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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明的寶石就藏在男孩溫暖而破碎的心裏。


    那顆心輕微的跳動著,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如此微弱,如此熾熱。


    “你想要它嗎?”容與輕聲問道。


    他慢慢沒有力氣了,要很努力的睜眼,才能勉強看清葉知瑜的麵容。


    葉知瑜遲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這時候仍然堅持拒絕的說法比較好。


    這裏是容與的神識,她的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到容與潛意識對她的看法,能夠塑造出一個完美溫柔的人設,才是對她以後最有利的選擇。


    可是稍稍猶豫,她還是點頭:“嗯,有了它我才能出去。”


    她不想欺騙一個快要死去的孩子。


    見她如此坦蕩利索的承認,男孩非但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有些開心地努力向她微笑:“那它就是你的了。”


    在他的配合下,葉知瑜輕輕取出那顆寶石。


    分明是構建無盡輪回的囚籠,不斷折磨一個小孩的凶物,然而此時它安靜地躺在葉知瑜掌心,竟有種純粹聖潔的魅力。


    仿佛能完整映射出一個人的內心。


    係統早便開啟了綠色看劇模式,因此取寶石的過程中,觀眾們不會看到任何過度血腥片段。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激情落淚。


    【這心該有多疼啊】


    【媽媽的容崽嗚嗚嗚嗚】


    【容崽好乖,所以傻狗掌門什麽時候死?】


    葉知瑜也覺得疼,可小容與很乖,即使需要從他心中取出寶石,他也始終安靜地蜷縮在葉知瑜懷中,頂多疼的急了,就稍稍顫抖一會兒,像貓一類的小動物。


    他迷茫地睜開眼,輕聲問道:“你是我的守護仙子麽?”


    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他似乎固執地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嗯。”


    天空仿佛玻璃般逐漸崩潰破碎,邊沿處漆黑的虛無連接著未知的空間,這是世界將要崩毀的象征。


    葉知瑜知道,這個男孩就要死了。


    “真好。”小容與努力的、輕輕把臉在她身上蹭了蹭,臉上露出近乎安心的微笑。


    他呢喃自語:“真羨慕我啊。”


    “為什麽?”葉知瑜看著天際崩塌下的碎片,隨口問道。


    她一直和容與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希望能分散他對疼痛的注意力。


    可這次,她卻半晌沒有得到回答。


    男孩在她的懷中永遠的睡著了。


    細長濃密的眼睫低垂,掩住了那雙總是霧蒙蒙的漆黑眼睛。


    所有的哀慟絕望在這一刻總算離他而去。


    他終於藏到了一個疼痛找不到的地方。


    世界在此刻,分崩離析。


    葉知瑜睜開眼時,她再度回到了那個白霧籠罩的小鎮,也就是容與心魔的表層世界。


    現在出現在容氏族地中的大片鮮血,供奉亡靈的祭品,凶狠招搖的鬼影……種種詭譎之處,都有了解釋。


    這些全都是容氏滅族之日情景在容與心中扭曲化後的表現。


    與此同時,少年黑玉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而她躺在少年帶著淡淡血氣的冰冷懷中。


    瞬間顛覆過來的位置讓她有些許出神,要知道就在剛才,還是她抱著小時候的容與。


    結果轉瞬之間,那個小小一團的男孩就變成了眼前容貌漂亮俊美的的少年,全身浴血,長發披散,宛如坊間傳說的詭豔惡鬼。


    “在想什麽?”少年開口道。


    他的聲音清冽,沒有童年那種稚嫩的感覺。


    顯然,在葉知瑜斬殺他的心魔後,他恢複了理智,不再是喪失理性的怪物。


    “沒想什麽。”葉知瑜自然地從他懷中離開,順便想將手中的幻心石遞給他看,“這就——”


    她的話沒有說完。


    少年的冰冷手指,下意識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


    鮮血漸漸濡濕兩人相觸的那片肌膚。


    某種曖昧卻陰鬱濃稠的情緒,隨著沉默的時間增長,逐漸發酵蔓延,逼迫得讓人近乎喘不過氣。


    “你要去哪?”


