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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氏族地,賓客樓的某處房間。


    “小姐,您準備好了麽?容氏的人已經在等著您了。”


    少年溫潤的聲音在房間外響起。


    “哦,馬上就來。”她說道,隻是聲音怎麽聽都有些有氣無力。


    少年猶豫了一下,朗聲說道:“若您有需要,盡管傳喚在下。”


    聽到這句話,江清月狠狠皺眉,語氣卻是不顯,隻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了,你守著吧。”


    撇嘴的動作扯動了嘴角的燎泡,痛得她一時眼泛淚花,心中惱羞成怒,恨不得給那罪魁禍首一拳。


    “好的。”少年不知她內裏的情況,得了她的吩咐,便老實回了自己的崗位。


    江清月徒勞的睜大眼睛,隻看到眼前仍是混沌的黑暗影子。


    她心中失落的想到,今日病情也沒有好轉,看來她吃的那藥根本沒用。


    這種迷茫的感觸,令她心裏空落落的沒有著落,心情也隨之愈發急躁不安起來。


    哼,本來今天心情就不好,偏偏那個侍衛還如此不長眼,非要提醒她已經盲眼的事實……呸呸呸!


    江清月輕輕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憤憤想到,自己隻是眼疾,沒有全瞎,在這裏調養一陣就能好了。


    然而這個想法無論怎麽看,都顯得有那麽些底氣不足。


    江清月摸索著坐到椅子上,心中一時有些發愁。


    她已經發愁很長時間了,心裏上火,以至於嘴角的燎泡根本就沒消停過。


    爹娘也真是的,她不幸罹患眼疾也就罷了,家裏說要為她找一處清幽地方養病那也算好心。


    唯獨某日一個巫醫出現後,事情就越發不對勁。


    按照那巫醫的說法,她的眼疾乃是心病,隻要去命定之地調養心情就好了。


    爹娘也如此安慰她,說病養好後就接她回去。


    可江清月不信,總覺得自己多半已經沒救了,這隻是爹娘聯合巫醫安慰自己的說法。


    說不定家裏已經準備放棄她了,等她離開後,爹娘就會再生個孩子來。


    反正她看爹爹也挺想再要個兒子的,自己出事指不定正遂了他的心願。


    江清月的揣測有其道理,至少她家裏要是還那麽重視她的話,按照常理,絕對會將她安排到親近家族中風景秀麗的勝地裏養病,而不是千裏迢迢來這麽個深山老林的破落家族。


    如果她的機緣養病處是在這裏,江清月牙都要笑掉了好麽。


    自古都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江清月總覺得這容氏家族的每個人表現都怪怪的,腦子似乎都不太正常。


    如此險惡環境,爹娘居然隻給她安排了一個護衛,還是個少年……這還不如明著說想叫她去死呢。


    如此想著,江清月愈發悲從中來,她終究隻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驟然遭逢大變,心緒急劇變化,這幾日如這般偷偷落淚已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那護衛名叫海明風,據說是某個家族的旁係弟子,因為性命八字相配的緣故,被特地選來給她做親衛。


    他年歲聽起來不大,可她現在幾乎眼盲,兩人日日獨處,真發生什麽事了想跑都跑不掉。


    爹娘怎會如此粗心?或者說幹脆已經不在乎她了?


    江清月不安地縮了縮肩膀,其實來到這容氏族地後,她便確定這裏必有蹊蹺,或者幹脆連父母都卷入了這場陰謀,決定犧牲她。


    原因就在她剛來容氏族地的那天,她當時剛過容氏門樓,便聽見一個宏大縹緲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要她不惜一切代價的阻止海明風,保護烈焰血蓮。


    ——她不知道那聲音是怎麽來的,但不知為何,就是發自內心的想要接受她,慢慢的也便忘了這個聲音的存在,隻是將任務牢牢記住。


    江清月知道烈焰血蓮是怎樣的寶物,隻是她難以置信,容氏族地怎會有這樣珍貴的靈草。


    而且其他姑且不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一股陰謀的味道,爹娘怎麽這麽狠心,就叫她孤零零的麵對這些風雲詭譎?


