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往來的行人一樣,他抬起頭望著這場仿佛不速之客一樣的雪,嘴角漸漸漾起了一抹慘淡的笑。


    車裏的暖氣已經被調到了最大檔,但裴子煜仍然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寒意自腳底直逼胸口,原來梁樂薇真的笑起來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他纏了她這麽久,她卻從未對自己這樣笑過。裴子煜又抬頭望了一眼頭頂的天空,才發現雪已經越下越大了。


    他想自己那天對她說過的那句話,此刻聽起來,就像天大的笑話:“如果說一開始是自尊心的遊戲,現在起,梁樂薇,如果你不是心甘情願,我不會逼你分毫。”


    他這個人這輩子沒有做過什麽承諾,因為單純討厭食言的感覺,可那天他對著眼前的那個人說的這句話卻是認真的。


    雖然到最後,她還是將這句話當成了隨便說說的話,拋諸腦後,也覺得不痛不癢。


    也是到了此刻,他才領悟林蓼藍當初的話:“你若是喜歡一個人,兩個人最好是不要在一起……也不要不在一起。”


    她笑起來跟狡猾的狐狸一樣,話裏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喜歡一個人,就要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因為若是真的完全撒手,你會不舍,而若是真的走在一起……如果對方有朝一日逃走,你就再不是過去那個了無牽掛的人了。


    他那時不知道其中利害,隻當是笑話聽聽,自己也遊刃有餘。直到某一天自己死心塌地地想拉著別人在一起,對方卻一臉嫌棄,裴子煜才知道,自己其實弄錯了。


    原來那種所謂的“在一起也不要在一起”不過是說給不夠愛的人聽的,你若是真心愛著一個人,怎麽會不想和她每時每刻在一起。


    裴子煜大徹大悟的同時卻也心灰如死,那個人終究是不愛他的。


    思及此,不由關掉了車窗,任由雪花漸漸擋住自己的視界,直到世界變成白茫一片。


    宋嘉當晚隻送我到小區門口,鑒於我們當下的微妙關係,我覺得還是保持距離的好,他也沒有異議。


    或許是因為剛淋了一場雪,又加上和宋嘉說了許多話,我的腦子差不多也清醒了,而肚子也開始沒出息地咕咕叫。正盤算著回去後給自己煮碗麵做宵夜,一抬頭,就看見裴子煜這個不速之客站在電梯門口。


    鑒於我們小區隻是普通小區,保安係統並沒有嚴格到外人無法進入的狀態,他此刻出現在這裏,我雖然感到有些驚訝,卻還不至於嚇得魂不守舍,隻是不由地多看了他幾眼,想知道他現在出現在這裏是為了什麽。


    不得不說,對於裴子煜這種不打招呼就現身的做法,我多少有點心理陰影。聯想到上次他令人發指的行徑,再對比一下他現在比那天還難看的臉色,我的心裏逐漸有了不祥的預感。再沒有心思問他究竟來做什麽,一出電梯門就低著頭往前走。


    卻還是被他一把拽住。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被嚇得流出來了:“你想要幹什麽?”


    “那要看你今天幹了什麽!”他似乎終於失去了長久以來維持的那種耐性,欺身便吻上來。如果說裴子煜以前生氣時吻我還帶著點“吻”的性質的話,那麽今天的裴子煜大概是真的想生吞活剝我。當他一路咬到我的脖子時,我才意識到此刻我們的姿勢有多難堪,而懷著對媽媽突然開門的恐懼,我一不做二不休地咬了回去:“你他媽的瘋了嗎!”


    他被我咬得吃痛,嘴唇漸漸浸出細小的血珠。我們互相對視著,表情大概跟動物世界裏打架的美洲獅無異,充滿了狂暴的危險因子。


    終於,他慢慢鬆開了鉗製我的手,擦擦自己的嘴唇,眼裏的光亮悉數滅盡:“好了,梁樂薇,我們就到這裏吧。”


    裴子煜就這樣走了,仿佛是一場戲唱到高潮處戛然而止,沒有後續,沒有旁白,觀眾和演員麵麵相覷,卻掩蓋不住心裏的空蕩蕩。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眼淚為何會一直流,就好像不知道心裏的那種空曠感從何而來一樣。


    我隻知道,這一次,我是真的傷到他了。


    07


    那之後我的生活一直籠罩在“裴子煜突然到來突然發飆又突然走掉”這件事的陰影中,如果說還有什麽好事發生,那大概隻有我媽的手術順利結束,活檢呈良性而已。而此時每天除了在醫院陪我媽,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麽事情好做,直到又有老同學叫我去打麻將。


    這一次我算是學乖了:“周卓宇去不去?”


