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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會來麽?”容與冷冷問道。


    葉知瑜沒有說話。


    平心而論,她覺得多半沒戲。


    從陳意鶴想把她引到容氏祠堂那時起,他回頭的機率就已經無限降到最低。


    事實上在進祠堂前,葉知瑜曾問過陳意鶴這樣一個問題。


    “師兄。”她回身喚道。


    那時陳意鶴不知在想什麽,被她喚了兩聲方才反應過來。


    “怎麽了?”


    越靠近容氏祠堂,陳意鶴便越是心神不定,到最後竟連那標誌性的溫柔笑容都難以維持了。


    僵硬而虛偽。


    葉知瑜盯著他的麵龐,輕聲問道:“你看我還有機會麽?”


    這是葉知瑜給予陳意鶴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


    但凡陳意鶴還有點腦子,都能意識到葉知瑜此時言語的不妥之處。


    可是很遺憾,陳意鶴沒有。


    他認為,葉知瑜這句話的動機是對未來感到不安,再度向他尋求感情保證。


    如果是平時他會覺得很受用,然而在現在這樣的緊張時刻,葉知瑜還這麽戀愛腦,就叫他有些厭煩了。


    小師妹性子平時看起來颯爽直率,沒想到陷入戀情後也與普通女修無異。


    如此平庸。


    這讓他很有成就感,卻也膩煩無趣。


    小師妹區別普通女修的地方就在於她的獨立韌性,如果她連自身特色都消失了,擁有她的戀慕於陳意鶴而言,除了收集全圖鑒的快.感外再無任何樂趣。


    有一說一,在劇本中,原女主盡管早便對師兄情深不悔,卻始終沒有說出口,而是克製自己的感情,叫陳意鶴感受到隱秘禁忌的樂趣。


    而在生死時刻,又甘願舍去一指——受到詛咒永遠不可能修複斷指,劍道自此盡毀,那決絕而強烈的愛震撼了陳意鶴,方才打動了他。


    然而渣男自然不可能就此收心,在確立關係後陳意鶴還有許多紅顏知己等著原女主處理,兩人虐身虐心感情糾纏了足有一百萬字。


    於是,此時見葉知瑜似乎有戀愛腦的趨勢,陳意鶴心中頓時不悅:“現在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你先進去吧。”


    “所以我是沒有機會了麽?”葉知瑜追問道。


    陳意鶴表情一沉,這樣胡攪蠻纏的師妹,叫他想起以前那些不死心糾纏他的愚蠢女孩,心中頓時膩味不已。


    但他需要葉知瑜的配合,隻能忍著氣道:“如果你還要糾纏下去,那我就要告訴你,我的答案是從來都沒有過機會了。”


    警告之後,陳意鶴又緩和表情,給了個甜棗:“所以你現在聽話,我們盡快救出容與和楚瑤,從這裏脫離,到時再說這些事可以麽?”


    畫下這個餅時,陳意鶴內心沒有絲毫負擔,按照他的計劃,一會兒進去葉知瑜多半就會速死,以她的修為怕是直接廢了都有可能。


    一個廢人,有什麽資格同他談資格?


    而葉知瑜就像是被他成功糊弄過去般,向他點頭,舒了口氣道:“我知道了,師兄也保重。”


    “嗯,小心為上。”


    這便是她與陳意鶴最後的對話了。


    對方言之鑿鑿溫柔似水,任誰都會覺得,他字句發自肺腑。


    然而葉知瑜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陳意鶴都沒有來。倘若容與還處於失控狀態,這點時間足夠葉知瑜死無數次了。


    “一炷香時間到了。”等待的時間裏,容與唇角一直帶著隱約的冷笑,此時不緊不慢地提醒道,“他沒有與敵人發生衝突。”


    言外之意便是,他在故意等她死。


    這個結果葉知瑜並不覺得意外,因此隻是淡定點頭,便等著下一步行動展開。


    為了確保她死去,陳意鶴必然會來這裏查探確認,即使驚動容與也不要緊,在死前他一定會捏碎聯絡符,強行終止試煉。


    然而她神色淡定,容與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似乎還在等待什麽。


    意識到這點,葉知瑜不禁有些迷茫。


    他在等什麽?難道自己方才說得有什麽疏漏?


