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錫基維和曼納海姆沒有等到德國進攻俄國的那一天,反而等來了德國大亂的消息。這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是五雷轟頂。原指望利用愛沙尼亞問題給俄國人施加一點兒壓力,迫使他們放棄一些不合理的要求。


    可現在德國人自顧不暇,再也無法在東線給予俄國一點兒壓力。在這種情況下,俄國人憑什麽要讓步,借機恢複一些沙俄時期的地盤才是正經。


    巴錫基維和曼納海姆非常清楚,從德國混亂的那一天開始,俄國人就充分獲得了主動權,再也不會有任何讓步,甚至人家還可能會提出更苛刻的條件。


    “當前的局勢對我們相當不利。” 巴錫基維垂頭喪氣地說道,這些天他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幾乎每一分鍾都是在無止境的爭吵中度過的,他已經無法忍受也實在是受夠了,“鑒於當前無能為力的事實,可以預見,如果我們不作出較大程度的讓步,邪惡的布爾什維克將摧毀我們的政府,重新將芬蘭納入魔掌之中。”


    他看了一眼周圍的閣僚,繼續有氣無力地說道:“為了避免芬蘭的毀滅,我決意同意俄國人的條件!”


    哄的一聲,內閣就炸鍋了,抗議聲、反對聲和咆哮聲一浪高過一浪,此起彼伏的怪叫幾乎要將巴錫基維淹沒。不過他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顯得無動於衷。


    在一片喧囂聲中,曼納海姆也開口了:“我同意總理閣下對當前形勢的判斷,為了避免出現更壞的局麵,隻能答應俄國人的條件!”


    這一次喧囂聲更大了,其他的各部部長都不理解一直高喊著要為芬蘭獨立和自由獻身的鐵腕將軍曼納海姆怎麽也草雞了,頓時就有人指責道:


    “您就是這麽保衛我們的祖國的?作為軍隊的最高統帥,你難道不感到羞恥嗎?”


    曼納海姆跟巴錫基維一樣平靜,他緩緩地說道:“軍事上的失誤,我將會負全責。我願意承擔一切軍事失利的責任。但如今的情況是,我們的軍事力量已經被摧毀了,我們的祖國失去了一切抵抗能力。為了保留希望,為了維護芬蘭的獨立。我們隻能向魔鬼低頭。”


    說這番話的時候,曼納海姆是泣不成聲,原來他剛才的平靜都是強自克製的結果。


    第二個哭出來的是巴錫基維,這位總理大人掩麵痛哭,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嚎叫。很快,在他們的榜樣作用下,芬蘭內閣的大佬們一個個抱頭痛哭。


    在第二天的晨報上,赫然刊登著他們痛哭流涕的照片,並配有一個大大的標題《芬蘭已死》。與之相搭配的是另一張誌願軍厲兵秣馬的照片。


    “惡心,做秀!”


    李曉峰瞟了一眼標題和照片。直接就將報紙扔在了一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政客的眼淚。這群貨中恐怕真正為芬蘭命運痛心疾首的不超過三個。最情真意切毫無表演成分的可能隻有曼納海姆一個,就是巴錫基維都有點演戲的意思。


    “給芬蘭臨時政府發一份最後通牒,通知他們,在今天晚上12點之前必須答應我們的全部條件。否則談判的大門將關閉。我們將消滅他們這個偽政權!”


    烏博列維奇有些不理解,問道:“會不會是得其反,激怒了他們,狗急跳牆怎麽辦?”


    “你不懂。”李曉峰笑了笑,指著報紙說道:“這份東西就是他們的投降宣言,這是他們在演苦情戲,就是推卸責任的把戲而已。說白了。就是他們為答應我們的條件而做的必要鋪墊!”


    李曉峰說得一點兒都沒錯,為什麽要刊登這樣的照片?肯定不是號召芬蘭人民站出來發出最後的吼聲的。那樣的話標題就不是《芬蘭已死》而是《芬蘭還未倒下》或者《芬蘭別為我哭泣》。


    這幫政客其實非常清楚,繼續咬牙苦撐沒有任何意義了,也撐不下去了。在這種必然的情況下,怎麽減少損失才是他們首先考慮的事兒。當然,他們肯定不是要為國家減少損失。而是讓他們的政治利益和權力不受太大的損失。


    最正確的做法一個是渲染敵人的可怕,哪怕敵人沒有那麽可怕,也得把敵人渲染成路西法那樣的惡魔。然後更重要的一步就是哭,要哭得全國人民都覺得上 帝已經死了,都以為再也沒有辦法挽回局麵。最好是好營造出一種不是政客們不努力。實在是天命如此人力不可挽回的氣氛。


    有了這一切鋪墊,政客們就可以搖著尾巴正大光明的賣國,責任都撇清了,甚至隻要賣國成功還可能混一個力挽狂瀾的好名聲,讓那些不明真相的群眾以為他們還是力挽狂瀾的大英雄。


    這樣的把戲說穿了其實很沒意思,但比較好笑的是,不明真相的群眾還就吃這一套,還就是會一次又一次的上當。你說好笑不好笑?


