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老師一走,十一班的學生立刻鬧騰了起來。


    “這份聯名申請書,我是要遞交到校長信箱的,你們願意跟這種暴力狂做同學,我可不願意,誰知道哪天就被她霸淩了!支持將南馥趕出十一班的,都可以來簽!”


    站在講台上的男生是個圓寸,他高舉著一張信紙,說話的聲音尤其尖銳。


    教室裏鬧哄哄的,大家討論激烈,一時都有些猶豫。


    “那個帖子的樓主連金修白的求助帖截圖都貼出來了,還有當初一中的調查通告,上麵明確寫著,南馥尋滋生事,打架鬥毆,予以記過處分!這總不會是假的了吧?”


    “還有周五下午南馥在初中部拖著一個成年alpha往樓下走的照片,就那要殺人一樣眼神,也太他媽驚悚了吧,說她不是暴力狂我都不信。”


    “就是,我還想好好念完高中呢,要是被這種人拖累了班級榮譽,不止羅老師拿不到年終績效,咱們十一班也別想評優了。”


    說著,其中一名文弱的男生忐忑地舉起手:“我願意簽……”


    有了第一個,很快後麵的人也就沒了顧慮,跟著走上講台排隊簽字。


    “我也……”


    “加我一個!”


    他們隻是高中生,來七中念書就是為了考大學,不乏混日子的,但想安安靜靜念完高中的占多數,隻要不波及到自身前途,事實到底如何誰也不在乎。


    沈嘉和周漾見班上大半的人都往講台上走,氣得差點把桌子掀了。


    他指著那個圓寸,忍著沒有上去打人:“胡文,你知不知道說話是要負責任的?上次也是你在班裏起哄,剛被打過臉都不長記性,還來?”


    叫胡文的圓寸男生嘖嘖兩聲,吊著眼尾說:“南馥不就是長得人模狗樣麽,你至於跟個舔狗似的?沈嘉不是我說你,omega還是學著矜持點好吧,這麽easy,人家跟一個alpha勾手摸臉都看不上你懂嗎?”


    這個alpha說的是誰不言而喻。


    胡文還不是很敢帶江鬱的大名,不過他自覺說的都是事實,再說江鬱昨天怎麽對南馥甩臉的場景大家都看見了。


    江鬱擺明了不想再理南馥,連個眼神都不想給她那種。


    而且他早上聽到羅泰講電話,說江鬱這幾天都不會來,所以他完全不擔心江鬱會因為南馥找他麻煩。


    沈嘉聽到這話,差點被這傻逼氣笑了:“老子要是easy,你他媽就是賤得沒邊!造謠死全家知不知道?”


    胡文明白沈嘉也就是色厲內荏而已,於是他譏笑兩聲,有恃無恐道:“南馥上周暴力拖人是事實吧?一中的學校通報是事實吧?金修白的求助信是事實吧?怎麽,現在說句事實也有錯?言論自由懂不懂?”


    話音剛落,餘光瞥見後門走進來一人。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


    剛才還沸騰如熱鍋的教室沒一個人再說話,所有人麵麵相覷,最後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定在門口那道高挑的身影上。


    聯名信上白紙黑字的二十幾個名字給了胡文信心,他膽子大起來,遠遠望著南馥,冷笑著說:“要他媽這還不是石錘,我當麵給南馥道歉,順便叫她一聲爸爸!”


    南馥臉上沒什麽表情,朝沈嘉和周漾打了招呼之後,慢慢走上講台。


    身形修長勻稱的alpha身上尤帶著秋瑟冷意。


    胡文臉色微變,下意識攥緊手。


    他沒忘記,上次在教室外走廊無意間聞到的南馥的信息素有多恐怖,簡直讓人心有餘悸。


    胡文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他以為下一秒南馥就要一拳頭砸他頭上,但他也沒躲,要是她敢在班裏動手,就更有理由將她趕走了。


    然而南馥什麽也沒對他做,就隻是從他手裏慢慢扯出那張聯名信。


    南馥微微挑起眉梢:“這麽多人都想讓我走啊?”


    沒有人回答。


    片刻後,南馥轉身麵對底下的同學露出一個散漫的笑:“不過要讓你們失望了,我偏不走。”


    全場嘩然。


    誰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句堪稱無賴的話。


    但凡有點自尊心的,被這麽排擠,早該羞憤難當拎書包轉學走人了。


    胡文也沒想到。


    他愣神過後,臉漲得通紅,咬牙切齒道:“走不走可不是你說了算!我們十一班不歡迎垃圾進來!”


    南馥褐眸盯著他,哂笑一聲:“你都說我是垃圾了,我更不能走了,不過這位同學,好心提醒你一下,你這麽狂,就不怕我這個劣跡斑斑的垃圾被逼急了發瘋嗎?”


