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兩條龍看著還得打一會兒,司南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問:“燭幽君,灰慈追得怎麽樣了?”


    燭幽君看他一眼:“他一開始不曾察覺我的木枝跟在後麵,但後來被某種靈火給燒了。”


    “不像是他的手段,應該是有幫手。”


    李宜仙有些訝異:“那這是跟丟了?”


    “連燭幽君都會跟丟……”


    “天底下能燒著我木枝的火焰不過幾種,而且我也基本認定了地方。”燭幽君看樣子並不在意,“一片梧桐林,以及……鳳凰火。”


    李宜仙眉頭一跳:“敢對神龍下手,我想多半也是鳳凰那種等級的家夥了。”


    “不過鳳凰一族和龍族半斤八兩,就算是上門去問,恐怕他們也什麽都不會說的。”


    “我已經讓人去問過了。”燭幽君回頭看了一眼,“諱惡君打聽出來一些,近年來鳳凰一族和人族相戀的,隻有凰焱。”


    “凰焱……”李宜仙眉頭緊擰,“倒是沒怎麽聽說過。”


    鳳凰族的傳統,女兒姓凰,男兒姓鳳,和他們狐族一樣,都是在三界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種族,但這位名為“凰焱”的姑娘,近幾百年都像是沒怎麽聽過了。


    “鳳凰族受到重傷便會涅槃重生,重回蛋中。”燭幽君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這位‘凰焱’已經變成蛋五百年了。”


    “五百年的蛋啊。”司南星摸了摸下巴,“那還能孵出來嗎?”


    燭幽君罕見地沒有立即回話,他隻是看了司南星一眼,司南星莫名覺得他從剛才起,眼神就多少有點……幽怨?


    他眨了眨眼,燭幽君依然是那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仿佛他剛剛看見的隻是錯覺。


    燭幽君微微側過臉,對著李宜仙說:“一般來說,百年沒有涅槃重生的蛋,就會被鳳凰族送進梧桐林最大的祖樹腳下。這些基本在鳳凰族內就被當做死去了,但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因為機緣巧合破殼,當年鳳凰族的祖鳳便是足足沉睡了千年之後蘇醒的。”


    司南星點了點頭:“大概就像是人間進了icu的植物人,一口氣吊著,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醒。”


    他著重看了眼燭幽君的反應,燭幽君垂著眼,像是沒聽見他說話。


    司南星心下又確定了幾分,他絕對在鬧別扭!


    但這又是因為什麽?


    司南星擰了擰眉頭,不應該啊,他一沒有非要逞強,二沒有跟他頂罪,怎麽看都是個被燭幽君帶著來湊熱鬧的熱心圍觀群眾啊?


    李宜仙憂心忡忡地問:“那線索不是又斷了?凰焱既然還在蛋裏,跟灰慈合作的就不可能是她……”


    燭幽君抬起眼:“諱惡君還問出來點別的。”


    “凰焱的蛋沒放到祖樹下,因為她有個哥哥,想盡辦法要讓她複活。”


    李宜仙神色一動:“那就和她的哥哥有關!”


    “鳳凰一族恐怕不會讓我們把他們當犯人審問,燭幽君打算怎麽做?”


    “回冥府,先問大帝。”燭幽君垂下眼,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司南星,“煩勞你幫我把……”


    司南星直覺他要讓李宜仙把自己送回去,這要是就這麽讓他走了,燭幽君這麽個性格,這口氣還不知道要憋多久,當即一把拉住他:“燭幽君,咱們回去吧。”


    燭幽君低下頭看了看他拉著自己手腕的手,幾不可見地動搖了一下,微微歎了口氣,退了一步道:“先送你回去。”


    李宜仙本來打算跟上去,但看到這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湧動,眼珠一轉,又站在了原地,笑道:“這兩位好不知道要打多久,我等他們打累了,晚上帶著他們往小老板院裏來蹭飯吃,也算是了了這一樁心事。”


    燭幽君沒有做聲,帶著司南星轉身離開。


    剛一落進小院,司南星拉著燭幽君的手問:“燭幽君,你是不是不高興?”


    燭幽君黑白分明的眼看著他,他的眼瞳似乎格外深沉,專注盯著一個人的時候,撇開他強大實力帶來的壓迫感,居然會給人格外深情的錯覺。


    司南星動搖了一下,正要繼續開口說話,就看見燭幽君身後探出來一排腦袋——滿院的妖怪凡人一個沒走,看樣子都在這等著後續呢。


    司南星閉上了嘴,把垂方劍就地一插:“想聽故事的問小芳。”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許把我插土裏!”垂方顯形,嫌棄地抖了抖自己的腳,但司南星根本沒打算停下和他說話,拉著燭幽君往屋裏去了。


    燭幽君看著司南星泛紅的耳朵,大約是剛剛匆匆忙忙地開口,被大家圍觀讓他覺得不好意思了。他神色晦暗不明地垂了垂眼,安靜等待他開口。


    等關上了門,確定屋裏沒有一個人了,司南星才轉過頭,清了清嗓子,當做之前在外麵沒有開口一樣,重新問了一遍:“燭幽君是不是不高興?”


