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上方站著的這人正是那赫赫威名,名揚海外的威遠大將軍秦毅,現下大慶最年輕的國公。


    “將軍。”


    吳狄兩人上前行禮的時候,那兩個侍衛正好齊步退下。


    秦毅黑眸裏的怒氣還未平息,他睥睨地掃了吳狄一眼,撩開衣袍,端正地坐在案牘旁椅子上,開口問道:“說吧,為何買個糧去了如此之久?”


    吳狄兩人被秦毅還未收斂的氣勢驚住,額鬢冷汗直冒,不敢隱瞞道:“半道剿匪,盧六受傷,耽擱了時日。”


    秦毅銳利的目光落在他倆身上而後又挪移開,盛氣淩人道:“我何時接到過剿匪的命令?”


    吳狄兩人齊齊擦擦額角溢出的冷汗,將事情原委道來:“將軍,屬下是受寶善縣縣令的私人所托去剿匪的,那群山匪與鄰縣縣令相互勾結,搶劫寶善縣百姓,使寶善縣百姓苦不堪言,縣令沒了法子,見屬下等人經過,特來委托。”


    秦毅聽罷後目光更盛了些:“他托你就答應了?你等隻知剿匪是為民除害,匡扶正義之事,可還記得軍令如山,反不聽約束者……”


    秦毅說到這裏,目光頓了頓,削薄的唇慢慢道出三個字:“斬、無、赦。”


    這聲音不輕不重,甚至連點殺氣都沒有,卻嚇得吳狄二人腿肚都在打顫,別人說這句話還有收回成命的可能,他們將軍說出向來都是駟不及舌,絕無反悔的可能。


    但他們身為秦家軍,斷沒有貪生怕死,跪地求饒之徒,既然做了就要敢作敢當。


    吳狄二人穩了穩忐忑的心神,微微躬身:“既然屬下犯了軍令,就請將軍將屬下按軍法處置,不過在處置前,還有一事得向將軍稟明。”


    秦毅:“講。”


    吳狄二人又稍稍直起身來:“這次的剿匪一行,屬下意外發現一名箭術高手,他的箭術已經精湛到百發百中,出箭從未落空,且他的觀察力、爆發力、敏銳力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我們秦家軍中還未出現過如此出色的弓箭手……”


    吳狄一麵說著一麵觀察著秦毅的臉色,隻見他的神情依舊如故,並沒有因為出現技藝精湛的弓箭手而感到高興,不禁心下疑惑。


    不應該啊。


    將軍一向愛才,之前聽聞某處的工匠技藝較高都會去目睹一二。


    這回碰上軍中能夠用得上的弓箭手不應該更開心嗎?


    吳狄正疑惑間,上首端坐著的人開口說道:“眼下我已不是再是征戰沙場的大將軍,往後駐守蜀都,大慶國泰民安,軍中無須再添能人。”


    秦毅說著從規整得一塵不染的案牘上,取下一冊書卷來,隨意翻閱著,書卷氣無端地減少了他身上的戾氣,變得柔和許多。


    “爾等耽誤軍需,理應受罰,念及情有可原,免去死罪,各去仗中領五十棍軍法。”


    吳狄還未從秦毅的上一句話中回過神來,就聽得秦毅免去了他們死罪,一時間思緒百轉千回,各種複雜情緒在心間交織。


    秦毅翻了兩頁書,不見麵前兩人離開,合上書頁,將書本又整整齊齊地擺放歸位,指尖微挑:“還有事?”


    吳狄二人不敢再有異議,俯身應下:“是,屬下這就去認罰,隻是盧六受傷頗重,幸得寶善縣一大夫及時醫治,才保住一條性命,還請將軍刑罰稍緩。”


    秦毅劍眉稍挑,頗覺諷刺:“堂堂秦家軍越騎校尉竟不敵幾個山匪?”


