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膏從羅滿珍的手上滑落,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又咕嚕嚕地滾到地上,啪的一聲碎了一地,雪花膏從玻璃的瓶子裏飛濺出來:“林建章你瘋了嗎?好好的你說什麽離婚?”


    林建章輕笑了一聲,他想不清楚為什麽以前會喜歡上羅滿珍這個人,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在她跟溫馨之間搖擺不定:“好好的?你他媽沒跟我離婚就跟孫浩文睡一張炕了你跟我說好好的?”


    羅滿珍的臉刷的一白,她側頭去看桌子上濺了一些雪花膏的文件,入目的,就是寫了她曾經跟孫浩文幽會時住過的地方的那段文字。


    羅滿珍顫抖著手去拿了文件,一目十行的翻完,她把資料扔在地上:“這都是汙蔑,全都是汙蔑,林建章,你還是不是男人了,為了跟我離婚,居然偽造了這些東西?”


    “證據確鑿,你還抵賴。羅滿珍,你真該慶幸我不打女人,否則你他娘都不能活到現在。當初你要跟我離婚,我跪在地上求你,你跟我說好聚好散,現在我把這句話還回去給你,好聚好散吧。”


    資料上的真假,沒人比羅滿珍更清楚了,跟林建章離婚,那是不可能的。她也知道,軍婚不是林建章想離就離的,林建章本來就是離過一次婚的人。羅滿珍篤定林建章不敢將他們離婚的正正理由告訴別人,這對男人來說,是多大的羞辱啊。


    “我不會離婚的,林建章,我一會兒就去政委家,讓他給我做主。這輩子你別想跟我離婚。”羅滿珍說的自信滿滿,她雖然跟別人的關係不太好,但跟政委媳婦兒的關係卻是不錯的,以前有一次林建章不回家,還是政委媳婦兒給她撐的腰呢。


    “我要離婚,跟政委有什麽關係,你去告狀又有什麽用?你都跟別人睡了,你知道什麽嗎?這叫偷.情,你知道什麽叫做保護軍婚嗎?偷.情情節嚴重導致婚姻破裂的是要被刑拘的。孫浩文現在已經去勞改了,這條對他來說沒用,但對你來說就不一樣了。羅滿珍,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麽選擇,對吧?”


    林建章的話讓羅滿珍愣了一下,軍婚被保護這一點她知道,但她確實不知道破壞軍婚還有通.奸罪這一說,她以為破壞軍婚罪隻有重婚跟同居才算。


    “你騙人,我這種根本就夠不上破壞軍婚罪。”


    林建章一腳踹在門上,發出一聲巨響:“那怎麽樣才算破壞軍婚?要你懷上他的孩子才算是不是?”


    羅滿珍不自覺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腹,其實她是懷過孕的,跟林建章沒離婚之前。那個孩子不能要,所以她花了錢請了一個孕婦去抓了墮胎藥。吃了藥,那個孩子就流產了。


    後來她再跟孫浩文在一起,她一直在調理身體,一直到84年才生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這輩子她跟林建章的感情還不算穩定,羅滿珍就沒把調理身體的事情放在心上。


    羅滿珍以為自己抓住了林建章,這輩子也不會再離婚了。反正這輩子這麽長,生孩子晚一點又有什麽呢。羅滿珍覺得自己失算了,她就應該在結婚後立馬調理身體盡快懷孕,這樣東窗事發了,她手裏還有孩子這個籌碼羅滿珍後悔不迭。


    林建章看羅滿珍這幅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野種肯定是懷過的,隻不過是不敢要而已。


    羅滿珍可真是好樣的啊,自己透頂上的顏色可真踏馬綠啊。


    原本還想著羅滿珍隻要好聚好散,他就放羅滿珍一碼的,可現在他不這麽想了,羅滿珍別想好過!


    林建章搶過那本被□□過的資料轉身走了,離婚這事兒他還得像上級報告,離婚的真實原因他不會隱瞞,也瞞不住,到時候隨便那麽一調查不就什麽都知道了嗎?


