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結月從不逃避。


    無論是遇上怎樣艱難困苦的境地,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雖然,在某一次瀕死之時,她的確生出過這樣的念頭,想要逃避世界的一切,回到十二歲之前,但這樣的念頭也隻有一次。


    所以,當日暮結月發現,某個本該隻出現在屬於“日暮結月”的現實的人,突然出現在了“月野鏡”麵前時,她第一時間轉身下山,當然不是為了逃避,而是為了確認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日暮結月總是很難將自己見到的人遇見的事當作絕對真實的人與事來看待。她對待他人的態度,雖然表麵上來看,似乎有著正常人應有的尊重和體諒,無論是誰都無法從她的態度與禮貌上挑出問題。但事實上,日暮結月自己卻很明白,她至今為止的態度,隻是作為人的基本禮貌與教養而已。比起在真實世界裏的自己,她這段時間的態度其實更為隨意和放肆,某些對日常狀態下的她來說很重要的事,在這裏卻被她隨手擱置放下,懶得理會,行事隨意得就像她隻是在玩遊戲一樣……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些人與這些事,雖然看起來似乎是真實的,可她明明全都在遊戲裏見過了啊!在這樣的情況下,作為曾經的玩家,她要怎麽才能將這些人與事當作真正的人與事來對待?


    她隻是在玩真人遊戲而已。


    所以她不需要負責,不需要負擔。一切隻是數據而已……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直到剛剛那個棕發少年的出現。


    他的出現,就像是打破了那麵隔開了虛假與現實之間的鏡子,讓她,驀然醒悟,認清這些在她麵前來來去去的人,都是確確實實存在的,更是——原本就存在於她世界裏的!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在食骨之井前,她明明沒有開啟什麽通道,但隻要往井底跳下,她就離開了橫濱。


    因為她本來就不屬於橫濱。


    她隻是通過食骨之井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而已。


    是的,這就是真實的世界,這就是屬於她的世界——這件事情就是這樣的,她早該明白才對!


    而現在明白……也不算晚。


    隻要她再確定最後一件事!


    來到山下,日暮結月當即摁亮了手機,迅速在網絡上搜索著她熟悉的一切。


    米花町、帝丹中學、日暮神社,甚至是米花町的那一場“恐|怖襲擊”!


    而結果是,有。


    這所有的一切,她竟然真的能夠從網絡上找到!


    但有一個例外——那個最奇怪的、最重要的遊戲,《命運之約》。


    《命運之約》,最開始時,日暮結月隻以為它是個普通的遊戲。雖然在這個遊戲裏的美少年們美貌過分又個‘性’過分,各個世界觀十分神奇,設定非常能打,美少年們的台詞也非常奇妙,各個結局也集合理與獵奇為一體,與她以前玩過的乙女遊戲完全不一樣……但在最開始,日暮結月的確隻是以為它不過是個普通遊戲而已。


    直到那些本該隻存在於遊戲的人物接連出現,並且擁有屬於“月野鏡”的記憶,直到她以為的虛假打破鏡麵與現實世界合而為一,她才恍然醒悟,發覺這個遊戲的不對勁。


    然而,當她在網絡上搜索到了各種各樣的消息後,她竟然半點都沒有找到關於《命運之約》這個遊戲的信息。


    為什麽?


    這個將她以“月野鏡”之名與各個世界牽起羈絆的遊戲……到底是怎麽回事?!


    最後,日暮結月手機定格在關於三年前的那一場大型連環車禍案的新聞報道上,目光凝視著這一張張被她爛熟於心的照片,平靜地收起手機。


    “事情……越來越麻煩了啊……”


    她歎了口氣。


    這些層出不窮的事件,這些莫名係在她身上的羈絆,看似雜‘亂’無章,但卻又像是有條無形的線早已將它們串聯。隻要她找到這條無形之線的線頭,那麽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一切的真相都會在她麵前清晰起來。


    但是,那個最重要的“線頭”,到底落在了什麽地方呢?


    日暮結月在山下沉思。


    而這時,那個與她隻有一麵之緣的棕發少年也終於從山頂追了下來。


    “日暮同學……日暮同學?你沒事吧?!”


    澤田綱吉在經過某位鬼畜老師的鬼畜訓練後,體格早已經不是當初的瘦弱小可憐了,因此他這時一口氣從山頂衝下,既沒有多喘一口氣,也沒有多流一滴汗。


    日暮結月敏銳注意到了這一點,發現自己之前的看法果然不是錯覺:這位曾經在路過籃球場時被臨時抓去頂包的小可憐,果然有著屬於他的奇妙際遇。


    日暮結月輕輕轉身,好奇看他:“你認識我?”


