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箬三人感到緊張：“什麽意思？”
陳驚璆向前一步：“津州高架橋升龍區會坍塌。”
王薇二人也趕緊走上前，盯著電腦顯示屏的數模，語氣凝重地詢問：“你確定數模沒出錯？”
趙達：“我相信大神的能力，但高架橋坍塌這事可大可小，弄不好會死人。”
不隻是死人，而是會死很多人！
停頓的直播間陡然彈幕激增：【我靠！是不是真的？有大神出來解釋盛明安的insar時序表嗎？他計算出來的那些數據有沒有錯？】
【就目前而言，insar時序表沒錯。——但insar時序表是將已經計算完畢的最後結果呈現出來，所以我不能知道計算過程是否出錯。】
【insar形變監測的數據處理過程必須很嚴謹，過程中哪怕錯一個小數點都可能導致最終結果和真實結果的差之千裏！因為地表形變通常是厘米，甚至隻是毫米級的變化！】
【上麵說的沒錯，舉個例子，一條開放的橋梁一年裏監測到的內部形變隻有1厘米！1毫米！渺小得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變化，但是經年累月下來，橋梁的內部形變會擴大到10厘米、20厘米，直至某個臨界點，突然承受不了外來壓力而崩塌——】
【但這個時間是以年為單位，而且多數地質的內部形變速度並不勻速！你根本無法完全預測！】
【補充上麵兄弟的科普：如果數據處理過程發生錯誤，最終的預見結果就是錯估地質崩塌的時間。預見時間過早，將會導致巨大的公共財產損失！預見時間過晚，除了公共財產損失，還會出人命！】
【那、那盛明安的數據是不是對的？】
【不知道。】
【他建立數模的速度很快。正因速度快，我不敢擔保他的預見百分百準確。】
【……也有可能是盛醜逼嘩眾取寵。】
【都這時候了居然還玩粉黑那套陰謀論？】
【袁老：怪我讓大家吃得太飽。】
【別吵了，繼續看現場大神們的分析。別忘了現場還有津大的研究生！】
這時候盛明安小組的直播間人數不到三千，工科生和工科從業者占九成，其中津大學子又占據了大半。
而剩下的一成是誤入的路人，因《少年強》官博底下撕逼而注意到盛明安、希冀能搞到點話題的營銷號，以及討厭盛明安的觀眾粉、黎驕粉。
討厭盛明安的黎驕粉本來隻想舉報、扔下臭雞蛋再走人，但組織有任務交給她們，即盯死盛明安小組、挖出他的黑點，等節目結束後上網爆料踩死他！
當然直播過程也會發點負麵評論誤導新來的觀眾，這是混粉圈的基本技能。
技能雖簡陋但好用，因為路人通常沒耐心花時間辯清真相，隻會憑借言語誤導的第一印象去討厭盛明安。
不過這次的基操出現前所未有的大失誤——先不說直播間六成觀眾是認可盛明安大神身份的津大學子，就說純路人的三成工科生（工科從業者）。
他們壓根不管你們粉圈黑白輿論那套，而是隻認實力、隻要真材實料！
隻要足夠強，強得他們心服口服，他們就會跪下來喊爸爸求帶飛。
所以黎驕粉無往不利的粉圈手段在盛明安的直播間裏首遭滑鐵盧，偶爾一次可憐兮兮的詆毀都被大量專業性詞匯迅速淹沒。
她們不得不沉默。
直到盛明安說出‘津州高架橋坍塌’這句話，寂寞了一上午的粉絲們沸騰了，騷動了，跟中了彩票似的狂歡。
直播間彈幕區被工科狗們占據？
沒關係。
某瓣、圍脖、逼乎、貼吧，這些才是她們控場的地方！
這就舞起來！
於是不到三分鍾時間內，某瓣、圍脖等熱門交流軟件都刷起了#津州高架橋坍塌#的tag。
tag表麵看似沒問題，實則很毒。
高架橋坍塌屬於與國、與民、與任何人都相關的意外事故，任何人看到都會懷著擔憂的心情進去瞧一眼。
這tag也不例外。
被tag吸引進來的路人看完後發現隻不過是個綜藝節目的直播內容，說出這句話的人甚至還隻是個高中生，瞬間被欺騙和被造謠的憤怒就會衝上心頭、直達腦門。
最後造成的衝擊，絕非盛明安能承擔——如果他隻是個不夠聰明的普通人。
再說回盛明安這邊，王薇和同學對視了眼，直接開了旁邊的電腦，調取過往數據。
本來也想做個類似於盛明安的insar時序表，但她沒盛明安的速度而數據有些冗雜，而且她用的軟件體係是現在國際通用的軟件體係，盛明安則用的是他改進過後精確度提高50%的軟件體係。
王薇臉色嚴肅：“趙達師弟，你過來幫我們。”
趙達有些猶豫。
盛明安點頭：“你去幫忙。”
於是趙達跟著打開電腦，和師兄師姐們排成排重新計算津州高架橋升龍區的雷達衛星數據，以便獲取直觀的insar時序表，證明盛明安預見的準確性。
跟拍導演的鏡頭對準趙達三人的背影，充滿節奏的鍵盤敲擊聲和從旁泄出的顯示屏亮光也被吸收進鏡頭裏。
不知為何，觀眾們從這一幕中看到了科研工作的枯燥嚴謹，看到了科研人員的沉默堅忍，不善言辭卻毅力如山。
陳驚璆忽然輕聲問盛明安：“我們現在做什麽？”
“繼續監測。”盛明安抬眼：“我要預見津州高架橋升龍區坍塌的時間。”
陳驚璆尾指一抖，喉結滾了滾：“好。”
正處理繁冗數據的王薇、趙達三人聞言猛地回頭瞪盛明安：“——你、你能預見高架橋坍塌的時間？！”
“保守估計，預見的時間差在三天內。”
“三天？！”王薇三人倒吸口氣，看盛明安的目光像在看什麽怪物。
【臥槽三天？！現有的insar形變監測軟件能把預見地質崩塌的時間差縮短在一個月內就已經是國際頂尖技術的水平了！】