    林建章去了政委家,也是巧了,政委家對麵就住著顧修平。溫馨還在上大學,隻有周日時才會來家屬院,平時為了方便,顧修平也是住的營地那邊的宿舍。


    溫馨這次來買了很多菜,哪怕關著門,濃鬱的肉香味也從門縫中鑽了出來,這時候的房子也不隔音,在裏麵說話說得大聲一些外麵都聽得到。


    顧修平的幽默風趣不止體現在紙上,也體現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中,溫馨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鍾仿佛都在笑,顧修平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話,把溫馨逗得哈哈笑,笑聲傳到外頭,林建章站在走廊裏聽了好一會兒才敲開政委家的門。


    林建章的事情他的指導員早就跟政委匯報過了,林建章的到來他並不意外。要是平常下屬要離婚,他肯定得找好幾個人勸一勸,可林建章要離,他那些勸怎麽也說不出口。


    都是男人,將心比心,如果他媳婦兒做出這種事情來,絕對不是離婚那麽簡單的,政委歎了一口氣:“想好了嗎?”


    “想好了政委。我實在是無法跟她繼續過下去。”


    “那好,你去寫個報告過來,我們商量過後,就給你批複。”政委道。


    “她你打算怎麽辦?”政委又問。


    如果早一個小時政委問林建章這個問題,他會說離了婚就算了。可是從家裏出來的那一刻,林建章就決定不讓羅滿珍好過。


    “政委,我想按照流程走。”


    政委愣了一下,過了許久後才道:“也行,證據收集得挺全麵的,判刑應該會快一點。”


    林建章給政委行了一個軍禮,這時候是飯點,政委家的飯菜都已經做好端在桌子上了,政委十多歲的兒子跟八九歲的女兒坐在餐桌麵前眼巴巴地等著。林建章不好意思再留下了。


    政委也沒留他。


    林建章走後,政委媳婦兒從廚房裏端飯出來,隨口問道:“小林來做什麽?又跟媳婦兒吵架了?”


    政委坐到桌子邊上:“不是吵架,他要離婚。”


    政委媳婦兒臉色一變:“他們不是離過一次?怎麽還離?小羅挺在乎他的,長得漂亮又讀過書,他還不知足啊。”


    政委看了她一眼:“以後這種話你就別說了,他們之前那次離婚是他媳婦兒在婚內不檢點,跟別的男人有了首尾。他過不下去也正常。”


    政委媳婦兒一愣,沒想到羅滿珍居然是這樣的人,她張張嘴,啥也說不出來了。


    林建章出去時又在溫馨家門口站了會兒,見裏麵沒有聲音再傳出來,他才下樓,到了樓下,他回頭看了一眼屬於溫馨家的那扇窗戶。昏黃的燈光看起來溫暖極了。


    原本那盞燈是屬於自己的,可因為自己那點虛榮心,他丟失了這一份柔情。


    林建章轉身走了。


    溫馨跟顧修平已經有一周沒見了,小別勝新婚,兩人感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做什麽都粘在一起。


    溫馨還在讀書,現在有了孩子不合適,於是顧修平的防護措施就做得格外到位。有良辰良玉在前,溫馨不排斥生孩子,反而還挺期待自己生一個小孩的。


    溫馨感念顧修平的溫柔與體貼,心裏被填的滿滿的。一個男人能體貼她愛護她到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了。她們宿舍有好幾個已婚婦女,夜裏座談會也不可避免地談論到這些事情,她們的丈夫從來沒有這麽體貼她們過。大多數都是自己舒服就完事兒,妻子怎麽樣他們並不如何在意。


    顧修平會抽煙,隻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抽得少。夜裏,他披著襯衣靠在床頭,修長白皙的手夾著香煙抽了一口,緩緩地吐出一圈煙霧來。煙霧在空中散開,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了其中。他透過煙霧看她,那雙桃花眼中含著無限地深情,溫馨被她看著,臉都快紅了。


    顧修平看她這樣,輕笑一聲:“睡吧。”


    溫馨嗯了一聲:“你也快睡吧”


    顧修平把還沒抽完的煙掐滅在床頭櫃上的煙灰缸裏,關上燈,縮進被子裏,摟著溫馨,又是一夜好眠。


    次日溫馨起床,已經是早上十點多了,一向三餐準時的她已經餓得饑腸轆轆。起來穿上衣服,走到客廳,客廳的桌子上放著一碟張秀英做的醬蘿卜,廚房的鍋裏溫著一鍋粥,邊上的炒鍋鍋蓋蓋著,打開鍋蓋,裏麵放著兩個白麵饅頭跟兩個水煮雞蛋。