    澤田綱吉剛想要說籃球場,但很快他意識到,日暮結月指的並不是這件事。


    澤田綱吉驀然驚醒,幹笑道:“這個……那個……”


    日暮結月看這位同學為難的樣子實在可憐,主動為他解圍道:“難道你是在別人那裏聽過我的名字嗎?”


    澤田綱吉:“對對對!就是這樣!”


    日暮結月微微笑著:“那你呢?”


    “……欸?”


    “我是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那麽你叫什麽?”


    澤田綱吉的臉一下子紅了,在心中抓狂,十二萬分唾棄自己此刻傻乎乎的表現。


    ——是啊,他們在籃球場見過所以日暮同學認出了他;是啊,因為reborn偷偷調查過日暮同學所以他知道了日暮同學的名字……但是這隻是單向的,日暮同學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日暮同學會問這個問題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為什麽他完全沒反應過來!為什麽他這麽笨!


    澤田綱吉懊惱地簡直想要敲自己的腦袋。


    但這幾年的鬼畜磨練到底不是假的,澤田綱吉很快鎮定下來,介紹了一下自己後,就用關心的目光凝視她,道:“日暮同學,你沒有事吧?剛剛你……”


    日暮結月搖搖頭:“隻是突然發現一些沒有發現的事,需要用到網絡,這才下山來確認一下而已。”


    澤田綱吉茫然點頭。


    日暮結月繼續說:“而且比起這件事,我更好奇澤田同學是怎麽認出我的。”


    澤田綱吉越發茫然。


    日暮結月將自己現在的臉懟到對方麵前,好奇看著驟然紅了臉的小可憐,道:“你看我的臉,就沒有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嗎?”


    澤田綱吉臉‘色’爆紅,目光飄來飄去,就像是炸‘毛’的貓咪一樣,完全不敢自己看這張過分湊近的臉,直到對方開口後,這才勉強拽著自己的眼神,落在日暮結月的臉上。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突然就被嚇了一大跳。


    “誒?!等等,日暮同學你,你怎麽——”


    直到現在,澤田綱吉才反應過來,眼前的這位日暮同學,似乎身上還有著一層模糊的虛影,這樣的虛影,直接將日暮結月偽裝成了另一個人!


    難道說……之前reborn和大家看到的,都是日暮同學的另外一個樣子?


    難怪他在對著照片說出日暮同學之後,reborn的反應那麽奇怪……可reborn怎麽都沒跟他說起過這件事啊!


    澤田綱吉有些慌張了:他可完全沒做好在日暮同學麵前暴‘露’自己黑手黨身份的準備啊!


    但這時,得到了答案的日暮結月已經直起身,向他微微笑著的臉上有了然的神‘色’:“我果然沒想錯……早在籃球場的時候,我就覺得像澤田同學這樣從沒有玩過籃球但每次都能守住籃框人,應該並不簡單,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


    日暮結月的[擬態]技能,是一個與幻術技能各有千秋的能力。


    幻術這個能力,需要天賦,也需要長時間的修行,但它能攻能守,當能力達到頂峰時,甚至連死神都能欺騙。而這個能力唯一的克星,大概是意誌堅定的人或是直覺超強的家夥。


    至於擬態這個能力,它能力雖然單一,隻能用來偽裝自己,可優勢就在於它可以欺騙99.99%的人。它隻會被一種人看穿,那就是具有“看破類”技能的人。除此之外,無論是誰,都隻能看到日暮結月想讓對方看到的人。


    不過,具有“看破係”的技能的人少到了極點,日暮結月也沒想到這麽快就遇上了,而且還是在籃球場遇上的。


    澤田綱吉又一次慌張起來:“呃……這個……那個……”


    作為一個正常的、除了愛吐槽之外沒有任何不良愛好不良行為的好少年,他實在沒辦法對眼前的日暮同學說一些像是“其實我家是搞黑手黨這個工作的”“我本來是個弱雞但奈何有鬼畜老師要我當十代目”“因為身邊有一群守護者的緣故,對於阻止自然災害這樣的事我有著出乎意料的天賦”,等等。


    聽起來就好中二。


    一般人完全不會信的吧?!


    完全不想說這種話、不想被日暮同學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啊!


