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蕊在簾外咳嗽了一聲,兩人向外望去,是青蘭帶了點心正往殿中走。


    兩人又變回到維持不夠熟稔的距離,客套的寒暄著。


    “勞煩沈副統領替本宮轉交給貴太妃,告訴貴太妃本宮一切都好,請貴太妃不必惦念本宮。”阿妧客客氣氣的道:“若是貴太妃喜歡,本宮再讓人捎去。”


    沈鐸恭聲道:“臣記下了。”


    從青蘭接過了食盒,沈鐸起身告辭。


    他克製的行禮,離開的腳步幹脆利落,沒有半分停頓和遲疑。


    隻在要出大門時,他側身後隱約感覺那道纖細的身影還站在窗欞旁,目光似是落在他身上,又似是隻尋常的望著屋中的一角。


    他垂了眸子,離開了攬月殿。


    ***


    張皇後見到紀雲益親自帶人過來,說是要帶走設計謀害昭妃和大公主的人時,愕然的愣了下,一時忘了反駁。


    “紀副統領可有證據?”張皇後眸光霍然變得犀利,沉聲問道。


    眾目睽睽之下,從她宮中帶走的人被冠上謀害懷孕宮妃和公主的罪名,她這個皇後也要當到頭了。


    “娘娘,臣確有實證。”紀雲益麵不改色道:“今日臣來,是奉了皇上之命。”


    張皇後感覺身上發軟,險些站不住。


    果然皇上在懷疑她!


    “這人是在青鸞殿負責管理花木的吳嬤嬤,還請您行個方便。”紀雲益不卑不亢的道。


    張皇後為了自己的名譽想要阻攔,可既是皇上下了命令,這個人無論如何都要被帶走,隻是她麵子上更難看——


    “那本宮就等著看紀副統領的證據!”張皇後咬了咬牙,想要放狠話,最終隻是道:“有人想要栽贓陷害本宮,本宮必定不輕饒他!”


    “碧璽,領著紀副統領去帶人!”張皇後拂袖離開。


    等到碧璽和紀雲益離開,張皇後心中如同百爪撓心一般,坐立難安。


    她恨不得立刻找馮太後和溫昭媛去想對策,可她宮中的人才出了差錯,這樣做簡直是心虛的表現。


    盈香殿。


    等到皇後宮中的人被帶走的消息自宮中傳開,鄭妃處很快得到了消息。


    “娘娘,這件事果真古怪,皇後的人怎麽會去害昭妃?”春月滿是不解的對鄭妃道:“還是如此的明目張膽……”


    鄭妃轉動著手中的念珠,淡淡的道:“或許她自以為做的隱蔽,即便昭妃生下皇子也不會抱給皇後,昭妃在皇後眼中也日漸成了威脅。”


    春月點點頭,攙著鄭妃去禮佛。


    自從來到行宮後,自家主子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在別宮娘娘們都在想盡手段爭寵時,娘娘對佛學有了興趣,甚至開始抄經,命她們找出了一串念珠,每日總有一個時辰念佛。


    “攬月殿情況如何了?”鄭妃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春月回話道:“昭妃應是沒有大礙,太醫們已經離開了攬月殿。昨日貴太妃托沈副統領給昭妃送了不少東西來,沈副統領送到了昭妃宮中。”


    皇上有重用沈家的意思,對貴太妃亦是恭敬有加。皇上準許昭妃接觸沈家,分明是對昭妃也存了抬舉之意。


    想到這兒,鄭妃不由攥緊了念珠,眼底閃過一抹陰鷙。


    那計劃很是縝密,若沒有沈鐸橫插一杠,起碼昭妃必定流產無疑——


    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是天子的龍氣在庇佑她?


