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他要說什麽正事的穆染聽得這句不由地一滯,接著眉眼微垂。


    “我在和你說正經事。”


    她說著,整個人往後稍稍退了退,然而前方的人卻馬上跟了上來,雙目緊鎖在她的麵上。


    “對朕來說,這便是眼下最正經的事。”


    穆染頓時有些無言。


    半晌後,她正要說自己累了要休息,卻見對方又喚了她一聲。


    “皇姐……”穆宴的聲音停下愈發有些啞,將先前的話又重複了遍,“朕想吻你,可以嗎?”


    說起來兩人之間現相處倒也有些意思。


    分明很久之前便已經有過最親近的接觸,可那竟成了迄今為止唯一的一次。


    而之後的這些日子,兩人雖時常同塌而眠,但最多是穆宴伸手環著她入睡,有時也會趁著她不注意在她額間落下一道輕吻罷了。


    旁的便再無其它。


    穆宴到底是這個年紀,且身邊的人又是這麽多年放在心尖上的,能一直安穩著入眠已經算不錯。


    今夜他也不知怎的了,原本先前都能忍著,可今夜見了皇姐說話,他心中便有千萬種情緒浮現,以至於格外執拗。


    如今的他早已知道要怎麽和穆染相處,所以不會再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強逼。


    所以便時常示弱,以此引得對方心軟。


    就如同眼下一般。


    穆宴扣著對方纖細的指尖,雙目中帶著微微的祈求,就這樣一直看著她。


    ——直到她鬆口。


    是的,穆染在對方這樣的眼神之下,最終妥協了。


    她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便說了句:“好。”


    穆宴顯然沒想到她竟會這樣輕易便答應了,一時間便也有些怔。


    但回過神來後,唇邊霎時綻出一抹笑。


    “真的嗎?”他不由地又開口確定了一次。


    穆染便輕點了點頭。


    然後告訴對方,除此之外旁的不能做。


    穆宴原就沒想過做其他,今夜也不過是稍稍試探一下,未料到竟如此輕鬆。


    “那……”


    他低啞著聲音,一點點往穆染那邊靠去。


    後麵的話他沒再說,因為兩人已經完全靠在一起。


    當觸碰到那微涼的唇時,穆宴的心中騰升出巨大的滿足。


    真好啊。


    他想。


    他在皇姐心中的位置愈發重要了。


    穆宴想要的當然不止於此,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但他有的是耐心,總能等到的。


    寢殿外廊簷下的宮燈在凜冽的寒風之下被吹得四處晃動,燭火印照入殿內,顯得隱隱綽綽,濃墨的黑夜之中,隱約見著架子床上的丁點動靜。


    許久之後,被床幔隔絕的內裏傳來沙啞低沉的聲音,帶著繾綣深情。


    “皇姐,好夢。”


    .


    之後的日子似乎一切照舊,隻是穆染身邊沒了千月,也沒了顏致遠。


    穆宴卻還是夜夜都來明安殿的寢殿中同她一道入眠,而自打先前那日得了穆染的準許後,他便食髓知味,總是提出同樣的要求。


    穆染原是不應了的。


    可架不住對方一再纏著,便也徹底不再拒絕。


    穆宴自然高興,連平日理政時心情都愉悅了不少。


    而穆染卻愈發懶怠。


    她總是喜歡待在自己的明安殿中,也不怎麽出去。


    而隨著天氣越來越熱,穆染有時會叫宮人搬了貴妃榻去院中小憩,同前一年相同,她喜歡在院中那巨樹之下休息,然後懷中抱著銀團。


    不過近些日子銀團有些到了發情的時候,不怎麽喜歡待在她懷中,有時還會忽然咬她一下。


    於是穆染便沒有再時常抱著銀團,反而將它交給安錦去照顧。


    小翁主有時會入宮來同她說說話,穆染自打知道她同桓親王之間有些微妙的關係後,便時常喜歡逗她。


    每每都鬧得小翁主麵頰染上紅暈才罷手。


    今日也是一樣,小翁主這邊正被她一句話逗得麵紅耳赤,正說要起身離開,卻見有小宮娥匆匆而來。


    “殿下,陛下召您去紫宸殿。”


    這邊正勸小翁主留下的穆染聞言指尖一頓,接著看向小宮娥。


    “可有說何事?”


    小宮娥便說是去行宮避暑一事。


    避暑?


    穆染想了想,便反應過來。


    眼下已然六月,熱氣逐漸彌漫開來,不管是穆染還是小翁主,都換上了輕薄的衣衫。


    穆染原本就不怎麽在意去行宮的事,眼下聽得小宮娥的話後才意識到,原來又到了要去避暑的時候了。


    照著先前的規矩,隻怕七月初便要動身。


    思及此,穆染便說了句“知道了”,接著才看向小翁主。


    “本宮先去紫宸殿,下回去行宮見了。”


    她說著起身,接著在小翁主有些不解的目光中續了句。


    “想來倒是桓親王也會同陛下請旨帶你去的。”


    一句話讓疑惑的小翁主登時又睜大了雙眸,但正要開口時,卻見長公主已經入了寢殿更衣。


    小翁主見狀不便再留,便也起身離了紫宸殿,隻是麵上的紅暈好長時間才漸漸散去。


    穆染這邊換了衣衫去紫宸殿後,穆宴倒也沒同她提及太多去行宮的事,隻是問了她覺得哪一天出發好一些。


    穆染也沒怎麽想。


    “這種事你這樣隨意交由我來決定,豈不是亂來?”