    吳狄二人大抵也是覺得沒臉,低垂下眼,不敢與秦毅對視。


    秦毅瞧著他們甚是無趣,起身,從上首一步步往吳狄身前走來,再從他們身側走過,往正廳外而去:“我倒要瞧瞧這山匪是如何將我越騎校尉給傷著的。”


    “若是那山匪武藝超群也就罷了,倘若是你們輕敵所致,我瞧著五十棍軍法還是輕了些。”


    秦毅說著,聲音遠去,朝在外間等候的高任盧六而去。


    秦毅說話的聲音雖不大,但這會正廳內外皆寂靜無聲,落針可聞,他的聲音自然而然地就傳到了高任盧六耳中。


    兩人不敢怠慢,高任攙扶著強忍著傷痛的盧六像秦毅行禮。


    秦毅上前,不消問,隻見盧六捂著腹部便知他傷在何處。


    右手衣袖翻飛,一旁佇立在廊下看守侍衛的劍就到了他手中,劍尖一挑,盧六身上的衣物便散開來,露出裏麵自救治過後就未曾解開過的包紮。


    秦毅收起劍,滿含銳氣的眼眸不經意地隨意一瞥。


    旋即頓住。


    秦毅右手握著劍柄的指尖都在輕微顫抖,臉色向來不怒自威的神情出出現些許割裂,他視線緊緊落在盧六身上那條包紮好的紗布上,不可置信般喊道:“吳狄。”


    跟上來的吳狄忙應聲道:“在。”


    秦毅險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氣息,顫聲問道:“你方才說這位大夫在何處?”


    不是說要看山匪的武藝嗎?怎的又問起治病的大夫來?


    吳狄老老實實回答:“在寶善縣,和那位箭術高超的兄弟是一起的。”


    秦毅指尖顫顫,又問:“除了他兩就沒有旁人了?”


    吳狄想了想道:“還有兩個模樣看起來十七八歲左右的小孩。”


    “對了,”吳狄說著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又道,“對了其中一小孩的右手腕上好像還係著一條藍色絲帶,屬下總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


    話還未說完,秦毅手上的劍往廊外庭院中一扔,銳利的眸子像是寶劍出鞘般光芒乍露,顫聲吩咐道:“備馬!”


    鋒利的劍尖插入院中泥土,朝天的劍柄劇烈顫抖著,像是在向示人昭示方才扔它之人的心情有多激動。


    秦毅吩咐完,身影就急步走出國公府,門前已有下屬替他備好馬,他立即翻身上馬,朝身後跟上來的吳狄道:“帶路!”


    吳狄稀裏糊塗,不明就裏地就上了馬,他從寶善縣趕回來,連杯熱茶都還未來得及喝,又要返回寶善縣。


    冬日灰蒙蒙的蜀都街道上,閃過一騎絕塵的快馬,速度快得叫人乍舌,以迅雷之勢奔向城外。


    他們與之前停在國公府門前的華麗馬車擦肩而過。


    掠起的風扇得那馬車上的香簾陣陣浮動,馬車裏露出一張美麗動人的麵龐來,瞧了瞧外麵的場景,用清麗的嗓子向馬車外的侍衛問道:“有何事發生?”


    侍衛答道:“秦國公方才匆匆打馬經過,瞧著好像是出城有什麽急事。”


    馬車裏寂靜片刻,而後那道清麗的聲音又傳出道:“跟上去瞧瞧。”


    “是。”


    寶善縣內,周渡和沈溪這兩日都在忙碌采買婚事所需,他們帶來的一輛牛車和一輛騾車已經裝得滿滿當當的了,兩人正在商量要不要一家人同租輛馬車趕回去。


    沈溪說:“租馬車好是好,可誰來趕牛車和騾車?”


    周渡接話道:“再租兩個趕牛車和騾車的。”


    “不行,不行,”沈溪擺手拒絕道:“讓車夫趕車,那牛車和板車上我們可是買了不少酒水,這些可都是好酒,萬一叫他們糟蹋了怎麽辦?”


    周渡見他這樣也不滿意,那樣也不滿意,主動做主道:“那就租輛大的馬車,把東西和人都塞車裏,讓他們拉空車回去,好不好。”


    沈溪還是不太滿意:“不好,太浪費了。”


    周渡:“……”


    沈暮見他們討論半天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不禁笑笑:“周渡,你別慣著小溪,有些事你自己決定就好。”


    沈溪咬咬唇,朝沈暮道:“小舅舅,你胳膊肘朝外拐。”


    沈暮笑他:“你的意思是說周渡是外人咯?”


    沈溪心裏一個咯噔,轉過身去瞧周渡的麵色,忙解釋道:“沒有,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暮饒有興致地起哄道:“那你是個什麽意思?”


