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機械的轟鳴聲,龐大的星艦在波拿星新修建的停艦坪緩緩降落,片刻後,艦門被開啟,一道雪白的人影出現,他身著月白軍裝,從上到下找不出一絲褶皺,流光色的發絲披散在肩頭,那是西爾維,他捧著小盆栽從板甲緩緩走下來,後麵緊隨著的就是三位王蟲。


    所有的蟲族都想來見證這一幕,但為了避免驚嚇到陛下,今天被允許到場的蟲族已經經過了三輪的篩選審查,停艦坪周圍全是一等蟲兵和波拿星代理事們,他們正焦灼地等待。


    直到這一刻——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牽引,那是一種源於靈魂上的顫動,他們的身形瞬間僵硬,猩紅的豎瞳倏然收縮。


    是陛下。


    透明恒溫玻璃箱中,小盆栽似乎剛被灌溉過一次營養液,他的莖幹那麽纖細,花苞幼嫩而富有光澤,柔軟的葉片露珠垂而欲滴,顯得那麽的富有生機,那麽的鮮活。


    好想……


    好想碰一碰。


    這是現場所有蟲族一致的想法,空前的狂喜如浪潮般將他們吞沒,他們一時間甚至不知道做出什麽表情,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再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更讓他們覺得激動。


    但即使腦海裏一片空白,他們還是本能地整齊劃一單膝跪地,手貼放在心口,將頭深深地埋下去。


    在星艦上巡遊了一周時間,聽說今天就要到波拿星,顏寧早就非常期待,但沒想到一出艙門,就成為了全場焦點,收獲了上千道矚目的視線,每一道都專注、火熱得讓人無法承受。


    顏寧覺得自己的葉片再薄一點都要被燒穿了。


    當蟲族們整齊劃一地跪下,雖然之前經曆過一次,顏寧還是感到無措,他努力擺著手,表現出來的就是枝葉左搖右擺。


    西爾維明白他的意思,聲音冷淡地命令,“都起來。”


    離甲板最近的是波拿星代理事長凱文,平時遇事鎮定自若的他此時聲線發抖,“陛下,飛行器已經準備好了。”他一邊說著話,眼睛控製不住地朝恒溫箱裏的小盆栽看去,包括他後麵站得筆直的一幫委員也控製不住偷偷瞟一眼,再瞟一眼。


    陛下,和他們所想象的不太一樣。


    真的太幼小了。


    比從直播間看到的還要幼小,花苞白得仿佛透明一般。


    每一寸線條,卻又那麽可愛。


    想一想王蟲們能陪陛下那麽久,他們就覺得好羨慕。


    很快來到停飛行器的地方,之所以用到飛行器,是因為從停艦坪到為顏寧修建的宮殿輝煌宮還有些路程,輕快便捷的飛行器無疑是最好的代步工具。


    但當到那曲線流暢外形漂亮的飛行器,看清楚上麵的花紋,顏寧的花苞透明的白色顏色逐漸加深,漸漸變成了小粉紅。


    如果現在是直播的話,估計直播間的觀眾們都得吱哇亂叫起來。


    小粉紅上線!


    變粉szd(是真的)!


    顏寧心裏有一點羞恥。


    ——上麵的徽紋居然是他的花苞形狀!


    其實不隻是蟲族徽紋是花苞形的,就連蟲族軍旗前兩天也做了更改,在線上會議中,這項提議所有蟲族高層、王蟲一秒全票通過,軍旗也更換成了花苞狀的輪廓。


    於是,顏寧親眼看見飛行器側麵的軍旗被兵蟲展開,花瓣狀的旗幟在風中隨風飄揚。


    顏寧:“……”


    有一種公開處刑的羞恥感,腫麽辦?


    幸好現在他隻是一朵花,看不出來表情,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維持住正常的表情。


    不,他現在是人形的話就好了,也就能表達出自己的態度,但顏寧又仔細想了想,如果蟲蟲們真的堅持的話,他好像也沒有辦法拒絕蟲蟲們的要求……


    飛行器緩緩升空,按照設定好的路線飛行,知道顏寧喜歡風景,西爾維捧著恒溫箱往窗邊走了走。


    特納掐著時間,說道:“十分鍾到了,輪到我了。”


    他們約定好每十分鍾換個人抱著顏寧,頓了頓,西爾維冷著臉,以慢動作把懷裏的小盆栽交給特納,特納急切又不失平穩地接過來,像摟失而複得的寶物一樣把恒溫箱抱在懷裏。


    顏寧:……


    他早已經習以為常,在星艦上給澆水、鬆土、換土、都是輪換著來,王蟲們人手一隻計時器,就掐著時間鬧鈴,晚一秒都不行。


    凱文代理事長雙眼羨慕地望過來,他也想抱一抱小盆栽,但他不夠資格。


    飛行器起啟,按照設定好的軌道飛行著。


    波拿星十天有九天都處在陽光普照中,今天也是個晴天,蔚藍曠遠的天空浮著幾縷淡雲,充足的光線把地表的一切都照的纖毫畢現。


    就像普通的都市,波拿星到處都是富有科技感、林立的高樓,作為陛下長久的棲息地,這裏的房子一室也難求,每一隻蟲族都想要離陛下近一些,因此波拿星的房價平均每坪三百萬星幣,是人類中央星的三倍,但還是有無數蟲族擠破頭也想要搬過來。


    經過市中心,聽見音樂聲,顏寧把目光投過去,隻見矗立在城市地標大廈玻璃牆麵上滾動著的不是廣告,而是他之前的直播,再伸頭往下一看,路燈是葉子狀的,街邊海報是花苞形的,隻要但凡走在路上,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和顏寧相關,或能找出相似特征的物體。


    於是,特納發現懷裏的小盆栽葉子害羞地蜷了起來。


    菲伊斯也歎為觀止,蟲族還真是用盡所能在愛護陛下。


    不過,這也是陛下應得的!