    天子出行,曆來都是太史局觀測天象擬定日期再交由陛下親自確定的,可這回穆宴卻直接略過了這環節,環境打算讓穆染來決定。


    穆染並不欲攬這些事。


    可穆宴卻道:“也不是祭天,怎麽就需要好好選日子了?皇姐若是喜歡哪日,哪日出發便是。”


    饒是他這樣說,穆染也還是沒什麽興趣,隻說自己不能確定,讓他自己決定。


    穆宴見狀便也不再勉強,於是隨口說了個日期。


    “那便七月初十出發。”


    於是出發去行宮的日子便在兩人言談之間定下。


    爾後便是準備的日子。


    這回整個皇城之中,唯有穆染一個長公主是跟著去的,前一年還有李太妃跟著,今歲便已經沒了旁人。


    天子身邊伺候的人雖多,但到底也是有員額限製的,不能整個禦前都跟著去,因此便由殿中監陸斌做主挑了一些個手腳麻利,做事勤快的人。


    而穆染這邊便更簡單的,她本就不喜歡太多人伺候,再加上千月也已經出宮嫁人,身邊一時間也沒找新的大宮女,因此自己便挑了這麽四五個近身伺候的。


    其餘灑掃做粗活的宮人她便不管了,都交由陸斌那邊去安排。


    原本她宮內的人是不由陸斌去管的,可穆宴放心不下,便專程囑咐了陸斌連著一起管著,於是這回去行宮穆染便順理成章地將這選人的事交給了陸斌。


    這樣一來二去地準備,竟也很快便到了出發的日子。


    原本穆染想要帶銀團一起,奈何銀團還是有些暴躁,為了防止帶它出去反倒對它不好,穆染便一樣將它留在了宮內。


    及至七月初十,天子車駕連帶著華蓋浩浩蕩蕩地從丹鳳門正門馳道中出,直到天子離開,穆染才上了自己的車輿,從左側城門出去。


    去行宮的路上要十餘日,中途偶爾會在半道上休息。


    原本以為照著穆宴的性子,應當會叫她去天子車駕上說話,可誰知這回對方仿佛轉了性,竟一次也沒叫穆染去過。


    對此穆染竟還覺得有些鬆氣。


    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她入天子車駕到底不好,倒不若在自己車輿上休息來的好。


    而小翁主果真如穆染所想,桓親王在未離宮前便去陛下跟前請旨帶著她一道去行宮。


    她同桓親王之間,如今隻差一道賜婚詔書。


    原本這種情況,穆宴應當早就應允了,畢竟桓親王是先帝子嗣之中唯一同穆宴關係稍好些的人了。


    穆染也曾同穆宴提及此事,可對方卻始終沒應準,問了他,他隻說時候未到,旁的便也不再多說。


    好在穆染同小翁主接觸之間發現她並未有急於嫁出去的打算,因此便也沒去催。


    隻是偶爾會拿對方打趣幾句罷了。


    在去行宮的這幾日內,小翁主來找過穆染兩回,卻也沒聊什麽,不過是漫天地隨意說著話。


    夏季的天陰晴不定,前幾日便下過一場大雨,隻是持續時間短,倒也沒造成什麽太大的影響。


    可今日不同。


    自打昨夜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便一直持續著,及至到了今日午後都仍在下。


    原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比之一般的小路要好上許多,可偏今日路過的官道不知為何竟出了問題,地麵竟頗不平整,穆染待在車上都時不時感覺到身下的車輿在晃動。


    忽然,不知是走到了哪裏,身下的車輿整個猛烈往前傾,穆染身子不受控製地也往前倒去。


    電光火石之間,她伸手猛地扣住自己坐下的長凳,好容易才穩住了自己的身子。


    “殿下。”車輿之後又晃動了幾下,徹底停穩後,穆染還未來得及掀簾去問,便聽得車外有宮娥的聲音響起,“前方的車駕忽然停下了,駕士原本正跟著,見狀隻得猛地拉住韁,這才導致了顛簸。”


    這便是同她解釋為何方才車輿會劇烈晃動了。


    穆染聞言便沒說什麽,隻是“嗯”了一聲,接著便問了句:“可知曉前方發生何事了?”


    小宮娥便說不知,正說要去問,卻聽得淅淅瀝瀝的雨聲之中,有人匆匆著步子,淌著水過來。


    “陸大人?”車輿外小宮娥的聲音響起,似是有些驚訝,“您怎麽來了?”


    穆染便知道是陸斌來了,於是掀了簾朝外看去。


    “大人……”


    “殿下,不好了,陛下的車駕驚了馬,陛下不慎墜車,眼下生死未明!”


    原本正要同陸斌說話的穆染聽得這話整個人狠狠一滯。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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