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南部,探險隊宿營地。


    希伯來語中“巴別”意味著“變亂與災難”。


    而巴比倫語中,“巴別”則意味著神之門,預兆神將降臨的落腳之處。


    公元前586年,巴比倫國王尼布甲尼西征,沿路掃蕩了整個耶路撒冷,一把火將猶太人的聖殿燒成灰燼,並將國王擄回巴比倫,史稱“巴比倫之囚”。


    這是猶太史上的奇恥大辱,《聖經·舊約》上記載了對巴比倫人的詛咒,其中便提到了“巴別之塔”。


    猶太人杜撰了新的故事:人的祖先最初講的是同一種語言,他們建立通天之塔,妄想接近天頂的神,直到高塔沒入雲霄之時,神祗震怒,用神力遣散了修建巴別之塔的凡人,令他們說不同的語言,懷著相異的目的與心思。繼而大聲吵嚷,彼此分離。


    黃昏時分,初春氣候溫暖濕潤,兩尊沾滿青苔的巨大雕像站在叢林入口處。


    池塘邊,軍用直升機展開支架,立起雷達,伸出磁能機槍。


    鄭融抬頭看著那兩尊近三米高的黑石雕塑,它們因悠久的歲月變遷而斑駁,那是最古老的神話傳說中的怪獸——牛頭,人身,手持巨錘,雙足牛蹄,背後展開一對巨大的黑色羽翼,羽翼因風吹雨淋而崩去近半。


    “哥,你想到什麽。”鄭融打量片刻,打趣道。


    鄭融一看到牛頭人的肌肉胸膛,馬上就想起項羽。


    項羽啼笑皆非,知道鄭融想揶揄他,轉身走向池塘,取了魚竿朝池中一甩。


    烏戈斯和金樸愛在看電腦屏幕上的地形圖,老伊芙蓋著毛毯,在輪椅上打盹,鄭融走到池塘的石邊,取出筆記本和一張畫,對著仔細端詳。


    “鄭融,你在看什麽?”蘭斯走過來。


    “在整理明天我們的路線,巴別之塔的傳說外形。”鄭融道:“這上麵是關於古巴比倫的一些資料。”


    他拿起照片,對著黃昏前的最後一縷光線,朝蘭斯解釋道:“這是一位以色列畫家的作品,曾經存在埃及國家美術館,不過現在已經毀了。”


    蘭斯認真地問:“這座塔是真的?”


    “當然不是。”鄭融哭笑不得:“他隻是按聖經上的描述,重現了當時的場景。”


    蘭斯尷尬地說:“我明白了,那麽我們找到這座塔的廢墟後有什麽作用?”


    鄭融收起照片,把畫夾在筆記本裏:“尋找,尋找古代遺跡中與我們推測相吻合的地方。”


    蘭斯道:“我們為什麽不先去空中庭院?”


    鄭融:“……”


    蘭斯:“?”


    鄭融道:“沒有那個東西,蘭斯,它隻是傳說而已。”


    蘭斯逾發尷尬:“呃,我不是太懂這些神秘學的東西。”


    鄭融要起身,蘭斯又道:“鄭融,等等。”


    鄭融:“?”


    蘭斯:“我……雖然不懂,但喜歡聽你說這些,可以再為我講點故事?”


    鄭融又坐了下來,想了想:“你看這個。”


    他取出一個信封,上麵是ss機密的火漆,拆開信封,交給蘭斯另一張照片。


    蘭斯十分有興趣,問:“這些箭頭……是什麽?”


    鄭融道:“楔型文字,蘇美爾語言,它非常難翻譯,是一種粘連性詞語,就算是伊芙這種語言學專家,也無法熟練地讀出其中意思。”


    “它和希伯來語,德文中文都不一樣,是一種單獨存在的,非常奇怪的語係,我猜想它們或許接近我們得到的那十二個符號。”


    蘭斯說:“表象不一樣,實質相似?”


    鄭融點了點頭,蘭斯手裏疊著三張照片,鄭融一直等待蘭斯抽走第一張,看下麵的。


    蘭斯沒有,他一直埋頭盯著那張楔型文字,鄭融徹底無言,蘭斯又看不懂,裝得這麽認真做什麽?


    “嗯。”蘭斯點頭:“有點像……德國一位畫家的手筆。”


    蘭斯胡言亂語,鄭融蹙眉問:“德國,哪位畫家的?”


    蘭斯:“不……不太記得了,我對藝術也不非常了解。”


    鄭融:“……”


    鄭融一直在等蘭斯翻照片,蘭斯很笨,又看了一會,鄭融實在忍不住了,問:“你能翻譯蘇美爾文字?”