    這話說來輕描淡寫,胡文卻覺得背脊發涼。


    他腮幫子都繃緊,咬牙罵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除了會欺負同學還會做什麽?”


    南馥隨意掃了他一眼,像是突然明白過來,語氣緩慢:“難怪你今天嘴這麽臭,原來吃屎了啊。”


    胡文愣了愣,沒懂她的意思。


    沈嘉最先沒繃住,噗噗笑了兩聲:“我們胡文同學好像很喜歡吃屎嗷,上回都吃過一次了,這回又吃,屎很香嗎這麽喜歡吃?”


    胡文聽到沈嘉這話,才反應過來他剛才連帶著罵了自己——


    狗改不了吃屎一樣喜歡嘴臭起哄。


    “你他媽——”


    胡文惱羞成怒,一拍講桌。


    然而還沒罵出來,底下忽然有一道陡然提高的聲音嗬道:“胡文你夠了!”


    眾人循聲望去。


    說話的人是周子雲。


    見大家看過來,周子雲有點不自在,但還是一字一句說:“金修白不是南馥害死的。”


    胡文不信:“你怎麽知道不是她?”


    周子雲手中轉著一支沒蓋的粉色筆,撇撇嘴道:“之前我跟金修白的哥金修明比較熟,他跟我說過金修白是被一中開除的,後來暑假的時候,他自己作死,深夜呼朋喚友飆車出了嚴重車禍,沒救回來。”


    南馥眉眼低垂,沒說話。


    這是她遺憾的事情之一,這門喪事當初她真的很不同意。


    教室安靜十秒後,底下一個女生忽然小心翼翼地問:“就算金修白的死和南馥沒幹係,那南馥欺負他的事,是真的嗎?”


    胡文原本還處於難道又要被打臉的驚慌裏,此刻聽到這話,一下就來勁兒了:“就是!而且周子雲你自己上次才騙過大家,誰知道你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撒謊精能別來當理中客嗎?”


    周子雲被懟得麵紅耳赤,朝南馥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南馥向他致以謝意後,這才側過身看著胡文,淡淡道:“我在這裏,沒欺負過你,所以我不會走的。如果羅老師詢問,我會和他說清楚,至於你……”


    頓了頓,她似笑非笑地勾唇:“我也沒必要和聽不懂人話的解釋。”


    隨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南馥將那張聯名信揣進了自己衣兜。


    “這東西就先沒收了。”


    剛才簽過字的那些學生一下就慌了,這上麵有他們的名字,要是南馥真發瘋對付他們……


    正好上課鈴響起。


    大家隻好惴惴不安地坐回座位。


    胡文狠狠瞪著南馥的背影,呸了一聲。


    他對南馥的敵意起先隻是來源於周子雲,可後來不隻是周子雲,她居然還漸漸和江鬱玩到了一塊兒。


    他根本無法想象,除了沈嘉周漾兩個發小之外,還能有別的人被江鬱青睞,偏偏這個人還一身惡劣傳聞。


    他向來以吹噓和江鬱是同班同學為榮,乍然在江鬱身邊有了優越於同班同學的存在,這讓胡文覺得難以接受。


    所以昨晚一看到那個帖子,再聯想到江鬱對南馥的態度,他就覺得機會來了。


    沒想到南馥壓根不在意,甚至沒露出半點恐慌。


    “媽的……”胡文低聲罵了句,“這人怎麽跟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似的……”


    回到座位後。


    沈嘉和周漾都轉過頭來,沈嘉說:“我已經找管理員刪了帖子,這件事應該慢慢就平息了。”


    南馥微微勾了下唇,由衷地說:“謝謝。”


    “嗐,都是朋友,”沈嘉朝她眨了眨眼,“再說那個帖子涉及到一中的事,還內涵一中,本來就該刪的,你說那主樓傻不傻逼,一見帖子被刪就銷號跑路了,這年頭造謠沒成本的。”


    周漾也說:“沒事的南總,鬱哥不在,我們會代替他守護你!”


    他滿身正氣,仿佛化身泰羅。


    沈嘉像看傻逼一樣看了他一眼,而後想到什麽:“話說回來,鬱哥人呢?你們怎麽沒一起回來?”


    南馥正準備將江鬱微信給她說的話複述一遍,講台上的生物老師一根粉筆就扔了過來:“你們仨要不講台上來聊?”


