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葶做足了心理準備,原本以為這一下輕鬆就過去了,誰知道她還是大意了,吃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虧。


    夜深人靜,千帳燈暖,人的思緒浮浮沉沉地搖曳著。她三番幾次想要掙紮,最後都被拖了回去。


    蕭知珩冰涼的手指纏著她的手指,十指交扣,極致溫柔。


    葉葶的手指微蜷,她的呼吸是亂的,情到深處,無意識地喚了好幾聲,蕭知珩都低低地應著,耐性十分,又溫柔又縱容,隻是他那低沉清雅的嗓音帶著一點說不上來的欲,勾人心魄。


    葉葶那點不爭氣的理智被徹底奪去,不再掙紮,然後,她就隨便他怎麽樣了。


    ……


    ……


    第二日,林總管來的時候,在屏風後叨叨絮絮地說著什麽話。葉葶是有知覺的,她動了一下,半眯著眼,沉重的眼皮不大能睜得開。


    她問了一句,“天亮了?”


    蕭知珩披著外袍,低頭看將自己整個縮在被褥裏的葉葶,伸手替她撚好了被子,道:“嗯。還早,睡吧。”


    葉葶身上沒什麽力氣,含糊地點了頭,就真的聽話了。


    蕭知珩起身出來的時候,其實時辰不早了,已經到晌午了。


    林總管小心翼翼地站在旁邊,心裏拿不準自己這回是不是不當心,又攪和了太子殿下的好事,麵色有些局促。


    但這回他沒有挨眼刀,蕭知珩心情像是不錯,隻是對他說,“把湯池的藥換了,放幹淨的熱水。”


    “良媛要用。她不喜歡藥浴的苦味,放點別的東西。”


    林總管微愣,心裏納悶說放熱水自然是良媛要用,哪回不是這樣?殿下特意提一句要用做什麽?但他沒說,隻是忙不迭地點頭,“是是,奴才這就去讓人準備,保準一點苦藥味都沒有。”


    “嗯。”


    “還有,你燉的補湯不好,”蕭知珩看了一眼過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清雋的麵容上難得的有幾分認真,又道,“你別什麽都給她瞎喝。”


    林總管一聽不好,頓時就有點惶恐,又耐不住好奇問,“老奴鬥膽,這湯……是什麽了嗎?”


    “上火。”蕭知珩淡淡地道,隨後他又自顧自地說了一句,“纏人。”


    林總管表情就有點古怪。


    他其實很懷疑到底是誰纏人?


    蕭知珩說完後,看向還沒走的林總管,擰眉問道:“你還有什麽事?”


    林總管這才想起正事,緊聲道:“回殿下的話,是宮裏那邊來消息,說陛下那邊怕是不好……請您進宮一趟。”


    宣帝用藥撐到現在已是不容易,病重無可醫,最後一口氣應該也是快吊不住了。


    蕭知珩聽了,心裏也沒有什麽波動,開口道:“知道了。去準備吧。”


    葉葶也沒有睡多久,在榻上像條死魚一樣躺了一個多時辰,就掙紮著起身了。


    她醒來有了一點力氣,趁蕭知珩不在,就自己硬撐著去泡了個澡。


    然而時機還是不好,她泡到一半,蕭知珩就從外麵回來了,大概發現人不在,他就走到湯池那邊了。


    葉葶聽到動靜,頭皮一緊,臉還是紅撲撲的,淩亂道:“我我好了,別,先別進來……”


    蕭知珩果然就停住了腳步,屏風後的身影優雅,靜靜地站在屏風後。


    他什麽都沒有做,但葉葶的思緒已經亂了,腦子裏全是昨夜的畫麵。


    她抱著手臂,手腳酸軟,臉上一陣陣發燙,有點害羞,也有點無措。


    過了好一會兒,坐在屏風後麵的蕭知珩就聲音溫緩地開了口。


    “水都涼了,還不起來?”


    葉葶當然是得起來了,不過她這時候,才發現要換的衣袍掛在屏風那邊,而它正好‘不小心’,落在了安靜地站在屏風後的太子殿下手裏。


    她就有一點欲哭無淚了,無奈喚道:“殿下……”


    蕭知珩依言進來了,他見葉葶一臉鬱悶又委屈地縮在池子裏的角落裏,隻露出半張臉,就輕笑了一聲。


    他親自去把人撈了起來。


    蕭知珩將人抱了出去,道:“害羞什麽,你身上哪裏孤沒看過?”


    葉葶被放在榻上,裹緊了被子,小聲反駁:“那怎麽一樣?”


    “哪不一樣?”


    “哪都不一樣。”


    蕭知珩倒也不跟她計較,他去取了一碗冒著熱氣的藥過來,散出一陣濃鬱的苦味。


    葉葶緊緊地皺著眉頭,臉上的表情都寫滿了抗拒,誠然是不想喝。


    蕭知珩端著碗,拿著勺子喂她喝。


    這藥也不知道是拿什麽熬的,葉葶直接苦出了眼淚,差點全都嘔了出來,說什麽都不肯喝了。


    蕭知珩要喂完,葉葶搖頭拒絕,頓時戲精發作,道:“睡完第二日賜藥,都是賜一碗避子湯。殿下好狠的心。”


    蕭知珩一愣,氣笑了,“你的腦子裏一天天都在想些什麽東西?”