    “這幾日是非多,約束盈香殿的人,不許出去亂跑。”鄭妃似是心有餘悸的吩咐道:“從自己殿中先內亂起來,倒比別人從外頭殺,潰散得更快。”


    春月聞言忙應下,保證約束好宮人。


    ***


    攬月殿。


    青蘭等人正喜氣洋洋的收拾箱籠,為搬去長錦宮做準備。


    “娘娘,這可是別的娘娘從未有過的殊榮呢。”茉香一麵整理著阿妧的首飾,一麵道:“皇上待您是最上心的。”


    自從她出事後,趙峋遷怒後宮,連日來都沒有召幸宮妃,除了去錦繡宮看大公主,就是來攬月殿陪著她,宮中私下流傳著,昭妃比昔日的鄭貴妃更受寵。


    阿妧沒有否認,翹了翹唇角。


    她的手搭在小腹上,想著前日聽到張皇後宮中的人被紀雲益帶走,大概跟她有關。


    可阿妧也不信張皇後會害她。


    趙峋聽胡太醫說讓她靜養,這些隻言片語還是朱蕊聽來的,別人都沒跟她透露半分。


    若說馮太後一派容不下她,絕不會用如此拖泥帶水的手段。


    難道是溫昭媛?


    阿妧最懷疑的就是她,甚至阿妧懷疑她的野心,不僅僅是升到妃位、升到四妃。


    可如此明目張膽的陷害皇後,還有馮太後在,她真的有不會被懷疑的把握嗎?


    阿妧覺得荒謬。


    “娘娘,皇上來了。”正當阿妧陷入沉思中,忽然見簾子掀起,桂平跑來通傳。


    阿妧忙扶著腰站了起來,隻是還沒等她迎出去,趙峋已經走了進來。


    “今日如何,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他扶住了想要行禮的阿妧,照例問道。


    阿妧溫聲道:“雖是有些害喜的反應,可胡太醫也說了並無大礙。這幾日妾身並沒有肚子墜疼的感覺,應該是全好了。”


    趙峋微微頷首,道:“那今日便搬罷,等會兒你先隨朕過去。”


    她搬到長錦宮皇上還未對外宣布,隻要傳出去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不過無論是醋海生波還是血雨腥風,她進了長錦宮都有皇上在前頭擋著,淋不到她頭上。


    “是。”阿妧沒有推辭,柔順的應下。


    青蘭她們早有準備,已經收拾得差不多,阿妧便隨趙峋一起上了鑾輿,直接到了長錦宮。


    到底皇上還是留了些餘地,將東偏殿先收拾好了,讓她住下。


    “你先休息,朕去一趟太後那兒。”趙峋見阿妧有些拘謹又好奇的打量著殿中布置,溫聲道:“沒有朕的吩咐,不會有人來打擾你,你安心住下便是。”


    阿妧柔聲答應了,將趙峋送到了殿前。


    回來後,她的目光將殿中環視了一圈。


    長錦宮是專屬於帝王的,連偏殿都建的朗闊大氣。清一水的紫檀木家具,椅子和軟塌上都陳設著柔軟的墊子,所用的明快又不失華貴,看著便覺心情舒暢。


    殿中沒有用濃重的熏香,隻有淡淡的果木香氣傳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在這裏阿妧還見到了曾服侍過她的青玉,來帶著阿妧熟悉環境。


    青玉引著阿妧進內殿休息,打開了落地衣櫃,笑著介紹道:“娘娘,這是皇上吩咐替您新裁的衣裳,若有哪裏不合適或是您不喜歡,奴婢讓人去修改。”


    她讓小宮女將衣裳抱了出來,阿妧含笑點點頭,挨個望過去時,發現這些衣裳俱是腰身寬鬆,質地不再是先前那般挺括垂感,多用了柔軟舒適的料子。


    樣式倒也罷了,許多料子阿妧先前都沒見過,看色澤和質地,應該是價值不菲。


    阿妧唇畔的笑意深了些,溫聲道:“本宮看著都很好,先收起來罷。”


