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拜將


    蕭何追的是淮陰人韓信。韓信小時候也讀過書,拜過老師,文的武的都有一套。後來父母雙亡,一向很窮。他沒有事情做,老在淮陰城下釣魚。釣到了魚,賣幾個錢;釣不到魚,就餓肚子。有個老太太經常在那邊洗紗[古時候所說的“紗”就是“絲”],一出來,總是帶著飯籃,幹一天活兒。韓信見她吃飯,兩隻眼睛不由得瞧著她的飯碗。老太太就省了些飯給他吃。韓信也顧不得害臊,大口地吃了,完了對她說:“我將來一定重重地報答您。”沒想到這句話反倒叫老太太生氣了。她說:“大丈夫不能自食其力,已經沒出息了。我可憐你,才給你吃點兒。誰要你報答!”韓信隻好說了聲“是!”很難為情地走開了。


    韓信雖然窮,他可也象一般的武士、俠客那樣身上挎著一把寶劍。淮陰城裏的一班少年老取笑他。他們說:“韓信,你文不像文、武不像武,像個什麽啊?你還是把寶劍摘下來吧。”其中有個屠夫的兒子,特別刻薄,他說:“你老帶著劍,好像有兩下子,我可知道你是個膽小鬼。你敢跟我拚一拚嗎?你敢,就拿起劍來刺我;不敢,就從我的褲襠底下鑽過去!”說著,他撐開兩條腿,在大街上來個騎馬蹲。韓信把他上下端詳了一會,就趴下去,從他的褲襠底下爬過去了。大夥兒全樂開了,韓信也隻好附和著咧著嘴笑了一下。打這兒起,人家給了他一個外號,叫“鑽褲襠的”[文言叫胯夫]。


    趕到項梁渡過淮河,路過淮陰的時候,韓信帶著寶劍去投軍,就在楚營裏當個小兵。項梁死了以後,韓信跟著項羽。項羽見他比一般士兵強,叫他做個執戟郎中。韓信好幾回向項羽獻計,項羽都沒采用。一個小兵怎麽能參預大將的計劃呐?鴻門宴上,韓信拿著長戟站崗,看到沛公劉邦低聲下氣地對著魯公項羽,真有點像自己鑽褲襠的滋味。他對沛公就有了幾分同情,而且認為沛公將來準成大事。後來沛公做了漢王,像充軍似地被霸王逼到漢中去。韓信認為投奔一個失勢的主人準能得到重用,就下了決心去投奔漢王。他帶著寶劍和幹糧,揀小道往西走去。頭兩天,白天躲著,晚上趕路。


    他知道棧道已經燒毀了,別的道他又不知道。反正方向不錯,爬山越嶺也幹。他在樹林子裏請教一個砍柴的老大爺,問他往南鄭去的路。那老大爺撓著頭皮,說:“以前有是有一條,是走陳倉[在陝西省寶雞縣東]的,那可不是路,不好走,還有大蟲,已經多年沒有人走了。”韓信請他詳細說一說,他就說了一大串。韓信一一記住,拜謝了老大爺,向陳倉那麵走去。


    “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韓信終於從陳倉找到了南鄭,進了漢營。可是天大的希望隻撈到了一個芝麻綠豆官,人家僅僅給了他一個挺平常的職司。後來韓信見了蕭何,跟他談了談。蕭何認為韓信的能耐可不小,又專門跟他談了幾次。韓信從天下形勢談到劉、項兩家將來的勝敗,談到怎麽樣打到山東[


    古時候崤山函穀關以東叫山東,不是現在的山東省;崤yáo]去等等。蕭何這才知道他是數一數二的人才,就在漢王跟前盡力推薦他,還把他的出身說了一遍。


    漢王聽了可不覺得怎樣。他把話岔開去,說:“難道咱們一輩子呆在這兒嗎?什麽時候才能夠打回去呐?”蕭何說:“隻要有了大將訓練兵馬,率領大軍,就能夠打回去。”漢王說:“哪兒來這樣的大將?”蕭何說:“隻要大王肯重用,大將已經找到了。”漢王急切地問:“誰呀?在哪兒?”蕭何說:“淮陰人韓信,就在這兒,可以拜為大將。”漢王皺著眉頭,說:“哎,鑽褲襠的還能做將軍嗎?”蕭何又說了一大套話,漢王隻是搖頭。第二天,蕭何又去見漢王,對他說:“大將有了,請大王決定吧。”漢王眉開眼笑地說:“那太好了。誰呀?”蕭何很堅決地說:“淮陰人韓信!”漢王馬上收了笑容,說:“要是拜他為大將,不但三軍不服,諸侯取笑,就是項羽聽到了,也準小看我們。請丞相別再提了。”


    蕭何一連幾天碰了釘子,隻好不去說了。可是蕭何不去,漢王又去找他,對他說:“咱們的家小都在山東,士兵們很不安心,天天有人逃走,怎麽辦呐?”蕭何說:“總得先拜大將啊。”漢王說:“又是韓信,是不是?老實對你說,不行!你想想:從沛、豐跟著我出來的將士們立了多少大功,他們能服氣嗎?周勃、灌嬰、樊噲他們能不說我賞罰不明嗎?”蕭何說:“從古以來英明的君王選拔人才,主要是看他的才能,不計較他的出身。我知道韓信的才能,可以拜為大將,我才三番五次地勸大王重用他。沛、豐來的將士都有大功,可是他們不能跟韓信比。”漢王說:“叫韓信安心點,有機會我一定提拔他。”蕭何隻好出來,把漢王將來一定重用的話告訴了韓信。