    水煮雞蛋蘸醬油吃最美味,粥跟白麵饅頭以及小鹹菜是絕配。溫馨餓了,很快就解決完了這些飯菜,外麵傳來一陣陣的口哨聲,溫馨拿著饅頭站到窗子邊,透過窗子,看見穿著綠色軍裝的戰士們排著整齊地步伐在操場上跑著,口號聲不絕於耳。


    不遠處的坭坑裏,戰士們在裏麵進行對抗訓練,身上全部是黃色的泥湯,在泥坑的邊上,一群戰士正在進行匍匐訓練,沙子地上,他們快速地爬過鐵絲網,又飛快地站起來跑過架在空中的獨木橋。


    溫馨這是第三次到軍營來,可第一次下著雪,第二次訓練場上也沒有這麽多的戰士在訓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軍人訓練的場景,這一刻,溫馨是震撼的。


    早春乍暖還寒時候,水裏溫度極差,這樣的天氣滾泥漿,爬地麵,體魄要是不夠好,怕是要生病的。可這些戰士們像是不知道冷不知道熱一樣。坭坑裏的戰士們被對手打倒後很快又站起來,用盡一切辦法再將對手打倒在地。你來我往的,戰況十分激烈。


    溫馨眼神好,在泥坑邊看見了顧修平。


    中午顧修平回來,身上果然帶著泥汙,溫馨早就燒好了水,先讓他洗了澡,再一起吃飯。顧修平乖乖聽話,沒有任何反抗。


    相聚了一日,第二天一早,溫馨就要回學校了,顧修平起得比平時早很多,起來給溫馨煮了一碗麵條。吃過後兩人又溫存了一番,到了六點他才把溫馨送出門。


    省城軍區附近的就有車直接到市區的,六點半是最早的一趟。


    早春的早晨還有些涼,顧修平給溫馨把她沒拉好的衣領整理整齊,拉著她的手,依依不舍地道:“你到了學校,一定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給你的錢票你別省著,該吃就吃,該花就花,別餓著自己。讀書別太用功,要勞逸結合。”


    顧修平苦口婆心的囑咐,溫馨微笑著聽著,心裏樂開了花,她覺得嘮叨的顧修平也格外的迷人。


    顧修平還在絞盡腦汁地想還有哪些方麵沒囑咐到溫馨,溫馨想,如果她媽媽在這裏,肯定跟顧修平很有共同語言。


    車子的鳴笛聲響起,車子快到了,溫馨也開始不舍了起來,趁著沒人,顧修平低頭吻住溫馨。


    過了許久,顧修平用拇指在溫馨的嘴角按了按,語氣溫柔又擔憂地道:“馨馨,在學校照顧好自己。”


    溫馨點點頭,伸手抱住顧修平,軟軟地在他的懷裏道:“我知道了,你也要照顧自己,別光顧著訓練忘了吃飯。”


    顧修平舍不得跟她分開,她又何嚐不是呢?若不是她還有學業要完成,她真的想就那麽時時刻刻地跟在他身邊。


    車子來了,顧修平招招手,車子停了,溫馨不好讓司機等,趕緊上車:“快回去吧,我走了。下周六我再來看你。”


    “去吧,到學校了給我打個電話。”


    “好。”溫馨找了個窗戶邊的位置坐下,朝他揮揮手,車子開了。


    顧修平站在路邊,等看不見車影了才轉身回駐地。


    從駐地到學校要倒兩次車,溫馨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溫馨先給顧修平打電話報平安,顧修平算著時間在辦公室呆著,接到電話總算放了心。


    今天上午溫馨她們班早上沒有課。溫馨去到宿舍的時候葛薇還在床上沒起來。


    她們宿舍裏的其他幾人都是下過鄉的知青,有兩個還是曾經的老三屆,為了來上學,丟下了家裏的丈夫和孩子。


    上學的代價那麽大,她們學習起來就格外的認真,沒課的時候她們都是去圖書館看書的,在宿舍時也手不釋卷。


    在這樣的學習氛圍下,溫馨跟葛薇學習起來個格外的勤奮。


    大白天的,葛薇就這麽躺在床上顯然不正常,溫馨坐到她的床邊:“薇薇?薇薇?你咋了?”