    畢竟陛下這麽可愛,現在就連他也……


    作為裏麵為數不多的人類,菲伊斯受到了蟲族集體的排斥,但相比起能天天賴在這裏見到陛下,那都不值得一提!


    飛行器飛行的速度平緩且迅速,很快就能看見鎏金建築物的一角,當顏寧終於親眼看見全貌,忍不住抽吸一聲,花枝伴隨著輕輕晃了晃。


    那座宮殿宏大雄偉,鎏光璀璨,仿佛曜日的光輝。


    正如同它的名諱——輝煌宮。


    這座為顏寧特地準備的宮殿裏麵,堆滿了宇宙的一切珍寶。


    從飛行器上下來,顏寧近距離地感受到了這座宮殿有多麽的龐大恢宏,筆直的時代大道從正門鋪入內宮,兩側禮兵羅列,人型蟲族站得筆直如尖刀,雖然他們極力的維持平靜,但急劇收縮的豎瞳仍然暴露了他們內心的激動。


    由於波拿星氣溫穩定,玻璃罩被取了下來。


    特納將顏寧放在早已布置好的花園裏,周圍都是觀賞綠植梭梭樹,他就像萬綠一點白,十分醒目。


    菲伊斯點點頭,“梭梭樹釋放的有氧氣體有助於陛下的成長。”


    “現在的營養液還不夠完善,”西爾維聲音冷淡,“你有辦法改善嗎?”仿佛隻要菲伊斯說不能,下一秒就會毫不留情地被轟出去。


    “當然,我一定盡力。”曾經年少成名,桀驁不馴的菲伊斯,也想不到自己有這麽卑微的一天。


    同一時間,波拿星上方蟲洞竄出一艘戰艦。


    終於找到蟲洞並離開荒星,營救艦裏一眾人相擁而泣,裏麵不僅有軍人,還有主動來找菲伊斯回去的德登教授。菲伊斯曾是他的學生,兩人交情很深關係很好,菲伊斯的爆脾氣他在了解不過,一聽說學生深陷蟲族,德登就半點坐不住了。


    再又聽說菲伊斯在蟲族樂不思蜀,半點不想回來,德登就更忍不了了。


    他們還有細胞核量子理論的課題還沒解決,人,他一定要帶回來!


    德登甚至在出行前,立下了軍令狀。


    沒想到出師不利,剛剛起航就就遇上了蟲洞移位,跌遷時出現問題,導致他們在荒星漂流了近一周,就連身體強壯的軍人都有一些頂不住,但德登年逾六十卻精神奕奕,因為信念支撐著他的前進,他迫不及待把學生撈回來繼續他的課題!


    原本波拿星周圍的蟲洞都被封鎖住,但由於特納造成了蟲洞的偏移,所以這才有個漏網。


    蟲族空防軍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營救艦,半個多小時後,德登一行人被蟲兵們押入監牢。


    他們行動的目的很快就被查出來,又過了十分鍾,得知消息的菲伊斯匆匆趕去監牢,正聽見牢裏德登咆哮怒吼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們不能這麽對我!我是國寶級教授!”


    兵蟲們麵容冷漠,充耳不聞,眼神都沒給一個。


    什麽國寶級教授,不知道,沒聽過。


    菲伊斯輕咳一聲,“那什麽,他是我的老師,能不能通融一下。”


    冷漠且毫無感情的蟲族巋然不動,用行動告訴你——不能。


    菲伊斯:“他和我一樣可以做陛下的營養師。”


    陛下……


    兵蟲們豎瞳終於動了動。


    於是,德登被放了出來。


    他還一臉懵逼,“什麽陛下?什麽營養師?”


    德登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在實驗室裏做實驗,壓根不知道蟲族誕生了新皇。菲伊斯把事情經過簡述了一遍,德登難以置信,隻覺荒謬,“你就為了朵花,樂不思蜀了?連中央星都不想回了,連課題都不想做了!?”


    菲伊斯理所當然,“陛下不一樣。”


    “放屁!”年過半百的德登氣得跳腳,“有什麽比研究細胞核量子理論更香的!?”


    事實上,還真有。


    菲伊斯帶他去了輝煌宮的花園,在梭梭樹的映襯下,顏寧顯得格外幼小,就像生活在雨林植被裏的矮蘑菇,顏寧吸收了梭梭樹的氧氣正歡快地搖頭晃腦,花苞泄出一縷幽長純甜的淡香飄過來——


    菲伊斯忙使勁地嗅聞。


    德登抽動了兩下鼻腔,第一反應是什麽味道這麽好聞。


    那股氣息轉瞬即逝,淡香消失之後,他滿心悵然若失,隻覺空空蕩蕩的,像被打開了一個缺口再也填不上了,除非……再讓他聞一次那個味道。


    留戀不已的還有菲伊斯,“這就是陛下。”


    德登:??!


    細胞核量子理論忽然它就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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