    葉葶反正不肯喝。


    然而她嘴硬根本沒撐到最後,三兩下就被撬動了嘴,把補藥全喝了下去。


    葉葶無力反抗,就隻能認命了。


    蕭知珩見她蔫蔫的,佻笑道:“避子湯孤也陪你喝了,還不公平?”


    葉葶憂鬱道:“公平死了。”


    蕭知珩笑著,低頭親了她一口,塞了一塊糖豆到她嘴裏。


    葉葶耳根一紅,立刻就老實了。


    她這時才發現蕭知珩穿好了朝服,便問道:“殿下要進宮?”


    蕭知珩回道:“嗯。陛下快要熬不住了,孤去接他的遺旨。”


    葉葶怔了一下,然後她就握了一下蕭知珩微涼的手,輕聲道:“我等殿下回來。”


    蕭知珩垂下眼,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


    蕭知珩進宮的時候,在路上就正好撞見了九皇子。


    有些日子不見,九皇子長了個子,但還是那個懵懂且不著調的孩子模樣。大概這段日子發生了太多事,他身上也有了幾分懂事的謹慎感。


    一場凶險的紛爭動亂過後,如今宮裏已經換了麵貌,得勢皇子死的死,被關的被關,平安無事的,也沒剩幾個了。


    如今太子掌控著一切,隱隱有一種順者昌逆者亡的意思。


    九皇子再遲鈍,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知深淺,一見著太子就沒頭沒腦地貼上去了。


    九皇子在宮道上見到蕭知珩,麵上有點惶恐,恭敬地喚了聲太子。


    蕭知珩看著全身都十分拘謹緊張的九皇子,靜默片刻,從前該避嫌的時候不怕,現在倒是後知後覺地懂事了。


    蕭知珩知道,自從三皇子、四皇子、乃至宣帝接連出事後,太子獨善其身,手掌大權,宮裏曾有人出言得罪過太子,所以畏懼他的人不少,不敢生事。即便有人疑心什麽,也不敢冒頭,蓉貴妃母族伺機生事,就已經得到血淋淋的教訓了。


    沒人能擋得了太子的路了。


    蕭知珩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站在不遠處的九皇子,語氣平靜地問了一句,“不一起走嗎?”


    九皇子愣了一下,有點受寵若驚,連聲道:“走,走的。”


    他心想那些被關的老臣說什麽太子手段陰詭狠辣,都是危言聳聽。


    二哥還是跟從前一樣的。


    宣帝奄奄一息,確實是撐不住了,此前他還有掙紮的意識,不肯作罷,不願認命。


    殊不知,他是憑參藥吊著精神的,情緒越是起伏不定,越是想要掙紮,心力消耗得越厲害。熬到最後,他隻能是自己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步步瀕臨崩潰,最後掙紮至死。


    這種明明心有不甘卻生死不由己的痛苦,宣帝一一嚐了個遍。


    這個高高在上、獨攬大權的皇帝,算計了一輩子,怎麽都沒有算到,自己最後淪落到這樣的結局。


    病無可醫,身不由己,他成了真正的活死人,臨終了,竟是連一句話都說不來。


    報應輪回,蒼天自有定數。


    蕭知珩腳剛邁進清心殿的門,殿中正好傳出宣帝駕崩的哀唱。


    “天子賓天,大行皇帝駕崩——”


    九皇子麵上驚慌失色,當下就放聲哭了。


    蕭知珩腳步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僵躺在龍床上沒有生息的宣帝,隨後他就在一片哀號中跪下。


    皇帝賓天,閣臣宗親前未留遺命,儲君在位,蕭知珩就這樣無聲地接下了宣帝連死都舍不得鬆手的權柄。


    到此為止,一切塵埃落定。


    宣帝走得不安詳,不曾瞑目的眼裏像是帶著有什麽重要的事沒有交代出去的不甘心,那瞠目欲裂的遺容似乎含怨帶恨。


    清心殿的近身內監個個驚心,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言語,最後還是太子親自替陛下合上了眼。


    眾人隻知宣帝因三皇子造反之事大受刺激中風倒下,病勢洶洶,走得突然,不曾留下傳位詔書,宗親閣老們無法,唯有依宗製辦事。


    走到這一步,蕭知珩根本不必開口,也不用做什麽,剩下的事就有人替他辦了。


    大行皇帝崩,承依祖宗製,東宮順應天命皇恩,儲君繼位,擇日登基。


    朝堂風雨停歇,最終還是太子成了那個天命所歸之人。


    葉葶當日聽到了宣帝駕崩的喪鍾,沉默片刻,就命人布置太子府了。


    她望著陰沉沉的天,暗暗呼吸了一口氣,太子殿下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


    皇帝駕崩,舉國大辦喪儀,太子主持大局。國喪畢,眾臣商議新帝繼位事宜。


    …


    等蕭知珩再次回太子府的時候,已經是快半個月之後的事了。


    蕭知珩靜悄悄地回府,沒有驚動任何人。他走向東暖閣,走在長廊上,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窗口處的葉葶。


    塵世平靜,一片安寧。


    葉葶見到人時,眼睛就亮了起來,道:“殿下回來啦?”


    蕭知珩一怔,像是回答她,又像是回答自己,輕笑道:“回來了。”


    路難行,所幸歸程有人等他。


    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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