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法納西.米哈伊爾諾維奇是圖拉廠的一個普通製圖員,在1917年11月之前,他的生活可以說是無休無慮,雖然製圖員的工資不是特別高,但是作為家中的獨子,他可以獲得自己父親的經濟資助,所以他能娶一個漂亮的妻子,在城外買一幢小小的農莊,不出意外的話,在1918年初,他將收獲一個可愛的兒子或者閨女。


    總而言之,阿爾法納西對生活十分滿意,哪怕是戰爭的yin雲籠罩著整個俄國,他也是個快樂的樂天派。但是,這一切在進入11月之後急轉直下。


    首先,一直在資助他的老父親被抓進了監獄,罪名是老頭為資產階級敵人設計武器,意圖顛覆人民政權。


    這一道晴天霹靂差點沒給阿爾法納西嚇傻,他知道這幾個月老頭在忙些什麽,無非是協助費德洛夫設計一種新武器,據說這件新武器將具有開創xing的意義,如果成功的話將掀開輕武器的新篇章。


    阿爾法納西對創造曆史或者青史留名什麽的,沒有任何興趣,否則作為一個輕武器專家的兒子,他不會僅僅隻做一個製圖員。不過對於老頭的工作,他還是萬分支持的。因為北方工業公司開出的酬勞十分優厚,這家他從來沒有聽說的公司似乎是一家大土豪,揮舞著支票本跨過了伏爾加河,用大把的金錢刺激著設計師們的神經。


    不出意外的話,阿爾法納西很快就可以如願以償的買到心儀已久的小汽車了。一直以來他都想將上下班的交通工具——也就是那匹臭烘烘的母馬,換成小汽車。


    但是誰能想到。忽然就風雲大變了呢?工人赤衛隊不由分說的就逮捕了老頭子,簡單粗暴的審訊之後就給定xing為反革命重罪,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要宣判,很有可能被判苦役或者流放。


    這個打擊對阿爾法諾西來說實在是太大了一點,他不斷的試圖向工人糾察隊和契卡申訴——他們家老頭子隻不過是個技術人員,他從來不關心政治,並不是死心塌地的要為資產階級服務,更不是成心要跟無產階級過不去。如果設計新武器是一種罪過。那他們可以立刻停止。


    不過任由他說破了嘴皮也沒有用,甚至工人糾察隊和契卡根本就沒有耐心聽他哭訴。要麽他被直接轟走,要麽他就會被恐嚇一番。總而言之,一切都已經決定了,無可挽回。


    如果僅僅是這一項打擊,阿爾法諾西還不至於崩潰,更讓他崩潰的事情也一並到來了。某一天早上,一群凶神惡煞的農民闖進了他的小農莊,當眾宣布——他,資產階級的走狗阿爾法諾西的一切財產都被沒收了,工兵代表蘇維埃命令他和他的妻子立刻離開農莊,並不得帶走任何值錢的財物和衣服。


    漫天大雪之中。阿爾法諾西悲切切和自己的妻子一道被趕出了家園,唯一能帶走的就是一手提箱衣物,以及一點點口糧,他的房子、農田以及那匹以前他還看不上眼的臭烘烘的母馬都不再屬於他了。


    那一刻,阿爾法諾西覺得天塌了。摟著身懷六甲的妻子,他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又該怎麽應對這突如其來的災難。總而言之,他快要崩潰了,最後還是他的妻子勇敢的挑起了重擔,將這個可憐蟲帶回了娘家。


    用妻子的話來說:“我們家不是資產階級,我的父親和兄弟都隻是普通的技師,布爾什維克應該不會趕盡殺絕……”


    阿爾法西諾的老丈人和大舅哥人不錯,對他家的遭遇表示萬分同情,並慷慨的接納了他們兩口子。那時候阿爾法西諾總算是看到了一點希望,不過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這份希望很快就化為了泡沫。


    在他在老丈人家安頓下來沒多久,老丈人和大舅哥就被舉報了,理由是他們是資產階級的家屬,是無產階級的敵人,必須予以鎮壓。很快,老丈人和大舅哥的飯碗就砸了,沒有哪一家工廠會雇傭資產階級以及跟資產階級有牽連的人。


    這一次的打擊是致命xing的,沒有了工作,在現在的俄國就等同於失去了生存的希望。阿爾法諾西就不明白了,他們家有做錯什麽?是殺人放火了,還是欺男霸女了?憑什麽就要這麽殘酷的對待他們?


    他們的每一分錢難道不是憑借自己的勞動換來的?難道這也是一種罪惡?難道隻有幹賣力氣或者賣苦力的活計,才光榮才偉大,才合理合法?


    阿爾法諾西悶頭想了一天,整個人jing神恍惚,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更重要的是,他心裏淤積著一大團火氣,隻要一個火星,他就會爆炸。


    很快,這顆火星來了,在李曉峰抵達圖拉的前一天,工人糾察隊再一次登門拜訪了他,送給他一個致命xing的壞消息——他父親的判決已經下來了,罪大惡極,將於後天當眾槍斃。


    槍斃!