【盛明安是什麽魔鬼？他口氣太大了吧！】
【盛明安，一個說他不擅長雷達工程的普通高中生。】
彈幕裏有現場看過盛明安仿真建模的津大學子簡化言語科普盛明安的事跡，聞者皆沉默。
【我稱他一句逼王，在座誰讚成，誰反對？】
【我願高呼逼王萬歲。】
【……感覺畫風一路走偏，如果預見錯誤造成恐慌怎麽辦？】
【反正不用我們承擔責任，看戲就好啦。說不定這隻是節目效果呢？】
王薇二人看了眼鏡頭，明顯不讚同盛明安把話說得太滿，隻覺得少年人果然年輕衝動，不過他們也沒立場說些什麽，隻應和了兩句就繼續計算數據、建立數模。
趙達：“大神，預見錯誤，禍從口出，擔責程度難以預估。”
陳驚璆看向背脊筆直的盛明安，太陽帽和黑色口罩擋住了他大半張臉，沒人能看懂他此刻的想法。
“我清楚。”盛明安抿唇，聲音很輕：“開始吧。”
無論重生前還是重生後，盛明安對自己要走什麽樣的道路都有著無比清楚的認知，不計得失、不懼後果！沒人擁有比他更堅定不移的意誌！
陳驚璆為他打下手。
王箬三人不像陳驚璆跟得上盛明安的思路，也沒有趙達帶領他們記錄數據，他們一時間無處幫忙，隻好站在旁邊保持安靜不添亂。
隻有兩個人。
沉默而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周密單調的insar監測、記錄數據、處理數據，結合數據建立數模，一次次重建和粉碎，向著更精確的目標、更細小的數據前進，前進的速度宛如蝸牛爬行，慢得讓觀看的人都開始心煩意躁。
盛明安每建立一個全新的數模、獲得全新的數據，觀眾就覺得‘結束了嗎’、‘已經到盡頭了吧’、‘數據足夠精確，可以停止’的時候，他卻還能更進一步、再細一步，那份耐力和執著漸漸折服直播間裏質疑他、不信他的觀眾。
連對他全無好感的黎驕粉也都閉嘴。
不管預見結果如何，單是這份對科研絕對忠誠、絕對執拗的態度就值得他們尊敬。
時針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覺竟過了十二點。跟拍導演想開口提醒他們休息，準備吃飯，但實驗室裏的兩方人馬不知疲困且聽而不覺，繼續忙碌地處理那些浩如煙海的複雜數據。
其他小組已經完成一輪休息接力，而盛明安這方從直播開始就沒停下來過。
跟拍導演忍下饑渴，觀看直播的觀眾已經禁不住疲憊，跑去睡了個美美的午覺。午覺醒來忙了會兒工作（學業）忽然想起盛明安的直播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半，觀眾們愕然地他們竟還在計算！
王薇三人忽然停頓，平靜地說道：“我們的結果出來了。”
【？】
直播間觀眾立刻豎起耳朵。
“盛明安，我們insar時序表和你的時序表結果幾乎重疊，你的預見是對的。”王薇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顫抖：“現在告訴我們，你……你那邊結果出來了嗎？”
直播間彈幕暴增，全是感歎號。
驚人的一致。
盛明安沒回答，他全身心都投入其中，已經完全忽視外界。
此時，連接著盛明安顯示屏的數字大屏右側的三維形變演算圖一幅接著一幅閃現、重疊，構成瑰麗明媚的抽象圖畫。
陳驚璆回頭看了眼王薇，麵無表情而眸光黑冷：“別吵他。”
不必提醒，王薇等人都噤聲，齊齊站立在盛明安身後，表情奇幻的觀望。
【諸位。我很緊張。】
【我也緊張。鬼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毫無競技元素和bgm的直播間裏緊張！】
下午時間3點19分，津大雷達信號處理實驗室02裏頭包括黎驕小組在內的三個小組正討論分隊去實地進行勘測，驗證他們仿真建模的使用率。
下午時間3點20分，升龍區基礎建設工地的工頭撥通鋼材城某公司的電話，通知他們記得在六點鍾到來前運輸一批超過四百噸的熱軋卷板和礦粉等建築材料。
該公司一口應下，保證完成任務。
3點45分，兩輛超載的‘百噸’牽引車開上津州高架橋。
3點46分，#津州高架橋崩塌#的tag熱度逐步上升。
3點49分，盛明安停下演算。
他怔怔地望著電腦顯示屏裏的動圖數模，數據已經精確到不能再進一步，而演算預見出來的時間不僅過於巧妙而且非常、非常緊迫。
緊迫的同時，盛明安的記憶不由回到還沒重生前、在華科院裏工作的某個下午，同事們聊起意大利莫蘭迪大橋崩塌導致43人死亡的重大事故，由此展開國內即將發射的高分三號衛星對地質形變監測的範圍和意外事故的預防能力，接著便曆數近十年內華國發生的重大意外事故或天災人禍。
其中就有一樁高架橋崩塌的重大意外事故，導致27人死亡、19人受傷。
之所以記憶清晰是因為事故發生時是上下班高峰期，車流量大不說，還有一輛結束課外活動送學生回家的校車卷入高架橋崩塌的瞬間。
同事翻出來的新聞視頻裏，消防員從廢墟中抬出一具具已經失去生命征兆的小孩屍體，旁邊是匍匐在地哭得毫無形象的家長們，形成的悲劇印象太深刻、事故造成的死傷太慘重。
“盛明安，結果出來了嗎？”
“大神？”
【怎麽不說話？】
【測不出來吧。】
盛明安：“出來了。”
“時間差是多少？”
“至少幾天內會發生崩塌事故？”
王薇等人急問。