    不想說謊欺騙日暮結月但又完全不知道該怎樣陳述事實的澤田綱吉陷入了巨大危機中。


    但日暮結月隻是微微一笑,就再一次體貼地轉移話題:“那麽,澤田同學你今天是來找我的嗎?有什麽事嗎?”


    澤田綱吉慚愧地鬆了口氣,但又很快緊張起來:“是,是的,日暮同學,我這次是跟著白蘭先生過來的。”他的話語流利起來後,顯得十分有條理,“因為聽說白蘭先生一直在糾纏你的緣故,所以我過來看一下有沒有什麽我能為你做的。”他頓了頓,認真道,“日暮同學,你可能不太明白,白蘭先生他是一個有些危險的人。啊,當然,我不是在說他是壞人,但因為某種複雜的原因,對普通人來說白蘭先生的確是個非常危險的人,所以我想,如果你真的覺得他構成了你的困擾的話,那麽我或許可能幫助你。”


    澤田綱吉的神‘色’誠懇極了,那份擔憂的心情純粹而不含半點雜質,讓對情緒感知敏銳地日暮結月忍不住有片刻愣神。


    她終於正‘色’看他,道:“澤田同學……如果我說需要你的幫助的話,你就會幫助我嗎?”


    “當然!”澤田綱吉毫不猶豫。


    日暮結月困‘惑’追問:“為什麽?”


    “因為……”澤田綱吉有瞬間的卡殼,“因為日暮同學你也……幫助過我啊!”


    “什麽時候?”


    “就在籃球場……”


    “說謊。”日暮結月搖頭,平靜而直接地打斷了這個謊言,“隻是這樣的事,根本不足以讓澤田同學為我做到這種地步吧。哪怕澤田同學你真的想要為這件小事就來幫助我,但你的家族願意為了我而得罪白蘭的家族嗎?”


    “當……欸?!”澤田綱吉一驚,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日暮同學,你……你剛剛……你剛剛是說……”


    日暮結月微微一笑:“是哦,我是在說‘家族’。澤田同學,你是黑手黨吧?意大利那邊的,對吧?”


    晴天一個霹靂!


    澤田綱吉幾乎心跳驟停。


    日暮結月忍俊不禁,覺得這位同學可真是又好玩又可愛。她繼續說道:“有些事情,其實我也是明白的。白蘭傑索,是創立了傑索家族的黑一代,一個很了不起也很麻煩的家夥呢。被這樣的人纏上,的確會讓人感到困擾,可是澤田同學……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我怎麽都想不到你幫助我的理由,因為僅僅‘是個好人’這樣的理由是很難做到你這樣的地步的,畢竟白蘭雖然麻煩,但他也隻是麻煩而已,倒也不會玩一些不好的手段……”


    本來還想解釋的澤田綱吉,在聽到某句話後沉默了一下,突然開口道:“日暮同學,你應該更警惕一點才行,像白蘭先生這樣的人,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做些不好的事?”


    澤田綱吉這一刻譴責的目光就像是來自老爸。


    日暮結月茫然了一瞬間,然後,她就有些忍不住笑了。


    “澤田同學,你啊……真是有意思……”


    日暮結月輕笑著:“好吧好吧,那我們就不要再繞圈子了……”那些委婉試探的話,她已經不準備再說了,因為澤田綱吉這份沒有半點雜質的擔憂的心意,她已經完全收到了。


    她相信了,隻要她說她想要得到幫助,那麽澤田同學就一定會勸服他的家族來幫助她擺脫白蘭的糾纏,也相信這一份來自澤田同學的珍貴援助是完全沒有目的、也從沒想過要得到回報的。


    她已經完全相信了這一點。


    所以現在的她隻有最後一個疑問。


    “澤田同學,我很好奇這件事,所以請你一定要回答我。”日暮結月說,“為什麽你想要幫助我呢?”


    “因,因為……因為reborn他——”


    “不對,不是這個。澤田同學,請你認真回答我,因為我不是在問其他的什麽人,我對其他的人也不感興趣,我僅僅隻想要得到你的答案——為什麽你要來幫助我,澤田同學?你究竟在想些什麽?”


    日暮結月將長發挽至耳後,輕輕上前一步。


    而就是這一步,擬態的樣貌就從她身上消失了,她又變回了自己真正的模樣,用她鋼灰‘色’的眼瞳含笑看他,明亮而溫柔。


    “澤田同學,可以告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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