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戰役發起的那一刻起,圖哈切夫斯基就不太順利,首先是渡河遇到了麻煩,由於缺少渡船,在戰鬥打響了八個小時之後,渡過伏爾加河的部隊才不過寥寥千餘人。


    這足足比圖哈切夫斯基預料的晚了四個小時,按照他的計劃,此時至少要有一個整編團在河對岸建立一個牢固的登陸場,掩護後續部隊渡河。


    而現在,河對岸的部隊不足兩個營,而且因為處於汛期和濃霧密布的關係,渡河部隊被分散在了數個互相沒有聯係的河灘上。雖然暫時還沒有發現白軍組織起了像樣的反擊,但你不能奢望人家永遠沒有任何行動。


    “後續部隊什麽時候才能繼續渡河?”圖哈切夫斯基站在岸邊很不耐煩地問道。


    “很抱歉,米哈伊爾同誌,河水的流速太快,而且霧氣太大了。在這種情況下,很難……”


    圖哈切夫斯基打斷了他,很是生氣地質問道:“我不要聽什麽很難的話,現在我要的隻是將部隊送到河對岸去!這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不得不說,圖哈切夫斯基有點不講道理了,客觀事實跟本就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誰也沒辦法讓伏爾加河的汛期提前結束,更不能驅散這場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


    所以,他的要求必然無法得到滿足,他隻能傻傻的站在河岸邊,瞪大雙眼望著白茫茫的河對岸幹著急。


    實際上,渡河部隊比圖哈切夫斯基更加著急,畢竟圖哈切夫斯基不用直麵白軍的威脅,而他們隨時都可能遭到數倍於己的白軍襲擊。尤其是在這個大霧的鬼天氣裏,簡直就是偷襲打悶棍的最佳時機。


    馬利諾夫斯基焦躁地在陣地上走來走去,時不時豎起耳朵聆聽一下身後的聲音。他多麽希望聽到汽船的汽笛聲,不過兩個小時過去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可以想象這場大霧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傳令兵!傳令兵!”馬利諾夫斯基煩躁地吆喝了兩聲。


    一個十*歲臉上有幾粒雀斑的小兵快步走到了他麵前,並攏雙腿舉手敬禮道:“營長。您的命令?”


    馬利諾夫斯基心中苦笑了一聲,他已經派出去了四五個傳令兵,去尋找那些因為濃霧而失散的友軍,可是這些傳令兵一個個都像丟進水中的石子,再也沒有冒過頭。


    他不知道繼續派人出去找是不是個好主意,但他很清楚,僅憑著手頭的這個連和他的警衛班不足以固守陣地!


    “伊利亞,我命令你沿著森林向西所搜。去找到失散的二連和三連,找到他們,並將他們帶到我這裏來,清楚嗎?”


    “是,營長!”


    伊利亞敬禮之後,立刻開始執行這道命令。不過說實話,他心中一點兒底都沒有,不光是因為霧氣太大了,更主要的是他不過是一個入伍不超過一個月的新兵。


    對他來說,戰爭還是一種陌生的遊戲。他缺乏獨立處理任務的能力。而這也是為什麽他最後一個執行任何的原因,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也是在抽不出人手。馬利諾夫斯基不會派這個新兵蛋子出去碰運氣。


    確實,馬利諾夫斯基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他就是在碰運氣。那麽伊利亞的運氣怎麽樣呢?應該說,還不錯。


    這位年輕的傳令兵背著莫辛納幹快步在河岸邊的蘆葦叢中穿梭,努力瞪大眼睛搜索友軍的蹤跡。不一會兒他就感到了疲勞,更覺得無比的乏味。如果有得選的話,他寧願在戰場上跟敵人打一場惡戰,而不是像個傻瓜一樣漫無目的的四處亂瞟。


    也許過去了半個鍾頭,也可能是一個鍾頭。反正在伊利亞感到厭煩的時候,他總算察覺了一點兒不一樣的東西。為什麽用察覺這個詞兒呢?因為眼睛在這片霧氣中根本就不頂用。唯一頂用的就是耳朵,他似乎聽到了什麽。前麵仿佛有一大群人在活動。


