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徹底軟了,就差沒有跪坐在地上,眼淚刷刷地流出來。


    然而就算這樣,裴子煜卻還是沒有放過我的打算,而是不緊不慢地靠過來,將我以一個極度狼狽的姿勢,圍堵在牆角。


    此刻他的笑容和平時無異,我卻仍是戰栗地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的手順勢抬起我的下巴,像是懲罰又像是安撫地吻下去:“這才是開始。”


    他語焉不詳的話令我徹底變成了驚弓之鳥,我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他終於慢慢鬆開我,站起來:“你回去好好想想,不要盡想些沒用的,你知道後果。”


    說罷,他勾起嘴角一笑,搖搖晃晃地朝樓下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裏,我才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他今天真的喝了很多,因為我嘴裏的酒氣,已經重到快把自己熏暈了。


    等我能夠好好打開自己家的大門,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出乎我意料的是,朱珠睡了,單霓沒睡,看著我一臉的淚痕,她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猶豫,然而在短暫的沉默後,她還是將一個重磅炸彈毫不留情地拋到了我麵前:“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本來打算明天再跟你說的,不過我想了想,覺得如果明天再說,我可能會崩潰的,所以我還是先說了吧……我懷孕了,明天陪我去醫院做掉吧。”


    房間裏的燈明明是開著的,我卻感到眼前一黑,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窖之中。我首先想到了斯彤的臉,然後我想到了兩個字,完了。


    真的完了。


    隔天下午我請了半天假陪單霓去醫院,一路上我們相顧無言。我無言是因為我不知道說什麽,她無言,大概是覺得無話可說。


    我還不至於腦殘到問她這個孩子是不是斯彤的,自然,我也更沒有勇氣問,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我們各懷心事地走進了人民醫院的大門,掛號化驗體檢完,醫生效率地要送她上手術台了。


    我咬咬牙,踟躕了很久,最後還是說了一句連自己都覺得有點蠢的話。我說,不要怕。然後她還沒有哭,我就蹲在旁邊嚎啕大哭起來。


    手術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哭累靠在椅子上睡著了,單霓走出來拍拍我,示意我走。


    我慌忙抬起頭來看她,發現她除了臉色蒼白了一些,走路有點艱難之外,一切都還好好的,頓時放心了許多。在得到了醫生“手術很成功注意多休息”的首肯後,我扶著單霓走出了醫院,去路邊攔車。


    來來往往的車子很多,但沒有一輛是我的。這句話是我曾跟朱珠感歎的,朱珠當時跟看神經病一樣我,隔了很久,幽幽地說:“那麽你就祈禱有一輛是來接你的吧。”


    我覺得朱珠這種話擺明了是在羞辱我,我也絕對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我真的會認識一個開著車子的男人,並且這個男人,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想到這裏,我無法避免地想到裴子煜,再聯想到昨天他那副恨不得掐死我的表情,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很沉重地拉著單霓鑽進了車子。


    不敢想就不要想了吧,我這樣安慰自己。


    04


    當晚朱珠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要請我們吃大餐。我想了想單霓現在的身體狀況,正好可以補補,問了單霓的意思,她表示說老看電影也很無聊,也就達成共識,一行三人打了車朝萬豪進發。


    路上,朱珠注意到單霓蒼白的臉色問怎麽了,我睜著眼睛說瞎話:“貧血。”


    朱珠剜了我一眼:“是一晚上被吸血蝙蝠吸幹的還是被僵屍咬了啊?”


    我閉嘴不說話了。朱珠也沒有繼續刨根問底的意思,看她今天這副鬼樣子,也是十分疲倦了。我實在搞不懂我們最近都是怎麽了,大概該集體包車上山拜佛燒香了。


    豪華自助內容很豐富,但單霓看上去卻沒什麽胃口,才吃了一點,就偏過頭跟我說:“等會兒陪我去喝酒吧?”