    葉知瑜緩緩抬眼,對上了容與冷酷凜然的眼瞳。


    纏綿殺意仍在他眼中殘存。


    她忘了,這裏仍然是容與的心魔世界,即使核心已被鏟除,可隻要心魔世界不被徹底粉碎,容與的負麵情緒在這裏仍會被無限放大。


    於是她隻當沒有察覺到那危險的欲.望,自然地把另一隻手展開:“想給你看你這個,幻心石我找到了。”


    少年這才緩緩鬆開她的手腕。


    指尖有意無意地劃過她的手腕,在白皙肌膚上留下血色紅痕,鎖鏈碰觸帶來的酥麻微癢的冰涼觸感一直傳到心底。


    她下意識蜷縮起指尖,將胳膊收回掩在衣袖下。


    見容與接過寶石慢慢打量,她斟酌言辭道:“我在你的深層心魔裏,看到了些關於你過去的事情。”


    “嗯。”容與臉上並無意外之色,手指在幻心石上漫不經心摩挲,“害怕麽?”


    “這有什麽好怕的。”葉知瑜頓了頓,“送我進去的人,是異叔。”


    靜默。


    絕對的靜默。


    風聲在此時仿佛都為之屏息。


    很難形容少年在聽到這句話時的表情。


    他瞳孔微微收縮,漫不經心的表情為之停滯,麵上近乎一片空白,接著他慢慢意識到葉知瑜這句話代表著什麽,便冷冷道:“你在開玩笑麽?”


    “異叔已經死了。”


    他神情冷淡,似乎對此漠不關心,可葉知瑜卻明白,他還願意稱容異為異叔,那便證明他心中對容異並無怨恨。


    不過本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容與天賦聰穎,被掌門救活之後自然能想通當時一幕的蹊蹺之處。


    可惜心魔種下後,再想憑個人努力除去,根本難上加難。


    葉知瑜隻是反問道:“你覺得我在騙你麽?”


    容與不說話了,他在想自己該以什麽表情,用什麽語氣來回應這句話。


    他覺得自己應該平靜些,因為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弱小無力的稚童。


    但他聽見,最終自己隻是低聲問:“他在哪?”


    葉知瑜看向容與身側的方向,從她出來以後,容異就一直站在那裏擔憂地看著容與。


    可容與看不見。


    從葉知瑜的表情容與意識到了這點,他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異叔有些哀傷地看著容與,表情固然遺憾,卻也有著釋然。


    至少他這縷殘魂救了深陷心魔的容與,那即使不能相見,卻也足夠。


    看著神色各異卻生死相隔的叔侄二人,葉知瑜忽然說道:“我能和異叔溝通,如果不介意會透露**的話,我可以幫你們轉述。”


    這個提議理所當然的被接受了。


    畢竟容與最為隱秘的夢魘深處她都曾去過,在她麵前,又有什麽算是秘密?


    外表相似的容貌,截然相反的性格,生死相隔的命運。


    盡管叔侄二人的情緒都還算是平靜,卻叫無數觀眾潸然淚下。


    容異僅是殘魂,維持時間有限,因此陳訴別離辛苦後,便不得不返回容與識海,重新進入沉睡。


    如果以後容與能尋到奇珍異寶,又有通天修為,指不定能逆轉生死,複活異叔。


    可複活談何容易,異叔的完整魂魄在滅族之日便被掌門抽出用以威脅容與,僅有這一絲殘魂得以逃出。


    所以他必須宰了掌門,奪回叔父神魂。


    大概是徹底暴露了掌門和容與的敵對關係,異叔本想張口撮合兩個年輕人的想法,最後也隻得無奈放棄。


    於是再度感謝葉知瑜後,他的身形便漸漸消散。


    破敗祠堂中僅剩二人。


    “所以你現在明白了麽,”容與麵無表情,黑沉沉不見光的眼睛裏仿佛有某種情緒醞釀升騰,“我和你師父之間的關係?”


    “他將我剖心剜骨,種入心魔。又殺死我叔父拘禁他的神魂,最後以毒藥壓製驅使我,把我當作他的一條狗。”


    “你相信我說的話麽?”


    纏綿朦朧的曖昧在這一刻終於被利刃撕得粉碎,唯有濃烈的血腥氣蔓延。


    葉知瑜沒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思索。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容與的表情也由冰冷漸漸出現變化。


    少年因她的沉默而震怒。


    葉知瑜的猶豫,已經被他認作是一種背叛。


    是啊,人家師徒情深,哪會因他三言兩語就動搖?


    他之前可是當著葉知瑜的麵殺了兩個同門,她會懷疑自己這條瘋狗是理所當然的。


    可容與偏偏難以接受。


    他鏟除心魔後雖然恢複了理智,但暴戾陰暗的情緒卻絲毫未曾減少,此時在葉知瑜無意間的刺激下,原本試圖偽裝的清冷麵具頓時被他徹底扔下。


    他隻是不想嚇到葉知瑜,才會壓製那些醜陋的想法。


    容與天生遲感,但邏輯卻非常清楚,換而言之——他能把自己偽裝的像個正常人。


    心魔中誕生的戾氣在此時被無限放大,以至於驅使他做出在現實中絕不會對待葉知瑜的粗魯行為。


    為什麽不肯相信他?