    江清月心中怨懟之下,甚至連和容氏長老約好的今日參觀都想推掉了。


    ——這原本是她想要打聽容氏底細,因此特意提議的行程。


    就在此時,她忽然聽到屋外傳來他人交談的聲音。


    “蘇素前輩,您怎的來了?”海明風意外地說道。


    “哦,今日容氏也邀請了我,我便說和清月一起去。”清甜的女聲回答道。


    聽到這個聲音,江清月連忙擦掉自己的淚意,然後索性蒙上遮掩的白布,清清嗓子,以防來客發現自己剛剛哭過的事實。


    江清月聽出了來者身份。


    天玄宗掌門的小弟子,蘇素。


    而她也是這幾日來,江清月唯一的底氣與安慰。


    江清月家裏當初內定要將她送進天玄宗,因為家世天賦出眾,因此還沒拜師進門,她便已經認識了不少天玄宗高層,其中就包括蘇素這個親切活潑的師姐。


    這次被發配來容氏,她居然意外的遇到了被師門派到這裏出使的蘇素,這件事極大的安撫了她這幾日的恐懼。


    “那我進來了?”蘇素揚聲道。


    “進來吧。”江清月也大聲說道。


    她發現自己大聲說話居然都還有些鼻音,不禁心中有些忐忑。


    隻希望江清月能忽視這點,或者不要表現出異樣,免得叫自己難堪。


    “怎麽還沒有出發?”蘇素笑著進門,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她貼心地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免得江清月害怕。


    其實江清月還沒有到徹底眼盲的地步,光線合適時,也能影影綽綽地看到些粗略輪廓。


    “這不是隻有他在。”江清月略含怨氣地努努嘴,“我難道要他來幫我梳洗打扮麽?”


    蘇素略微尷尬地笑了笑,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別人的家事,隻能轉移話題道:“我是來給你說個好消息的。”


    “怎麽?”江清月懶懶道,“現在還能有什麽好消息?”


    “自然是關於你的眼疾。”蘇素的聲音驟然轉低,“我知道了一個能叫你眼疾立刻好起來的法子。”


    江清月的心跳驟然加速,她失聲道:“什麽?!”


    “噓。”蘇素輕聲道,“今日容氏便要帶我們去參觀他們中的祠堂,可我剛巧知道,在他們祠堂後的火山上,生長著一處烈焰血蓮,可活死人肉白骨,你區區眼疾何足掛齒?”


    江清月一時口幹舌燥,她幾乎立時想到了自己的那個任務……但她還是克製住將要脫口而出的驚呼:“難道意思是……強搶?”


    “噗,你我兩人怎能強搶?”蘇素笑眯眯道,“今日提出要求想去觀察不就知道了,試探一下容氏高層的反應,然後由家族交涉。”


    “你的眼疾大家都是掛念在心上的,隻要能叫你痊愈,想來你家會用最大誠意與容氏交換的。”


    隻是聽到這句話,江清月的心髒便不禁重重一沉。


    如果說以前她還會這樣想的話,可江家在她患病後這段時日的表現,已經很難給她底氣如此自信了。


    “好,那就一起去吧。”江清月勉強露出笑容,“我也確實很好奇。”


    “嗯,你頭發亂了,我幫你整整。”蘇素說道,隨後她便俯身上前,為她撫順了耳畔上方的頭發。


    江清月心裏有事,後麵蘇素與她說了什麽,根本一點心思都沒有,隻是默默跟著她走了出去。


    海明風似乎與她說了什麽,好像是想與她一起去的意思。


    原本江清月就要嗯嗯地敷衍過去,叫他跟上來也沒什麽。


    反正有蘇素在,也沒誰能傷到她。


    然而混沌間,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個任務,頓時整個人都打了個機靈,失聲道:“你不許去!”


    跟在她身後的沉默步伐忽然一頓。


    江清月咬著牙,露出自己麵對他一貫刻薄的語氣,冷笑道:“人家長老請我去,你一個侍衛跟去做什麽?平白叫人笑話。”


    海明風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麽。


    “有蘇姐姐在你還擔心什麽,你不會覺得自己比蘇姐姐還強吧?”