    這時,伊利亞有些高興,他不由自主的認為,自己應該是找到組織了,也許前麵躲著的就是二連或者是三連,他需要做的就是衝上去打一個招呼,然後傳達馬利諾夫斯基的命令。最後回程的時候他就不必一個人心驚膽顫的走在這片霧氣彌漫的蘆葦叢裏了。


    伊利亞緊了緊肩上的步槍,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甚至他都想吹吹口哨了。


    “嗨,同誌們……”


    當伊利亞突破重重霧氣的阻攔,看到那些所謂的“同誌”時,他驚得尖叫了一聲!


    我勒個去的,這哪裏是什麽同誌,根本就是成群結隊的白軍好不好!


    尖叫聲剛剛升起就落了下去,當然並不是我們可憐的小夥子束手就擒了,而是他轉身掉頭就跑,輕快得就像一隻狸貓。


    啪……啪……啪……


    從身後傳來的槍聲進一步告訴了他,那些確實是白軍,因為除了槍聲之外,這群人渣還在大聲嚷嚷:


    “抓活的!一定要抓住這個舌頭!”


    “抓住他,撬開他的嘴,這個小雜種一定知道赤匪的主力在哪裏!”


    從白軍的叫喊聲中伊利亞得出了兩個結論,第一,他必須跑快點,否則留在白軍手裏,免不了要享受酷刑;第二,這群白狗子似乎也搞不清紅軍主力在哪裏,這似乎有利用的價值。


    伊利亞跑得很快,而且還很狡猾,他左拐右繞就是不走直線,不一會兒就甩掉了這些如狼似虎一般的狗賊。


    他端著步槍,小心翼翼的蹲在蘆葦叢裏,哪怕他很想大口大口的喘息,但是他強忍住了。


    好一會兒,當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之後,他才探頭探腦的站了起來,然後輕手輕腳緩緩的沿路返回。當然,用沿路返回有點不恰當,因為這一片根本就沒有路。而且因為逃跑的關係,他已經遠遠的偏離了原本的路線。


    伊利亞隻能找到一個大概的方位,然後走一步看一步。也不知都走了多久。當他耳邊又一次聽到那種動靜時,他變得謹慎了起來。再也不敢乍唬唬大大咧咧的衝出去,而是躲在原地不動,豎起耳朵聆聽這些聲音。


    聲音有點遠,又有點模糊,總而言之,伊利亞沒聽明白幾個單詞,自然也不知道前麵的究竟是友軍還是敵人。一時間他躊躇了,不知道該怎麽辦?


    “真是該死!”他暗暗地咒罵了一句。


    也就是這時。身後傳來了一股力道,可憐的伊利亞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被撲倒了,他拚命的掙紮了一番,但是完全沒有作用,隻是一刹那的功夫,他不光手腳被捆上了,連嘴巴都被堵住了。


    “連長,抓到了一個舌頭!我們可以從這個白狗子嘴裏問出點什麽!”


    這句話讓伊利亞心花怒放,剛才他還為自己莫名其妙被俘而懊悔。誰想到,這竟然是自己人。他拚命的開始掙紮,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


    “該死的白狗子。竟然還不老實!”


    伊利亞感到自己的屁股被踢了一腳,很重也很疼,不過他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他開始更加猛烈的掙紮。


    “該死的,謝苗諾夫,你這個白癡,你就不能看清楚再抓人,這小子是我們自己人,你看看領章!”


    烏龍事件來得很突然。結束的也很突然,伊利亞顧不得那位魯莽的偵察兵的道歉。就滔滔不絕的向那位連長訴說了自己的發現。


    “你肯定,在這個方向有敵人?”


    伊利亞重重地點點頭道:“十分肯定。大概有一個排,呃,至少我能看到的就有一個排!”


    那位連長有些興奮,渡河之後,幾個小時過去了他都沒摸到敵人的影子,如今怎麽地也得幹他一家夥。


    他下了命令:“全體集合,準備戰鬥!”說著他扭頭對伊利亞吩咐道:“小夥子,你負責帶路!”