    談話被迫中斷。


    -


    帖子被刪,隱在論壇後麵的人暫時沒有再頂風作案。


    不過私下議論的學生卻不少,胡文更是有事沒事就來陰陽怪氣兩句。


    自從之前偷偷送餘綿回家的事被她發現以後,南馥就沒有再去了。


    所以晚自習下課,南馥直接回了宿舍。


    江鬱不在,雙人間的宿舍看起來格外冷清,沒有浴室刷刷的水聲響,也沒有人坐在她旁邊挨著她手臂講題。


    沒由來的,南馥覺得還挺不習慣。


    這跟周末江鬱回家而她獨自待在宿舍的感覺不同,周末的時候她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可現在,是漫無歸期的等。


    洗漱完後,南馥躺在床上,想了想,給江鬱發了條微信。


    【。:你現在好些了嗎?】


    消息卻始終沒人回。


    南馥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畢竟現在都十一點多了。


    她又刷了會兒手機,隻覺得越刷越無聊,幹脆收了手機,蒙上被子就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睡意朦朧中,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一直在震動。


    南馥被這沒完沒了的震動聲硬生生吵醒了。


    她煩躁地坐起身,拿了手機來看。


    正猜著到底是哪個傻逼大半夜的擾人清夢,她便在手機通知欄頂端看到“小貓”兩個字。


    南馥抿抿唇,收回了剛才的想法。


    江鬱打的是視頻電話,南馥一邊接,一邊開了桌上的台燈。


    暖橘色的光線讓攝像頭像素變得很低,她的整張臉看起來都不甚清晰,但南馥卻能清楚看見對麵的江鬱。


    他躺在一張病床上,像是剛睡醒,眉眼都耷拉著,眼底還帶著些煩躁。


    南馥盯著視頻裏的人:“你怎麽在醫院?生病了?”


    “不是生病,”江鬱嗓子很啞,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之前沒告訴你,我……我現在算是易感期。”


    都是不舒服,發情期和易感期應該也沒有太大差別吧。


    江鬱模模糊糊地想。


    他是在發情期做信息素抑製手術的,手術期間不能注射抑製劑,雖然手術過後從他腺體處分泌的信息素已經鼻息可聞地減少了,但隻要還能分泌一點,發情期就不會這麽快過去。


    除非傷口完全愈合。


    南馥聽見這話,愣了愣。


    alpha都有易感期,不過這玩意兒就跟擲骰子似的,不太穩定,一年大概會出現四到五次,為期兩三天不定。


    雖然較omega一月一次的發情期來說已經好上不少,但進入易感期的alpha通常很難控製自己,會同步變得危險、狂躁、欲念強盛,且占有欲和侵略欲都會達到一個頂點。


    所以請假不來是因為進入易感期了嗎?


    南馥心中一輕。


    她之前以為他還在生她的氣。


    “你在醫院的話,醫生應該會給你打鎮定劑吧?打過了嗎?”南馥問。


    雖說鎮定劑不一定有效,但試試總比不試好。


    江鬱是側身躺著的,從南馥的角度,能看到他背脊都彎成了一團。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隨口胡謅道:“腺體剛長好,醫生說不能打。”


    南馥明白alpha到了易感期有多痛苦,這事隻是想一想,都讓人覺得很抗拒。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每個alpha都是這麽過來的。


    不過和其他易感期的alpha有些不同的是,南馥發現江鬱的額角頸間都沁出了涔涔的濕潤,眼尾都是紅的,看起來敏感又脆弱。


    南馥有點失神。


    “知道為什麽給你打電話嗎?”江鬱說,“我剛才做了一個夢,我現在有點難受。”


    南馥斂下視線:“夢到什麽了?”


    “夢到了一個人。”江鬱聲線莫名變得不穩。


    南馥聞言,饒有興趣地問:“夢見誰了讓你這麽難受?”


    空氣詭異沉默幾秒。


    江鬱將手機放遠了些,視角一下從他的臉拉到了半身。


    大約是因為身體的熱意,他沒怎麽蓋被子,醫院冷白的光在他身後落下陰影,鬆垮的病號服下,能明顯看出某個部位的些許不同。


    南馥覺得有點尷尬。


    幾乎是一瞬間,她想象出江鬱到底夢見了什麽。


    果然。


    江鬱喉結滾了滾,眸光水豔,飽滿的唇在她的視線裏慢慢翕張:“我夢見和她做,所有東西都變得發皺潮濕,我抱著她,親吻她薄薄的眼皮,高高的眉骨,還有那雙讓人沉溺的嘴唇。我撬開她,和她交換唾液,她的舌尖很軟,我吻了好幾下……”


    “也不知後來是誰先喘得說不出話,但她蒙上我的眼睛,天光照過來的那一刻,她湊近耳邊對我說,她好愛我。”


    南馥眼皮發燙,握著手機的指尖在輕顫。


    “南馥,你幫幫我……”江鬱聲音很輕,近乎呢喃,“怎麽做,才不會這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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