    蘇素也向海明風微微搖頭,以眼神示意他放心。


    海明風猶豫再三,終究沒有勉強,沉默地留了下來。


    “走吧。”蘇素安撫地邀請道。


    江清月輕哼了一聲,總算滿意海明風的有眼色,還算開心地與蘇素前往約定地點。


    隻是……


    臨行前,她總覺得心裏有哪裏不夠踏實,仿佛有什麽事情被自己遺忘了。


    她微微擰眉,接著忽然隱約恍然。


    那聲音的提醒再明白不過,海明風是她的敵人,此時將他甩下,自然會心裏不太踏實。


    給自己找好了理由,她頓時放心不少。


    然而微皺的眉頭,始終沒有放鬆。


    感覺就像是大部分事情都想明白了,然而最重要的關鍵點始終就如一層頑固的窗戶紙,明明一戳就透,卻始終想不明白。


    這種情況在日常生活中時有發生,因此江清月早便學會了放寬心,什麽事情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也太累了。


    一時半會不想這個海明風,也出不了什麽事。


    終究隻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未經曆練的她,很快就被蘇素口中的趣事吸引了注意力。


    江清月毫不掩飾的神色落在蘇素眼裏,令對方瞳孔微微幽深。


    可嘴上的含笑之語,卻始終未曾停止。


    葉知瑜將容與引到一處略顯古舊的住宅前。


    “異叔便是在這裏住著。”


    葉知瑜說著,便熟門熟路地去開門。這住宅的靈鎖不知用了多久,也沒鎖匠維修,因此每次開關都極為困難,不是本家的人很難操作熟練。


    然而葉知瑜一套操作行雲流水,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一係列的動作姿勢,絕不是個僅僅來這裏不到三天的人能有的熟練度。


    倒像是在這裏生活了大半年一般。


    容與微微抿唇。


    他其實不需要葉知瑜為他特地解釋這一句,也清楚葉知瑜為何會對開這裏的鎖如此熟悉。


    她在心魔中與容與一起生活了一年,早便學會了怎麽靈活使用這把難開的鎖。


    此時她盡管失去了記憶,然而潛意識裏的經驗仍然存在,因此隻需別人稍微一教,便能迅速上手。


    他的目光掃過周圍的舊樓,這裏的一切似乎都在沉眠。


    牆角微濕的青苔,身邊紅褐色的磚牆,都是如此陳舊而熟悉。


    容與抬頭向天空看去,高大的磚牆將天空分割為狹窄的一線,在這樣逼仄的陰暗環境裏,連不知從誰家響起的鳥叫都顯得如此寂寥。


    這裏便是他的【家】。


    他曾午夜夢回的地方。


    “怎麽不進來啊?”葉知瑜回頭不解問道,“不要老開著門,涼風會進來,對異叔身體不好。”


    這種狹長巷道裏總是會有各種不知從哪裏鑽來的陰涼冷風,總會叫老人感到砭骨的疼痛。


    此時容異病得極重,早便受不了涼。


    容與即刻將大門關上,厚重的木門與門框相撞,沉悶的響聲中震下一陣塵土。


    在異叔重病後,容與整日奔波在家與禁林之間,根本顧不上清理家裏的角落。


    容與眼睫微垂,跟著葉知瑜走向了裏屋。


    他便要見到那個他最在乎的人了。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拐角有腳步聲響起。


    容與葉知瑜敏感地看去。


    “異叔?”葉知瑜揚聲道,“你怎麽起來了?”


    葉知瑜修為被封印,五感遲鈍,因此沒有感覺到。


    然而容與卻聽得一清二楚,容異腳步虛浮,不能修煉,更是病人之身,走路不踉踉蹌蹌都算是好的,絕不可能如此凝實。


    果然,那人身影出現後,容與眸光微凝。


    還真是個熟人


    姚末身著青衫走出轉角,隻是不知為何,他居然做著……醫師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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