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畫麵就真的很尷尬,葉葶就感覺這桶本來就有點涼的水像是突然燒開了,沸騰起來,覺得自己真的要窒息了。


    她驚忙把自己往花瓣水裏縮,結結巴巴地問道:“殿殿殿下怎麽來了?春芽去哪兒?”


    要死了。


    春芽又跑哪去了?


    為什麽來的是太子殿下!


    蕭知珩溫聲回道:“她走了。”


    他人站在屏風旁邊,慢慢地放下了手裏的東西,笑了一下,“孤幫你?”


    剛把話說完,他像是又想到了什麽,“搓背?”


    葉葶簡直驚得要炸了毛,道:“不用不用,我可以,我自己可以,不用勞煩殿下。”


    蕭知珩不置可否。隔著氤氳的水霧,他立在那裏身長如玉,笑容清雅,似乎不含半點的冒犯,“你可以?”


    “可以!”葉葶飛快地回答。


    蕭知珩安靜地看了浴桶兩眼,倒也沒有說什麽,便淡淡地轉身走了。


    裏間的屏風擺了好幾道,隔得很近,聲音回放在狹小的空間裏,細微的動靜都能聽得格外清楚。


    蕭知珩走的時候,就聽到了身後那嘩啦啦的水聲,還有什麽瓶瓶罐罐相互碰撞的聲音,倉促,焦急,淩亂。


    葉葶當然是急得亂跳,她自己折騰出了水,單著一條腿跳著去取巾子,把自己胡亂擦了一通就換衣服。


    但人心一亂就容易出錯,她不知道去取衣服的時候,不知道衣角勾到了什麽東西,帶倒了托盤裏的瓶瓶罐罐,摔碎了。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倒黴的是,她單著一隻腳本來就不方便,這下手沒扶穩,人直接就栽了!


    葉葶崩潰了。


    然後她就看到了屏風後去而複返的身影,呼吸一窒,心髒跳成了瘋狂亂顛的撥浪鼓。


    她拉了把自己還沒穿上的衣裳,往自己身上扯,“殿下!!等等,我我還沒沒沒……”


    但這會兒出言阻攔,為時已晚。


    蕭知珩已經到她跟前了,他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清苦藥味,不經意靠近過來,仿佛周圍的空氣都隨著他的氣息,沉寂了下來。


    葉葶連呼吸都忘了。


    他的手依舊是冰涼的。他的手碰到她皮膚的那一刹那,她感覺那一片地方像是有一股細小的電流在流竄著,讓她動彈不得。


    蕭知珩並沒有代勞替她穿好衣服,隨意地一裹,動作算不上溫柔,隻是很簡單粗暴地把她抱走了。


    葉葶怔怔的,腦子有點空。


    她被放到榻上,思緒都是飄的,直到聽到太子殿下開口問了一句,“摔到哪了?”


    她才回神,呐呐道:“沒有摔。”


    蕭知珩垂眼看她,沒說話。


    葉葶被他這樣看著,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就有點發虛,就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道:“真的沒有。”


    她沒碰到碎渣子。


    蕭知珩看著,忽然就笑了,幽幽道:“那就好。不然你的衣服,孤就替你穿了。”


    葉葶聞言先是愣了下,然後感覺到自己的肩膀一涼,臉瞬間就炸紅了。


    她急忙把身上鬆垮下來的衣服裹緊了,手忙腳亂,道:“這個就不用了。”


    蕭知珩眸光淡淡,靜靜地站在那裏也不動,就這麽直白地看著她。看那巋然不動的架勢,他好像是要看著她換衣服。


    葉葶麵皮繃緊,“殿下怎麽這麽看我?”


    蕭知珩:“不放心,怕有人再摔一跤。”


    葉葶:“……”


    真體貼。那你還不如直接說幫我穿得了!


    但太子殿下到底是沒有真的幫她穿,等一會兒門外麵傳來了人走動的動靜。


    不知滾到哪裏去的春芽這時出現了,侯在在門外,問道:“殿下,安神湯煮好了,可要現在用?”