    葛薇靠著牆睡的,聞言轉過身來,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馨馨,我好難過。”


    葛薇從小就家庭幸福,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的孩子自信又活潑,溫馨認識葛薇這麽久,林癩子的事兒是她遭受的最大挫折了。


    而剩下的小坎坷,都是何誌帶給她的。


    葛薇哭著撲進溫馨的懷裏,在溫馨溫柔地安撫下,放聲痛哭。等哭過了,她才跟溫馨道:“昨天,我去師專找何誌,何誌正在跟一個女同學討論徐誌摩的詩,我在邊上等了兩個小時他的那個女同學才走。”


    “她走了以後就是晚飯時間了,我跟何誌去吃飯,何誌全程對我冷臉。吃了飯,我叫何誌送我回來,何誌不讓我走,要拉著我上師專邊上的招待所去。他說我們都已經訂婚一年多了,要是沒有恢複高考這件事,我們早就是夫妻了,讓我晚上別回來了。”


    葛薇上學早,高中畢業才十六,跟何誌是從小就認識的,初中高中都一個班,上完高中,何誌跟葛薇表白,葛薇想了想,也就答應了。兩人訂婚的那年,她才十七歲。今年二月,她剛滿十八。


    跟何誌訂婚的這一年多,何誌表現得一直都很好,跟別人的對象相比也不差什麽。他的父母對她也很好。


    如果不是這次恢複高考,她都不知道原來何誌跟他父母居然是那樣的人。


    如果開學前,何誌的父母沒有輪番勸導她放棄學業,如果何誌沒有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指責她,如果何誌沒有對她愛答不理,她會跟何誌去招待所。畢竟她們都訂婚一年多了,在一起也正常。


    可發生了這些事兒,她又看到了溫馨跟顧修平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她就這麽想了。昨晚何誌的那副表情真的是嚇到了葛薇,他拉著她往招待所拖的樣子讓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林癩子。


    廢了好大的心神,她才壓製住了恐懼,堅定地拒絕了何誌。見她不願意,何誌很生氣,說了很多指責她的話,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考上大學後她變心了,大學生看不起他那個大專生了。


    何誌說了很多誅心的話,最後葛薇是一個人回來學校的,何誌不願意送她。


    “馨馨,他說,他父母果然說得對,女人讀書讀得多了,就容易壞事情,就容易變心,他說女子無才就是德,女人書讀多了,德行都不好了。”


    葛薇哽咽著,溫馨聽著這話,拳頭都硬了。


    合著何誌家信奉這一套,那他們還找葛薇做兒媳婦做什麽,去鄉下農村找個媳婦兒不好嗎?那些因為沒有條件上學而不認字的女人才應該是他們家認可的好兒媳啊。


    找上葛薇,不就是看中葛薇家的家境嗎?現在眼瞅著葛薇上的大學比自家兒子好了,就迫不及待地要打壓兒媳婦兒了?


    這樣的人家還能嫁?溫馨覺得那就是個火坑!


    “薇薇,你怎麽想的?還想跟何誌結婚嗎?”溫馨看著葛薇問。


    葛薇搖搖頭:“不想了。”昨晚她一夜沒有睡,一直在思考這件事。葛薇想,如果她跟何誌在一起,那在他那樣的家庭氛圍裏,她的生活簡直就是一眼能望得到頭。


    她可能要像何誌的媽媽那樣,白天去上班,回家無論多累都要將丈夫兒子公婆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以前她隻覺得何誌的媽媽能幹,人也和善,周圍的人家誰不誇她人品好勤快啊。


    當時覺得有這樣的婆婆也挺好的,現在一想,葛薇覺得,如果自己真的跟何誌結了婚,那麽現在何誌他媽的生活就是她以後的生活了吧。


    “那你把這些事情都告訴家裏吧,叔叔嬸子他們年紀大經曆得多,看事情也全麵,你先打電話回去問他們的處理意見吧。”


    葛薇也是有點傻,之前何誌家勸她不要上大學的事情她都沒有告訴過家裏。要是葛薇早早的就跟家裏說了,何誌的皮都得被扒下拉一層,開學那天葛紅軍還會那麽和氣的送他?想得真美。


    葛薇嗯了一聲:“那你跟我去打電話吧。”


    “好。”


    學校門口就有電話,打電話的價格還挺貴的,五毛錢一分鍾,葛薇把電話打到了葛紅軍的單位後放下電話等了五分鍾左右。電話打回來了。


    葛薇接了電話,哭著把所有的事情都跟葛紅軍說了。


    葛紅軍怒不可遏,他忍著怒氣安慰了自家閨女後掛了電話,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


    考上大學,那是多大的榮耀啊,去年參加高考的學生一共有1100多萬,可最後錄取的人還不到三十萬,這難度就跟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似的。


    誰家出了個大學生不是整個家族的榮耀?何家怎麽敢讓自家女兒放棄大好前程嫁給他家那個連他女兒都沒考過的兒子?


