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回京的消息先前在宮中並未傳開,不過也並不令人驚訝,皇上有意讓瑞王去西北主持戰局。


    “阿妧,你早些回去罷。”寧昭容暗暗擔心,禦花園中雖是人不多,卻也有宮女內侍經過,方才瑞王扶住阿妧的動作,猛地看上去竟有些親昵,更別提後來瑞王又多看了阿妧兩眼。


    若被有心人瞧了去,沒準又編排出什麽風言風語來,阿妧本就站在風口浪尖上了。


    阿妧忙點頭應下,帶著茉香先離開,讓朱蕊拿著摘好的蓮蓬也趕快回去。


    既是瑞王回來,宮中定會有家宴,同為親王的端王也會入宮。


    她可不想再遇上端王,說不準他還有什麽壞心思。


    寧昭容和阿妧各懷心事,但殊途同歸。


    凝汐閣,阿妧回來隻覺得後背濕透,要了水沐浴更衣。


    “主子,蓮蓬已經摘好了,隻是荷葉還沒來得及摘。”朱蕊捧著蓮蓬回來。


    阿妧也沒心思在做,隻點點頭道:“咱們先把蓮子準備好,荷葉糕改日再做。”


    不多時傳來消息,替瑞王接風的家宴改成小規模的,隻有從二品以上的宮妃參加,阿妧隻是從四品的貴儀,自然不必再去。


    阿妧鬆了口氣,拿出字帖,開始靜下心來練字。


    ***


    家宴在離永壽宮不遠的壽春閣舉行。


    張皇後一手操辦,稱病的鄭貴妃也來了,因寧昭容身邊帶著大公主,座次倒僅在淑妃之末。


    “珠珠,快向你皇伯父問好。”趙峋抱著大公主,教她道。


    大公主因被趙崢的冷臉嚇到了,扭捏的在趙峋懷中,奶聲奶氣的叫“父皇”,顯然是怕趙崢。


    “老二這張臉,也不怪珠珠害怕。”馮太後見狀,笑道:“咱們珠珠本就認生。”


    趙峋無奈,隻得溫聲道:“珠珠,你皇伯父那裏有你最愛吃的奶酥,跟皇伯父問個安去。”


    大公主圓鼓鼓的小臉兒轉向自己的母妃寧昭容,見她亦是對自己鼓勵的點點頭,大公主才從趙峋膝上下來。


    她噠噠邁著小短腿,走到了趙崢麵前。“皇伯父安好。”


    看著她童真可愛的模樣,趙崢感覺自己的心又是酸澀又是滿脹——珠珠的眉眼間,與她娘有五六分相似。


    趙崢那雙手曾持劍衝鋒,曾挽弓殺敵,可他在伸出手想要抱大公主時,卻有些顫抖。


    見大公主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中閃過一絲畏懼,趙崢沒敢抱她,隻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


    “珠珠真乖。”趙崢努力擠出笑容來。


    大公主自覺已經完成了父皇交代的事情,眼巴巴的看著皇伯父麵前的那盤子奶酥。


    趙峋暗中歎了口氣,想來冷靜沉穩的皇兄,這會兒竟也糊塗了。


    他輕咳一聲,提醒道:“皇兄,奶酥。”


    這會兒趙崢才發現大公主還沒回去的緣故,忙穩了穩心神,取了一塊遞給大公主。


    “多謝皇伯父。”珠珠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來,噠噠的回了自己母妃身邊。


    因麵臨西北戰事,家宴並沒有鋪張,馮太後和端王趙嶼都在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趙峋和趙崢之間的氣氛。


    趙崢手握兵權,且已在西南頗有威望。


    難道趙峋就真的放心讓趙崢在西北再立戰功,他不怕趙崢威脅他的皇位麽?


    不過兩人都識趣的沒敢挑事,眼下正用得著趙崢,江山不穩,對他們也沒好處,尤其是趙嶼這種並無實權,也沒什麽能力的親王——趙崢功高震主,他才樂得看好戲。


    然而這頓家宴風平浪靜,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和睦,倒也安安穩穩的結束了。


    別的宮妃倒還罷了,寧昭容留意到瑞王的眼神往自己這裏飄了幾次。


    他的舉動愈發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測,怕是瑞王真把阿妧當成自己宮中的人。


    可若為了這件事去特意解釋,她跟瑞王又素來不熟,總覺得有些失禮。


    這一頓晚膳她吃得味如嚼蠟。


    福寧殿。


    趙峋留趙崢在宮中住下,兄弟兩個正在敘話。


    “珠珠被撫養得很好。”趙崢回想著見到女兒的情景,珠珠那樣乖巧可愛,人也聽話懂事。


    他在驕傲的同時,也覺得有些酸澀。


    “還請皇兄勿怪,朕沒將珠珠的事情一早告知。”趙峋看出他的心思,解釋道:“珠珠才抱回來時,身體不大好,有幾次太醫都說珠珠有性命之虞,朕怕皇兄傷心,這才一直隱瞞。”


    得知自己和心愛的人曾有個孩子,這個孩子再養不活的話,對他卻是是個極大的打擊。


    如今她平安的長大,才被帶了出來,這個解釋能說得過去。


    可辦這件事的人是當今天子,就格外耐人尋味。


    “臣謝皇上對珠珠的細心教養。”趙崢目光沉靜的望向趙峋,語氣有些冷道:“臣知道皇上對珠珠的寵愛不假,可如今將此事告訴臣,除了珠珠已長大之外,沒有別的意思了麽?”


