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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封魔陣,幾人便分道揚鑣,他們表麵的身份和立場並不適合時刻聚在一起。


    此時他們分頭行動,也是為了完成善後計劃,以及尋找各自的朋友。


    特別是姚末,其人表麵輕浮,但心中仍有正義,因此盡管知道經過海濟帆的陰謀後,基本不會再有幸存者,卻也還試圖搜索一番,無論如何盡份心力。


    最終隻剩下容與和葉知瑜二人。


    這下真如了葉知瑜最初的願,某個危險陣法中,隻有他們孤男寡女相處。


    可惜無論是時間、背景、還是當事人的心態,都與當初截然不同。


    “我便要回天玄宗了。”容與看著她的雙眼輕聲道。


    “加油。”


    葉知瑜想了想,還是對他露出鼓勵的笑容。


    適合此時說的話確實有很多,但她總覺得未免過於悲傷,她隻想給容與最輕鬆愉快的微笑。


    他的任務比葉知瑜要危險的多,他率先返回宗門,卻丟失了劍骨,必然要迎接掌門的懷疑與怒火。


    看著她的笑容,容與漸漸地抿起嘴唇,也露出一個不太標準的微笑。


    他是模仿葉知瑜的。


    可比起以前蒼白的模仿,這一次,格外要多了分名為“期待”的意味。


    “我等你。”


    葉知瑜晃晃悠悠來到大師兄被容與丟棄的地方時,對方正蜷縮在角落,嘴裏咬著一截衣袖,強迫自己不要出聲,全身瑟瑟發抖。


    顯然在目睹一場單方麵的殺戮後,陳意鶴的世界觀遭受了極大衝擊,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太好,純粹是求生的本能使他如此保持沉默,在原地等待救援。


    嘖,怎麽就沒叫這貨缺個胳膊斷個腿。


    葉知瑜的眼神快速在陳意鶴身上逡巡一番,沒發現斷裂傷口,不禁有些遺憾。


    容與怎麽就不能再不小心一點。


    ——這是嫌棄容與心還不夠黑。


    但下一秒,她便瞬間換上擔憂表情,在陳意鶴期待狂喜的目光中,步伐略微踉蹌的慢悠悠走過去。


    開玩笑,臉上做做樣子就得了,還想她真的巴巴趕上去伺候麽。


    然而令葉知瑜略微有些意外的是她剛剛走近一些,原本還在掙紮發抖的陳意鶴,不知從哪得到了勇氣,嘶聲喊道:“阿瑜,你沒事吧?你有哪裏受傷了麽?”


    原來他方才的狂喜不是因為得救,而是因為葉知瑜能夠安全出現。


    其實之前在封魔陣中的曆次戰鬥中,葉知瑜受了些傷,原本江清月是想幫她治療的,但為了之後的對外說法更有說服力,她還是拒絕了。


    所以此時半身是血,很明顯經過了幾場慘烈戰鬥的模樣,極易令他人擔心。


    這陳意鶴經曆了一番折磨,沒想到精神病反而更嚴重了,對她越發上心。


    葉知瑜心中不禁有些譏諷。


    但她嘴上卻毅然道:“師兄放心我無事,隻是在封魔陣中受了傷,然後發覺情況不對,便連忙出來找你,你沒事吧?”


    在心愛的妹子麵前陳意鶴肯定不能說自己不行,因此即使自己痛得全身發抖,也努力露出淡雅的微笑:“我也無事,多謝關心。還有阿瑜你還是處理一下身上傷口吧,如今這樣我實在不放心。”


    如今與葉知瑜相處時,他已經很少自稱師兄了,似乎是想淡化二人的倫理關係。


    修真界盡管同門間的感情例子也有,但是多少還是會受些指點,陳意鶴就怕葉知瑜聽了不知道哪個觀念腐朽的道士的胡言亂語,對同門愛情心存排斥,因此從現在便試圖潛移默化的對她施加影響。


    葉知瑜問他要不要先療傷,卻被堅決拒絕,見他如此舍己為人,自然也不和他客氣,細心為自己包紮起來。


    包紮過程中,她也順口解釋了前因後果。


    “進入大陣後,姚末說海濟帆動機不純,丁如玉便想嚐試叫陣脫離卻失敗,然後我們便知道事情不對,開始尋找海濟帆。”


    毫無疑問,葉知瑜將封魔陣的大鍋全都丟到了海濟帆和他弟弟頭上,而事實真相也差不多。


    至於陣外出的事情,她就不該知道了。


    果真,當葉知瑜問起古劍門如何會這樣淒慘時,陳意鶴的神情出現了一瞬僵硬。


    “我一路走來盡是倒斃屍首,古劍門怎會變成這樣?難道有魔修襲擊?”葉知瑜蹙眉警惕道。


    陳意鶴則麵色微僵,隨後快速反應道:“不,我親眼見證了前後始末,並無魔修出現。”


    “那是為何?”葉知瑜看向陳意鶴的雙眼,對方的說法將會極大影響容與行為的對外說法。


    總之絕對不能讓師妹知道自己參與了古劍門滅門案!