    “老葛,你這是咋了?”葛紅軍的同事被葛紅軍拍桌子嚇了一跳。


    葛紅軍氣喘籲籲地:“我閨女對象家太欺負人了,為了不讓自家兒子被我閨女比下去,就暗戳戳地攛掇我閨女,讓我閨女不要去上學,盡早結婚才是正理。我閨女聰明沒答應,結果那小子居然想霸王硬上弓?”


    葛薇考上大學,葛紅軍還在國營飯店擺了一桌,當時葛紅軍的戰友們都去了,還送了不少禮去,他們這些人家誰不羨慕葛紅軍的?這可是十年來第一屆大學生呢,這些大學生一從學校畢業,那必然是各個領域的中堅力量。


    妥妥的後起之秀,何家這樣做可真缺德。辦公室裏義憤填膺。


    下了班,葛紅軍怒氣衝衝地回家,叫上老娘和妻子就去何家,葛奶奶從年輕起就是個潑辣的人,老了也不遜色,插著腰站在何家門口罵了一通。還時不時地跟來圍觀的人們示個弱,打個感情牌。


    葛家人的憤怒大家都理解,就像葛紅軍說的,誰家出個大學生不是榮耀?何家這麽做簡直就是不要臉。代入一下自家閨女被未來婆家勸不要去上學了,回家伺候男人公婆,大家都已經開始生氣了。


    北方人有重男輕女的,但也有很多人家疼閨女的,特別是家裏有閨女在備戰過一個月後的高考的人家,看何家人的眼神就格外不善。


    何家人挺慫的,這一點從他們隻敢把那些話私底下說就能看得出來。他們家敢肆無忌憚地對葛薇說那些話,拿捏的也不過是葛薇單純脾氣好罷了。那些話跟她說了,她就算不同意也不會跟葛家長輩說。


    在勸退不成後,何誌他爹就給何誌出了個讓他跟葛薇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到時候葛薇懷了娃娃不就得休學在家養胎?生完孩子不用帶?等把孩子帶大,她年紀也大了,還上什麽學?


    葛家想得好,可誰能想到這次葛薇這麽不按常理出牌?葛家這一番操作直接是把他們家的臉麵丟在地上踩,何誌他爸爸氣得臉色通紅。


    但他們拿葛家一點辦法都沒有,誰讓自家條件比不上葛紅軍家呢。


    葛薇的媽媽等婆婆罵夠了,從兜裏掏出準備好的錢跟票遞給葛紅軍,葛紅軍接過來遞到唯唯諾諾的何誌他媽手裏:“這是你們家給我們葛家的彩禮,一共是128塊錢,你數數,那些禮,像訂婚當天的糖果點心,我也換成了票給你,當然,這些東西是我們家跟你家平攤的,我就出我們家那份。以後我們葛家跟你們何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你們家不是想娶個無才就是德的姑娘嗎?我們家姑娘不符合你家的標準,這門親事隻能作罷了。”葛紅軍對著來圍觀的街坊鄰居大聲道:“諸位鄉親給我們做個見證,今天我們老葛家就跟何家沒關係了。”


    都是多少年的街坊了,大家沒少受葛紅軍的照顧,誰家有個什麽事兒找葛紅軍幫忙葛紅軍也是能幫就幫,當即就有受過葛家恩惠的人道:“葛大哥,這個見證我們做了。”


    “是啊,是啊,我們都是見證人。”


    作為理虧的那一方,何家在葛家分工明確的輪番轟炸下話都沒能說幾句,事情就蓋棺定論了。葛家人走了。


    下午葛紅軍給省城大學發了電報,又給何誌發了一封,葛紅軍不怕花錢,發去的電報上不僅說了兩家人退婚的事情,也狠狠地罵了何誌一通。


    很快電報就寄到了葛薇的手裏,葛薇看了電報,心裏又高興,又是難過。


    她跟何誌的感情開始得簡單,自小一起長大,算是青梅竹馬,。她不討厭他,他喜歡她,兩人就在一起了。結束得那樣的簡單,甚至她都不需要出現在退親現場。


    下午放學,溫馨抱著書本進宿舍,被葛薇拉著去食堂:“馨馨,走,我請你吃飯,今天下午供應辣子雞。”


