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星見到小壞鳥一向是見到他不正經的模樣,很少見到他這樣化出巨大原型,讓他半趴在鳥背上,扇動長翅,風馳電掣就到了雲浮山前。


    司南星趴在他毛茸茸的軟羽上,整個腦袋被風吹得就像個倒掛的拖把,隻能一邊把頭埋在它的與毛利,一邊懷念地想著老樹妖。


    老樹妖雖然皮糙肉厚,但帶著他飛時候,會有些僵硬又溫柔地攬著他的腰,還會伸手替他擋住眼前的風。


    司南星還在回味,小壞鳥就“咚”地一聲落了地,差點把司南星的五髒六腑給顛出來。


    他扶著肚子僵硬地從他翅膀上滑下來,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一抬頭又看見亦步亦趨跟著他的通天大道,他剛剛一抬腿差點就踩上去了。


    司南星:“……”


    你這個天道怎麽這種陰招都用啊,不要臉!


    他心裏這麽想,有些謹慎地抬起頭看了眼天空,居然沒打雷。


    武喻探頭探腦看著雲浮山頂,小聲說:“他們在上麵打著呢,我沒法直接落在山頂,上麵有禁製,我們……嗷!”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雲浮山腳下伸出幾條血色枝椏,直接把他兩條鳥腿一捆,差點直接吞進地下,倒是接觸到司南星的枝條們,輕輕柔柔地把他托了起來。


    “別吃他,是自己人!”司南星也不確定燭幽君不在這裏,這些枝條會不會聽他說的話,他嚐試性地開了口,它們纏纏繞繞地托起司南星,居然真的聽話地鬆開了捆住武喻的枝條。


    武喻正在破口大罵,趕緊撲棱著飛起來,想落到司南星身上,卻被枝條阻止,根本近身不得。


    司南星皺著眉,看向燭幽君的枝條,他的枝條平日裏一貫是漂亮得如同琉璃的血紅色,先不說這個描述帶了多少私心,但總之枝條十分平滑,絕對沒有這種坑坑窪窪的小黑點。


    司南星心中一突,他果然狀態不好。


    他深吸一口氣,昂首看向雲浮山頂:“垂方!劍來!”


    山頂一道劍光閃過,垂方的聲音伴著清澈劍嘯響起:“你怎麽還是過來了!哪個混賬把你帶過來的!”


    然而他罵歸罵,還是落到司南星手中。


    山頂的灰蛾跟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蜂擁而下,司南星正要抬劍,武喻忽然又變回原形,冷笑一聲:“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有多少來多少,看夠不夠給你鳥爺爺塞牙縫的!”


    他張開鳥喙,伴著風聲,無數灰蛾自投羅網一般被他吞入口中。


    “怎麽跟吃了空氣似的,這裏頭摻了多少水分啊。”武喻砸吧砸吧嘴,扭頭看向司南星的時候又是另一幅嘴臉,他笑容燦爛,“主人,你要去哪盡管去,這蟲子礙不了你的事!”


    “多謝,要是能回去,請你吃好吃的。”司南星真誠道謝,而後提劍而上,雲浮山底下的枝椏幫他開路,一路護著他往山上去。


    武喻聽了司南星的道謝,跟打了雞血似的,精神亢奮,說今天就要把這灰蛾子吃成瀕危,居然真的沒讓一隻蛾子靠近他。


    但很快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諱惡君站在司南星身前,露出笑臉:“你來了,師弟。”


    司南星定定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孟西洲。”


    “很快便是了。”


    他正要笑,那邊勿善君飛來一腳:“阿呔,混賬東西,吃我一腳!”


    諱惡君臉上笑容不變,隻一抬手,勿善君就骨碌碌滾到了一邊,司南星看著她臉著地的姿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沒事吧勿善君!”


    “有事!”勿善君悲憤欲絕,“他奶奶的,你還真下手毫不留情啊!”


    “小老板我回去必須食補!”


    “好。”司南星用力點頭。


    如果他回得去。


    勿善君聽了他這一句話,深吸一口氣,抹了抹臉上沾到的泥土:“好,那你往前走,我今天還不信了,大家都是文職人員,我還攔不住你這麽個……”


    諱惡君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勿善君公正廉明,但神通卻都不在戰鬥上,你攔在我身前,莫不是不想活了?”


    勿善君收斂了笑意:“職責所在。”


    她難得擺出這副嚴肅的架勢,和平日裏不耐煩的模樣大相徑庭,“吾等受冥王教化,修鬼道,守冥界一方安寧,生死有斷,善惡有定。”


    “諱惡君,你這麽多年,在冥府做的事,都不曾……動搖你心中執念一分一毫嗎?”