    燭幽君目光微動,沉著冷靜地搖了搖頭:“小老板誤會了,我不過是看見那兩條龍胡鬧,惹出這麽大陣仗覺得胡鬧而已。”


    “哦。”司南星點了點頭,“可是你往常從來不叫我小老板的。”


    燭幽君:“……”


    他似乎在感知別人的情緒這方麵格外敏感,就好像天生喜歡照顧人一樣。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跟落地生了個根一樣,司南星歎了口氣,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髒:“燭幽君,我可是個身體脆弱又熬了一夜的凡人,你看看天都亮了,你要再拖下去,我該猝死了。”


    燭幽君一時間無言以對,垂下眼,低聲說:“你又忘了。”


    “嗯?”司南星湊近了聽,“什麽?”


    燭幽君微微擰起眉頭:“你忘了我曾經和你說過的,你和妖怪說的話都有可能成真,這會牽扯上你的因果……”


    司南星想起來了,試探著說:“是因為那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他當時都危險了,敖金言都拉著我讓我幫忙了,我就說了……”


    他看著燭幽君沉下去的臉色,立刻改口,“下次肯定不說了,或者下次說‘盡人事,知天命’這類的,不算祝福吧?”


    燭幽君盯著他,抿了抿唇,說:“八個字。”


    “啊?”司南星看上去有些困惑。


    燭幽君深吸一口氣:“你還給了他八個字!”


    司南星覺得他好像還有半句沒說完,比如“我都隻有四個”。


    他有些沒忍住翹了翹嘴角。


    燭幽君轉身就打算走,司南星趕緊拉住他,誠懇道歉:“我沒想到啊,真的!而且情況不一樣嘛,我當時是快不行了,要是身體條件允許,我絕對不止給你寫四個字,肯定窮盡我當時的知識水平給你寫一首詩!”


    燭幽君轉過身,看著神色鬆動了一些:“這樣。”


    司南星鬆了一口氣,覺得他大概是不生氣了,正要笑,燭幽君又說,“那你現在寫詩吧。”


    司南星茫然無措地看著他,一口氣不上不下:“……燭幽君,你這是不是太為難我這種不懂平仄押韻的現代人了?”


    “哦。”燭幽君微微偏過頭,抬起了腳,“那我回去了。”


    司南星覺得他這是赤丨裸裸的威脅,但燭幽君這會兒揚著下巴,一向冷淡的臉上帶著點生氣,居然有點恃寵而驕的味道。


    司南星把奇怪的想法從自己腦袋裏摘出去,當場清了清嗓子:“作詩嘛,你讓我想想。”


    他抬腿在屋內溜達了一圈。


    燭幽君催促:“還沒好嗎?”


    “人家才子曹植都要七步成詩,我怎麽也得比他多逛一圈。”司南星苦著臉,“那我念了啊,好不好的你不許嫌棄。”


    “好大一棵樹,綠色的祝福……嗯?我怎麽唱起來了?”司南星臉上帶上幾分茫然,“啊,這好像是人家寫的歌。”


    “咳。”燭幽君低下了頭,飛快掩飾自己的忍不住笑出聲的事實。


    司南星挨過去:“你笑都笑了,就算我過關了吧?”


    燭幽君扭頭看著他,像是忽然響起了什麽:“你還記不記得在雲浮山上,你跟我說了什麽。”


    司南星忍不住皺了眉頭,他向來話也不少,不知道燭幽君特地點出來的是指哪一句。


    索性燭幽君沒在這句話上為難他,隻是意味深長地開口:“你當初說,禮尚往來,讓我也在你背上寫四個字。”


    司南星:“……啊。”


    當初在雲浮山,為了哄燭幽君,他好像確實是連這種話都恬不知恥地說過。


    看了看燭幽君的表情,司南星覺得要是現在她說不作數了,燭幽君恐怕會當場走人。


    司南星長長歎了口氣,轉了個身:“你瞧上我身上哪塊肉了,寫吧,寫多少個字都行,你要是樂意,給我身上抄部《金剛經》都行。”


    “不必那麽多。”燭幽君站在他身後,有些遲疑著伸出手,撩起他腰側的衣服,往上褪到肩部,一路從下往上,露出勁瘦的腰身,龍骨一般的脊椎骨線,以及振翅欲飛的蝴蝶骨。


    燭幽君動作頓了頓。


    司南星微微回過頭:“輕點寫啊,不會像紋身那麽疼吧?”


    燭幽君這才回過神。


    門外的妖怪凡人們擠在門口偷看,李妙鬼鬼祟祟地把耳朵附在上麵聽,垂方問他:“聽見什麽沒有啊?”


    “噓——”李妙神色肅穆,“聽到一點了,我好像聽見小老板說‘輕點’。”


    “還有脫衣服的聲音。”


    “不可能!”垂方翻了個白眼正要反駁,玫瑰大著膽子從縫隙往裏看了一眼,驚呼出聲:“真脫衣服了!”


    垂方當即拔劍出鞘:“老樹妖我跟你拚了!”


    屋前的大門“砰”地一聲打開,門前滿滿當當的妖怪凡人倒了一地,燭幽君麵無表情地站在他們麵前。


    李妙下意識開口:“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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