    他心中對容與恨得咬牙切齒,麵色卻變化不大。


    陳意鶴言語幾不可查的停頓稍許,他急中生智,居然真的想到一個絕妙的解釋。


    “是海濟帆。”他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樣,“他指示屬於自己的實力,對同門痛下殺手,當真可恨!”


    反正陣外的當事人基本都死了——他親眼見證並參與了容與的行動,可以確定容與並非虛言恫嚇。


    於是恐懼容與實力的同時,他心中也隱約有僥幸的歡喜。


    至少看見真相的人都死了,那他怎麽說便都無所謂了。


    而在甩鍋方麵,這對師兄們總算破天荒的達成了心有靈犀。


    反正甩給海濟帆就完事了!誰叫他做了壞事還已經嗝屁了呢。


    想到這裏,葉知瑜覺得好笑,但並沒有徹底放鬆。


    陳意鶴這邊算是兩邊都心虛,因此達成默契順利過關,真正棘手的還是劍骨下落。


    掌門那條老狗,絕不會輕易放過此事。


    古劍門的滅門慘案在天下引起了極大震動,最恐怖的是,參加群英會的少年天才,居然隻有五人活了下來,其中三人還都是天玄宗的!


    當天便有無數問責指向天玄宗,甚至有人鼓噪說法,說這件慘案是天玄宗指使的。


    不然陳意鶴一個廢人是怎麽活下來的!


    這種陰謀論有不少支持者,但也就是口嗨一下,沒誰能真的把天玄宗怎麽樣。


    而在回應問責的同時,幸存者的宗門也連忙聯絡召回他們,同時派出高手接應。


    因為混亂從古劍門滅門時便已經開始了。


    某些宗門前輩對自家子弟折損感到氣急敗壞,於是親自出手,試圖在這幸存五人返程中活捉他們,從而私下拷打出當時真實情況。


    然而葉知瑜五人從一開始便準備結伴返回天玄宗——天玄宗是這次滅門案中的最大受益、也是嫌疑最大方,必然會細心保護他們。


    更何況他們也將自己的去向公示出去,真要有個萬一,天玄宗便真的是百口難辯。


    公告路線後,襲擊這五人組的敵人便越發多,但這幸存者小隊也用自己的戰績說明,他們能活下來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他們帶著陳意鶴這個廢物,居然硬是從每日未曾停息的襲擊中殺出一條血路,半月後抵達天玄宗。


    全員生還,就連陳意鶴這個廢人都沒有再受創傷。


    於是舉世嘩然。


    這場群英會到了此時,竟是微妙地達成了目的。


    這五人(除了基本沒什麽作用的陳意鶴),才是這場生死大逃殺中的佼佼者。


    海濟帆的滅門計劃沒能殺了他們,各個宗門的圍獵也沒能抓住他們,這足以說明這四個年輕人的優秀程度。


    葉知瑜、江清月、姚末、丁如玉。


    四個大名,徹底傳遍天下!


    返回天玄宗的當日,幾乎整個門派都來迎接他們。


    這還真沒誇張,這段時日受到的各方壓力,即使是貴為天下第一名門的天玄宗也難以承受,根本就是硬頂下來的。


    葉知瑜五人此次能全數返回,不止是側麵證明天玄宗一定的清白,更是拉攏了包括□□、玄寂宗及其盟友、丁氏家族在內的支持,為宗門緩了一大口氣。


    經此一事,葉知瑜在門內的首徒地位,再無人能夠撼動。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望著自己一身風霜,氣質大變,明顯沉穩內斂不少的徒弟,尋芳峰峰主珈藍眼泛淚光,“師父叫你受委屈了。”


    江家與她的家族關係極好,因此江清月這個有天賦的小姑娘,在拜入天玄宗前便被她瞧中了,基本算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


    她有多驕傲自信,珈藍也是看在眼裏,以前盡管覺得不合適,卻也舍不得下狠心琢磨她。


    結果如今出去一趟,兩個月內便出現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她作為師父,心中既是寬慰,又是心疼。