    葉知瑜回想自己的計劃,仍然沒發現哪裏有錯誤。


    不過還好她有彈幕作為智囊團。


    【容崽吃醋了吧?啊啊啊啊病嬌美少年吃醋我可以!】【魚魚現在居然還在為陳傻逼難受,艸氣死我了】【編劇是不腦子有問題?覺得女的離開男人就不會動腦子了?魚魚這麽聰明的女孩怎麽可能看不出陳是渣男啊,這麽寫真的腦殘】有了彈幕大師的閱讀理解,葉知瑜這才轉過彎來。


    這卻是情報有差造成的誤會。


    在葉知瑜的概念裏,她已經當陳意鶴是個死人了。可彈幕和容與還因她之前的人設,覺得她喜歡陳意鶴。


    所以無論她現在什麽表現,容與都會覺得她是強忍傷心故作堅強……靠!


    想到別人眼裏自己此時是個被陳意鶴拋棄的失足少女形象,葉知瑜內心頓時說不出的膩味。


    那腦癱也配?


    所以她必須趁這次機會徹底與陳意鶴做出切割。


    按照她之前徐徐圖之的計劃,她確實需要與陳意鶴打好關係。然而現在她已經有了容與這張ssr,那陳意鶴對她觀感如何根本無關痛癢。


    渣男給爺死就完事了。


    想通這點,她倒也不再生氣,轉而微垂下眼眸,隱約透露出一些失意情緒:“或許師兄有他自己的事情吧。”


    她這副通情達理委曲求全的模樣,頓時引得容與眉目間生出冰冷的怒氣。


    殺意在少年胸膛中升騰翻湧。


    “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葉知瑜隻當沒看見他的表情,接著說道,“師兄總會過來的。”


    容與冷嗤一聲,看在她的麵子上,終究沒有加以駁斥。


    但他很不不開心。


    他垂眸,深深掩住眼底的戾色。


    那顆已經浸滿毒液黑暗的心髒,仿佛煮沸的熱水般再度激烈跳動起來。


    那個狗一般的畜生,根本不值得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陳意鶴確實來了。


    但他來的時候,距離葉知瑜進入祠堂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


    他甚至身邊還帶著已經接近鬼影化的楚瑤,不知道是從哪裏找到的。


    為了防止楚瑤吼叫引來敵人,陳意鶴特地截斷竹筒給她做了個嚼子,堵在她嘴裏。


    很難說他這時候是來救援葉知瑜,還是來專門給她收屍的。


    不過在陳意鶴自己看來,葉知瑜此時定然已經死的不能再死,於是靠近祠堂後,他便要以特殊術法查探堂中的情況。隻要確定葉知瑜已經嗝屁了,他便會立刻捏碎聯絡符。


    “阿瑜?”他低聲呼喚道。


    為了避免驚動容與,他音量壓得極低,即使葉知瑜真活著,也不可能聽到這句話。


    所以本質來講,這純粹是走過場罷了。


    敷衍的呼喚一聲,陳意鶴便要出手查探情報。


    然而


    “師兄……你總算來了。”少女顫抖而帶著泣音的聲音在祠堂門外響起。


    陳意鶴大驚失色,仿佛見了鬼般看向聲源處,隻見葉知瑜半身是血,身形狼狽,踉蹌虛弱的樣子仿佛隨時都會死去。


    這……怎麽還活著?