“三天內。”盛明安轉身、麵對眾人和鏡頭，“三天內是最安全保守的估計，但我還有更精確大膽的揣測——”
眾人屏住呼吸。
“今天之內，津州高架橋升龍區即將發生形變坍塌事故！”
“……”
“盛明安你瘋了？！”
“大神你冷靜點！冷靜點！你把話收回去重新說，我們正在直播。”
“我很冷靜。這就是我的結果。”
“你知道這話要是大範圍傳播出去得造成多大的恐慌？”王薇看了眼直播間，見觀看人數不多才放心，但她不知道已經有人向外搬運盛明安的話。
“數據不會撒謊。”
“數據預見不可能準確到這種地步！”
盛明安盯著王薇：“後果我來承擔。”
“津州高架橋橫貫津市，升龍區區域是市中心的交通要道，每天車流量至少上萬。橋上橋下，如果封鎖，你知道會造成多大的交通混亂和財產損失嗎？”
“人命關天。如果發生意外事故，以高架橋的日經車流量會死多少人？”
絕對是個令人沉重的數字！
王薇變了臉色：“有關部門不會采納你的預見結果。”
盛明安：“找沈老。”
王薇：“我們聯係不上沈老。”
“我有他電話。”盛明安：“我負責說服沈老幫忙，你們幫我整理數模和數據，到時候遞交給沈老，讓他遞交到上麵的有關部門。”
王薇見狀無奈，心中信任的天平已在盛明安實力的證明下向他傾斜，最終點頭：“瘋就瘋吧。”
盛明安眉眼微彎，走到旁邊打電話。王薇三人則跟著最熟悉數據的陳驚璆一起整理。
鏡頭一時間不知道該拍哪方，跟拍導演都完全懵逼了，萬萬料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什麽津州高架橋坍塌？什麽聯係有關部門？什麽意外事故死人……怎麽變成這樣了？
沒見過這陣仗的跟拍導演反應不過來，愣愣地跟著盛明安的節奏拍。
盛明安很快聯係沈老，三言兩語說清來龍去脈，那頭的沈老聽完後隻沉聲問他兩句：“你能保證？”
“我絕對能。”
“你一定會承擔責任？”
“我自負後果。”
“好。我現在過去。”
沈老就住在津大附近的旅館，很快就趕到實驗室，二話不說直奔電腦前看盛明安的預見結果。大概二十分鍾後，他讓王薇將數據遞交給他，陪他走一趟有關部門。
“我親自走一趟。”沈老臨走時對盛明安說：“我幫你不是因為信任你本人，而是信任數據不會撒謊。”
盛明安仍心存感激，因他知道一旦沈老開口向上反映，以他的身份地位必然也需要承擔責任。
他衷心地感謝：“謝謝您。”您救了那曾經死於事故中的幾十個人。
沈老沒說什麽，匆匆地走了。
盛明安等人在實驗室裏等待結果，然而時間不等人，很快一個小時過去了、又十分鍾過去了！抬頭看一眼，時針停留在5這個阿拉伯數字，而分針走了一圈停在4的阿拉伯數字上。
盛明安‘蹭’一聲站起，快到人潮高峰期，沒時間等沈老和有關部門的決定了！
“我們走。”
“去哪？”
“津州高架橋升龍區。”
說罷，盛明安率先衝出去，陳驚璆緊隨其後，而趙達幾人猶豫一瞬也趕緊跟上去，跟拍導演在後麵追。他們都上了一輛麵包車，開車前往目的地，奔跑時被其他三個小組看到。
三小組議論紛紛：“是盛明安那個小組。他們都跑去哪？”、“去實地監測吧。”、“看樣子很急。”、“盛明安小組上次到底是不是作弊啊？”……諸如此類的話不絕於耳。
這時去洗手間的萬旭匆匆跑過來，對黎昭、黎驕和方青禮幾人說：“盛明安在直播間裏說津州高架橋會在今天坍塌！！”
“他胡說什麽？！”
“盛明安犯神經病了嗎？”
幾人麵麵相覷，黎驕提議：“要不跟去看看？”
“可我們還在直播。”
“就說是去實地監測。”
“那……那去跟導演說？”
“走。”
他們跑回實驗室商量一通，其他小組偷聽到消息回去大肆宣傳一番，竟然引來無數人的好奇心。
而且直播間裏大十萬的觀眾都強烈反應想跟去看熱鬧，反饋數值太高，節目組不得不臨時做出調整，同意各個小組在保證完成課題實驗之前，自由安排時間。
於是他們也都跟過去了。
圍脖、貼吧、某瓣和逼乎的直播貼熱度節節攀升，逼乎和貼吧已經上升到熱門貼的位置，而圍脖的話題度還在燃燒。
好奇的路人進來看完全過程忍不住留下一句：【神經病嗎？】、【炒作炒瘋了吧？】、【這什麽節目？我要舉報！】、【這是造謠！這會造成社會恐慌的！】
有人在下麵貼了盛明安直播間的地址，於是路人蜂擁而至直播間，一邊罵、一邊舉報，直播平台後台正在計算舉報數量是否觸底封號。
還有情緒更激動的人一個電話打到110陳述事情。
與此同時，沈老已經向有關部門領導反映。
領導一聽是國家院士的名頭，趕緊聯係地礦部門、自然資源部門和國土資源部門立即開會商討盛明安預見結果的準確性以及是否立刻下達封鎖津州高架橋的命令。
然而來的人太多，各方人馬爭執不下，實在太耽誤時間，整整半個小時過去還沒商討出一個結果。
津州高架橋升龍區一帶。
盛明安下車，眺望眼前距地麵六米高的高架橋，橋上車水馬龍，普通人沒法上去攔路。橋下來往的車輛也多，行駛速度很快，沒有交警封路根本無法阻攔車輛的行駛。
趙達：“沈老還沒消息傳回？”
盛明安：“應該沒那麽快。”
趙達：“我們再等等吧。”
陳驚璆：“來不及。”
盛明安回頭，趙達幾人也看向他：“啊？”
陳驚璆直勾勾盯著高架橋上百米遠的地方，抬手指去：“兩輛載滿貨的牽引車過來了。”
姚資不解：“那又怎麽樣？不至於兩輛牽引車過來就壓垮高架橋吧。”
