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很涼,碰到我微微發熱的眼皮上,惹得我渾身一陣反射性的戰栗。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睜眼也不是,說話也不是,最後隻好一咬牙,繼續佯裝睡著,但卻在心裏暗暗想,如果他等會兒想要再親我哪裏,我一定不客氣地拿旁邊的台燈給他腦門子一下。


    我的想法很血腥,宋嘉接下來的行動卻出人意料的溫柔。他隻是伸手撫了撫我的眼皮,便起身站來,準備離開。


    我懸著的一顆心眼看就要落地,卻沒想到他的腳步聲剛遠離了一些,卻又突然停下來,緩緩開了口:“我知道你其實醒著,不過你要是喜歡裝睡,就裝到底好了,千萬不要在我出門之前睜開眼睛,否則我要是真做什麽,你不要後悔。”


    宋嘉的一席話嚇得我一個哆嗦,良久,我深呼吸一口氣,準備如他所言堅定地貫徹假睡狀態,便又聽到他幽幽的歎息:“梁樂薇,我有沒有說過,你這個人其實不是真的傻……不過這都無所謂了,你先睡吧,粥放在那裏了,醒來時記得熱一下再喝,我走了。”


    利落的關門聲終於將我和宋嘉隔絕在兩個空間,我坐起身來,望著那扇被闔上的門,久久發不出聲音。


    我想,宋嘉這次大概終於說錯了,我這個人其實是真的傻,所以才沒能喜歡上對我這麽好的他。


    05


    唐熹微再度致電我時,我已如行屍走肉般地過了兩天,沒有斯彤,沒有單霓,沒有永不回來的朱珠,我甚至很有衝動搬回寢室住,至少身旁有點人聲,不至於讓我在半夜驚醒時怕得隻能咬著被角發呆。


    要知道,我曾經是那麽喜歡獨處的人,甚至忍受不了沒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可當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後,我卻漸漸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那種寂寞並不如疾風驟雨,讓你以為下一刻就會麵臨世界末日,那種寂寞不過是隨著時日緩慢滋長,直到某一天,變作一種厚重的無力感將你徹底挾持——


    你便會意識到,原來你已寂寞這樣久。


    電話裏唐熹微的聲音已褪去那天的焦慮,大概是因為司澄已經回去了。果然,我胡亂跟她寒暄了幾句,她就肯定了我的猜測,還十分熱情地邀請我明天一起外出聚聚。


    我深知她的個性,若是沒什麽重要事,一定不會主動提議搞什麽聚會。而在我不斷的追問下,她也就終於鬆口,表示是因為周卓宇:“是這樣的,他工作的那家公司差不多準備簽下他了,所以我才想找人慶祝一下,你不會不來吧?”


    唐熹微的語氣就好像我不去才是不合情理一樣,我多少覺得好笑,卻按捺住了,隻忍不住反問她:“你覺得我有什麽非去不可的理由嗎?”


    唐熹微沒想到我會如此一問,是愣住了,而後吞吞吐吐地答:“我以為你至少想見一下裴先生的。”


    她一句裴先生,我用了半分鍾才反應過來是說裴子煜。看來我們的裴先生還真是關心下屬啊,我心中百般滋味,終於冷笑一聲,掛了電話。


    就這樣,隔天我為了以絕後患,一不做二不休地將手機關了機,本以為可以換來耳根清淨,沒想到卻招來了久不見麵的向遠的一頓痛斥。


    他踢開我奶茶店可憐的大門時簡直是中氣十足:“我靠啊,你以前喜歡穿好幾條秋褲聽不到鈴聲就算了,現在幹脆給哥哥玩關機,不想活了啊?”


    見他手上大包小包拎著一堆東西,我不禁咋舌,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就看見他把一堆東西丟在我吧台上:“拿著拿著,我和我家新對象出去旅遊給你帶的,不要感動得哭了啊!”


    我確實是要哭了,倒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他們買了一堆我根本用不到的裝飾品,我總不能把他們鑲在頭上每天招搖過市吧?


    我沒好氣地指了指那堆玩意對向遠直言不諱:“你買這些不如請我吃頓飯實在。”


    “所以說你沒情趣啊,飯是要吃的,東西也是要拿著的,看你萎靡成這個樣子,是不是最近走在街上被強奸犯嫌棄了啊?我跟你說,這就是你不對了,你這副尊容,誰想要強暴你啊,趕緊打起精神來,哥哥陪你血拚去!”


