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上的坐標不斷地移動著,這是景深唯一的優勢,徐谘羽的世界裏沒有手機,對手機的使用隻停留在通訊這一項功能。


    從景深開始懷疑徐谘羽那一天起,他就找機會在徐谘羽的手機上植入了跟蹤軟件,他做的很小心,也沒有著急。


    盡管徐谘羽這幾天一離開公寓後去向都很撲朔迷離,幾乎快要繞整個城市一圈,景深依舊按兵不動,他要等,等徐谘羽完全放下警惕。


    既然懷疑了,那就懷疑到底,一點信任都不能留,此刻他不吝於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徐谘羽,他相信他衝進阿摩拉大廈的事情一定被某些眼線看到了,如影隨形的監視感或許就由此而來,所以一定要謹慎再謹慎,萬無一失才好。


    坐標停在了城市遠郊的一角。


    是東盛機場。


    飛機起落,風起雲湧,景深恍惚間想起他似乎和徐谘羽一起來過這裏。


    定了定神,景深重新壓了壓帽子,確認身邊暫時沒有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毫不遲疑地往坐標點的方向走去。


    真相是什麽,就由他親自來揭開。


    定位很精準,徐谘羽就在機場,可是景深想達到目標點卻是無論哪條路走不通,必須要經過機場某個廢棄的點,荒蕪的地方被飛機起落大風吹得沙土漫天,景深抿了抿唇,還是義無反顧地一頭紮進了風沙裏。


    東盛爛尾廢棄的殘垣破壁地堆砌出一個完全不同於現代城市畫風的世界,殘破粗糲的建築,風沙入眼,一呼一吸鼻腔都感到鈍痛。


    景深聽到了人聲。


    “這件事,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沉穩低沉的聲音穿越風沙,既熟悉又陌生。


    執行官,這三個字離景深的生活太遠,一直都模模糊糊的隻是個代號,徐谘羽是可靠又穩重,他幾乎沒有給景深添過一點麻煩,唯一的一次負氣出走,也很快就自我消化了,這樣的徐谘羽就像是個沒有脾氣的老好人,和執行官能有什麽聯係?


    一牆之隔,景深背靠著牆體仰頭,似乎都能感受到牆內壓抑的氣氛。


    “好了,開始訓練。”


    一聲令下,整齊劃一的呼喊聲傳入景深耳中。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景深轉過身,透過牆壁上的空隙看到了牆後的場景。


    斷牆圍成的圈裏,廢棄的磚頭堆成一座小山,徐谘羽正站在小山上,雙手負於身後,滿臉嚴肅地看著他麵前的十幾個彪形大漢。


    彪形大漢們有高有矮,有黑有白,個頭參差不齊,動作卻是整齊劃一,剛勁有力,如果去廣播體操評比絕對能拿特等獎。


    馬上要看轉體運動,景深忙轉過身靠到一側,避開牆體上的縫隙。


    彪形大漢轉回到正麵,齊刷刷地用迷惑的目光望向他們的老大——真要假裝看不到嗎?


    徐谘羽眼神一冷。


    彪形大漢們:懂了懂了。


    隊員們戰戰兢兢地完成訓練後,徐谘羽大手一揮,“解散。”


    隊員猶猶豫豫地看了一眼身後的那堵牆,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


    “說。”


    他遲疑了一下,小聲道:“老大,基地廁所停水了。”


    有人立刻譏諷,“慣的你,野外拉兩泡得了,還廁所。”


    “閉嘴!”徐谘羽爆喝一聲,“強調多少次紀律了!講文明,懂禮貌,杜絕隨地大小便的不良行為!”


    靠牆的景深:“……”


    “廁所的事情我下午派人去解決,解散吧,四處走走,注意紀律,不許擾民,聽明白了嗎?”徐谘羽眼神壓迫的掃過眾人,“要是誰觸犯紀律……”


    眾人頓時夾緊尾巴,“老大放心!”