“很至於！”盛明安頭皮繃緊：“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insar雷達衛星數據顯示津州高架橋升龍區j9處地質形變偏向於一側，最近一年來的內部形變尤為嚴重。說明有重物單獨壓住橋梁的一側，而這條高架橋向下的區域有一個施工重地！”
“啥意思？”王箬聲音變小，隱約聽懂了。
“這一年來一直有載建築材料重物的牽引車單獨走橋梁的一側，回來時卸了重量走另一側。長年累月，高架橋會——”
“會怎樣？”
“側翻。”
“按理來說牽引車的重量應該在高架橋的承重範圍內。”趙達說。
“是超載。”陳驚璆說：“很多牽引車都存在超載的情況，承重力隻有一百噸的橋，而牽引車卻超載兩百噸，相當於一棟八十層的高樓壓在高架橋一側。”
幹過無數份工的陳驚璆很清楚牽引車超載的情況。
盛明安：“來不及了！那兩輛牽引車開過的話，高架橋一定會側翻！橋下車流量那麽大，看到前麵那輛黃色校車了嗎？”
“——看雙方的行駛速度，很可能高架橋側翻時，整段橋梁和重達百噸的牽引車會壓在那輛校車上！”
其他人聽完，不覺驚出一身冷汗：“那是輛小學校車！裏麵、裏麵得有三十幾個孩子吧。”
“沈老還沒回複嗎？”
“來不及、絕對來不及！快想想辦法——”
“通知交警、找交警幫忙行不行？”
“不行，交警絕對不會同意。”
“那怎麽辦？”
“大神……？”
“現在有一分鍾的紅綠燈，搶下這一分鍾的時間設下路障。”盛明安摘下太陽帽扔一邊，挽起了袖子，率先衝出去抱著任何能用到的東西扔到馬路邊。
陳驚璆幾人也都迅速去尋找路障，垃圾桶、橡膠路錐、分道柱和廢棄紙箱等等，全被搬上暫停一分鍾運行的公路。
正在等待紅綠燈的車輛鳴笛、司機探頭不解，脾氣暴躁者直接開口罵：“小兔崽子破壞公共秩序！”、“報警！趕緊報警！”
王箬臉皮薄，被罵得眼睛通紅，但扛東西的動作很堅定。
在高架橋另一頭的姚資神色慌亂：“沒路障了！”
陳驚璆：“那邊有三輪車、單車，全搬過來！”
跟拍導演忍不住擱下直播中的攝像機，跑去幫忙搬單車，連他也說不清為什麽就忽然這麽衝動，也許是陳驚璆等人太過赤誠，也許是盛明安的人格魅力……反正管他呢！
畢竟是救人啊。
直播間的觀眾見他們胡鬧至此忍不住破口大罵：【節目組就這麽幹看著？！】
【沒人阻止他們？】
【媽的太猖狂了！現場的人你們不要那麽文明，對付這種人趕緊上去一拳揍死丫的！】
【啊啊啊啊我這暴脾氣氣死我了！盛醜逼到底作妖到什麽時候？！】
【已經有人報警了。放心吧，很快就進監獄。】
【兄弟們，我就在前麵等紅綠燈，我現在下車，等著看天降正義。】
【兄弟幹得好！】
【回頭哥給你刷個大火箭！】
【……】
喇叭聲、怒罵聲和議論聲一下充斥現場，高架橋前後都有人在這時下車走過來，伸長手臂指著盛明安和陳驚璆等人，麵容憤怒。
一輛明黃色校車載著25個津市某小學某班學生剛結束課外活動，正準備將他們分別送回家，但此時不得不停下，綠燈亮了也不能走。
一輛雪鐵龍踩下踩車，和家裏老婆孩子說：“前麵好像有人鬧事堵了路，可能得晚點回去。”
一輛計程車載著剛從外市出差回來非常疲困的客人，同時眺望前方遍地的路障：“交警在哪？讓交警來處理。”
……
此時，有關部門領導滿臉為難：“沈老，您別為難我們。要是這份數據出自您手裏，我肯定鄭重考慮。但一個高中生——一檔綜藝節目——這太兒戲了！”
閉目的沈老忽然睜開眼，拍桌說道：“不會為難你們，這件事的責任全在我！我一個人攬下來，但你們要知道，沒出事這責任在我。要是出事了，責任在你們！”
部門領導很無奈，心中糾結思慮太多，最終還是選擇相信沈老。
正如沈老所說，如果真出了事，責任在於他和他身後的部門。當然該領導同意，幾個相關部門肯定盛明安預見數據也是個重要的影響因素。
津大高架橋升龍區。
其他小組在此時趕過來，黎驕率先大喊：“盛明安，你在犯法知不知道！你趕緊停下來，別繼續做錯事！”
【小太陽好善良，這時候還關心盛醜逼。】
【盛醜逼真的拖累人……】
盛明安回頭看向黎驕，有個高壯的男人越過黎驕衝過來：“沒家教的崽種，老子今天替你爸教訓你！”
盛明安瞳孔緊縮，眼裏一半是那怒罵著、高舉著手意圖攻擊的高壯男人，一半是那男人背後疾馳而來的兩輛超載‘百噸王’。
地麵仿佛在震動，高架橋仿佛在顫動，小巧的轎車放慢速度不敢和兩輛‘百噸’牽引車同行，因此高架橋其中一段出現了車輛空白。
前後喇叭、怒罵、嗬斥、牽引車轟鳴齊響，瑩綠色服裝的交警聞聲而來準備維持秩序，幾個直播間不約而同在謾罵，收到命令正朝這邊趕來的交警大隊，受到指責而表現無措的王箬幾人……畫麵仿佛無聲。
下一刻，驟不及防地，高壯的男人舉起的拳頭來到眼前，陳驚璆忽然衝過來拽開盛明安摔倒在地，避過了男人蓄力的拳頭。
轟——
同一時間裏，轟鳴巨響，如天塌地陷、煙塵滾滾，重達兩百噸的牽引車側翻在地，熱軋卷板乒鈴乓啷把公路砸得坑坑窪窪，礦粉傾翻瞬間堆出座小山。
毫無疑問，如果沒有盛明安他們‘胡鬧’的路障阻礙交通兩分鍾，此時跑在前頭的明黃色校車、計程車、雪鐵龍……都會在瞬間被側翻的牽引車、熱軋卷板、礦粉砸成廢鐵肉泥。
“——”
現場出現死一般的靜寂。
瘋狂滾動的幾個直播間不約而同出現空白的停頓。
咕咚——
良久，有人顫抖著說：“津州高架橋側、側翻……”聲音尖利的提醒：“側翻了！！”
