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那種潑皮無賴置什麽氣,他坐地起價,我們不買就是。你看你一動手,他就作勢要倒,明顯就是訛人嘛……”葉安對著樂丹,苦口婆心的勸道。


    樂丹剛開始還皺著眉仔細傾聽,隨著時間的流逝,大腦逐漸放空,雙眼失去聚焦。


    “所以說……”葉安還打算繼續,忽然注意到樂丹的表情,懷疑道:“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在!”樂丹立刻下意識起立站直,斬釘截鐵道。接著看向葉安身後,欲言又止。


    葉安心中疑惑,剛想發問,忽然聽到後麵之人開口道:“這是怎麽了?”他立刻轉身回頭,驚喜道:“潘老師!”


    隻見潘元青站在那裏,身著白色薄衫,手中也沒拿兵器,完全就是一副富貴閑人的打扮。


    難得巧遇,葉安將自己想要買房子的事跟他說了兩句,然後有些抱怨道:“這京中想買個小院未免過於困難,可鑽空子的地方也太多了。”


    剛才他就見到兩戶人家在房牙扯皮。宋代買房共需要四份契約,沒份都要官府蓋章,蓋了章的叫“赤契”,沒蓋的叫“白契”。


    葉安最中意的一家,原本都打算訂契了,結果被一夥人打斷。其中一個拿著對著戶主破口大罵。說這房子先前自己已經交了定金,雙方簽了白契,但是還沒住進去,戶主翻臉不認人。白契隻能算雙方的一個約定,沒有絲毫法律保障。去衙門告狀,官府也沒給作主,甚至可能以妨礙公務罪將其逮捕。


    而戶主則一口咬定這人就是無賴,因為砍價不成懷恨在心汙蔑自己。但是不管哪方說的對,葉安也不敢再買了,現在回想起來還有幾分後怕。


    聽到葉安想要置業,潘元青的微微一怔,旋即低頭不語。


    “對了,老師這兩天幹什麽去了?想解決的事解決了嗎?”


    “去買房了。”潘元青回答的輕描淡寫。


    葉安:“……”難怪這麽半天都不說話,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轉念一想也是,潘老師這麽大個人,身份暴露前一直睡在花街柳巷,如今也該有個落腳的地方了。之後興致勃勃的問道:“那老師家在哪兒,可否讓我看看。”


    潘元青自然是點頭,領著葉安與樂丹兩個來到新買的房門口。


    新家緊挨著天漢橋,正對於大內禦街。天漢橋也算是汴梁的標誌性景點之一了。此橋極為低平,不通舟船,唯有觀光用小平船可以通過。靠近橋的兩岸皆有石壁,雕鐫精美複雜的花紋。每當晚上,兩岸歌舞一片,登橋觀月的人群紛至遝來。引得各種小商販齊聚附近,熙熙攘攘,熱鬧的不得了。


    如此繁華的地段,房價自然不會便宜。周圍可謂是豪宅林立,麵積都尤其大。潘元青的府邸在最邊上,大概因為地理位置,是這一片最小的房子,大體上是個二進的院子。因為裏麵正在修整,所以幾人都沒有進去。


    此時天色漸晚,晴空月正。河麵上銀波泛泛,皎月沉底。伴隨著孩童以及少男少女的歡笑聲,天漢橋周圍彩燈漸燃,好一幅北宋市井畫卷!


    葉安馬上就喜歡上這裏了,說來慚愧,哪怕來東京已久,但他過於忙碌,活動範圍始終集中在那幾處。如今見到這樣好的地段,不由有些心動。


    剛好沒多遠就有間房牙,遂拉著另外兩人前去詢問。房牙處隻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人,正懶洋洋的斜靠在桌子上,見葉安等人進來,不鹹不淡的打了聲招呼。


    葉安也不以為意,“請問,天漢橋周圍可有房產出售。”


    天漢橋?這可是大買賣。少年略微精神了些,拿出本子翻了翻,回道:“那附近的人非富即貴,都要臉麵。除非族中出大事,否則不會買賣房屋土地的,所以整條街隻有兩處。”接著便給葉安介紹起來。


    其一是在街道中間,為三進的府邸,算是開國元勳的祖產,不過子孫不肖,家業敗光,打算賣了房子去江南做生意。因著急著出手,所以價格十分實惠。但唯獨有一點,宅子中能賣的東西都賣的差不多,要是住進去,得自己重新裝修。


    “這年頭空蕩蕩的反而更好,價格低廉不說,還可以按照自己的品味來。更何況還有各種規定,天漢橋可靠著大內,平日還是要注意一點。”少年隱晦提醒。要知道宋代對房屋的製式有著嚴格規定,六品官以上是一種,普通百姓則為另外一種。另外,還要求所有房屋都不得裝飾五彩,禁止將住房裝飾得花花綠綠。


    當然了,規定是這樣規定,但朝廷幾乎也從未因此罰過誰,大家也就聽聽而已。


    葉安接著問道:“那剩下的那間呢?”