    有他的女兒攥在趙峋手中,他不能,也不敢不給趙峋賣命。


    “皇兄這是何意?”趙峋挑了挑眉。


    趙崢心係女兒,舍不得她有半點閃失,索性他開門見山道:“您用珠珠威脅臣,便可放心派臣去主持西北戰事。”


    他的目光霍然變得犀利,不閃不避的望向趙峋。


    “皇兄這麽說,朕也無法為自己辯解。”趙峋神色坦然,大大方方的道:“朕準備將珠珠過繼給皇兄,做皇兄的女兒如何?”


    趙崢在心中打定主意,無論用什麽辦法都將珠珠要回來,沒想到趙峋竟先說了。


    “皇上此言當真?”趙崢猶自有些不敢置信。


    趙峋在外人麵前那套嚴肅深沉並沒在趙崢麵前用,相反他放鬆的在趙崢麵前坐下,風輕雲淡的道:“自然,皇兄才是珠珠的親生父親,朕總不能斬斷你們的父女情分。”


    “再者說,皇兄是為國而戰,為天下子民而戰,並非為我趙峋一人而戰。”趙峋從容不迫,不緊不慢的道:“這是皇兄的傲骨,朕並沒有看輕皇兄的意思。”


    趙崢的目光變得複雜,似是在考驗趙峋這番話的真假。


    “若皇兄覺得不方便,仍舊讓珠珠在宮中也好。”趙峋主動道:“她會是最受寵愛的大公主,等她長大成人,朕會給她挑個好人家風風光光的嫁了。她的母妃,在珠珠出嫁前,朕會給她晉位四妃。”


    這樁樁件件趙峋已經替他考慮周全,沒有半分不妥。


    趙崢遲疑片刻,終是緩緩的道:“臣願意領兵去西北。”


    “隻是珠珠,仍舊留在宮中罷。”他眼中閃過一抹痛楚,見趙峋目露疑色,他強調道:“臣即將出征,沒有心力照顧她。待臣平定西北回來,再接珠珠回家。”


    趙峋神色中閃過一抹激賞之色,能打動皇兄的,還是大義。


    所以他敢用趙崢,敢交付兵權。


    “皇兄放心,朕和寧昭容會照顧好珠珠。”趙峋神色鄭重的保證道。


    既是兩人達成一致,氣氛也為之一鬆。


    趙崢終究還是沒忍住,問道:“皇上禦極已有三載,為何後宮還無皇子出生?”


    他不信趙峋真的無力護著自己的孩子,讓未出世的孩子夭折在後宮的勾心鬥角中。


    “不知皇兄可還記得,大皇兄、四皇兄夭折,六皇弟早殤,九皇弟死於意外?”趙峋回想起往事,聲音低了些。“如今太後仍舊貪戀權勢,虎視眈眈。朕想讓自己的孩子,出生在安寧的環境中。”


    他自己吃足了生母身份低微且無寵、不受父皇待見的苦楚,趙崢境遇也差不多,自然感同身受。


    若他自己的孩子,一定不讓他再吃這樣的苦,他要給孩子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皇上一片慈父之心,臣理解。”趙崢反而安慰趙峋道:“隻是皇上膝下無子,終究難安天下人心。皇上若有喜歡的人,也是時候添個孩子了。”


    “以皇上的聖明,自然能護得皇嗣周全。”


    趙崢也有自己的私心。


    若皇上無子,還將大公主過繼給自己,著實有些奇怪。


    趙峋點點頭,表示他會考慮。


    “臣離開期間,會命人布置王府。回來後臣少不得要向皇兄討她愛用的東西,服侍慣了的人。”趙崢沒有多勸,話又回到了大公主身上。


    他想起那個粉衣宮女,既是珠珠願意跟她親近,不妨一並要回王府,也免得珠珠沒人陪伴孤單。


    趙峋答應得很痛快,道:“這是自然。”說完,他又頓了頓,半是炫耀的道:“想到要將珠珠還給皇兄,那麽可愛的女兒,朕還真舍不得。”


    “喜歡女兒,您自己找人去生。”趙崢下意識的懟了回去。


    兄弟二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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