陳驚璆向前一步：“津州高架橋升龍區會坍塌。”
王薇二人也趕緊走上前，盯著電腦顯示屏的數模，語氣凝重地詢問：“你確定數模沒出錯？”
趙達：“我相信大神的能力，但高架橋坍塌這事可大可小，弄不好會死人。”
不隻是死人，而是會死很多人！
停頓的直播間陡然彈幕激增：【我靠！是不是真的？有大神出來解釋盛明安的insar時序表嗎？他計算出來的那些數據有沒有錯？】
【就目前而言，insar時序表沒錯。——但insar時序表是將已經計算完畢的最後結果呈現出來，所以我不能知道計算過程是否出錯。】
【insar形變監測的數據處理過程必須很嚴謹，過程中哪怕錯一個小數點都可能導致最終結果和真實結果的差之千裏！因為地表形變通常是厘米，甚至隻是毫米級的變化！】
【上麵說的沒錯，舉個例子，一條開放的橋梁一年裏監測到的內部形變隻有1厘米！1毫米！渺小得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變化，但是經年累月下來，橋梁的內部形變會擴大到10厘米、20厘米，直至某個臨界點，突然承受不了外來壓力而崩塌——】
【但這個時間是以年為單位，而且多數地質的內部形變速度並不勻速！你根本無法完全預測！】
【補充上麵兄弟的科普：如果數據處理過程發生錯誤，最終的預見結果就是錯估地質崩塌的時間。預見時間過早，將會導致巨大的公共財產損失！預見時間過晚，除了公共財產損失，還會出人命！】
【那、那盛明安的數據是不是對的？】
【不知道。】
【他建立數模的速度很快。正因速度快，我不敢擔保他的預見百分百準確。】
【……也有可能是盛醜逼嘩眾取寵。】
【都這時候了居然還玩粉黑那套陰謀論？】
【袁老：怪我讓大家吃得太飽。】
【別吵了，繼續看現場大神們的分析。別忘了現場還有津大的研究生！】
這時候盛明安小組的直播間人數不到三千，工科生和工科從業者占九成，其中津大學子又占據了大半。
而剩下的一成是誤入的路人，因《少年強》官博底下撕逼而注意到盛明安、希冀能搞到點話題的營銷號，以及討厭盛明安的觀眾粉、黎驕粉。
討厭盛明安的黎驕粉本來隻想舉報、扔下臭雞蛋再走人，但組織有任務交給她們，即盯死盛明安小組、挖出他的黑點，等節目結束後上網爆料踩死他！
當然直播過程也會發點負麵評論誤導新來的觀眾，這是混粉圈的基本技能。
技能雖簡陋但好用，因為路人通常沒耐心花時間辯清真相，隻會憑借言語誤導的第一印象去討厭盛明安。
不過這次的基操出現前所未有的大失誤——先不說直播間六成觀眾是認可盛明安大神身份的津大學子，就說純路人的三成工科生（工科從業者）。
他們壓根不管你們粉圈黑白輿論那套，而是隻認實力、隻要真材實料！
隻要足夠強，強得他們心服口服，他們就會跪下來喊爸爸求帶飛。
所以黎驕粉無往不利的粉圈手段在盛明安的直播間裏首遭滑鐵盧，偶爾一次可憐兮兮的詆毀都被大量專業性詞匯迅速淹沒。
她們不得不沉默。
直到盛明安說出‘津州高架橋坍塌’這句話，寂寞了一上午的粉絲們沸騰了，騷動了，跟中了彩票似的狂歡。
直播間彈幕區被工科狗們占據？
沒關係。
某瓣、圍脖、逼乎、貼吧，這些才是她們控場的地方！
這就舞起來！
於是不到三分鍾時間內，某瓣、圍脖等熱門交流軟件都刷起了#津州高架橋坍塌#的tag。
tag表麵看似沒問題，實則很毒。
高架橋坍塌屬於與國、與民、與任何人都相關的意外事故，任何人看到都會懷著擔憂的心情進去瞧一眼。
這tag也不例外。
被tag吸引進來的路人看完後發現隻不過是個綜藝節目的直播內容，說出這句話的人甚至還隻是個高中生，瞬間被欺騙和被造謠的憤怒就會衝上心頭、直達腦門。
最後造成的衝擊，絕非盛明安能承擔——如果他隻是個不夠聰明的普通人。
再說回盛明安這邊，王薇和同學對視了眼，直接開了旁邊的電腦，調取過往數據。
本來也想做個類似於盛明安的insar時序表，但她沒盛明安的速度而數據有些冗雜，而且她用的軟件體係是現在國際通用的軟件體係，盛明安則用的是他改進過後精確度提高50%的軟件體係。
王薇臉色嚴肅：“趙達師弟，你過來幫我們。”
趙達有些猶豫。
盛明安點頭：“你去幫忙。”
於是趙達跟著打開電腦，和師兄師姐們排成排重新計算津州高架橋升龍區的雷達衛星數據，以便獲取直觀的insar時序表，證明盛明安預見的準確性。
跟拍導演的鏡頭對準趙達三人的背影，充滿節奏的鍵盤敲擊聲和從旁泄出的顯示屏亮光也被吸收進鏡頭裏。
不知為何，觀眾們從這一幕中看到了科研工作的枯燥嚴謹，看到了科研人員的沉默堅忍，不善言辭卻毅力如山。
陳驚璆忽然輕聲問盛明安：“我們現在做什麽？”
“繼續監測。”盛明安抬眼：“我要預見津州高架橋升龍區坍塌的時間。”
陳驚璆尾指一抖，喉結滾了滾：“好。”
正處理繁冗數據的王薇、趙達三人聞言猛地回頭瞪盛明安：“——你、你能預見高架橋坍塌的時間？！”
“保守估計，預見的時間差在三天內。”
“三天？！”王薇三人倒吸口氣，看盛明安的目光像在看什麽怪物。
【臥槽三天？！現有的insar形變監測軟件能把預見地質崩塌的時間差縮短在一個月內就已經是國際頂尖技術的水平了！】
【盛明安是什麽魔鬼？他口氣太大了吧！】
【盛明安，一個說他不擅長雷達工程的普通高中生。】