    陳意鶴很想這麽問,可這種話怎可能輕易說出口,他連忙壓下內心的疑竇,確認對方身份後,便立刻迎上前去。


    “你還好麽?”陳意鶴說了句屁話。


    葉知瑜卻沒有正麵回答,目光緊緊盯著站在不遠處的楚瑤,竭力忍耐地說道:“我一直在等你。”


    “我以為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彈幕媽媽們心都要碎了。


    便是看過原作的粉絲也沒法為陳意鶴洗地,隻能痛罵編劇魔改原作cp。


    罵著罵著容與粉絲覺得被冒犯到,也加入混戰,表示原作人設裏陳意鶴就是渣男。原作就是古早風渣男賤女的愛情故事,編劇這麽改劇情邏輯才像個正常人。


    彈幕頓時開始腥風血雨的罵戰。


    陳意鶴壓根沒想到葉知瑜還能活著出來,因此也沒準備解釋的理由,此時被猝然逼問,情急之下隻能指向身後嗚嗚哀鳴的少女。


    “我路上遇到了阿瑤,必須救她。”


    “……那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葉知瑜問道。


    陳意鶴當然知道。


    讓她進祠堂就是希望她死的意思。


    陳意鶴滿臉愧疚,試圖扶住她,卻被葉知瑜一把打開手。


    “既然在你眼裏,我的性命不值一提,那我去死就好了。”


    見她脾氣上頭,陳意鶴連忙抓住她的手,再三保證自己不是這個意思,讓她別誤會。


    陳意鶴可不覺得有人會因誰而死,他隻當葉知瑜說的是氣話。


    正因此,他絕不能就這麽讓葉知瑜帶著氣出去。


    他連番哄勸,總算叫大小姐脾氣緩了下來。


    “好,那就去吧。”


    “嗯?”陳意鶴沒反應過來。


    葉知瑜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是要去救容與麽?你人都來了,還不進去?”


    陳意鶴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麽,卻不知該如何開脫。


    “怎麽,我去得,你去不得?還是楚瑤去不得?”


    她這話聽起來就像是受傷後任性的小姑娘,陳意鶴根本無法反駁。、葉知瑜此時看他的眼神,根本就是在看一個懦夫渣男。


    所以即使心中再不情願,再清楚進去的危險性,陳意鶴也隻能訕笑:“阿瑤……楚瑤現在神誌不清,如何能進去對付心魔?”


    因為心虛理虧,他居然連對楚瑤的稱呼都改了過來。


    變臉確實有一手的。


    葉知瑜理都不理這茬:“你就說去不去吧。”


    她戀慕一個人的時候,姿態固然與小女兒無異,嬌俏動人。可脾氣上來了,便又恢複成平時天之驕女的模樣,任性自我,無論別人說什麽,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陳意鶴喜歡她的自我,厭煩她的順從模樣。


    結果現在葉知瑜真的開始自我起來,他又頭皮發麻。


    隻是考慮到以葉知瑜的實力都能從那祠堂活著出來,想必裏麵危險性應該不高。


    說不定容與已經走了。


    帶著這樣僥幸的想法,陳意鶴勉強與葉知瑜進了祠堂。


    他決定一定要盡快解決葉知瑜,絕對不能再給她節外生枝的機會。


    幹脆就在祠堂裏動手好了,順便能給她上柱香。


    踏上通往祠堂的最後一級石階時,陳意鶴聽到了鎖鏈隱約的清脆響聲。


    夾在風聲中傳來,朦朧而遙遠。


    聽到這個曾帶給他無限痛苦以至於留下心理陰影的聲音,他頓時驚疑不定起來,目光不安地在四下逡巡,尋找著那個鬼魅般的身影。


    葉知瑜停下腳步,語氣幽幽地問道:“師兄,你怎麽不走了?”


    陳意鶴逐漸停下腳步,因為沒找到那個想象中的人影,麵色已然難看到極點。委實說他現在甚至想要明說放棄容與,他們幾人撤走好了。


    這麽說頂多顏麵受損,但和性命比起來,孰輕孰重,陳意鶴分得很清楚。


    而且也不是一定會丟麵子,在心魔試煉裏,能讓葉知瑜忘記這個小插曲的法子有很多……即使不能弄死她,人傻一些也行。


    不知不覺間,陳意鶴神識被侵蝕的程度再度加深,以至於他甚至逐漸覺得這些荒謬魯莽到極點,除了泄憤毫無意義的決定,也有那麽些道理。


    然而就在他進行心理鬥爭,努力嚐試控製自己的理智時,手中忽然一空。


    他驚駭望去,發現自己緊捏在手中,隨時準備捏碎的聯絡符居然被葉知瑜搶走了!