    沈溪鼓了鼓腮幫子,覺得牙疼,他沒說跟周渡成婚後,他家小舅舅都是向著他的,他自從說完要與周渡成婚後,他家小舅舅就處處向著周渡了。


    他現在甚至都有點懷疑,他不是小舅舅親生外甥,周渡才是。


    周渡還是決定堅持自己:“那就大家一起租馬車回去,再找兩個車夫。”


    來縣城的一路沈溪有多艱辛,周渡都是看在眼中的,他不想回去的時候,再讓沈溪遭受一次這樣的罪。


    周渡說完,垂眸看向身側的沈溪,等著他拿主意。


    沈溪這會正在氣惱他的小舅舅到底是誰的小舅舅,見周渡等他拿主意,隨口道:“你決定就好。”


    周渡當機立斷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去訂車,順便看看孟睢他們到了沒。”


    沈溪待周渡定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麽,又氣又急地反悔道“哎呀,我還沒有答應呢。”


    沈暮被他逗樂:“那可不行,剛剛你可是金口玉言說了讓周渡自己決定的,我跟小魚兒可都聽得清清楚楚呢。”


    沈暮說罷,問想李魚道:“是不是小魚兒?”


    李魚那敢反抗沈暮,在沈溪瞪著眼不讓他說話的情形下,隻得僵硬地點點頭。


    四個人,三個人同意了,沈溪失了勢,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周渡去向客棧掌櫃的租車。


    客棧大,客流量大,客棧為了客人方便,也是為了掙錢,跟租車剛那邊掛了鉤子,這廂跟客棧掌櫃的說一聲,那廂就會給他們留出車和人手。


    大客棧就是這點好,多花一點錢,能省去不少事。


    周渡跟客棧掌櫃的租好車,正巧看著扶著他夫人一同進來的孟睢。


    孟睢一看到站在門邊的周渡,就沒個正經道:“嘿,一大清早就站在門口等著,看來這飯菜準備得豐盛得很。”


    周渡知道他是個什麽性子的人,也不跟他一般計較,抬手指向客棧旁的酒樓道:“酒菜已備好,隨時可落座入席。”


    孟睢點點頭:“那就走吧。”


    有客人到,沈溪也不再玩鬧,收起小性子,帶著沈暮和李魚去到隔壁的酒樓入座。


    孟睢見到沈暮也在,當即眉開眼笑地與他家夫人介紹道:“媳婦兒,這位就是我與你說得治好我臉的沈大夫。”


    成親那日,孟睢起床了,因著家中無長輩,他有體恤媳婦,孟夫人直睡到正午過後才醒,與沈暮他們錯過,今日才頭回見到。


    孟夫人是個賢惠大方的,得知是沈暮治好的她家夫君的臉後,就一心想要來感謝,現在見到正主,她忙從桌上的茶壺裏倒了杯水,以茶代酒向沈暮致謝道:“多謝沈大夫的妙手回春,夫君的容貌才得以恢複。”


    孟夫人敬茶也是出於感謝,沈暮不好推辭,隻得舉起酒杯,飲下這杯酒。


    他素來少有飲酒,一杯酒下肚,瓷白如玉的脖頸就泛起了點薄紅,興致上頭,瞧著孟夫人微微隆起的腹部道:“聽我家徒弟說你懷的是雙胎,尋常人家懷上一胎都辛苦萬分,你這雙胎更是辛苦,你若不介意我再給你把把脈,回頭我開幾副養胎的方子與你們。”


    沈暮的醫術如何,孟睢和孟夫人兩人都是瞧在眼裏的,正求之不得。


    沈暮細細給孟夫人診了診脈:“胎兒安好,隻是你的身子有些薄弱,現在胎兒還小沒覺得有什麽,再大一些你這身子可就熬不住,我開幾張藥膳與你們,回去日日換著吃,沒有藥性不僅不會對胎兒不利,反而有利於你補身子。”


    孟睢和孟夫人兩人自是感激接下,而後又驚道:“沒想到沈大夫不僅醫術過人,居然還會藥膳之道?”