    當時阿爾法諾西就傻了,他所考慮過的最壞的情況是老頭子將被流放至西伯利亞當野人,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死刑。他就不理解了,不就是為資產階級服務了嗎?罪不至死啊!想當年,列寧、托洛茨基之流公開造反,沙皇也沒殺他們,也就是流放。造反都罪不至死,這麽點屁大的小事怎麽就要處死呢?


    當時,阿爾法諾西就爆發了,他企圖衝上去找工人糾察隊理論,但結果是他收獲了一頓拳打腳踢,如果不是大舅哥和老丈人拚命護著他,恐怕他比老頭子還要提前歸西。


    滿身的傷痛和殘酷的現實,讓阿爾法諾西絕望了,他看不到一點希望。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公平,他覺得生活就是一種煎熬。那一瞬間他想到了死。


    是的,阿爾法諾西從來就不是一個由堅強意誌的人,生活從來都是一帆風順的他完全沒有應付當前局麵的經驗,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挫折和失敗。於是乎,迷茫中的他準備選擇最極端的手段結束這悲慘的世界——他想到了自殺。


    反正在那一天晚上,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結果自己,以至於第二天爬起來的時候jing神都恍惚了。jing神恍惚的人就像在夢遊一樣,就像一個機器人一人憑著本能辦事。


    而阿爾凡諾西這些年最大的本能。就是上班,他完全忘記了自己已經被圖拉廠開除了,就像行屍走肉一樣,他溜溜達達的往圖拉廠的方向去了。


    一切似乎都跟他以前上班時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拜這些天的混亂所致,圖拉廠的管理一塌糊塗。門崗的守衛要麽溜號了,要麽走神了,完全沒有人注意到另一個近似於夢遊的家夥闖了進來。


    所以,當阿爾凡諾西結束夢遊狀態,恢複清醒的時候,連他自己都驚呆了——我就這麽進來了。完蛋了!


    沒錯,阿爾凡諾西被嚇壞了,他記起了自己被開除時工人赤衛隊給他的jing告——反革命份子不得靠近軍事重地,否則當場予以擊斃!


    頓時,阿爾法諾西慌張了。他做賊心虛的左望望右瞧瞧,還真像一個可疑份子。其實他如果不這麽猥瑣還沒事。他越是緊張,越是鬼祟,就越容易出事。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被巡邏的工人赤衛隊員發現了,像他這樣的可疑分子,實在是太紮眼了。


    “站住,你是什麽人!”


    這一聲怒喝可是把阿爾法諾西嚇了一跳,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昨天慘遭痛毆的事實,當時他隻是表示抗議就挨了一頓打,眼下恐怕是黃泥掉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被嚇壞了的阿爾法諾西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掉頭就跑,其實他完全沒必要這麽緊張,對方雖然說話的語氣不是太好,但真心隻是例行公事,換做你,在自己的工作崗位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陌生人,恐怕也會吼一嗓子的。


    這種情況下,最錯誤的做法就是跑,那隻會讓人下意識的認為你不懷好意。所以工人赤衛隊員們相視了一眼之後,立刻大吼大叫的就跟了上去,甚至幾個神經比較緊張的赤衛隊員直接開槍了。


    嚇破了膽的阿爾法諾西慌不擇路,一頭就衝進了軍火庫,說起來也是他的運氣,正好是早晨的飯點,看守軍火庫的赤衛隊員集體溜號出去祭奠五髒廟了,所以一個人也沒有。如果再早一點或者晚一點,恐怕阿爾法諾西直接就被亂槍打死了。


    當然,這些並不是重點,重點情況是,麵對這種極其不利的局麵,阿爾法諾西該怎麽做。因為留給他的選擇實在不多,舉手投降,他很難洗清自己的嫌疑,而且鑒於他的父親就是反革命份子,很有可能,他也會被判處死刑。


    雖然之前,阿爾法諾西有想過自殺,但是那真心也就是想想而已,對於所有意誌不堅定的人來說,每分鍾都會產生一個念頭,而他們從來都不會執行。


    現在的阿爾法諾西也是如此,當他直麵死亡的威脅時,那種恐懼感立刻激起了他的求生意識,他不想死了,一點兒都不想了。所以麵對窮追不舍的工人赤衛隊,被逼急了的他隻能選擇魚死網破,“你們不要過來,再靠近一步,我就拉響手榴彈!”


    看著阿爾凡諾西哆哆嗦嗦的舉著一顆手榴彈,而他身邊一步遠就是成箱的烈xing炸藥,不管是誰恐怕都會緊張、害怕,哪怕是自詡不畏懼死亡,願意為革命奉獻生命的工人赤衛隊也不例外。


    一瞬間,他們就停下了腳步,甚至當即退後了幾步,紛紛示意自己沒有惡意:“嘿,夥計,你不要緊張,我們隻是例行公事,放下手榴彈,一切都好說!”