彈幕裏有現場看過盛明安仿真建模的津大學子簡化言語科普盛明安的事跡，聞者皆沉默。
【我稱他一句逼王，在座誰讚成，誰反對？】
【我願高呼逼王萬歲。】
【……感覺畫風一路走偏，如果預見錯誤造成恐慌怎麽辦？】
【反正不用我們承擔責任，看戲就好啦。說不定這隻是節目效果呢？】
王薇二人看了眼鏡頭，明顯不讚同盛明安把話說得太滿，隻覺得少年人果然年輕衝動，不過他們也沒立場說些什麽，隻應和了兩句就繼續計算數據、建立數模。
趙達：“大神，預見錯誤，禍從口出，擔責程度難以預估。”
陳驚璆看向背脊筆直的盛明安，太陽帽和黑色口罩擋住了他大半張臉，沒人能看懂他此刻的想法。
“我清楚。”盛明安抿唇，聲音很輕：“開始吧。”
無論重生前還是重生後，盛明安對自己要走什麽樣的道路都有著無比清楚的認知，不計得失、不懼後果！沒人擁有比他更堅定不移的意誌！
陳驚璆為他打下手。
王箬三人不像陳驚璆跟得上盛明安的思路，也沒有趙達帶領他們記錄數據，他們一時間無處幫忙，隻好站在旁邊保持安靜不添亂。
隻有兩個人。
沉默而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周密單調的insar監測、記錄數據、處理數據，結合數據建立數模，一次次重建和粉碎，向著更精確的目標、更細小的數據前進，前進的速度宛如蝸牛爬行，慢得讓觀看的人都開始心煩意躁。
盛明安每建立一個全新的數模、獲得全新的數據，觀眾就覺得‘結束了嗎’、‘已經到盡頭了吧’、‘數據足夠精確，可以停止’的時候，他卻還能更進一步、再細一步，那份耐力和執著漸漸折服直播間裏質疑他、不信他的觀眾。
連對他全無好感的黎驕粉也都閉嘴。
不管預見結果如何，單是這份對科研絕對忠誠、絕對執拗的態度就值得他們尊敬。
時針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覺竟過了十二點。跟拍導演想開口提醒他們休息，準備吃飯，但實驗室裏的兩方人馬不知疲困且聽而不覺，繼續忙碌地處理那些浩如煙海的複雜數據。
其他小組已經完成一輪休息接力，而盛明安這方從直播開始就沒停下來過。
跟拍導演忍下饑渴，觀看直播的觀眾已經禁不住疲憊，跑去睡了個美美的午覺。午覺醒來忙了會兒工作（學業）忽然想起盛明安的直播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半，觀眾們愕然地他們竟還在計算！
王薇三人忽然停頓，平靜地說道：“我們的結果出來了。”
【？】
直播間觀眾立刻豎起耳朵。
“盛明安，我們insar時序表和你的時序表結果幾乎重疊，你的預見是對的。”王薇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顫抖：“現在告訴我們，你……你那邊結果出來了嗎？”
直播間彈幕暴增，全是感歎號。
驚人的一致。
盛明安沒回答，他全身心都投入其中，已經完全忽視外界。
此時，連接著盛明安顯示屏的數字大屏右側的三維形變演算圖一幅接著一幅閃現、重疊，構成瑰麗明媚的抽象圖畫。
陳驚璆回頭看了眼王薇，麵無表情而眸光黑冷：“別吵他。”
不必提醒，王薇等人都噤聲，齊齊站立在盛明安身後，表情奇幻的觀望。
【諸位。我很緊張。】
【我也緊張。鬼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毫無競技元素和bgm的直播間裏緊張！】
下午時間3點19分，津大雷達信號處理實驗室02裏頭包括黎驕小組在內的三個小組正討論分隊去實地進行勘測，驗證他們仿真建模的使用率。
下午時間3點20分，升龍區基礎建設工地的工頭撥通鋼材城某公司的電話，通知他們記得在六點鍾到來前運輸一批超過四百噸的熱軋卷板和礦粉等建築材料。
該公司一口應下，保證完成任務。
3點45分，兩輛超載的‘百噸’牽引車開上津州高架橋。
3點46分，#津州高架橋崩塌#的tag熱度逐步上升。
3點49分，盛明安停下演算。
他怔怔地望著電腦顯示屏裏的動圖數模，數據已經精確到不能再進一步，而演算預見出來的時間不僅過於巧妙而且非常、非常緊迫。
緊迫的同時，盛明安的記憶不由回到還沒重生前、在華科院裏工作的某個下午，同事們聊起意大利莫蘭迪大橋崩塌導致43人死亡的重大事故，由此展開國內即將發射的高分三號衛星對地質形變監測的範圍和意外事故的預防能力，接著便曆數近十年內華國發生的重大意外事故或天災人禍。
其中就有一樁高架橋崩塌的重大意外事故，導致27人死亡、19人受傷。
之所以記憶清晰是因為事故發生時是上下班高峰期，車流量大不說，還有一輛結束課外活動送學生回家的校車卷入高架橋崩塌的瞬間。
同事翻出來的新聞視頻裏，消防員從廢墟中抬出一具具已經失去生命征兆的小孩屍體，旁邊是匍匐在地哭得毫無形象的家長們，形成的悲劇印象太深刻、事故造成的死傷太慘重。
“盛明安，結果出來了嗎？”
“大神？”
【怎麽不說話？】
【測不出來吧。】
盛明安：“出來了。”
“時間差是多少？”
“至少幾天內會發生崩塌事故？”
王薇等人急問。
“三天內。”盛明安轉身、麵對眾人和鏡頭，“三天內是最安全保守的估計，但我還有更精確大膽的揣測——”
眾人屏住呼吸。