    沈溪給周渡挾了些他愛吃的菜,沒什麽稀奇地說:“這有什麽,沈家世世代代為廚,偏巧就出了我小舅舅這個怪胎,一進廚房就出事,最後沒了法子,為了讓他有個一技之長,隻得送他去學醫,若是我小舅舅當年肯學廚,那日在章府做菜那還有我什麽事。”


    聽沈溪說完,大家都頗為吃驚地看著沈暮,想象不出他這麽個清雅人兒去掌勺是何等模樣。


    沈暮笑著向大家擺擺手:“別聽小溪胡說,我哪兒會做什麽菜,家裏以前也不過是給大戶人家家裏做掌勺,比旁人多會幾道菜罷了。”


    孟睢覺得沈暮這個大戶人家怕是往低了說,那日沈溪隨意露兩手做菜的功夫之精湛,不像是大戶人家請得起的,最低也得是個大官家。


    周渡靜靜聽著他們的談論,並不加入他們的話題,見沈溪一個勁給他挾菜,他給沈溪挾了些他喜歡吃的菜。


    沈溪說完話回來,見自己碗裏都快滿了,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小聲道:“吃不下了。”


    這縣裏的酒樓與鎮上的酒樓就是不一樣,菜肴的味道做得都比較有自己的特色,沈溪剛才為了嚐出這些菜的不同之處,一不小心吃多了。


    周渡瞧著沈溪微微隆起的小腹,沒說什麽的,又要把他碗裏的菜挾到自己碗裏。


    沈溪阻止了他:“別,挾來挾去多不好,喂豆包吧。”


    說著就端著碗躬下身去,將碗裏的菜都倒給了在桌下啃骨頭的豆包。


    在縣城這段日子,豆包過得舒坦極了,客棧人多,廚房裏每日都會剩不少骨頭,周渡花一兩個銅板就能買一堆骨頭,而豆包也不需要陪著周渡去打獵,這些日子下來,肉眼可見地大了一圈,毛發也油光滑亮的,看著漂亮極了。


    就是……


    周渡掃了眼像頭豬一樣進食的豆包,就是養廢了。


    不知道再回到桃源村時,它還能不能跟著上山,看著樣子,怕也不是不能吧。


    沈溪將碗中的菜都喂給了豆包後,沒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它身上漂亮的毛發,眼睛彎了彎的,看著可愛極了。


    算了。


    周渡有心想回去斷了豆包的一日三餐,讓它自己去找食吃,但他見沈溪喂豆包開心的樣子,又搖搖頭。


    豆包變成今日這般,有一半來源沈溪的溺愛,養條狼做寵物就做寵物吧,又不是養不起。


    沈暮喝了酒,酒勁上來,一張瓷白的臉略微酡紅,微微眯眼瞧著眉來眼去的周渡沈溪二人,又瞧瞧桌上幸福美滿的孟睢夫妻二人,隻覺得哪哪都好,就是心裏空落落的。


    他一手撐著下巴,微醺地向酒樓的窗外望去。


    繁華縣城的街道上,總是會出現各式各樣的小商販,突然沈暮眼睛一亮,看見一個賣糖葫蘆的小商販,於是探出頭去,衝那抱著一串串紅彤彤勾人眼球的糖葫蘆小販喊道:“來一串。”


    沈暮喊完還向桌上的其他人問道:“你們要麽?”


    周渡不愛吃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沈溪肚子又吃撐了,孟夫人有孕吃不了山楂,孟睢也不愛吃,李魚對這種小孩子吃的東西也沒什麽興趣。


    沈暮見他們都不要,不知是醉酒了,還是真想吃,竟然露出幾分小孩脾性:“那我就隻好一個人獨享了。”


    除了沈溪,眾人都沒見過沈暮這副模樣,不覺有些好笑。


    店外抱著糖葫蘆正在走街串巷的小販見有生意上門,忙抱著自己的糖葫蘆草棒子進到店內,好讓沈暮可以挑一串他最中意的糖葫蘆。


    秦毅的馬在從蜀都到寶善縣的路上,整整跑了一夜,馬都累吐了一匹,中途僅用了一刻鍾的時間換馬,緊接著又馬不停蹄地奔向寶善縣。


    他身後跟著一眾將士,這群將士全是跟在他身邊多年的老人,他們從未見自家將軍如此急迫過。


    在海上追敵的時候,也沒有如此十萬火急過,一眾將士十分好奇究竟是什麽事能讓他家將軍如此急迫。


    將軍在前麵跑馬,他們也沒開眼到上去自尋死路,隻有找吳狄這個知道實情的追問。


    誰叫吳狄一回來,將軍問了他幾句話就眼巴巴地跑去寶善縣了。


    吳狄被一眾將士圍住,也是二丈摸不著頭腦:“我不知道啊,將軍什麽也沒有跟我說。”


    其餘將士不甘心地又問:“那將軍都問了你些什麽?”