    韓信左思右想,越來越苦悶。他準備些幹糧,第二天,


    天一亮,帶著寶劍,騎著一匹馬出東門走了。手下的人慌忙跑到丞相府,報告說:“韓信出了東門,不知道到哪兒去了。”蕭何跺著腳,說:“哎呀,真給他走了!那還了得?”他立刻騎上快馬,帶了幾個從人,趕到東門,問了問,馬上加鞭,急急地又追上去。到了中午,路過一個村子,打聽下來,才知道韓信已經過去了。


    蕭何一路問,一路追,直到天黑了,還沒追著韓信。人也累了,馬也乏了,明天再追吧。可是到了明天,不是更追不上了嗎?他一瞧,月兒這麽明,道上好像灑滿了水銀似的。涼風吹著,汗也收了,他就在月亮底下又趕了一陣。轉過山腰,下了坡,前麵是一條雪亮的河。遠遠望見有個人牽著馬在河邊上來回遛達。那不是韓信是誰呀?蕭何使勁地加上兩鞭,大聲嚷著:“韓將軍!韓將軍!”他跑到河邊,下了馬,氣呼呼地說:“韓將軍,咱們總算一見如故,夠得上朋友。你怎麽不說一聲,就這麽走了?”


    韓信向他行個禮,掉下了眼淚,可不說話。蕭何又說了一大篇勸他回去的話。韓信說:“我這一輩子忘不了丞相的情義,可是漢王..”他又停住不說了。這時候,滕公夏侯嬰也趕到了。兩個人死乞白賴地非把韓信拉回去不可。他們說:“要是大王再不聽我們的勸告,那我們三個人一塊兒走,好不好?”韓信隻好跟著他們回來。


    到了第三天,他們才回到了南鄭。漢王聽見丞相追的是韓信,又生氣了。他罵蕭何說:“胡說!逃走的將軍也有十來個了,沒聽說你追過誰,獨獨去追一個鑽褲襠的?這明明是騙我。”蕭何說:“將軍有的是,像韓信那樣獨一無二的人才到哪兒找去?大王要是準備一輩子躲在漢中,那就用不著韓信;要是準備打天下,那就非用他不可。大王到底準備怎麽樣?”漢王說:“我就依著丞相,讓他做個將軍,怎麽樣?”蕭何說:“叫他做將軍,他還得走。”“拜他為大將怎麽樣?”蕭何說:“這是大王的英明,國家的造化。”漢王當時就叫蕭何去召韓信來,馬上要拜他為大將。蕭何很直爽地說:“大王平日太不注意禮貌了。拜大將是件大事,不是小孩子鬧著玩兒似地叫他來就來。大王真要拜韓信為大將,先得造起一座拜將台,擇個好日子,大王還得親自齋戒,然後隆重地舉行拜將的儀式。這樣才能讓全體將軍士兵都能聽從大將的指揮,正像聽從大王的指揮一樣。”漢王說:“好,我都依你,請你去辦。”漢營裏幾個主要的將軍一聽到漢王擇日子要拜大將,


    一個個高興得眉開眼笑,都認為自己能力強,功勞大,心裏說:“不拜我為大將,拜誰呐!”趕到漢王上了拜將台,拜的是韓信,全軍都楞了。漢王舉行了拜將的儀式以後,請韓信坐在上位,拱拱手,說:“丞相屢次推薦將軍,將軍一定有好計策,請將軍指教!”韓信回個禮,說:“不敢當!”接著他問:“大王打算向東出去,是不是要跟霸王爭天下?”漢王說:“是啊。”韓信又問了一句:“大王自己估計估計,比得上比不上霸王!”漢王不作聲,過了一會兒,說:“比不上!”


    韓信向漢王道賀,說:“我也以為比不上。大王自己覺得比不上,拿這一點說,就該祝賀大王。我曾經在霸王手下做過事,我知道他。他這個人哪,吆喝一聲,能夠嚇壞千百個人,多麽勇啊;可是他不能任用有本領的將軍,這叫做匹夫之勇。霸王對人很恭敬,看見別人有病,他會流眼淚,心眼多麽好哇;可是對於有功勞的人應當封爵的,他不肯封,即使封了,他還把印子拿在手裏橫摸豎摸,舍不得交給人家,他這個好心眼隻是婆婆媽媽的好心眼。霸王雖然做了諸侯的首領,看來好像很強,實在並不強。他所到過的地方沒有不被毀壞的,天下都怨他,老百姓不向著他,名義上是個霸主,實際上已經失了人心。所以我說,他的強很容易會變成弱的。”


    漢王聽了,心裏很高興。他說:“可是我不行啊。”韓信說:“大王跟他不一樣。大王所到的地方,什麽都不侵犯。進了武關,廢除秦朝殘酷的刑法,限秦人約法三章,秦人都向著大王。再說三秦的三個將軍,章邯、司馬欣、董翳,欺騙了自己的士兵,投降了諸侯,到了新安,霸王把投降的士兵坑害了二十多萬,單單留下這三個秦將,還封他們為王。他們欺壓三秦的子弟已經幾年了,也不知道殺害了多少人。秦國的父兄痛恨這三個人都痛恨到骨髓[sui]裏去了。大王發兵往東去,隻要發個通告,三秦就能平定。”漢王越聽越高興,隻後悔沒早點拜他為大將。他這麽信任韓信,全體將士也不得不服從韓信的指揮。韓信開始操練兵馬,準備跟霸王作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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