    蕭知珩:“嗯,拿上來吧。”


    春芽便下去端東西了。蕭知珩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榻上的人,這才慢條斯理走地出了內閣。


    葉葶這平平無奇的澡洗得可謂是一波三折,心真的太累了。


    她換好了衣服便躺在床上,腦子裏一直在想剛剛自己衣不蔽體、像條死魚一樣躺在地上那個鬼樣子,臉上還是有點熱。


    明明太子殿下什麽都沒說,但她感覺自己好像裸奔了一圈。


    羞赧。


    羞恥。


    葉葶蒙在被子裏,簡直想錘牆。


    她在被子裏弄出來的小動作被太子殿下看在眼裏,他聲音帶著一絲揶揄,輕笑斥道,“地板不夠砸,這又是要做什麽?”


    葉葶停住了動作,慢吞吞地從被子裏露出個腦袋,然後就看到了蕭知珩手裏拿著一碗安神湯,微微愣了下。


    蕭知珩便對她說,“起來,喝了。”


    葉葶聽了就坐了起來,道:“這不是殿下的嗎?”


    “嗯,”蕭知珩晃了晃手裏的碗,垂眼看裏麵黝黑的藥,道:“聽說你這幾日睡不好,茶飯不思,精神不濟。”


    他每說一個字,心裏有鬼的葉葶臉上的表情就古怪一分。


    蕭知珩把藥碗遞到她手裏,靜靜地看著她,似不經意地說起,道,“寢食不安的,在想什麽?”


    葉葶接過藥碗,聽了他問後,手就頓了一下。


    蕭知珩眸光暗自流轉,他的聲音裏似有一種蠱惑人心的溫柔,“或者說,在想什麽人?”


    在想什麽人?


    葉葶的心神有些被迷惑住了,差點就脫口而出說是在想你了,話到嘴邊好懸是刹住了。


    其實她睡不好是真的,茶飯不思也有點,但其實也沒有字麵上說得那麽嚴重。


    她就是經常走神,心裏想不太明白淋雪那天的事,心神難安,這才輾轉反側。


    心事藏在心裏要開解是不錯,但冷不防被當事人逮了個正著問,她怎麽好說出口?


    總不能實話說她一天到晚都在想太子殿下,想到茶飯不思,想到失眠吧。


    葉葶忙搖頭,否認道:“沒有。沒想什麽,就隻是睡不好而已。”


    蕭知珩:“是嗎?”


    葉葶點點頭。然後她就聽到了他心底那涼幽幽的聲音——


    【不老實。】


    【林德那老東西分明說這是相思病。】


    冷不防聽到相思病的時候,葉葶差點就把嘴裏的安神湯給噴出來了。她嗆得昏天暗地,“咳咳……”


    蕭知珩看她咳得滿臉通紅,麵色淡然,隨手將她手裏的空碗放到一邊,“急什麽?”


    葉葶其實一點都沒有著急,要不是他突然蹦出一句相思病,她又怎麽會被嗆到?


    她嗆得厲害,整張臉都咳得通紅了,有點停不下來。因為嗆到了,所以現在不管她臉紅成什麽樣子……看起來也是正常的。


    相思病。


    相思病。


    她一直想不明白太子殿下的事,輾轉反側,糾結苦惱,卻忘了這其實還有相思病這種說法……


    葉葶低著頭,連著脖子都染紅了。


    完了。


    她好像不對勁。


    蕭知珩微微蹙眉,眸色微沉,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認真地看了看,問:“很難受?”


    葉葶愀然對上了他那雙墨色的眼,專注得仿佛他眼裏唯有她一人。


    蕭知珩看她表情愣愣怔怔的,臉蛋紅得像顆熟透的柿子,呆呆地掛在枝頭。他就笑了。


    “話都不會說了,”他帶笑自言的聲音很輕,手上的力道帶著一點莫名強製的溫柔,又低聲問了一句,“這麽難受?”


    葉葶躲都來不及躲,隻在這一刹那,她那兵荒馬亂的心神,像是被他攝住了。他眼角那點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的笑,似月如鉤,突然一下就勾到了她的心底。


    四下都安靜極了。


    靜得葉葶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聲,所以她看著他,不自覺地將自己的聲音也放輕了,小聲道,“不難受。”


    不難受。


    一點都不難受了,真的。


    她心裏有一頭小鹿從雪山深林裏悄悄地跑了出來,一個勁地奔向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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