    諱惡君垂下眼,露出微微的笑意:“所謂陰差,就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鬼。我不投胎,也沒法往前走,我永遠留在那一世,永遠追不上孟西洲的腳步。”


    “所幸陰差不用睡眠,可我每次闔眼小憩,都會再回到雲浮山下,師弟與我告別。他還跟我開玩笑,把手一揮,指著雲浮山頂,說——師兄,我上西天去了。”


    他說著說著赤紅了眼,“他不想死的。”


    “他那樣的人,怎麽甘心就這麽死在這裏!是我的錯,我何必管那些流民的性命,我應該來救他的……”


    “你……”勿善君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正要說些什麽,諱惡君手中一閃而過一道暗光,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頹然倒在了地上,竟然渾身沒有一點知覺了。


    諱惡君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微微笑了笑:“對付鬼,果然還是人間的道士更擅長,這鎮魂釘果真好用。”


    他彎下腰,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笑得無情,“你說得對,我沒死在雲浮山下,卻永遠被困在雲浮山下了,我要救孟西洲,也要救我自己。”


    “我得讓他活,才能讓我自己走下去。”


    勿善君茫然睜大了眼,他的軟劍正要刺下,“當”地一聲刺在了一根長戟上,天樞星君眉頭緊皺,堪堪趕到。


    諱惡君也不跟他糾纏,轉身就朝司南星那裏追去。


    司南星在尋找燭幽君,燭幽君的枝條護著他不受傷害,卻怎麽也不肯把他帶去燭幽君那裏,他著急地問垂方:“小芳,燭幽君呢?不會被打回原形了吧?”


    垂方光芒閃動,裝死。


    “你怎麽不吱聲?”司南星狐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劍,正要轉身,又看見不遠處追來的諱惡君。


    李妙偷偷從邊上伸出一爪,諱惡君笑容不變,輕鬆接下,李妙自知自己道行低微,偷襲不成撒腿就跑。


    諱惡君看著司南星,笑容滿麵:“師弟何必見我就跑?你既然來了這裏,應當也是做好了準備。”


    “沒做好死在你手裏的準備。”司南星捂了捂自己的心髒,真誠地說,“我覺得這個死法很不體麵。”


    “那你要尋如何體麵的死法?”諱惡君似笑非笑,“你要尋燭幽君?他不讓你找到,自然是因為在危險的地方。”


    他目光看向那逐漸傾頹的光柱,司南星似有所感,也跟著把頭扭了過去。


    纏繞著光柱的血紅色枝椏執著地支撐著功德柱,但這根功德柱被雙頭鳳凰啃食得越多,柱身上燃起的黑色火焰就更加猛烈。


    在耐心看見他原本漂亮的指甲被黑色火焰烤的不斷蜷縮,逐漸呈現出受傷一般的黑斑,忍不住心疼地呼喚了一句:“燭幽君!”


    燭幽君沒有回答,但繞著光柱的枝椏更加用力,司南星幾乎確定他就在那裏。


    “他現在或許沒有餘力來回答你。”諱惡君永遠看他一眼,提醒道,“他化作了原形,但燭幽君能力再超凡,這雙頭鳳凰連天帝都一時壓製不住,更何況木頭天生怕火,他撐不了多久。”


    他仰起頭看向半空中,“冥王和天帝打得難解難分,就算他一個人能夠壓著鳳凰和天帝兩個打,但是想要殺了他們,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到的事情。”


    司南星心裏一突:“天帝怎麽可能跟鳳凰聯手?”


    “因為他不想死,不想煙消雲散。”諱惡君笑容滿麵,“鳳凰隻是要報複他,但冥王若是直接斬殺鳳凰……”


    “被鳳凰吞進肚中的那些功德也會一起散盡。”


    諱惡君遺憾地搖了搖頭:“天帝若是沒有這一身功力,隻能一個凡人會是什麽下場,看看天問就知道了。”


    “他就算再驕傲再自負,也不敢在這種時候賭這一把。”


    他放肆大笑起來,“你瞧,這些自稱為天道至尊的家夥,事到臨頭也隻會在為自己的功德、成敗……”


    他看著司南星,又像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神色悲切,“師弟,你又何必為了這些人白白送命。”


    “這天下有多少惡人?你拯救蒼生時,自然也是連他們都救了,他們當真值得嗎?”


    司南星緩緩搖了搖頭:“你執念太重了。”


    “是。”諱惡君坦然承認,看著司南星說,“我看著你都隻會想,我師弟為什麽得死,你為什麽能活?”


    他看了一眼依然跟在司南星身後的通天大道,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就這樣拖著這東西來了?”


    司南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理直氣壯地“嗯”了一聲。


    諱惡君似笑非笑:“你居然沒有走上去。”


    “你若是舍得這所謂的天下和這些朋友,一步踏上便是超脫,孟西洲也就沒了機會,但你居然留了下來。”


    他手中的軟劍指向司南星,“這成聖之劫你說不要,就且送給我師弟吧。”


    司南星沒有回話,神色肅穆,也跟著舉起了劍。


    “諱惡君,我不是你師弟,孟西洲已死。但這條路,是我和他共同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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