    為什麽要猶豫?


    他如同鬼魅般瞬間出現在少女麵前,隨後扼住她的咽喉,將她狠狠摜倒在地!


    少女劇烈的掙紮,被掐住脖子讓她有種瀕臨窒息的恐懼感,可容與見狀隻是稍稍放鬆掐住她喉嚨的動作,不至於立時將她扼死,仍然不肯放開她。


    他壓在少女身上,困住她的雙手防止掙紮,伏在她耳旁,姿態親密恍若情人耳語,卻聲聲憤怒仿佛控訴:“為什麽不肯信我?”


    披散的長發因他的動作紛紛滑落垂下,遮住了葉知瑜看向外界的視線,讓她的眼中隻有這個惡鬼般的少年。


    葉知瑜好不容易恢複呼吸,根本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但容與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厲聲質問道:“你知道你的好師父都做了什麽?”


    “他以劍骨歸屬誘惑各大宗門,卻又控製驅使我暗地裏逐個將其滅門,奪回那部分劍骨,為他重塑肉.身。”


    她仿佛在此時才找回聲音:“……宗門百年積蘊,何其強悍,你區區一人,怎麽可能單人滅宗?你的劍骨不是已經——”


    這便是她胡說八道了,之前她曾親眼目睹容與同掌門手下掌事的交易。


    隻是按照邏輯,她必須這麽說。


    少年的聲音似怨恨似譏誚:“我確實僅剩肋骨,但我是劍骨原主。劍骨的一截指骨便足以增強百年修為,更何況是完整肋骨?”


    “而那條老狗又以燃燒我壽命為代價,令我服下烈性藥物強行激發修為。”


    容與冰涼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麵頰,似笑非笑道:“所以你不如猜猜,我現在還有幾年壽命?”


    他伏在少女耳邊,輕聲耳語道:“那些——可都被你師父吃掉了。”


    他感覺到少女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容與心知,她開始傾向於自己說的是真的。


    因為深層心魔是不會騙人的。


    他胸中的怒火愈演愈烈,這股火焰已燃燒了整整九年,令他日夜難得安寢,炙烤他的五髒肺腑。於是此時的一字一句,都帶著刻骨狠毒的恨意。


    “我此生必要將他挫骨揚灰,神魂盡滅。”


    “你要阻止我麽?”


    少女沒有開口。


    沉默,漫長到足以令他絕望的沉默。


    ……嗬。


    他在期待什麽?


    但就在容與無趣地張口時,卻聽見少女顫抖的聲音微弱響起。


    她似乎知道自己在說怎樣大逆不道的話,每一個字都說的顫抖且輕弱。


    可每個字容與都聽清了。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我一定會阻止師父,不叫他一錯再錯!”


    說到最後,竟是越發堅定起來。


    隻有葉知瑜會做出如此悖逆不道的決定,隻因她始終堅信,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所以即使是師父,她也會站出來糾正他的錯誤。


    她永遠如此明亮正直,勇往直前,叫他怯懦憧憬,卻渴望占有。


    如同生於黑暗的苟且飛蛾渴望火焰的明亮溫暖。


    ——少年漆黑眼瞳驟然被某種火焰燎燃,熊熊燃燒。


    葉知瑜感覺到容與下意識攥緊了她的手腕,那是幾乎要將她雙手拗斷般恐怖的力道,而在她耳畔,少年說出的每個字都仿佛磨牙吮血,帶著刻骨的怨恨瘋狂。


    這才是真實的他,這才是他隱藏在心底近十年的仇恨爆發出來的模樣。


    他以為自己遠離葉知瑜便能掩飾自己的異常,以為冷漠寡言就能遮蓋自己狂亂的本質。


    可他失敗了。


    此時他終於能夠將這可怖肮髒的欲.望表露給少女。


    本就是墮落於仇恨煉獄的惡鬼,帶著足以燃燒全世界的瘋狂怨恨,難不成真指望區區那點善意就能將純黑染成雪白麽?


    不會。


    貪欲無窮的家夥隻想將那抹純白染上自己的顏色。


    “如果與我同謀,你可就是背叛師門,背叛正道,身死道消魂飛魄散也說不定。”


    那是來自地獄惡鬼的邀請。


    “所以——”


    “你願意與我共赴黃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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