    不過烏博列維奇對這一套政治上的把戲還是不太了解,他是一個純粹的技術軍官,而且提拔得太快,沒有經過基層一級級的錘煉,使他無法了解官僚世界的本質。


    而李曉峰不一樣,前一世就被教訓得夠慘,這一世又跟著導師大人和小斯慢慢學習,對政治的本質要比菜鳥烏博列維奇通透得多。所以他就非常清楚,這時候必須配合那些無恥的政客做點什麽,你們不是要悲情、要苦情嗎?那我成全你們!


    很快,李曉峰的最後通牒就刊登在了芬蘭的晚報上,甚至芬蘭政客們雇傭了大批槍手在民間傳播這一消息,一時間俄國人咄咄逼人的嘴臉在芬蘭是深入人心,每個芬蘭人都開始同情巴錫基維政府,覺得他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屈服了!”


    晚餐的時刻,不管是有飯吃還是沒飯吃的芬蘭人都發出了這一聲哀歎,他們已經認命已經準備接受現實。


    晚上十點,談判重新啟動,巴錫基維答應了李曉峰的一切條件,隻要求一點:“我的同胞需要糧食,貴方隻有提供必要的援助,我們才會在協定上簽字!”


    這一消息傳出之後。巴錫基維在饑腸轆轆的芬蘭人中間威望暴漲,餓鬼們都覺得巴錫基維愛民如子神馬。不過李曉峰卻對一同參加談判的曼納海姆說道:“你們這位總理還真會演戲!”


    曼納海姆嘴角抽了抽,不過並沒有搭理李曉峰。不知道是因為李曉峰說破了巴錫基維的表演,還是老頭惱怒某人對他祖國所做的一切。


    “巴錫基維真是在演戲?”烏博列維奇好奇地問道。


    “當然。”李曉峰輕蔑地一笑。哼了一聲:“他如果真的愛民如子,就不會提這麽一個空泛的條件。沒有說我們必須要支援多少糧食,也沒有規定交付的具體方式和時間。隻有一句空話而已!這樣的條件有什麽約束力可言?像他那樣的老狐狸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烏博列維奇很想問,那麽巴錫基維為什麽要加入這個沒有任何約束力的條件呢?不過李曉峰忙著向導師大人報告這個消息,沒來得及回答就走了。


    多年以後,經曆一係列複雜的鬥 爭,烏博列維奇才想通了這個問題:巴錫基維真是老奸巨猾,他加入的這個空泛的條件,對俄國來說,就算答應了也有的是辦法以後慢慢扯皮慢慢推脫。不存在立刻執行的可能。也就是說俄國人實質上可以賴掉這筆賬,自然不怕答應。而有了這個條款,對巴錫基維個人的政治聲望卻有極大的好處,他可以向全國人民交代——我盡力了,我對得起你們了。


    說直白一點。加入這一條隻對巴錫基維有好處,條約簽字生效之後,他大可以先辭職,既表現出負責任和悔罪的態度,又不動聲色的給下一任總理留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反正他是不會去討要這筆賬的,如果下一任總理討要不到,那也是下一任總理無能。說不定。借此他還可以東山再起呢!


    而這也正是李曉峰嘲笑巴錫基維的原因,這個老小子太黑了,天生就是幹這行的好材料!


    1919年2月28日,二月份的最後一天,也是俄共八大開幕的前夜。激戰了整整10個月的芬蘭終於恢複了和平,除了將國家打成一個爛攤子。除了將國家打成涇渭分明的兩個部分,這場戰爭對芬蘭沒有一點兒好處。


    東經28°以東成立一個所謂的社會主 義特別行 政區,在該區域內,芬蘭政府沒有司法權、沒有行 政權、沒有稅收權、沒有征兵、駐軍以及軍事通過的權力。這麽說吧,這個特別行 政區除了名義上屬於芬蘭。其他的一切跟獨立國家沒有任何區別。


    理論上說,這個特別行 政區高度自治,實行廣泛的民 主和自由。但實際上這片區域說話算數的是俄國的布爾什維克。


    “芬蘭的戰事已經圓滿落幕,雖然我們沒有完全解放這個國家,但是確保了芬蘭兄弟政黨在芬蘭的合法權益。”李曉峰在八大上就芬蘭問題做最後的總結和報告,“我個人認為芬蘭社會主 義特別行 政區將充當我們今後解放芬蘭的橋頭堡……如果我們能將這個特別行 政區打造成一個榜樣,必然可以讓其他的芬蘭人民看到社會主 義的優越性……”


    這份報告很長很扯淡,實際上沒有多少幹貨。所有的人都清楚,芬蘭社會主 義特別行 政區將來的規劃,那是新一屆中 央委員會和政 治局的事兒,李曉峰說了不算。


    確實,李曉峰現在的地位還太低了,像這種大事,他最多也就隻有一點兒建議權。


    “我認為芬蘭社會主 義特別行 政區如今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積蓄力量,應該生產更多的武器,武裝更多的赤衛隊員。一旦我國的革命取得了徹底的勝利,就應該立刻開展新的軍事鬥爭!”托洛茨基慷慨激昂地說道,“我們不能滿足於一小塊自留地,無產階 級和資產階 級之間的鬥爭是沒有中間狀態的,我們不消滅掉他們,就會被他們所消滅!”