    “他過年要走親戚,說是不來了,怎麽了,你們兩個都分這麽久了,還覺得不自在啊?”


    我連連說著“不”,最後一咬牙應承下來,心想再不濟也就是宋嘉也在,既然我都這麽倒黴了,還怕再倒黴一點麽。


    結果當天的局麵卻是,宋嘉不在,唐熹微在。我笑得跟太陽花似的臉一瞬間變得有些蔫,又深呼吸了兩口,才下定決心一屁股坐下,沒有掉頭走人。


    不得不說,作為全城人民的愛好,麻將在這座城市是要多紅有多紅,所以每年過年,都會有各式各樣的人坐在江邊的茶樓搓麻將,其中不乏唐熹微這樣的個中好手,當然,也有我這種濫竽充數的人。


    作為一個“年年輸,年年都可以笑口常開”的人,我覺得我的一大優點就是氣度,作為一個極有氣度的人,我絕不會因為輸了點錢就在牌桌上跟人擺臭臉,雖然斯彤說我這種行為本質上是缺心眼,但是我覺得沒缺心缺肺就好,少個心眼兒也未必是壞事。


    可就是這樣大度的我,今年輸起來牌來,臉色卻是越發難看,倒不是因為輸了錢,而是心裏自始至終憋著什麽。我說不清楚那是什麽,就隻覺得窒息,因為窒息,我的臉色越發鐵青。


    終於,旁邊一桌的唐熹微看到我不對勁,趕緊將我拉了出去,說有話要跟我說。


    周圍知道我們之間這點破事兒的人都抱著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我忽然覺得厭惡極了,甩開她的手一個人跑了出去。沒想她不依不饒地跟了出來,還非拽著我的衣擺不放:“你到底怎麽了?”


    想來我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哭的,而我一哭起來,話匣子就完全關不住。等到我快要哭完了,唐熹微也就差不多把我最近發生的爛事都聽完了,過了很久,她沉著聲音問我:“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裴子煜了吧?”


    我惡狠狠地瞪著她:“放屁,我隻喜歡周卓宇。”


    她的樣子有點尷尬又有些痛心疾首,衝著我搖搖頭:“樂薇你還沒有清醒過來嗎?你喜歡的隻是當初你心裏的那個周卓宇罷了……”


    唐熹微的一句話將我打擊得瀕臨崩潰,在眾目睽睽之下,我無視她再度伸過來拉我的手,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我逃也似的回到了家,蒙頭就睡,哪裏管得了此刻手機正在床頭櫃上拚命震動。


    那些電話來自於失去聯係好幾天的的斯彤,此刻她正身在候機廳,而必須被孤獨留在當地醫院的,卻是因為她而受傷的單霓、這結果,說起來都諷刺得令人發笑。


    一切都發生在昨晚,當晚她們自一家小飯館出來,沒想到竟被人尾隨。過年期間是刑事案件高發的時段,斯彤沒想到,會被她們撞到。


    當那個歹徒拔出短刀,比劃著讓她們交出貴重財物,兩個人的腿都嚇得軟了,一邊掏著錢包一邊低聲求饒。


    那人拿了錢還不滿意,拽著斯彤,眼神猥瑣,言語惡心。


    斯彤立刻拚盡全力想要掙脫對方的控製,那人再度拔刀,嚷嚷著表示,要是不讓老子如意,就讓老子毀了你容!說罷,便撲向斯彤。


    那一刻,被嚇得發抖的單霓猛地衝了過去,拚死擋在了斯彤麵前。她回過頭對斯彤笑的樣子,斯彤說,自己就算到死那天都不會忘記。


    “以前都是你保護我,今天總算讓我保護你一次了吧?我們扯平了。”單霓說著,臉上已浸出了豆大的血珠子,每一滴,都觸目驚心。


    斯彤覺得自己腦中像是被原子彈轟炸了般,瞬間什麽思維都夷為平地。隻是麻木地重複著一句話:“你瘋了……你瘋了……”


    當晚那個肇事後潛逃的歹徒就被抓獲。


    而我得知這一切已是在一天後,滿臉淚痕的斯彤痛哭失聲撲到我懷中:“怎麽辦……怎麽辦……她的臉上全是刀傷,醫生說必須整容才可能修複……可是我甚至不能陪在她身邊,因為她當初說是和男朋友旅遊的……我不是她的男朋友,我隻是她的女朋友……我隻能是她的女朋友……”


    08


    三天後,我陪著哭得近乎嘶啞的斯彤終於見到了單霓。


    幹媽還是不顧醫生的反對將她接了回來,因為不放心外地的醫療。我從沒有見過幹媽哭得這麽形象全無:“我那麽漂亮的女兒……那麽漂亮的女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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