    我覺得眼前這個人已經瘋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了,才殺完人就要去喝酒:“你想想你說的是什麽鬼話吧。”


    單霓果然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反倒是朱珠先開口:“跟你們倆說個事兒,老娘可能要回去了。”


    “回哪裏去?”我表示不解。


    “就是上次你在商場看到的那個混賬東西那裏啊!他最近惹了點事,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避過風頭。我想了想,我跟他在一起這麽多年,沒有情也有意,他既然都開口了,我也不能太不給麵子了不是。”


    朱珠嘴上雖這樣說,臉上的表情卻完全將自己賣了。如果誰敢說她對那個摟著其他女人的傻高個隻有意沒有情,我覺得那個人完全可以被抓出去輪了。因為就算傻子都看得出來,一貫冷靜的朱珠,此刻臉上寫滿的不是焦躁和擔憂,是什麽。


    一時間我們都沉默了,隔了一陣,單霓才淡淡地說:“那就去啊,去你心裏真正想去的地方。”


    朱珠深深地望了單霓一眼,什麽也沒說,將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


    回首我的前二十年,我覺得我的好朋友大概分三種,一種是顧斯彤和朱珠這種,做什麽事都目標明確,豪氣幹雲的;還有一種像單霓,表麵上雲淡風輕,心裏卻始終有譜的;剩下的那種稍微稀少點,就是唐熹微那類的,循規蹈矩,服服帖帖,不過又可能她也有至情至性的時候,隻是可惜我暫時還沒看見罷了。


    朱珠走的那天是個周六,我們三個人合計了一下,單霓先買下了朱珠手裏20 %的奶茶店的股份,因為朱珠急需要用錢。


    朱珠並沒有詳細解釋這筆錢究竟要用到何處,隻說那剩下的40 %她死都不會轉給別人,因為事情解決完之後,她還要回來,抱著這個小破店養老。


    我雖然為如此沒有人生追求的朱珠感到惋惜,卻還是非常義氣地表示,隻要她願意回來,就算那時候我已經下去了,也一定會叮囑我兒子給她配把鑰匙。


    朱珠給了我一拳:“叫你他媽的嘴臭,咒自己早死!”


    可朱珠不知道,在我心目中,朋友真的就應該是這樣的,你笑的時候可以陪著你笑,你哭的時候一腳踹飛那個惹你哭的人。分擔所有好的壞的,隻要是彼此的。


    朱珠走的第二天,我意外地接到了單霓媽媽的電話。雖然單霓出國以後我就很少去她家,但這不妨礙我甜甜地叫一聲“幹媽”。


    當幹媽道明來意後,我臉上哪裏還擠得出笑容,望著剛從衛生間洗澡出來的單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當初隻說你是偷偷回來的,但是沒說你連課也不上了就回來的!”


    單霓看我拿著她的手機,表情仍是如常般鎮定,一邊擦著頭發一邊過來把電話拿了過去,然後走去了客廳。


    單霓在外麵和幹媽說了些什麽我並不清楚,但我知道,眼下這個狀況如果我再不給斯彤打電話,等斯彤哪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以她的性格,非把我當場鞭屍不可。


    既然我還不想死,就必須想辦法自救。


    深呼吸了一口,我撥通了斯彤的電話。


    05


    在給斯彤的那通電話裏,我也隻交待了一半的事實,那就是單霓翹課回國這件事。至於手術那件事,我不管想幾次,都覺得冷汗連連,哪敢跟斯彤開口,就怕我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衝過來把我家炸平了。


    掛了電話,我頓時輕鬆了許多,推門走去,發現單霓也剛好掛了電話。


    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像擠牙膏一樣勉強地擠了一個笑容給我:“她氣得掛掉了,我再過幾天就回去,這幾天還是要麻煩你了。”


    她這個樣子我也不好受,想要安慰她幾句,卻發現電話不識趣地震了起來,而那個名字幾乎讓我的瞳孔當即放大兩倍。


    許之行。


    許之行和他的路虎就在樓下等我,我一邊披上衣服往樓下跑,一邊掛念著還在上麵吃早飯的單霓,隻希望她這麽聰明的人,不要做出什麽傻事才好。


    又走了一陣,才到小區門口,我總算看到許之行。


    大清早的街上壓根沒什麽行人,許之行的車又特別打眼,我想了想,還是壯起膽子湊上去,想聽聽他究竟想說些什麽。


    老實說,在斯彤和他的這件事上,我的感受一直很複雜,但是也談不上什麽立場,畢竟斯彤真的已經和單霓分手了。


    我以為許之行這次找我是因為從斯彤那裏聽到了什麽風聲,跑來“打探敵情”的,然而他一開口,卻完完全全把我嚇傻了:“我來這裏是跟你說,子煜出事進醫院了,要不要去看,你自己看著辦。”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反倒令我心裏怯怯的,幹巴巴地扯起嘴角笑:“你開玩笑的吧,我前幾天見他還好得很。”


    想起那天裴子煜一副凶神惡煞,精神百倍的樣子,我的底氣不由變得足了很多,剛準備再補兩句就陡然想起一件被我差不多忘光了的事……那天,裴子煜喝了很多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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