“今天之內，津州高架橋升龍區即將發生形變坍塌事故！”
“……”
“盛明安你瘋了？！”
“大神你冷靜點！冷靜點！你把話收回去重新說，我們正在直播。”
“我很冷靜。這就是我的結果。”
“你知道這話要是大範圍傳播出去得造成多大的恐慌？”王薇看了眼直播間，見觀看人數不多才放心，但她不知道已經有人向外搬運盛明安的話。
“數據不會撒謊。”
“數據預見不可能準確到這種地步！”
盛明安盯著王薇：“後果我來承擔。”
“津州高架橋橫貫津市，升龍區區域是市中心的交通要道，每天車流量至少上萬。橋上橋下，如果封鎖，你知道會造成多大的交通混亂和財產損失嗎？”
“人命關天。如果發生意外事故，以高架橋的日經車流量會死多少人？”
絕對是個令人沉重的數字！
王薇變了臉色：“有關部門不會采納你的預見結果。”
盛明安：“找沈老。”
王薇：“我們聯係不上沈老。”
“我有他電話。”盛明安：“我負責說服沈老幫忙，你們幫我整理數模和數據，到時候遞交給沈老，讓他遞交到上麵的有關部門。”
王薇見狀無奈，心中信任的天平已在盛明安實力的證明下向他傾斜，最終點頭：“瘋就瘋吧。”
盛明安眉眼微彎，走到旁邊打電話。王薇三人則跟著最熟悉數據的陳驚璆一起整理。
鏡頭一時間不知道該拍哪方，跟拍導演都完全懵逼了，萬萬料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什麽津州高架橋坍塌？什麽聯係有關部門？什麽意外事故死人……怎麽變成這樣了？
沒見過這陣仗的跟拍導演反應不過來，愣愣地跟著盛明安的節奏拍。
盛明安很快聯係沈老，三言兩語說清來龍去脈，那頭的沈老聽完後隻沉聲問他兩句：“你能保證？”
“我絕對能。”
“你一定會承擔責任？”
“我自負後果。”
“好。我現在過去。”
沈老就住在津大附近的旅館，很快就趕到實驗室，二話不說直奔電腦前看盛明安的預見結果。大概二十分鍾後，他讓王薇將數據遞交給他，陪他走一趟有關部門。
“我親自走一趟。”沈老臨走時對盛明安說：“我幫你不是因為信任你本人，而是信任數據不會撒謊。”
盛明安仍心存感激，因他知道一旦沈老開口向上反映，以他的身份地位必然也需要承擔責任。
他衷心地感謝：“謝謝您。”您救了那曾經死於事故中的幾十個人。
沈老沒說什麽，匆匆地走了。
盛明安等人在實驗室裏等待結果，然而時間不等人，很快一個小時過去了、又十分鍾過去了！抬頭看一眼，時針停留在5這個阿拉伯數字，而分針走了一圈停在4的阿拉伯數字上。
盛明安‘蹭’一聲站起，快到人潮高峰期，沒時間等沈老和有關部門的決定了！
“我們走。”
“去哪？”
“津州高架橋升龍區。”
說罷，盛明安率先衝出去，陳驚璆緊隨其後，而趙達幾人猶豫一瞬也趕緊跟上去，跟拍導演在後麵追。他們都上了一輛麵包車，開車前往目的地，奔跑時被其他三個小組看到。
三小組議論紛紛：“是盛明安那個小組。他們都跑去哪？”、“去實地監測吧。”、“看樣子很急。”、“盛明安小組上次到底是不是作弊啊？”……諸如此類的話不絕於耳。
這時去洗手間的萬旭匆匆跑過來，對黎昭、黎驕和方青禮幾人說：“盛明安在直播間裏說津州高架橋會在今天坍塌！！”
“他胡說什麽？！”
“盛明安犯神經病了嗎？”
幾人麵麵相覷，黎驕提議：“要不跟去看看？”
“可我們還在直播。”
“就說是去實地監測。”
“那……那去跟導演說？”
“走。”
他們跑回實驗室商量一通，其他小組偷聽到消息回去大肆宣傳一番，竟然引來無數人的好奇心。
而且直播間裏大十萬的觀眾都強烈反應想跟去看熱鬧，反饋數值太高，節目組不得不臨時做出調整，同意各個小組在保證完成課題實驗之前，自由安排時間。
於是他們也都跟過去了。
圍脖、貼吧、某瓣和逼乎的直播貼熱度節節攀升，逼乎和貼吧已經上升到熱門貼的位置，而圍脖的話題度還在燃燒。
好奇的路人進來看完全過程忍不住留下一句：【神經病嗎？】、【炒作炒瘋了吧？】、【這什麽節目？我要舉報！】、【這是造謠！這會造成社會恐慌的！】
有人在下麵貼了盛明安直播間的地址，於是路人蜂擁而至直播間，一邊罵、一邊舉報，直播平台後台正在計算舉報數量是否觸底封號。
還有情緒更激動的人一個電話打到110陳述事情。
與此同時，沈老已經向有關部門領導反映。
領導一聽是國家院士的名頭，趕緊聯係地礦部門、自然資源部門和國土資源部門立即開會商討盛明安預見結果的準確性以及是否立刻下達封鎖津州高架橋的命令。
然而來的人太多，各方人馬爭執不下，實在太耽誤時間，整整半個小時過去還沒商討出一個結果。
津州高架橋升龍區一帶。
盛明安下車，眺望眼前距地麵六米高的高架橋，橋上車水馬龍，普通人沒法上去攔路。橋下來往的車輛也多，行駛速度很快，沒有交警封路根本無法阻攔車輛的行駛。
趙達：“沈老還沒消息傳回？”
盛明安：“應該沒那麽快。”
趙達：“我們再等等吧。”
陳驚璆：“來不及。”
盛明安回頭，趙達幾人也看向他：“啊？”
陳驚璆直勾勾盯著高架橋上百米遠的地方，抬手指去：“兩輛載滿貨的牽引車過來了。”
姚資不解：“那又怎麽樣？不至於兩輛牽引車過來就壓垮高架橋吧。”