    特意為她擺出來的妝鏡台上也不是空無一物,上麵放著好些個精致的描金匣子,青玉上前打開,裏麵是各色寶石首飾,光芒璀璨險些晃花了人的眼。


    “這些胭脂水粉也是娘娘懷孕時能用的。”青玉指著上麵堆放的瓶瓶罐罐道:“對您和皇嗣都無礙。”


    且不論長錦宮沒人能插進手,壓根就沒人想到皇上會讓她搬過來。


    皇上的出其不意之舉,倒也印證了他的承諾,他會保護她和孩子。


    如今趙峋做的一切,遠超過了她的想象。


    阿妧拿起一個精致的白玉圓盒,打開後有淡淡的玫瑰香氣,裏麵是淡粉色的脂膏。


    她抬手撫上小腹。


    在別人眼中,自己算是母憑子貴了罷?


    ***


    蓬萊居。


    “給母後請安。”趙峋過去時,馮太後還在佛堂中,他又等了片刻,才見到馮太後。


    馮太後慈愛的笑笑,又責備宮人道:“你們膽子也愈發大了,怎麽皇上來了都不通傳?”


    “是朕沒讓人打擾母後。”趙峋在一旁的沉香木雕花椅上坐下,溫聲道:“朕略等一等也就是了。母後潛心禮佛,若被朕驚擾,豈不是壞了您的功德?”


    馮太後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些,道:“皇上孝順,哀家知道。”


    那日紀雲益將人從皇後宮中帶走,皇上沒來;今日皇上突然過來,難道是有了結果?


    “母後,前些日子行宮中發生的事,雖是朕怕您擔心未曾告知,想來您也已經聽說了。”趙峋麵上露出一抹心痛之色,道:“昭妃動了胎氣,大公主受了驚嚇,這是有人想要謀害皇嗣。”


    事關皇嗣,馮太後的神色也變得嚴肅:“皇上如今可查出什麽眉目來?”


    “如今查到了青鸞殿的人身上,朕也不願相信,這件事跟皇後有關係,正讓人緊鑼密鼓的查清真相。”趙峋神色波瀾不驚的道:“這次的事也讓朕警醒,今日朕將昭妃帶到了長錦宮,讓她與朕同住。”


    饒是馮太後知道阿妧是真的得趙峋喜歡,驟然聽到這個消息時,仍是愕然震驚。


    一時間她竟先放下了張皇後的事,隻對趙峋的這個決定不解。


    先帝寵愛麗貴妃,甚至那時麗貴妃已經生下九皇子,在後宮中跟她不相上下,麗貴妃都沒能搬到長錦宮來住。


    莫非趙峋是想撕破臉,從張皇後下手,想要對自己的人開刀?


    馮太後腦海中閃過許多猜測,卻又都覺得不夠合理。


    “皇上若不放心,派人對攬月殿多加守衛便是。讓昭妃住到長錦宮,怕是與祖宗規矩不符。”馮太後淡淡的道:“先帝的麗貴妃誕下皇子,尚且未有搬入長錦宮的殊榮。”


    趙峋不是想要拉攏沈家,故意惡心她麽?那她便搬出規矩來,讓趙峋自己打臉。


    “正是先帝疏忽,所以麗貴妃的九皇子早夭。”趙峋抬眸,不動聲色的道。


    馮太後臉色微變,道:“如今皇上已是九五之尊,要說自己父皇錯了麽?”


    不等趙峋開口,又聽馮太後意味深長道:“皇上別忘了,先帝當初最寵愛的便是九皇子。”


    她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


    若九皇子還活著,這皇位就輪不到他來繼承。九皇子極有出色的外家,又有天子的寵愛,對皇子們來說是極大的威脅。


    這點子話還不足以戳到趙峋的痛處,他本也不是靠著運氣才登上皇位的。


    “朕不是先帝,更不會重蹈先帝覆轍。”趙峋冷峻的眉目不怒自威,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句敲在馮太後的心上。


    “朕的孩子,朕自會護得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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