    蘭斯茫然抬頭,帥氣的臉上發紅:“什麽?我不會,不,我是說,你如果想教,我可以試著學學。”


    鄭融:“……”


    蘭斯:“……”


    鄭融:“我以為你會好奇下一張。”


    蘭斯:“哦,是的!”


    蘭斯看了下一張照片,馬上愣住了。


    “命運之輪。”鄭融淡淡道。


    那是蘇美爾的一副壁畫,塔形物的頂端有一個圓。


    鄭融:“古巴比倫人還未曾完全掌握透射的畫法,他們為了表示出飛碟的底部,把它整個翻轉,朝著畫麵之外。就像我們之前看到的斯芬克斯頭頂高處的命運輪盤,你就可以看出它的十二個符號了。”


    蘭斯詫異地對著照片反複看了許久,鄭融又說:“這是遺跡館內的考古資料,非常重要,請務必不要泄漏出去。”


    蘭斯馬上道:“我一定守口如瓶。”


    鄭融低聲道:“你再看看前麵照片的楔型文字,比方說這個。”


    黃昏的最後一縷微光轉向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盡頭,項羽收起魚竿,坐了下來。


    鄭融看了項羽一眼,笑了笑,拾起樹枝,在濕潤的泥土上畫了個符號,正是十二個符文中的一個。


    “你看,把它的八分之一部分,割裂分解出來。”


    蘭斯道:“這個符文就是古巴比倫文字的來源?”


    鄭融瞥了一眼池塘對麵,比了個噓的手勢,確認老伊芙沒有注意到他們。


    “瑪雅星人的母語非常奇怪,連帶著蘇美爾語係也具有粘連性,它必須聯係上下文加以判斷,沒有一個確切的參照基準。而且楔形文字的記載中,一旦發現無法表述的文字,他們會用‘隨便一個字符’來替代。”鄭融道:“這或許就是來源於十二個符文的拆分。”


    蘭斯問:“約瑟夫告訴你的?”


    鄭融點了點頭:“所以我覺得,‘神’分離了人的語言,讓它們說不同的話,彼此無法溝通,這個傳說或許是真實存在的,隻是年代太過久遠,在傳說的過程裏被誤讀。實際上可能——我僅僅是說可能,他們想表達的最早意思是:神拆分了語言,教給凡人祂的文字。”


    項羽接過照片,隨手翻了翻,問:“這又是什麽?”


    第三張照片,上麵是一具牛頭人雕像。


    “這是你啊。”鄭融揶揄道。


    項羽笑了起來,牛頭人赤裸的胸膛,健壯的手臂,不看臉確實很像項羽的身材。


    “它們在守護一件東西。”鄭融說:“這裏麵是條螺旋形的長廊,通向地底最深處。但當年的考古隊,在進入長廊後全部失蹤,剩下一名據點指揮部的學者,把傳送回來的幾張圖像照片記錄,封存。”


    蘭斯蹙眉道:“都失蹤了?”


    鄭融抬頭看了一眼牛頭人雕像,它沉默的雙眼望向遠方,手中的石錘似乎在警告侵入者們。


    “是的。”鄭融道:“但我們有音波探針,要勘測出整個迷宮的路徑,應該不難。明天清晨我們就進樹林去看看,實在不行的話,再讓軍用直升飛機過來接,大不了開啟炮射,把迷宮通路的幾個斷點和岔路口轟塌,讓它見天光,說不定能好走得多”


    “那太粗魯了,鄭融博士。”


    安東尼不知何時出現,插口道。


    鄭融收起照片,把它們裝好,漫不經心道:“給我一台核磁炮,我能解開所有的人類之謎。”


    蘭斯與項羽都笑了起來。


    探險隊員們用完晚飯,就地宿營,鄭融裹著毛毯,倚在項羽肩旁,項羽打起了瞌睡。


    鄭融半睡半醒,對著火堆休息到早間五點,稍一動,項羽便醒了。


    “準備器材。”鄭融道:“都起來吧!”


    蘭斯不太精神,一宿沒睡安穩,打了個嗬欠似乎十分疲憊,心情卻很高興,朝鄭融吹了聲口哨。


    項羽與蘭斯背起行軍包,鄭融率先走進了樹林內。


    整片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長滿了齊腰高的草叢,幼發拉底河北岸,氣候便越濕潤,兩千多年的叢林茂密,沼澤地仿佛得到巴比倫先祖的護佑,水氣充足。


    清晨太陽未升,到處都是藍瑩瑩的光點,灌木叢中奇異的花朵與植物,仿佛令眾人走進另一個世界。


    晨露中細小的蟲豸紛紛爬上樹葉,汲取自然的養分。


    “根據資料報告顯示,通過這片樹林,抵達被群樹環抱的中間地段,就是巴比倫古城。”烏戈斯道:“噢,安東尼,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去碰那朵花。”


    安東尼收起小刀:“為什麽?”