    他實力受損的過於嚴重,以至於現在連護住自己的寶貝都做不到,葉知瑜隻不過瞅了個空子,便將他的底牌順手牽羊。


    不過她自然不能承認自己這是故意做的,為的就是關門打狗甕中捉鱉。


    她給出的理由比起陳意鶴方才胡亂說的不知高到哪裏去。


    “把它交給我吧。師兄你知道麽?”她居然緩緩露出一個有些期待的微笑,“我很早就在期待這一天了。”


    陳意鶴沒來由的頭皮發麻:“什麽?阿瑜你把它給我,你拿著不安全。”


    “有什麽不安全的,你要照顧楚瑤,分神保管它才不安全。”


    葉知瑜笑容轉冷,輕聲道:“我總是在期待,某一天可以與你共同探索秘境,沒有別人,隻有你我。”


    她角色代入的有點深,念到後半段更是聲情並茂,感人至深:“同生死共患難,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很幼稚,但我確實一直很憧憬這樣的相處模式,有時甚至覺得,真要能做到的話,即使為你而死又有何不可?”


    陳意鶴越聽越不對勁,對死亡本能的恐懼叫他想要退縮,他幹巴巴說道:“阿瑜你在說什麽……師兄不是都說了麽,一定會保護你的。”


    葉知瑜聞言微微一笑:“是啊,既然如此,師兄你還怕什麽?”、說完,她便緊緊抓住陳意鶴的手腕,將他拽入了祠堂大門。


    陳意鶴反應不及,踉蹌被她拽了進去。


    下一秒。


    陳意鶴抬眼,目光便直直撞入了黑發少年殺氣四溢的眼中。


    哦豁。


    根本就是一腳踏入鬼門關。


    他嚇得肝膽俱裂,自己竟然賭錯了!容與根本沒有離開,他居然還在這裏!


    少年背對著巨大的銀月,獨自一人站在屋簷上,夜風將染血白袍吹得獵獵作響,仿佛遊蕩的鬼魂。


    而此時,他竟然在微笑。


    他站在那裏,姿態從容地俯視著他,卻無端令他產生一股仿佛直麵深淵般的恐懼驚悚之感,方才葉知瑜和陳意鶴的交談,容與聽得一清二楚。


    於是憤怒嫉妒到極點,他反而笑了出來。


    那笑容在他美貌的麵龐上甚至稱得上漂亮,可瘋狂冰冷的意味卻掩都掩不住,笑意未曾抵達的冷酷眼中,此時燃燒著名為憎惡嫉恨的火焰。


    陳意鶴恐懼著他,恨不得立刻逃走。


    而他憎恨陳意鶴,隻想就地將他格殺。


    兩個男人對視,眼中卻是截然不同的情緒。


    陳意鶴大腦一片空白,生物對狩獵者本能的恐懼令他手腳發軟全身冰涼,甚至想要直接跪地求饒,以求苟活。


    可直覺同樣告訴他,無論他說什麽,容與根本沒有放過他性命的打算。


    求饒隻不過會讓惡鬼的殺戮變得更為輕鬆無趣罷了。


    “你來了?”容與微笑道,語氣仿佛在招待客人上門般溫和隨意。


    吐出的言語,卻又惡毒冷酷到極致。


    “那就請你去死吧。”


    話音未落,容與的身形已經已經向陳意鶴衝了過來,以陳意鶴金丹期的修為,也隻不過勉勉強強看清他的殘影罷了。


    自己要死了!


    生死的恐懼壓倒了一切,以至於陳意鶴甚至忘記懷疑,葉知瑜究竟是怎麽從這個怪物的手底下逃脫的。


    他想起的是另一個寓言故事。


    這個故事一般是長輩講給孩子們聽的。


    說世間有一種妖獸實力極強,但靈智極為低下,野外一旦遇到它,絕對不要想著逃跑。金丹期修為以下的修士,沒有幾個速度能跑得過它,與其被玩弄致死,不如直接倒地裝死,或許還能被它當做屍體放過一命。


    如今鬼使神差間,他居然想起了這個故事。


    容與心魔狀態實力極強但喪失理智,豈不就恰恰對應了這個妖獸?