    這個命令讓伊利亞又是一陣忐忑,說實話,他剛才逃跑的時候真心沒有記路,這會兒讓他帶路,真心是有點找不到方向。


    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伊利亞心中一地兒底都沒有,隻能硬著頭皮走,他在心中念叨著:“這麽大的霧氣,就算找不到,也不能完全怪我不是!”


    不過伊利亞的運氣似乎有所好轉,很快他就發現了一些痕跡,這些痕跡應該就是他之前慌不擇路逃跑時留下來的,也就是說按照這些痕跡走,就可以找到那夥白軍!


    伊利亞頓時就興奮起來了,從參加紅軍的第一天起,他就想上陣殺敵,就渴望戰鬥,如今夙願可是實現,他握槍的手都開始發抖了。


    “放鬆,小家夥!你這樣可沒辦法戰鬥!”謝苗諾夫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


    不過伊利亞隻是僵硬的笑了笑,但該緊張還是一樣緊張!


    短暫的行軍很快就結束了,謝苗諾夫已經發現了白軍的蹤跡,用他這個老偵查員的話來說:“似乎不止一個排……”


    “不管了,幹他一家夥再說!”連長經過短暫的思考,斷然下達了命令。


    對於大部分俄羅斯軍人來說,血液中天生就有一種衝動的因子,這使得他們總是喜歡蠻幹和冒險。當然,有些時候,這些荒唐的舉動也能取得一些不可思議的成功。


    手榴彈首先在白軍中炸響,緊接著槍也響了,亢奮的伊利亞對著白茫茫的霧氣沒頭沒腦的射完了彈倉裏的五發子彈,就在他哆哆嗦嗦的準備裝彈時,隨著連長的一聲令下,衝鋒開始。


    “烏拉!”


    伊利亞抱著來不及裝刺刀的步槍跟著人群跌跌撞撞的開始狂奔,這一路的狂奔似乎很長但又隻像是一瞬間,反正伊利亞就像喝醉了一樣,怪叫著跟著戰友往前衝,跑啊跑,跑啊跑,直到他發現身邊一個戰友都沒有的時候,才驚醒過來!


    “伊利亞,你找到了二連和三連?”


    馬利諾夫斯基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伊利亞麵前,這位因為著急上火出來方便一下的營長,剛才可是被端著槍呲牙咧嘴衝出來的伊利亞嚇得尿都縮了回去。直到看清這是自己的傳令兵之後,他才鬆了口氣,顧不得關好下大門。甚至都忘記把鳥兒裝回去,他迫不及待的就開始追問起來。


    伊利亞還有些迷糊,他記得自己在打仗、在衝鋒來著。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回來了?


    他茫然的搔了搔後腦勺,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夢。直到滾燙的槍管告訴他,之前的那一切都是真實的,他才慌忙向馬利諾夫斯基說明情況。


    “什麽?在樹林那邊隱藏著大股敵人?你還跟二營三連一起衝鋒了?”


    一開始馬利諾夫斯基確實覺得伊利亞是在說夢話,這一片樹林真心算不得很大,他怎麽沒有聽到一點兒槍聲和爆炸聲呢?


    好在他也知道伊利亞沒有說謊的必要,立刻點齊人馬趕緊向樹林另一邊衝。剛剛跑了一半,震耳欲聾的槍聲和喊殺聲就讓他變了臉色,他舉起手槍揮了揮:“衝鋒!”


    又是一陣山呼海嘯般的“烏拉”。伊利亞總算來得及裝滿槍膛並插上刺刀,又一次隨著人流向敵人衝去……


    “米哈伊爾同誌,馬利諾夫斯基來電!”