    眾人四散離開,極有默契地避開了景深靠著的那堵牆。


    很快人就全走光了,牆內牆外隻剩兩個人。


    徐谘羽從磚山上跳下,盤腿席地而坐,凝神望向牆壁。


    景深靠在牆上,知道徐谘羽應該是發現他了。


    兩人隔著一堵牆,明明知道對方的存在,卻是各自都不說話。


    景深低下頭,鴨舌帽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在他臉上投下了大片陰影,他麵上沒什麽表情,盡管他看到的聽到的都很荒唐,可他已經決定懷疑到底,就不會輕易重新相信,誰知道不是被徐谘羽看穿了,他請一些人來演戲呢?


    頭頂忽然傳來力道,帽子被人掀起,頭發蓬鬆地一顫,景深依舊無動於衷。


    徐谘羽隨手把帽子扣在頭上,“怎麽跟來的?”語氣隨意到像是和景深約好了一樣。


    景深沉默一會兒,“碰巧。”


    “有這麽巧?”徐谘羽垂下眼,景深的側臉總是那麽冷淡,像是永遠也捂不熱的冰,他勾唇一笑,“我想你應該對今天的行為作出解釋。”


    “沒有解釋,”景深伸手搶回徐谘羽頭上的帽子在手上拍了兩下,站在這裏太久,風沙吹得他鼻腔眼睛都有點疼,“就這樣吧。”


    “就這樣?”徐谘羽輕輕念了這三個字,心口湧上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無力,好像無論做什麽,都永遠走不進這個人的心,他經曆過殘酷歲月,卻從來沒有如此挫敗的時刻。


    “我不接受,”徐谘羽抬手,力道輕柔地壓下景深後腦勺被風吹起的亂發,手上忽地用力,景深嘴唇一痛,嘴角已經被咬破,他抬起眼對上徐谘羽的眼睛,徐谘羽微微一愣,“哭了?”


    景深鳳眼通紅,“沒有。”


    徐谘羽:“逞強。”


    景深要動手,已經被提前察覺到的徐谘羽手腳並用地纏抱住了,和景深也動過幾次手,徐谘羽已經學會了先下手為強,“怎麽動不動就想用暴力解決問題?”


    肩膀一痛,徐谘羽咧了下嘴,景深手腳不自由,牙齒還能用,下的狠勁,徐谘羽一條硬漢也被咬得苦笑出聲,調侃道:“都說愛之深恨之切,咬這麽用力,看來你是很……”


    徐谘羽忽然止住了話頭。


    肩膀上的疼痛感也變輕了。


    薄薄的冰麵出現了裂痕。


    風沙中,呼吸聲是輕的,心跳聲卻很大。


    徐谘羽嘴唇開合幾次,那句話就在齒邊,他微微鬆了力道,人往後靠了一點,可以看清景深的臉孔,景深的表情與他相似,嘴唇微張,眼睛紅紅的,越是強硬的人露出哪怕一點點脆弱都會讓人忍不住心疼、妥協,徐谘羽低聲道:“喜歡……”


    景深側過臉,兩人靠得太近了,他連徐谘羽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徐谘羽的瞳孔有光,也有他。


    景深不知道為什麽,心頭酸脹不已,他很憤怒,又很難過,他已經反複地告誡自己,千萬千萬不要相信任何人,商場沉浮這麽多年,難道還看不透人性?為什麽要覺得人一個人可靠又溫暖,為什麽要……喜歡上一個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人?


    這樣愚蠢的自己讓他難以接受。


    “這麽委屈?”徐谘羽聲音越放越低,他低下頭,景深隨即閃避,徐谘羽一怔,將輕柔的吻落在景深眼睛上,“你不解釋,我來解釋,好嗎?”


