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馥吃痛,眼睛都花了一下。


    鮮血順著額頭流下來。


    她按著傷處,眼裏笑意加深,早上才砸了別人的頭,晚上她腦門就被人給開了瓢。


    算是報應麽?


    南馥站穩身子,在南正誠第二下打過來之前,一把扭住了他的手腕。


    她盯著麵前這個中年alpha的眼神都仿佛摻著血。


    “你反了天了!”


    南正誠被她這副挑釁的模樣一激,跟瘋了似的,屬於alpha的強勢信息素瞬間將南馥包圍。


    一般來說,具有親緣關係的信息素,稚嫩的總是敵不過成熟的。


    南正誠也是這麽以為。


    然後下一瞬,對方同屬於alpha的信息素像雪崩一樣壓了過來。


    他的整個身體仿佛被凍在漫天雪地裏,周圍都是一排排高山烏木,平地而起的壓迫感恐怖到幾乎令人窒息。


    南正誠額上冷汗直冒,腦子裏一片空白。


    前段時間這狗東西還像一頭幼獸般總是外露著鋒芒,一眼便能看穿她到底有幾斤幾兩。


    這才隔多久,她對信息素的掌控居然就已經不動聲色地成長到這般強大的地步了。


    忍著心頭的不適感,南正誠緩了好一會兒,才狠狠瞪著南馥,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你不是不想在家住,好啊,現在就給老子滾出去,哪怕死在外邊,都別他媽回來了。”


    “那可不行,”南馥直直盯著他,驀地發出悶笑,“死之前,我一定會拉你墊背的。”


    -


    一步步走下樓,南馥坐在小區的長椅上,脫了校服外套按著傷口止血。


    晚風徐徐吹過。


    她身後都是歡聲笑語,美好人間。


    南馥忽地有些恍惚,莫名覺得周遭的溫情說不出的殘忍。


    不過片刻,她就有些待不下去了。


    雙腿不由自主地往臨江路的方向走,還是站在那棟歐式小樓的對麵,仰望著裏麵燈火通明。


    隻有在這裏,她的心才能徹底靜下來。


    “南馥?”


    剛要點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笑:“你又來了啊?”


    南馥回頭,一下撞進江鬱意味深長的眼底。


    他今天穿著白襯衫,下邊兒套了條淺色的休閑褲,身形頎長,少年翩翩。


    挺簡單的一身,愣是被他穿出了金貴的感覺。


    “我一看背影就猜到是你……”


    正說著,江鬱便猛地看見南馥額角上那道血跡已經凝固的傷口。


    他一下就收了笑意:“這怎麽弄的?”


    南馥掀了掀眼皮,沒有說話,臉上的煩躁感顯而易見。


    饒是江鬱知道她一向如此,也不由有些來氣:“不說就不說,誰稀罕。你那3000字檢討最好也別指望我給你寫了。”


    南馥:“……”


    想到自己答應過他的事,頓了頓,她也沒再隱瞞:“我準備申請住宿,但申請表需要家長簽字同意,我的……監護人不同意。”


    江鬱剛才那話純粹賭氣。


    但聽見南馥這回並沒再敷衍他,他心底還是湧上了一絲高興。


    江鬱沒再繼續深問,隻是湊過去有些擔心地檢查她的傷口:“不同意就不同意,至於將你打成這個樣子?這他媽要是破相了怎麽辦?”


    “不行,”他越看越不放心,拉過南馥的手腕兒,“走,去我家,我讓我家阿姨給你包紮一下。”


    南馥沒動:“我不去。”


    江鬱以為南馥是不想和他家人打照麵,於是解釋道:“你就放心吧,我母親難得放假,我爸爸和她出去過二人世界了,我奶奶平時也不住這邊,現在家裏除了照顧我的阿姨之外,就沒別人了。陳阿姨一向很疼我的,保證不會讓你為難。”


    南馥還是沒動:“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什麽?”江鬱打量她兩眼,挑了下眉梢,“一看你就是被人趕出來的,如果你不跟我回家,你還有地方去嗎?難不成住酒店付錢的時候刷你那張飯卡?”


    南馥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雖然很不想承認自己的狼狽,但江鬱說的的確是事實。


    她現在就是喪家之犬,無家可歸。


    “走啊,”江鬱好笑道,“我家又不是龍潭虎穴,不會吃了你的。”


    他眼裏的真誠毫不掩飾,漾著熨燙人心的溫暖。


    南馥嘴唇動了動,終是點了頭。


    江宅內裏的風格和外在如出一轍,點滴間都是不顯山露水的古樸之意。大門進去後,還得繞過回廊才到正廳,一路景致含隱蓄秀,不落俗套,每一處擺設皆透著韻味深長。


    江宅備著現成的醫藥箱,那個陳阿姨也的確如江鬱所說那般,為人和藹,平易近人。


    江鬱帶著南馥上了樓。


    他打開醫藥箱,從裏麵取出碘伏和棉簽,做出要給她消毒擦藥的樣子。


    南馥:“不是說讓陳阿姨來嗎?”


