自己的駕駛技術,讓流浪者號對抗狂風巨浪,可是他無法命令狂風減弱,無法使巨大的海浪靜止,也無法使天空變得晴朗起來。在船上,如果說他是上帝之後的第二個主人,那麽至於船外的世界,卻隻有上帝獨自掌管著狂風和海浪。


    ————————————————————


    (1)?相當於166公裏。


    (2)?東加勒比海上的島嶼。


    (3)?複活節島屬智利,位於聖地亞哥西北方向,南緯27度、東經112度。


    (4)?愛德華·戴維斯(生卒不祥),英國著名海盜。1686年,他登上複活節島,驚奇地發現在這個荒涼的小島上豎立著許多巨大的石像,因此稱這個小島為“一個悲慘和奇怪的地方”。


    (5)?詹姆斯·庫克(1728—1779年),英國航海家。


    (6)?讓·弗朗索瓦·拉帕魯斯(1741—1788年),法國航海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五歲的小船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儒勒·凡爾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儒勒·凡爾納並收藏十五歲的小船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