    但陳意鶴想到的不是裝死,他想到的是那個故事的另一個版本。


    說那妖獸其實活人死人都吃,裝不裝死結局都一樣。


    唯一逃脫可能性最大的法子……


    是砍掉同伴的雙腿,叫他去做替死鬼,牽絆妖獸的步伐!


    此時最方便出賣的獻祭目標其實是楚瑤,她幾乎半鬼化,實力極弱又喪失大半理智,甩出去再輕鬆不過。


    然而陳意鶴卻擔心容與不會對即將轉化為他“同類”的楚瑤下手,為了高效利用時間,他轉而將視線轉向一邊的葉知瑜。


    容與是會對葉知瑜動手的。


    想到葉知瑜之前的說法,他不再猶豫。


    隨後,一腳踹出!


    【臥槽!】


    【渣男你x沒了】


    【艸艸艸我無能狂怒,這是什麽人間之屑????】看見這一幕,彈幕氣得個個螺旋爆.炸。


    就連有所準備的葉知瑜,被踹飛出去時也是滿心震驚的。


    她知道陳意鶴對自己沒安好心,卻萬萬沒想到,對方可以做的這麽陰狠,居然直接將她踹了出去做替死鬼?!


    要知道她一直表現出來的可都是愛他至深,甚至為他願意放下自尊身段,違背原則的好姑娘形象。


    結果考驗一來,陳意鶴猶豫都不帶猶豫,直接果斷將她踹了出去,然後轉身拽著楚瑤就往外跑。


    這是什麽渣男啊???


    葉知瑜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地上,卻是容與眼疾手快,改變前進方向接住了她。


    盡管動機不一樣,但陳意鶴的目的還是成功了,容與確實被他的行動牽動住了腳步。


    但他又引發了另一個更加恐怖、更加令他痛悔的後果。


    容與看著葉知瑜蒼白的麵色,嘲弄的笑容在他臉上瞬間無影無蹤。


    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狀態下的葉知瑜,隻能抿唇簡短道。


    “我會殺了他。”


    接著便要追上陳意鶴,以他的實力,就是讓陳意鶴先跑一百步又能如何?


    話說陳意鶴跑路也不忘拽著楚瑤,原因自然不是出於好心,而是想著拿她做下一個絆腳石,牽扯容與的追擊罷了。


    要是楚瑤繼續掙紮胡鬧,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立刻將她甩出去,以免拖累自己。


    楚瑤自然是要叫嚷掙紮的,可迎麵對上身後追來容與傳過來的、足以令人窒息的壓力,吼聲便被她卡在嗓子眼裏,怎麽都吐不出來。


    被白色麵具遮擋住一半的眼睛裏,逐漸流露出本能的刻骨恐懼。


    她惶恐地看向陳意鶴,卻被對方眼中盯著自己的狠辣陰毒震驚——被逼到極點的人,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比起容與,此時的陳意鶴,才更像一條被逼到絕境的瘋狗。


    見楚瑤瞬間安分下來,陳意鶴也不再猶豫,抓住她就向外奔。


    可瞬息之間,他便被人緊緊扼住了後頸,少年詭異冰冷的嗓音仿佛毒蛇般吐著信子,自他身後陰森森響起:“你想去哪?”


    仿佛來自地獄的陰風在他後頸吹拂,毛骨悚然的冷意順著脊梁一路竄到頭頂、陳意鶴驚駭欲死,心態崩毀,想要求饒卻被容與扼住喉嚨,隻能發出幹澀艱難的氣音。


    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死心地啊啊叫著,試圖求饒換得一命。


    看他這副醜態,容與幾乎惡心作嘔,殺氣再難抑製,便要生生徒手扼碎他的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是少女著急的聲音製止了他。


    “等等!你先不要殺他!”