    吳狄回:“就問我為什麽買糧回來晚了,我說我在寶善縣剿匪遇到一射術超群的兄弟……”


    他的話還沒說完,其他將士就主動幫他補充道:“所以將軍這是急著去寶善縣見這位弓箭手?”


    吳狄也不太確定,隻得默認了。


    大夥心裏解了惑,便也不再追問吳狄,騎著馬直奔秦毅的馬而去。


    倒是吳狄有些好奇地看著後麵,遠遠跟上來的尾巴問道:“那是什麽人,自我回來就見她們停在國公府門外,將軍好似挺不歡迎她們的。”


    將士們好心與他說道:“別理,那是將軍本家人搞出來的,又要像十年前那樣如狗皮膏藥般貼上來。”


    吳狄一聽到將軍的本家人,臉色立馬變了變,不再對後麵馬車裏的人產生好奇,專心跟著將軍向寶善縣而去。


    秦毅一路奔馳到寶善縣縣門口,已經是正午時分,他在城門口等了等身後的吳狄等人。


    待吳狄一上來,他急迫地開口道:“他們在哪兒?”


    “在客棧。”吳狄說著露出秦家軍的牌子給城門守衛,城門守衛看了一眼便放他們進去了。


    吳狄一路將秦毅帶至客棧,卻沒在客棧找到人,好在客棧掌櫃的還認得吳狄,給他指路道:“他們在隔壁的酒樓邀請客人,這會正在吃酒呢。”


    秦毅剛踏出客棧,恰巧看見沈暮從酒樓的窗口裏探出一張酡紅的臉,衝街道上的一個糖葫蘆小販喊道:“來一串。”


    朝思暮想的容顏,戀戀不忘的聲音驟然出現在眼前,秦毅沉寂了十年的心,瞬間複活了過來,他那銳利的眼睛不禁濕潤起來,脫口喊道:“慕慕。”


    他找了十年的慕慕。


    他盼了十年的慕慕。


    他想了十年的慕慕。


    終於在今日讓他找到了!


    然而大街上的人太多了,秦毅這一聲喊沈暮根本就沒有聽到,他喚完糖葫蘆小販後,就把頭給縮了回去。


    吳狄也正好看見這一幕,立即給秦毅指道:“將軍,他們在那兒。”


    沈暮他們坐的是酒樓大堂的靠窗處,這會兒窗戶正敞開著,沈暮的後背正對著窗戶,一眼就能看到他們。


    秦毅的目光眷念不舍地追隨著那抹牽腸掛肚十年的背影,直到那個糖葫蘆小販出現在視線裏,他敵意深深地睨了那小販一眼,帶著些許忐忑朝酒樓走去。


    十年過去,他不知道他的慕慕是否還記得他。


    他一步一步,越走越快地踏入酒樓。


    沈暮在糖葫蘆小販的草棒子上挑了好半天,才挑了一根自己滿意的糖葫蘆。


    周渡朝小販遞過五枚銅板過去,要幫他付錢。


    沈暮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蘆很開心地拒絕了:“我自己付就行。”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沒找到銅錢,在桌下蹬掉一隻鞋子,從裏麵掏出五個銅板來遞給小販:“給你。”


    小販接了錢,又抱著他的糖葫蘆草棒子出了店門,與一個身高八尺一身黑衣頗有氣勢的人擦肩而過。


    秦毅生得太紮眼了,不論是他的外表還是身上自帶的氣勢,他一踏入酒樓中,大廳裏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他望去。


    但他的目光卻隻落在一人身上。


    周渡似有所感,抬起眼眸,他看見一個一身黑衣,全身帶著肅殺之氣的人向他們看來。


    準確地說是向沈暮看來。


    那一眼裏,含著失而複得的驚喜,又含著飽經滄桑過後的不敢觸碰,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了一瞬後,又被他全部打破,最終眼裏隻剩下所向披靡的力量,一往無前地朝他們走過來。


    走到正低著頭要穿鞋的沈暮麵前,撩開衣袍,單膝跪了下去,拾起地上那隻靴子,捉住沈暮的腳,聲線啞顫道:“慕慕,我來給你穿鞋。”


    音落,一顆淚從他的眼角滑落,滴在沈暮潔白的鞋襪上,暈染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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