    學校食堂的大師傅手藝很不錯,做得一手好川菜,溫馨供應辣子雞,口水也流出來了,不禁也加快了腳步。


    辣子雞外焦裏嫩,麻辣鮮香,溫馨二人合夥打一份,又打兩個素菜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兩人剛坐下沒吃幾口,就有一個男同誌也坐在了她們這一桌,抬頭一看,原來是同班的程明同誌,程明同誌是以專業第一的成績考進的文學係。以前是下鄉知青,到如今也有二十七八歲了。


    “溫馨同學,葛薇同學,不介意我拚個座吧?”程明露出一抹儒雅地微笑來。


    葛薇跟溫馨搖搖頭,你都坐下了才問介不介意有用嗎??


    文學係一共兩個班,兩個班裏的女學生不少,程明同誌據說是在鄉下有個媳婦有孩子的,但是考上大學後兩人離婚了。而知青離婚在學校裏並不少見。


    別人怎麽樣做是別人的選擇,大時代趨勢下,溫馨也沒什麽可以指摘別人的,這都是個人的選擇。但這個程明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有事兒沒事兒就往她跟葛薇的身邊湊。


    什麽意思他也不挑明,就算溫馨跟葛薇兩人聊天,暗示她們倆一個已婚,一個有對象了程明也依舊不改。


    程明的到來,讓溫馨覺得辣子雞都不美味了。


    葛薇有同樣的感覺。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吃飯不再閑聊。


    程明像是不知道兩人的尷尬一般,神態自若地跟她們說起了話。


    二人敷衍了幾句,加快吃飯速度,從食堂出來,兩人不約而同地舒了一口氣:“馨馨,你說這程明到底是啥意思啊?真是煩躁死了。”


    溫馨也很煩躁啊。她歎了一口氣,道:“我一會兒給顧修平打個電話,讓他明天中午趕著飯點來一趟學校。到時候咱們一起吃個飯,無論他有什麽心思,都該死心了吧?”


    葛薇嗯了一聲:“有道理。速度地解決了吧,每天吃飯的時候準要遇上他,煩死了,”


    葛薇給顧修平打了電話,顧修平接到媳婦兒派發的任務,次日十點穿著幹淨的軍裝,跟要去城裏辦事的戰友進了城。


    中午,顧修平準時出現在省大的學校食堂門口,溫馨跟葛薇下課過來,三人一起去食堂吃飯。


    顧修平的一身軍裝在這個時代還是很惹眼的,食堂裏幾乎個個人都對他行了注目禮。食堂打菜阿姨的手都不抖了,他的飯碗裏比別人都多了好幾塊肉。


    後麵排隊的人看見了,心理就不平衡了,扯著嗓子跟打菜阿姨起哄。打菜阿姨跟這些大學生門也混熟了,聽到那些起哄之言笑著道:“去去去,你們要是解放軍同誌,我也多給你們打肉,你們又不是。”


    打菜阿姨這麽說,但接下來打菜時手都沒有以往抖得厲害了。


    溫馨跟葛薇已經打好別的菜在邊上等著顧修平了,顧修平擠出人群後,溫馨笑著打趣他:“喲,這是靠臉吃飯的老顧同誌啊。”


    顧修平一本正經地跟溫馨玩鬧:“小溫同誌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我怎麽是靠臉吃飯的呢,我明明是靠我身上這件神聖的軍裝在吃飯。”


    溫馨賞了顧修平一個白眼,轉身叫葛薇快去占座位。葛薇小跑跟上溫馨,她就著自己還沒吃飯呢,就已經飽了。


    這一天,當程明打了飯,如往常一樣開始找到溫馨跟葛薇時,他看見坐在溫馨邊上跟溫馨舉止親密地顧修平,臉色刷地一下就變了。


    猶豫了一會兒,他轉身就走。打從那天後,中午吃飯,程明再也沒來打擾過溫馨二人了。就是平時在班級,程明也會避嫌了。


    成功完成驅趕狂蜂浪蝶的任務的老顧同誌得到了小溫同誌的獎賞,這獎賞讓老顧同誌走路都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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