    聞言,容與抿緊嘴唇,眼中殺意愈發凶厲。


    他從來未曾有過要殺一個人,卻為另一個人喝止的經曆。


    但凡容與想殺的人,沒有誰能夠逃脫。


    便是掌門,也隻不過是暫且將他人頭寄存在那罷了,對於能殺了他的事,容與從未有過懷疑。


    而現在葉知瑜居然要他停止殺人……甚至是一個剛剛才出賣她的人渣!


    隻因為她喜歡陳意鶴。


    容與感到深深的震怒,甚至在想不如就這麽一口氣殺了陳意鶴,以免葉知瑜再想那些令他憤怒欲狂的事情。


    可指尖收緊再三,眼看陳意鶴都已經開始翻白眼了,容與終究是冷哼一聲,將其惡狠狠地踹過去,別過臉賭氣不肯看葉知瑜。


    便是向來最偏心葉知瑜的彈幕,這時都有不少人看不過眼了。


    【容崽好可憐,媽媽抱抱】


    【魚魚在想什麽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放著癡情美少年不要喜歡一個廢物渣男???】【雖然但是這個廢物渣男是男主角來著】


    所有人的反應,葉知瑜都看在眼中,然而她神色淡淡,隻是提著劍,緩緩走向了陳意鶴。


    她走到陳意鶴麵前,輕聲問道:“師兄,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陳意鶴臉上驚恐之色未退,他看到了葉知瑜同容與說話時親密自然的態度,那個怪物居然會因為她一句話而停止殺戮。


    此時他的腦子固然已經亂成一團殺氣亂竄,來不及思索她與容與之間的關係。但這並不妨礙他本能的辨認出,葉知瑜是他現在存活下去的關鍵。


    他粗重地喘息著,勉強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說,你說!”


    葉知瑜掩下心底的厭惡,問出了一個與方才一模一樣的問題。


    “你看,我還有機會麽?”


    陳意鶴表情茫然,隻覺得這句話似乎在哪裏聽過。


    隨後他艱難地回憶起,這分明是葉知瑜進祠堂前問他的話!這蠢姑娘居然對他還有舊情殘留!


    陳意鶴頭一次如此感謝自己的皮囊與天賦,還有那濫情的性子,這些居然在今天救了他一命。


    他頓時眼神熱切,信誓旦旦道:“當然!”


    他看著葉知瑜的眼神誠懇灼熱,仿佛她便是他深深戀慕的心上人一般:“除了你,我願意給機會的還會有誰呢?”


    這個回答與態度,卻與當時截然相反。


    不過陳意鶴厚著臉皮,權當之前的不愉快不存在。


    恰軟飯嘛,不丟人。


    “是麽?”葉知瑜輕笑了一聲。


    陳意鶴跟著賠笑,但在聽到下一句話時,笑意陡然僵硬。


    “可是,我卻不願意給你機會了。”


    葉知瑜帶著溫柔笑意,手起刀落,動作利落至極,毫不留情!


    陳意鶴呆呆看著自己噴濺出鮮血的斷臂,隨後反應過來後,頓時抱著傷口淒慘的哀嚎起來。


    鮮血濺了少女滿臉,可她全無所覺,甚至堪稱甜蜜地注視著陳意鶴。


    “師兄,當容與殺了我時,你猜我當時有多疼呢?”


    陳意鶴滿臉鼻涕眼淚,內心恍然大悟:原來眼前的居然是被容與殺死第二次以後的葉知瑜?


    難怪她說話語氣頗有些偏執極端,見麵時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死去,此時更是感情已到病態的地步。


    她在祠堂中孤獨死去,僥幸得以複活,卻又再度來到這裏等候他……這究竟是要有多狠的執念才能做到?