    “從最後一章開始,世界就發生了變化,我的老隊員們忽然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他們和我一樣,認為自己來到了後世界,我……”徐谘羽頓了頓,“我隻能先安撫他們,把他們安排在了阿摩拉大廈裏,之所以不告訴你,是因為……”徐谘羽收緊手臂,將沉默的景深纏住,“我怕你覺得我們很可笑。”


    “阿摩拉……”景深緩緩道,“它為什麽叫阿摩拉?”


    這是他給自己最後的一次機會,盡管這樣很愚蠢,他甘願愚蠢這最後一次。


    徐谘羽挑眉,“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景深狠狠地抓住徐谘羽腰側的襯衣,“回答。”


    徐谘羽:“這說來話長,第四區原本由四位執行官——摩卡夫執行官為首,聯合托尼斯、羅將、拉斐三位執行官創立而成,之後托尼斯與羅將背叛第四區,二代執行官阿卡斯力挽狂瀾重組第四區,為了紀念阿卡斯,剔除叛徒的姓名,我們基地的名字也就由‘摩托羅拉’改名為了‘阿摩拉’。”


    景深:“……”


    “你對這段曆史有興趣,我可以再細說,鬥爭很殘酷。”徐谘羽輕聲道。


    景深盯著徐谘羽的眼睛,實在是太讓他討厭了,他為什麽總是想要輕易地就相信這個人,他盡量平靜道:“阿摩拉是希伯來文。”


    徐谘羽:“希伯來是指?”


    景深:“……”


    他發現他正在陷入一個巨大的漩渦中,隻有兩個推論,一是完全相信徐谘羽,一切都是烏龍,二是徐谘羽從第一次見他起就在處心積慮地欺騙他。


    該相信哪一種推論?


    景深決定相信自己,他緊盯著徐谘羽的眼睛,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阿摩拉在希伯來文裏的意思是‘發言人’。”


    徐谘羽先是一怔,隨即瞳孔一縮,景深的心底頓時沉了下去。


    “發言人?”徐谘羽目光猶疑,“你該不會是懷疑……”


    景深用眼神回答了徐谘羽。


    徐谘羽真是氣得想笑出聲,看著眼睛紅紅的景深,他忍不住雙手用力箍了箍景深的臂膀,咬牙切齒道:“希伯來文是你們這裏常見的文字?”


    “不是,它相當罕見,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語言之一,”景深冷傲地抬起臉,“不過我恰好略知一二。”


    徐谘羽恨不得咬他一口,“你覺得以作者的水準,能懂這個什麽希伯來文?”


    景深:“……”好像瞬間就被說服了。


    徐谘羽煩躁地低頭咬了下景深的嘴唇,齒間研磨過景深唇角的皮膚,“我喜歡你,所以就容忍你的小毛病了,哪來那麽重的疑心病?竟然懷疑我和作者……”徐谘羽伸手掐了一下景深的屁股,半怒半笑,“懷疑的好,生子這個標簽就是我給你準備的。”


    景深掙紮了一下還是沒掙紮開,“放手。”


    “別惹我,”徐谘羽臉色嚴肅地捏景深的屁股,“你傷了我的心。”


    景深:“……”


    無聲地纏鬥一會兒之後,徐谘羽還是放開了景深。


    景深現在皮膚嬌嫩不比從前,在風沙中,臉是白的,眼睛是紅的,嘴唇是粉的,徐谘羽越看越覺得好笑又心疼。


    被景深這樣誤會了,他當然生氣,隻是生氣的情緒馬上就被心疼蓋住,景深很努力很認真地在這本荒唐的書裏生活,在這本書裏他已經用盡全力去做自己,為了保護自己,他為自己豎起了一道厚厚的牆。


    可徐谘羽知道,他已經從那道牆的縫隙裏看到那個孤獨的景深,那道縫隙是景深專門為他一個人敞開的,這已經很不容易。


    “剛剛你聽到我說什麽了嗎?”徐谘羽輕聲道,他沒有再重複,而景深也沒有點出,他戴上帽子壓了壓,“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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