    “剩下的那個是這一片最大的,四進宅子,基本上一應俱全,就是價格上……”少年欲言又止,幹他們這行還是比較照顧客的。


    仔細看了看兩棟房子,葉安指著第二間道:“就這個了,現在能定下來嗎?”


    “哈?”少年直接愣住了,又委婉的提醒了一遍:“客人,您可能誤會了什麽,這套房子,連帶裏麵的器具,差不多要十萬貫。”別說天漢橋,就是整個汴梁這麽貴的府邸也是少有。


    “額,那戶主賣嗎?”


    “賣,但是……”


    “那就沒誤會,”葉安風輕雲淡的點點頭,“戶主方便的話,現在就可以過戶,要是不方便……”


    “方便!”葉安話還沒說完,就聽對麵少年嗷了一嗓子,嚇了他一跳。樂丹連忙擺出戒備的姿勢,看樣子是要上前,好在被潘元青拽了下來。


    其實他如此反應也情有可原,房牙雖然不吃皇糧,卻能在交易中起到很大作用,中介、擔保、估價甚至繳稅,都一並負責。比如這種大買賣,可以連合同帶契稅一股腦交給他們,然後他們從中抽取一定傭金。像葉安這樣的手筆,恐怕能載入房牙史冊,其中的利潤夠他吃三年了。


    平日裏一到天黑都沒有什麽人,身邊同事欺負他年紀小,讓他守著自己去吃花酒,如今估計腸子都要悔青咯!少年美滋滋的給幾人奉上好茶,然後去找賣家。


    葉安所看上的這棟房子,原本是之前宰相丁謂的。就是那個喜歡蹴鞠給柳永哥哥官當的那個,說起來此宅來曆也頗為傳奇。


    因為靠著大內,丁謂一眼就相中了這塊地皮。但苦於囊中羞澀,但京中愈發高漲的房價讓他看到了商機。於是決定投身房地產事業,先是在汴梁水櫃街購了大量地皮,此街地勢低窪,常積水,價格特別便宜。買完後,自己造了個人工湖,將挖出來的土墊地基,整條街幹爽了起來。最後向朝廷奏請開辟水櫃街為交通幹道,這裏一下子成為繁華地段。


    當然了,家財萬貫的丁相公也不違初心。在天漢橋買了兩個風水最好的房子,將中間打通,重新修建一番,就成了葉安看到的模樣。而這棟府邸,也成為日後政敵扳倒丁謂的關鍵性證據。丁謂被貶,財產充公,宅子幾經轉手,最後到了一個富商手裏。


    富商見葉安出手爽快,當即抹了零頭,二人也算交了個朋友。


    手中有錢,一切都好說,從訂契到過戶,手續辦得飛快,僅僅一個多時辰,葉安就已經是這棟豪宅的戶主了。


    “這些錢,夠在草原上賣下好幾個部落了。”樂丹有些發愣,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些錢。


    葉安表麵上穩如老狗,其實在簽契的一瞬間也有些腿軟,畢竟這可是十萬貫啊!但是站在府邸門口,心中還是湧起一陣豪情,假如放到現在,自己也屬於資本大鱷了吧。旋即轉頭望向潘元青,笑道:“這下子與老師可挨著近,以後可以常串門了。”


    沒錯,葉安新房旁邊正是潘元青的家,兩戶近一牆之隔。在得知此事之時,他頭腦一熱直接就掏腰包了。


    潘元青微微歎氣:“這麽大的宅院打理起來頗不容易,你可以去國子監詢問下同窗。”他本想勸說其沒必要如此,但話到嘴邊終究是沒出口,不知怎麽,心中竟然隱隱期待。


    葉安沒察覺到身邊人的異樣,其實他隱約記得,北宋的房價貌似是逐年上升的,也就是說這宅子無論如何買的都不虧。但是有一點老師說的有道理,關於這方麵,他確實應該去問問範純仁他們。


    因為天實在是太晚,雙方就此別過。


    次日,葉安簡單收拾一下,背著小書袋回國子監。樂丹原本想跟著一起,結果被他打發去跟元寶看店。


    因為去的比較早,王安石還沒出現在學校裏,但是學生們陸續進到教室。見到葉安,一個兩個反應極其熱烈。


    趙宗述“嗷”了一聲,直接丟到早餐奔了過來,對著葉安大喊:“你這小子,總算是舍得回來了!”然後有些神秘兮兮道:“我聽人說,你被遼國公主看上,在人家那兒做了上門女婿,是真的嗎?”


    葉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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