    此時的她,說不定已經是為邪氣和執念操控的行屍走肉了。


    早知如此,他之前就不該那樣刺激她,才導致現在這絕望的局麵。


    他絕望地看向葉知瑜的左手,那裏有著他的聯絡符,結果現在落到葉知瑜手裏,再想拿回來難如登天。


    “你在看什麽?想逃跑麽?”葉知瑜問道。


    “沒有沒有!”陳意鶴瘋狂搖頭。


    可無論陳意鶴如何懺悔,葉知瑜隻當沒聽到,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個黑化覺醒的傻白甜。


    “所以,楚瑤是怎麽回事呢?”她輕聲問道,聲線柔和仿佛在撫摸情人的麵頰,“你哪隻手碰了她?”


    陳意鶴戰戰兢兢地搖頭,仍然試圖求饒:“對不起阿瑜,我和她沒有關係!我現在就可以殺了她!”


    那邊的楚瑤早被葉知瑜的凶殘動靜嚇了個半醒,此時聽到陳意鶴的話,甚至顧不上怨恨,利索地下跪磕頭,然後聲嘶力竭地喊道:“我和他沒有關係!葉姐姐!我現在就替你殺了他!這個畜生該死!”


    她怎能不恨?


    陳意鶴簡直和他那個弱智堂妹如出一轍的人渣。


    當時葉知瑜找她們麻煩,陳玉為了免逃一頓折辱,把她推出去當替死鬼。


    現在她的堂兄則做的更過分,居然要親手殺了她以求活命。


    陳家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畜生!


    如果殺了陳意鶴能叫她躲過一劫,楚瑤絕對眼皮都不帶眨一下,她磕頭砰砰作響,額頭都出血了也不肯停下,看來是真的怕死。


    然而葉知瑜理都不理她,隻是目光沉沉地看著陳意鶴:“到了現在,你的眼睛,居然還敢看其他女人麽?”


    “既然如此,不要也沒關係了吧?”


    下一瞬,陳意鶴嘴裏發出淒慘不似人聲的哀嚎。


    因為有著係統屏蔽,觀眾看不到血跡,反倒是看出不少槽點來,有些人甚至聽樂了。


    【希望人有事[合掌]】


    【這才是魚魚嘛,我爽了,夠下飯】


    【魚魚這是心魔失控了吧……艸艸艸渣男真的該死,魚魚這是得多傷心才會黑化啊!】在大多數人眼裏,葉知瑜這是因陳意鶴的行為導致邪氣入體,心魔失控,才會有黑化處決渣男的這一幕。


    但隻有葉知瑜知道不是。


    單純想要陳意鶴死,其實方才叫容與殺了陳意鶴就是了。


    容與出手極重,陳意鶴指不定出不了心魔試煉就神魂俱散。


    可她不願意。


    以陳意鶴表現出來的陰毒,死一次就解脫難免太便宜他了。


    更何況她還要為容與出氣。


    想要報複一個人,有什麽比摧毀他最重視的東西會來的更痛快?


    所以她不要陳意鶴就這麽死了。


    精神上的淩遲不算,現實中的折磨還在等著陳意鶴。


    他引以為傲的天賦實力。


    他重視的名譽家聲。


    他所渴望的一切的一切。


    她會徹徹底底粉碎,給師兄最極致的享受。


    “阿瑜,我對你真的是真心的!”陳意鶴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求求你放了我吧。”


    “啊,看來這舌頭你也不需要了。”


    葉知瑜以劍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柔聲說道:“不要撒謊騙我了嘛,師兄。我會很難過的。”


    “我這麽愛你。”


    “為什麽就是不願意認真看看我呢?”


    “你覺得,我還有機會麽?”


    陳意鶴先是瘋狂點頭,隨後又連連搖頭,接著又瘋狂點頭,生怕她誤會。


    點頭到最後,唯有血淚流下。


    多可憐。


    既然這麽怕死,為什麽會覺得其他人就不怕死?


    為什麽可以理直氣壯地讓其他人替自己去死?


    “不要怕,我們的時間還有很長。”她溫柔安慰道,“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呢。”


    陳意鶴腦子裏隆隆作響,痛苦到極點,為了逃避現實,大腦反倒不自覺叫他想要認同葉知瑜的話。


    或許她說的是對的。


    還有誰會像她一樣……對他擁有如此熾烈而極端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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