    托洛茨基的意思相當明確,他還是要不斷革命,把特別行 政區的建立當做停戰,一旦俄國革命全麵勝利了。立刻就要轉入反攻,就要赤化芬蘭和整個北歐。


    他的意見當時應該算主流,包括導師大人在內,大部分布爾什維克跟他的看法相差不多。隻不過在輕重緩急上有所差別。比如列寧的意見是:“我們當然不可能跟資產階 級妥協,共 產主 義沒有中間路線可走。但是如何開展鬥爭,這是一門學問。芬蘭的徹底革命肯定要進行,但那不是現在,甚至不是1919年我們要考慮的主要問題。”


    導師大人稍微一頓,看了托洛茨基一眼,繼續說道:“在1919年,我們黨的核心任務是平息叛亂,基本消滅大股白匪軍,全麵實現國內的和平。其次。量力而為在東歐和中歐開展革命鬥爭,乘著德奧帝國主 義瓦解的時刻,解放兩國的無產階 級,並做好迎接協約國集團反撲的軍事準備工作。”


    列寧每說一句,托洛茨基的眉頭就緊鎖一分。很顯然,列寧對全力輸出革命是持有保留態度的,導師大人關注的重點還是俄國,還是更鍾情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這跟托洛茨基對未來革命勝利的關鍵在於德國的論斷有著根本性的差別。導師大人更想穩打穩紮,一步步來,而托洛茨基則是侵略如火,恨不得一口氣將全世界的革命火焰全部點燃。來個亂中取勝。


    這種差別是根本性的,所以托洛茨基立刻就提出了不同意見:“我不同意。我國的無產階 級革命之所以開展得如此艱難,不外乎兩點,第一,無產階 級尤其是工人階 級的力量太弱小,麵對敵人的反撲顯得力不從心。第二,缺少強有力的支援力量,隻是單打獨鬥。正是這兩點決定了我國革命會反複會曲折。”


    托洛茨基也意味深長的望了列寧一眼,才繼續說道:“所以要爭取我國革命的勝利,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在無產階 級力量更強大的帝國主 義集團內部開展革命,讓帝國主 義集團無暇單獨扼殺我們……沒有了外國幹涉勢力的支持,我國的白匪軍根本就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所以,想要取得我國革命的勝利,出路隻有一條,隻有在中歐和東歐開展革命!”


    這話列寧聽著就不爽,按照托洛茨基的意思,俄國的革命隻不過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無產階 級革命想要取得勝利必須看德國,德國才是重中之重。


    列寧不否認德國無產階 級比俄國無產階 級更強大,也不否認在德國開展革命意義更大。但是這是否就意味著,隻需要關注德國革命,而將俄國的革命工作置於次要從屬地位呢?


    “沒有我國的革命,沒有一個穩固的後方,我們拿什麽去開展德國的革命運動?”列寧再一次強調,“不能因為德國有著更強大的無產階 級,就不管不顧國內的情況。一旦我們全力去關注德國,動用一切力量去支援德國的革命,必然要削弱我國平叛戰爭的力度,敵人反撲了怎麽辦?不要忘記了,在二月份我們才剛剛趕走高爾察克,那時候他離莫斯科可是沒有多遠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吵來吵去也沒有個結果,最後還是投票才能解決問題,不過這就不是政 治局投票了。這種重大問題必須經過中 央委員會全體會議討論。而這一次,作為候補中 央委員,某仙人終於名正言順的獲得了發言的資格。


    “開展世界大革命沒有錯,但是必須要有主次之分,一哄而上四處點火,這不是鬧革命,而是馬戲表演。而且這樣的表演不光無法掀起新的革命*,反而會過度的分散我們本來就不算強大的力量……無產階 級的力量是寶貴的,怎麽能夠隨意揮霍?革命不是煽風點火,更不是點火之後就不管不顧,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李曉峰說得那個叫痛快,正兒八經的發言資格就是比之前不正經的狀態要強,“從當前的形勢看,我國的革命勝利希望最大,甚至可以說已經看見了勝利的曙光。在這種情況下,必然要先徹底的完成我國的革命!”


    說到這,李曉峰被打斷了,托派又繼續老調重彈,不過他立刻反問道:“怎麽會錯過時機?我們現在真正把握住的時機隻有一個——那就是消滅國內白匪軍徹底迎接革命勝利的最好時機!我問你,錯過了這個時機,又怎麽辦?”


    僅僅從這一個片段看,這一屆中 央委員會不可避免的是最能吵架的中 央委員會。隨著的德奧集團接近崩潰,隨著俄國國內的戰局一點點好轉,之前還能一心一意共度難關的列寧派和托派不可避免的發生爭執,理念上的不同導致兩派很難在同一問題達成共識,甚至可能互相拆牆腳。可以預見內部鬥爭將會越來越激烈……


    ps:


    鞠躬感謝尤文圖斯同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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