    可是,現在的阿爾法諾西jing神狀態實在是不穩定,這些天的各種遭遇已經讓他怒火中燒,剛才激烈的逃命更是讓他的大腦缺氧,頓時他就發飆了:“都給我滾出去。立刻滾出去!你們不要再想騙我了!快點滾,不然我立刻就……”說著他哆哆嗦嗦的就要去拉火繩。


    這個動作嚇得幾個赤衛隊員幾乎魂飛魄散。他們再也不敢刺激阿爾法諾西,慢慢的退出了軍火庫,隔著大門朝裏喊話:“嘿,夥計,千萬不要亂來,裏麵可有幾百噸炸藥,足夠把整個圖拉廠都送上天的!”


    其實,他們喊這些話都是多餘的。此時的阿爾法諾西已經進入一種jing神恍惚的狀態了,他知道自己已經闖下了彌天大禍,他爹設計件武器就被打成了反革命,他這要威脅要炸軍火庫,那豈不是比反革命還要反革命?


    當時,他腦子裏亂糟糟的,來來去去的就隻有一個念頭——今天。我無論如何都死定了,我死定了,死定了!


    所以不管外麵怎麽喊話,阿爾法諾西都沒有聽進去,其實,在這個時候。如果有個大膽的人衝進去,三拳兩腳就能把這小子放躺下。可惜的是,沒人有這麽大的膽子,畢竟幾百噸炸藥可不是開玩笑的。這要是炸了,責任算誰的?就算沒有人追究責任。自己的小命也沒了啊!


    “裏麵的情況怎麽樣!”


    當明仁斯基趕到現場的時候,情況沒有任何變化。工人赤衛隊將軍火庫團團包圍了,但是沒有人敢硬闖進去,隻能隔著大門不斷的向阿爾法諾西喊話,威逼利誘勸這個小子投降,不過沒有收到多少回應就是了。


    “犯人躲藏在軍火庫裏,不允許我們靠近,並揚言要炸毀軍火庫!”


    “什麽?!我艸#¥%……”


    前麵說過了,明仁斯基並不知道圖拉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不過是打著這個幌子躲避某仙人發難,順便向彼得格勒求救而已。現在一聽說事情如此之大,他下意識的就後退了三步。


    “裏麵都是軍火?”他結結巴巴的問道。


    不是軍火還能是什麽?介紹現場情況的工人赤衛隊隊長無語的看了他一眼,對於這個奇葩的問題表示十分無語,軍火庫不裝軍火,難道裝大米白麵。不過明仁斯基畢竟是上級,就算不靠譜,他也隻能表示尊敬。


    “這一間裝了幾百噸的彈藥,其中包括兩百噸烈xing炸藥,威力足夠將半徑一裏之內的所有建築完全摧毀……”


    一聽這話,明仁斯基嚇得呃了一聲,不自覺的就想往後退,好在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自己是領導,如果表現得太膽怯,似乎影響很惡劣。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明仁斯基氣呼呼的質問道,“怎麽會讓反革命份子闖進我們的軍火庫,你知不知道這是多麽嚴重的錯誤!看守軍火庫的人呢?我要立刻處理他們!這是玩忽職守!!”


    工人赤衛隊隊長又是一陣無語,這麽說吧,雖然他也很氣憤當班的赤衛隊員一窩蜂的跑出去吃飯,而且還喝酒,這確實是極大的錯誤。但是,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解決危機,而不是處理那些混蛋。否則,就是本末倒置。


    “我已經將他們關起來了,”他回答道,“不過,維切斯拉夫同誌,眼下最重要的是和平的解決危機,那些人的問題今後可以慢慢追究……”


    這話明仁斯基就不愛聽了,倒不是他覺得這位隊長說得不對,而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危機,而且責任這種東西越早撇清越好,他可不想自己的政治前途就這麽被幾個醉鬼給斷送了。


    “這樣吧,你留下來處理危機!”明仁斯基命令道,“我去追究那些混蛋的責任,這件事xing質很惡劣,必須嚴肅處理……嗯,就這麽決定了!”


    明仁斯基拍拍屁股閃人了,那位隊長可是鬱悶的幾乎要吐血,誰都知道處理當前的危機棘手,處理幾個醉鬼簡單,這種時候明仁斯基這個上級領導就應該發揮帶頭作用,親自處理最棘手的事。可是他倒好,自個吃肉把硬骨頭留給了部下,尼瑪,這樣的領導,簡直就該被雷劈。


    赤衛隊長很鬱悶,但是上級的命令他又不能不聽,除了在心裏頭問候明仁斯基的八輩祖宗,也隻能硬著頭皮接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


    想了半天,他也沒什麽頭緒,隻能惡狠狠的下達了道命令:“再派一個人去喊話,讓裏麵的那個混蛋立刻投降!”


    “這恐怕不是一個好辦法吧!”


    “你是誰!”赤衛隊張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條,尤其是發現聲音的主人是個年輕得不像話的小屁孩時,頓時沒好氣了:“誰把你放進來的,這幫王八羔子,一點都靠不住,都這個時候了,還給老子添麻煩!來個人,把這個小崽子趕出去,你們都給老子聽好了,再把不相幹的人放進來,老子扒你們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李曉峰手裏頭的證件告訴他,他又碰到了另一個更大的領導。


    他頓時就結巴了:“同誌,我真不認識你……我真不是故意的……”


    李曉峰擺了擺手,不在意的說道:“沒關係,維切斯拉夫同誌呢?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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