    向遠一席話跟子彈一樣劈裏啪啦地掃射過來,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已經被他連拖帶拽地拉出了店門。


    隻見店裏那個應聘來的姑娘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我的臉有點掛不住了,隻好僵硬地笑笑:“我先出去一趟,等下就回來,那個,你顧著店……啊。”


    我親近的朋友裏麵,愛好罔顧人意願的人一共有兩個,一個是斯彤那個自大狂,一個就是向遠這個自戀狂。對於他們各種強迫性的行為,我大多數時候都是很配合的,可不知為何,今天我卻實在是提不起勁兒來,整個人隻想遁地消失,一了百了。


    我垂頭喪氣的樣子向遠實在是看不過去了,狠狠敲了我腦門一下:“不要跟我說你最近感情上又出問題了……”


    我白了他一眼,自嘲地笑道:“我感情什麽時候沒有問題了?”


    “對哦,三天兩頭就玩分手,我說你要不不談,要不談次認真點的,晃來晃去,不怕暈死啊?”


    “你大爺有什麽資格說我啊?”我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你自己不晃得很開心麽,還他媽嫌棄我這樣嫌棄我那樣的,憑什麽!”


    “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麽好了,我晃蕩,是因為我晃蕩得起,可是梁樂薇就算你怎麽裝,你本質上不是那種人,所以你別自己傷害自己了,我看著堵得慌,說難聽點,姓周的那玩意兒也過去那麽多年了,你犯不著跟自己較真,死心眼的我見多了,像你這麽無藥可救的,還真他媽是頭一個!”


    向遠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大道理,我聽得一愣一愣,心中卻不禁泛起陣陣酸楚,忍不住小聲回嘴:“我這次真的沒有跟自己較真兒……”


    我話音未落,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已鑽進了我的耳朵:“麻煩,37碼。”而循著這個聲音,我一抬頭,就瞥見了世界上我不想見到的人第三名——第一名是暫且不知道死活的精子,第二名是每次都搞得我煩不勝煩的唐熹微,而第三名,則是那個和裴子煜有著說不清道不明曖昧關係的林蓼藍。


    林蓼藍此刻正在試鞋子,專櫃才上的夏季新款,鞋跟足足有十厘米高,不穿的時候完全可以拿來當作凶器,一擊斃命。


    我這樣無聊地想著,向遠卻突然抓起我的手,往林蓼藍所在的那家專櫃走:“算了,你說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今天的任務是買東西,我看那邊有一雙還挺好看的,過去試一下啊!”


    06


    在我還沒來得及表明誓死不從的態度之前,向遠已經以光速將我拖了過去。導購小姐熱情地迎上來推薦剛到的新貨,我嘴角一咧,摸了摸那雙綴著水鑽的高跟鞋誠懇地表示:“那個,鞋子真的很好看……但是我們還有別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了。”


    聽我這麽說,專櫃小姐的表情陡然間暗了暗,雖然良好的職業素養令她不能直接破口大罵,但我相信在她心裏已經把我鄙視好了幾百次。


    我拽起向遠的胳膊就要走,生怕林蓼藍一個回頭看到我們,可沒想到我用力過猛的同時沒有準心,非但沒能拉動向遠這麽個大活人,還撞到了身旁的新款陳列架。一瞬間,所有鞋子霹靂啪啦地滾到了地上,場麵好不壯觀。


    我的臉一下變得慘白,這下好了,不光是林蓼藍看到了我們,一群不明真相的群眾也將視線投到了我們身上。


    向遠被看得又尷尬又冒火,一邊撿鞋子一邊用眼神藐視我:“我說你這麽著急,是要趕著去見鬼啊!”


    被向遠訓,我自知理虧,一聲不吭,沒想到林蓼藍卻不失時機地湊了過來:“是你啊,還真巧,你也是來買鞋的?”


    望著林蓼藍那張笑得端莊嫻靜的臉,我恨不得當即打個地洞鑽進去,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哪壺不開提哪壺!


    見我對她的問候反應全無,林蓼藍也不惱,還是笑得很有風度:“怎麽了,不高興麽,撞到陳列架是小事,你不用太介意的……”


    那口氣那態度,就好像這家店是她開的一樣,我頓感不爽,一低頭見向遠差不多撿完鞋子了,也就跟導購小姐道了聲“對不起”,拉著向遠就走。


    我們才走出幾步遠,林蓼藍的聲音便又悠然地從身後飄了過來:“這就對了,這樣的水平才適合你。”


    我先是沒明白她在說什麽,等我明白她話裏的含義時,一切已經太遲了,向遠根本拉不住我,我跟嗑了興奮劑似的,走過去就對她呼了一巴掌:“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朋友!”


    縱觀我二十年的狗血青春,被我呼過巴掌的男人加起來有好幾個,但女人,她卻是頭一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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