    圖哈切夫斯基黑著一張臉,此刻的他有那麽點焦頭爛額的意思了,第二批渡河部隊剛剛上岸就又是一片混亂,甚至還發生了一起渡船觸礁事故。至於第一批渡河部隊,他們已經變成了一盤散沙,分布在五公裏寬的範圍內跟白軍混戰,所有的建製和組織都被打散了。也就是說,隻能祈禱上帝保佑。否則他們非得被敵人吃得幹幹淨淨不可。


    “馬利諾夫斯基說什麽?”圖哈切夫斯基沒好氣地問道,“告訴他,我沒有辦法支援他。炮兵看不清目標,渡船也出了問題,他隻能依靠自己穩定形勢!”


    “我想您搞錯了,米哈伊爾同誌。馬利諾夫斯基營長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和薩利科夫營長的第三連一起搗毀了白軍的一個團部,擊斃了上百名白匪,並活捉了敵人的團長!”


    “什麽?”圖哈切夫斯基的眼睛瞪大了,他可沒想到今天還會有這種收獲,摧毀掉一個團部並不僅僅意味著癱瘓了敵人一個團的指揮。還意味著他能獲得很多第一手的情報,比如敵人的軍事部署和安排。這對於眼下抓瞎的他來說簡直太重要了。


    圖哈切夫斯基立刻就興奮了起來,幾乎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告訴馬利諾夫斯基。我要給他記首功,讓他立刻將敵人的團長送過來,對了,那些重要的地圖和文件也一並送過來!”


    渡河作戰的第一天,不管是對紅軍還是對白軍來說,都是一片混亂,突如其來的大霧讓戰場變成了一片漆黑,所有的軍事調遣和部署幾乎都無法執行。隻不過紅軍稍微比白軍幸運那麽一點兒,撿了一個人頭。


    不過就在圖哈切夫斯基沉浸在從白軍團長那裏收獲到的情報,重新調整部署準備大幹一場時,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


    首先是鄧尼金,這隻老狐狸實在太狡猾,雖然因為米羅諾夫的關係被分散了不少精力,被耽誤了一些時間,可他依然很快就做出了反應。


    烏拉爾城的守軍按照他的命令快速南下,準備搶在圖哈切夫斯基切斷交通線路之前同主力匯合。而鄧尼金的主力也在第一時間結束了攻城作戰,開始後退並調整部署,雖然他們暫時還沒有撤退,但這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鄧尼金似乎要跑!”連粗獷的布瓊尼都得出了這個正確的結論,不過斯大林卻在猶豫:“這種斷言是不是還早了一點兒?敵人隻是暫時停止了進攻,這會不會是鄧尼金調整部署,準備投入新的更大規模進攻的表現呢?”


    其實斯大林自己都知道,這種可能性不高,之前國家政治保衛局就說了,鄧尼金想要南逃,停止進攻怎麽可能是為了繼續進攻呢?斯大林之所以這麽說,原因隻有一個,他想保存實力,畢竟擺在察裏津前麵的是鄧尼金的主力,他對向這股敵人進攻沒有任何把握。


    所以斯大林想等一等,看一看,如果圖哈切夫斯基那邊進展很快,他就加快步伐投入反攻,如果圖哈切夫斯基那邊成果不大進展緩慢,那麽他就緩一緩。否則他一股腦的將部隊投入進去,最後圖哈切夫斯基卻沒能切斷交通線路,那不是白搭?


    現在,就斯大林暫時得到的消息來看,圖哈切夫斯基遇到了麻煩,進展緩慢,自然的他就要反對立刻投入反攻。


    布瓊尼倒是覺得可以反攻,可他畢竟是斯大林的人,要看這位老板的臉色行事,所以在斯大林說出了他的意見之後,這位隻是扁了扁嘴,然後什麽都沒說了。


    至於古比雪夫,他倒是傾向於按計劃進行反攻,但是他僅僅是第一騎兵軍的政委,在斯大林和布瓊尼都同意按兵不動的前提下,他沒有任何辦法。


    “我保留意見,反攻是必須的。但是我尊重集體的決議,我隻想強調一點,我們哪怕不馬上進行反攻,也必須做好反攻的準備工作。一旦鄧尼金表現出了更明顯的企圖,我們就必須斷然采取行動!”(未完待續)


    ps:鞠躬感謝隨風的旅人、hzwangdd和尤文圖斯同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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