    小姑娘是受了多大委屈才會變成這樣啊。


    而江清月出了封魔陣後便再未流過淚,這半個月的大逃殺裏更是展現出令人咂舌的堅強韌性,唯獨此時見到師父,聽到那發自內心的關心,她的神色終於有所動容。


    她嘴唇顫抖,接著眉毛也跟著顫抖,眼眶通紅,終究沒忍住落下淚來。


    她張了張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也不知該如何說明自己的經曆,隻是無聲的哭泣。


    珈藍再難壓製內心疼痛,連忙上前抱住近乎女兒的徒弟,在懷中低聲安慰。


    這邊師徒間的情誼在開頭便給這場歡迎會染上不少悲□□彩,但也緩和了許多因關係陌生、以及此事牽扯的複雜背景而出現的僵硬氣氛。


    丁如玉深深歎了口氣,想起見到的慘象,以及發現同伴紛紛死去時的無力,也是眼圈微紅。


    而吊兒郎當的姚末亦是端正了身形,難掩沉重。


    ——盡管他知道真相,可心懷天下大義的他即便能保持沉默,卻也無法抑製內心愧疚。


    陳意鶴內心又是羞恥又是懊悔悲慟,哭得不能自已。


    至於葉知瑜自不必說,眼泛淚花深懷感觸早便安排上了。


    “能回家是好事,怎麽個個垂淚。”見氣氛愈發悲情,身為頭麵人物,掌門必須出麵緩和基調,“為了給諸位英雄接風洗塵,我門下弟子可是在此翹首以盼許久。”


    有湊趣的屬下此時自然充當捧哏,將悲戚的氣氛活躍起來。


    五人均是少年英傑,明白事有緩急,因此在得了台階後,便也各自收斂悲容,無論真心或是假意,紛紛感謝掌門好意,同時露出尚算喜悅的笑容。


    身後門徒看了掌門表現,紛紛感慨掌門大家風範。


    不然怎麽兩個嫡傳徒弟都來不及安慰,隻能一心顧全大局。掌門心中怎麽可能不牽掛徒弟的受傷情況,唯獨身為首領,許多事情不能全憑個人感情來做。


    “但諸位也不必擔心,此事老夫一定會給天下一個交代。”掌門義正言辭道,“此前舒茗苑被滅門已是蹊蹺,但未曾被真正重視,此次古劍門又被滅門,五大宗門已去其二,不得不令天下震動,人人自危。”


    “因此今日老夫便會召集其餘兩大宗門,以及其餘願意參與的門派,共商大事,務必要將兩次滅門案查個水落石出,還給所有受害者一個公道!”


    聞得此言,眾人心神振奮,不由紛紛鼓掌叫好,隻覺得有了天下第一高手出麵,那無論滅門案身後藏著什麽蠅營狗苟,都必然會被清掃一空。


    隻有三個知道真相的年輕人,以及知道部分真相的陳意鶴心中複雜。


    掌門現在說的話根本就是我查我自己的發言,可顯而易見他不可能舉報自己,如今又說是保證會給天下一個交代


    到時所謂的真凶,真的會是凶手麽?


    還是純粹被他推出來的替死鬼?


    江清月眼睛紅腫,心中不知翻滾著怎樣的情緒,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曾經令她引以為豪的宗門、這些令她崇敬的長輩是如此陌生。


    如果連這些她最熟悉的的人物都是虛假的,那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是真實的?


    而葉知瑜看著掌門安撫各方、渾然名門風範的身影,想的便不是江清月那樣的哲學問題了。


    她想的是,容與因為是掌門派出的暗子,天下無人知道他的存在,因此早便啟程返回,粗粗一算大略五日前便應回到天玄宗。


    而掌門也該知道了劍骨失手的事情,那他此時該是什麽想法?


    容與又會被怎樣處置?


    掌門此時說的話,難道是真的,他莫非是想要放棄容與,將他推出來充作棄子?


    葉知瑜心中思緒複雜,卻無太多畏懼。


    即使掌門真要舍棄容與也無所謂,大不了她便劫法場,帶著容與現場叛變師門。


    門內有楚瑤江清月做內應,又有姚末相助,真要孤注一擲帶著容與逃脫,也是存在一定可行性的。


    有了這樣的決絕想法後,葉知瑜心中便再無畏懼,神色愈發自然起來。


    容與這兩天沒能聯係她,必然是有他的緣故。


    他說過等她,便一定會守諾。


    她不能現在便自亂陣腳,慌亂中反而給容與和自己帶來麻煩。


    容與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信任她。


    那她也應該學會信任容與。


    ——即使這種事,對她而言也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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