    蘭斯插口道:“色彩越鮮豔的花朵就越危險。”


    鄭融端詳安東尼麵前的一朵奇怪的花,它的花瓣長滿倒刺,花蕊以詭異的姿勢緩緩曲張。項羽道:“這我認得,從前行軍途經湘地澤國見過,它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喚作冥途。”


    烏戈斯推了推眼鏡,不安道:“科索爾花,原始植物的一種,花蕊是帶有強烈麻醉藥的尖刺,刺破皮膚後有迷幻作用。”


    安東尼點了點頭,眾人依序前進,烏戈斯推著輪椅尾隨,伊芙道:“傳說中古巴比倫人的祭祀,他們把一種花曬幹,製成飲料服用,喝下去後能夠傳達神諭。說不定就是這種花朵。”


    “那就是迷幻劑。”鄭融道:“和戴爾菲的神諭是一個效果。”


    “什麽是戴爾菲的神諭?”項羽問。


    鄭融邊走邊道:“希臘神話裏的阿波羅,他有一名祭司叫戴爾菲,戴爾菲和神溝通的方式是用一把椅子坐在山頂,地熱能的蒸汽口附近,被地熱蒸得神智模糊,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這些含糊不清的話就是神諭。”


    項羽道:“與跳大神,扶乩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們走過樹林的邊緣,進入核心區域。


    巴比倫古城廢墟呈於眾人麵前,那是一處堪比古羅馬的舊世界,它經曆數千年歲月洗禮,仍保持著古樸的原貌。


    每一塊巨石都堪稱神的作品,廢棄的城門爬滿青藤,一群鳥雀從它們的棲息處被驚飛,掠過高處。


    宮殿群落巍峨壯觀,神廟此起彼伏,幼發拉底河與底格裏斯河的古河道在城中交匯,三千年的幹涸季後現出棕黑色的河床。


    “我們現在站著的地方是城區西麵。”鄭融緩緩道:“上一次考古隊員走過的路線,這條路是傳說中漢默拉比王修建的。”


    磚石路已看不清構造,它綿延伸向遠方,於山坡上通往城市中心。


    上千此起彼伏的古神廟簇擁著一座巨大的宮殿,宮殿之後,則是一座被毀去大半的石製高塔。


    鄭融:“我們到了,他們的終點是那裏。現在就地休息一會,金樸愛開始用音波探測全城建築物以及地形。”


    一輪旭日從山後的東方升起,朝霞萬道,照亮了整個森林區域。


    探險隊員們依稀有種錯覺,這座城仍然是有生命的,靈魂們在陽光下行走,市集依舊喧鬧,仿佛數千年來從未荒廢過。


    金樸愛交出探針,項羽縱躍而起,把一台小型雷達擴射器固定在石柱頂端,朝向古城廢墟,再將探針嵌入雷達中央。


    金樸愛手上的電腦展開扇形探測區域,覆蓋了全城,滴滴響不絕,片刻後,金樸愛麵露遲疑。


    “隊長。”金樸愛疑惑地說:“這裏……似乎有點麻煩,你最好過來看看。”


    鄭融接過蘭斯遞來的水,詫道:“什麽?”


    金樸愛:“這座城內有……雖然我知道這不太可信,但傳回來的信息很奇怪,它和我們看到的不一樣。”


    項羽躍下來,和蘭斯湊上前去,見到非常複雜的,密密麻麻的線圖。


    鄭融蹙眉道:“這是什麽?”


    金樸愛答:“這是我們麵前的街道,你看,它在我們的視線裏,根本沒有這麽複雜……包括兩邊的房子。”


    金樸愛指向一座建築物,那座建築物就在離他們不遠處:“這座房子按我們的目測……隻有兩層樓,六米多高。但……音波探測上它的高度顯示足有十二米。”


    項羽轉頭望向那所離街道最近的廢棄民居。


    片刻後他躬身,拾起一塊石頭,運勁投出,石頭落向房頂。


    “它隻有兩層,無誤。”項羽道。


    蘭斯:“探針壞了?”


    金樸愛疑惑不解,項羽又湊近前來。


    鄭融忽地產生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念頭。


    “你把除了建築物外形圖的線全部抽取出來,平移到另一個虛擬空間,再建個模看看。”


    金樸愛快速地敲打鍵盤,許久後,音波探測出的圖形被分為兩張。


    鄭融道:“你看到的複雜線圖,是兩個城市的建築藍圖疊在一起了。”


    金樸愛深深吸了口氣:“這……這怎麽可能?但我們完全沒有看到另外一個城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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