“很至於！”盛明安頭皮繃緊：“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insar雷達衛星數據顯示津州高架橋升龍區j9處地質形變偏向於一側，最近一年來的內部形變尤為嚴重。說明有重物單獨壓住橋梁的一側，而這條高架橋向下的區域有一個施工重地！”
“啥意思？”王箬聲音變小，隱約聽懂了。
“這一年來一直有載建築材料重物的牽引車單獨走橋梁的一側，回來時卸了重量走另一側。長年累月，高架橋會——”
“會怎樣？”
“側翻。”
“按理來說牽引車的重量應該在高架橋的承重範圍內。”趙達說。
“是超載。”陳驚璆說：“很多牽引車都存在超載的情況，承重力隻有一百噸的橋，而牽引車卻超載兩百噸，相當於一棟八十層的高樓壓在高架橋一側。”
幹過無數份工的陳驚璆很清楚牽引車超載的情況。
盛明安：“來不及了！那兩輛牽引車開過的話，高架橋一定會側翻！橋下車流量那麽大，看到前麵那輛黃色校車了嗎？”
“——看雙方的行駛速度，很可能高架橋側翻時，整段橋梁和重達百噸的牽引車會壓在那輛校車上！”
其他人聽完，不覺驚出一身冷汗：“那是輛小學校車！裏麵、裏麵得有三十幾個孩子吧。”
“沈老還沒回複嗎？”
“來不及、絕對來不及！快想想辦法——”
“通知交警、找交警幫忙行不行？”
“不行，交警絕對不會同意。”
“那怎麽辦？”
“大神……？”
“現在有一分鍾的紅綠燈，搶下這一分鍾的時間設下路障。”盛明安摘下太陽帽扔一邊，挽起了袖子，率先衝出去抱著任何能用到的東西扔到馬路邊。
陳驚璆幾人也都迅速去尋找路障，垃圾桶、橡膠路錐、分道柱和廢棄紙箱等等，全被搬上暫停一分鍾運行的公路。
正在等待紅綠燈的車輛鳴笛、司機探頭不解，脾氣暴躁者直接開口罵：“小兔崽子破壞公共秩序！”、“報警！趕緊報警！”
王箬臉皮薄，被罵得眼睛通紅，但扛東西的動作很堅定。
在高架橋另一頭的姚資神色慌亂：“沒路障了！”
陳驚璆：“那邊有三輪車、單車，全搬過來！”
跟拍導演忍不住擱下直播中的攝像機，跑去幫忙搬單車，連他也說不清為什麽就忽然這麽衝動，也許是陳驚璆等人太過赤誠，也許是盛明安的人格魅力……反正管他呢！
畢竟是救人啊。
直播間的觀眾見他們胡鬧至此忍不住破口大罵：【節目組就這麽幹看著？！】
【沒人阻止他們？】
【媽的太猖狂了！現場的人你們不要那麽文明，對付這種人趕緊上去一拳揍死丫的！】
【啊啊啊啊我這暴脾氣氣死我了！盛醜逼到底作妖到什麽時候？！】
【已經有人報警了。放心吧，很快就進監獄。】
【兄弟們，我就在前麵等紅綠燈，我現在下車，等著看天降正義。】
【兄弟幹得好！】
【回頭哥給你刷個大火箭！】
【……】
喇叭聲、怒罵聲和議論聲一下充斥現場，高架橋前後都有人在這時下車走過來，伸長手臂指著盛明安和陳驚璆等人，麵容憤怒。
一輛明黃色校車載著25個津市某小學某班學生剛結束課外活動，正準備將他們分別送回家，但此時不得不停下，綠燈亮了也不能走。
一輛雪鐵龍踩下踩車，和家裏老婆孩子說：“前麵好像有人鬧事堵了路，可能得晚點回去。”
一輛計程車載著剛從外市出差回來非常疲困的客人，同時眺望前方遍地的路障：“交警在哪？讓交警來處理。”
……
此時，有關部門領導滿臉為難：“沈老，您別為難我們。要是這份數據出自您手裏，我肯定鄭重考慮。但一個高中生——一檔綜藝節目——這太兒戲了！”
閉目的沈老忽然睜開眼，拍桌說道：“不會為難你們，這件事的責任全在我！我一個人攬下來，但你們要知道，沒出事這責任在我。要是出事了，責任在你們！”
部門領導很無奈，心中糾結思慮太多，最終還是選擇相信沈老。
正如沈老所說，如果真出了事，責任在於他和他身後的部門。當然該領導同意，幾個相關部門肯定盛明安預見數據也是個重要的影響因素。
津大高架橋升龍區。
其他小組在此時趕過來，黎驕率先大喊：“盛明安，你在犯法知不知道！你趕緊停下來，別繼續做錯事！”
【小太陽好善良，這時候還關心盛醜逼。】
【盛醜逼真的拖累人……】
盛明安回頭看向黎驕，有個高壯的男人越過黎驕衝過來：“沒家教的崽種，老子今天替你爸教訓你！”
盛明安瞳孔緊縮，眼裏一半是那怒罵著、高舉著手意圖攻擊的高壯男人，一半是那男人背後疾馳而來的兩輛超載‘百噸王’。
地麵仿佛在震動，高架橋仿佛在顫動，小巧的轎車放慢速度不敢和兩輛‘百噸’牽引車同行，因此高架橋其中一段出現了車輛空白。
前後喇叭、怒罵、嗬斥、牽引車轟鳴齊響，瑩綠色服裝的交警聞聲而來準備維持秩序，幾個直播間不約而同在謾罵，收到命令正朝這邊趕來的交警大隊，受到指責而表現無措的王箬幾人……畫麵仿佛無聲。
下一刻，驟不及防地，高壯的男人舉起的拳頭來到眼前，陳驚璆忽然衝過來拽開盛明安摔倒在地，避過了男人蓄力的拳頭。
轟——
同一時間裏，轟鳴巨響，如天塌地陷、煙塵滾滾，重達兩百噸的牽引車側翻在地，熱軋卷板乒鈴乓啷把公路砸得坑坑窪窪，礦粉傾翻瞬間堆出座小山。
毫無疑問，如果沒有盛明安他們‘胡鬧’的路障阻礙交通兩分鍾，此時跑在前頭的明黃色校車、計程車、雪鐵龍……都會在瞬間被側翻的牽引車、熱軋卷板、礦粉砸成廢鐵肉泥。
“——”
現場出現死一般的靜寂。
瘋狂滾動的幾個直播間不約而同出現空白的停頓。
咕咚——
良久，有人顫抖著說：“津州高架橋側、側翻……”聲音尖利的提醒：“側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