    江鬱動作一頓,不自然道:“陳阿姨也有很多事要忙的,我幫你也是一樣。”


    南馥看著他不算熟練的樣子,有些遲疑地撇了下頭。


    “你這什麽意思?給你上藥你還不樂意?”


    江鬱皺著眉頭,不由分說地捧住南馥的臉:“你要再動,一會兒弄疼了可不怪我。”


    南馥被他固定著一動不動,頭頂上方蓋下一片陰影,她的臉頰被他撫在手掌心。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江鬱眼睛格外黑白分明,他的睫毛纖長平直,嘴唇飽滿,唇色鮮豔,認真的時候像個漂亮的洋娃娃。


    可偏偏不是洋娃娃的性格。


    燥得很,狂得很,金貴得很。


    江鬱在她的注視下,心跳不由慢了一拍。


    他覺得這人好像不知道她專注起來的眼神有多繾綣,天生的深情眼,稍不注意,就會讓人淪陷。


    江鬱的指尖慢慢變得滾燙,捏著棉簽的手也跟著顫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強迫自己仔細為她清理傷口。


    將紗布貼好之後,江鬱說:“這樣應該就差不多了,你確定不去醫院嗎?”


    南馥:“不要緊,我恢複能力快。”


    江鬱收好醫藥箱,一沒事做,偌大的房間裏,兩人相對無言,氣氛就有些微妙。


    正好這時,敲門聲響起。


    “小鬱,飯我做好了,快請你同學下來一起吃。”


    是陳阿姨的聲音。


    “好,就來。”江鬱應聲後,轉回頭來看南馥,“你應該還沒吃晚飯吧?”


    南馥搖頭。


    “那正好,一起吃。我跟你說,陳阿姨手藝可好了。”


    “小魚?”南馥忽然出聲,“這是你小名嗎?”


    “不是。”江鬱笑了下,“就是小鬱而已,但陳阿姨有點口音,聽著有點像小魚,你看我這高大威猛的氣質也不像魚吧?”


    “是不像魚。”


    南馥不知想到什麽,嘴角彎了下,低聲道:“像貓,得叫小貓才對……”


    “嗯?”江鬱恰好起身去開門,“你剛說什麽?”


    “沒什麽。”南馥跟著下樓。


    飯快吃完的時候,陳阿姨走過來對江鬱叮囑道:“小鬱,我已經將客房給你的同學收拾出來了,就在你臥室旁邊那間,一會兒吃完你直接帶她進去就是。”


    “麻煩阿姨了。”江鬱說。


    “不麻煩,”陳阿姨說著,卻轉頭笑眯眯地看著南馥,“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帶同學回家呢,我高興都來不及。”


    南馥放下筷子,擦嘴唇的手一頓。


    江鬱沒想到陳阿姨會這麽說,臉瞬間紅了:“哪有這麽誇張,沈嘉和周漾不都來過。”


    陳阿姨搖頭,糾正他:“我說的回家,是留宿的意思哦。”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本來清清白白兩個字,被陳阿姨這麽一強調,頓時顯得格外有貓膩。


    江鬱尷尬得不行,連忙推著陳阿姨一起進了廚房。


    南馥盯著他慌亂的背影,臉上帶了些笑意。


    因為傷口,南馥隻簡單地洗漱了一下。


    躺在床上時,才十一點多。


    往常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睡了,畢竟花了那麽大的勁兒才適應高中生繁重的作息。


    不知道是不是換了環境的緣故,她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


    耳朵裏血管突突地響,她一隻手搭在腦袋上,試圖靜下來,卻始終徒勞無果,腦子裏時不時竄進各種紛雜的思緒。


    南正誠和餘晚是在她十二歲時離的婚。


    南正誠有暴力傾向,餘晚長期被他家暴,可因為alpha和omega之間難以斬斷的終身標記,餘晚不得不一忍再忍。因為離婚所要付出的代價,對一個被終身標記的omega來說實在是太大了,意味著她從此可能無法再生育。


    但這樣的忍耐總有一日也會到頭,餘晚苦心收集好證據,終於起訴了南正誠。


    法院承認兩人離婚的事實,且剝奪了南正誠的婚姻權,而餘晚洗了腺體上的標記,重回了自由身。


    那個家從此隻留下十二歲的南馥和日日酗酒的南正誠。


    南馥睜著黑沉的眼,慢慢從床上坐起來,她拿出手機,手指點在十二月一號這天。


    還有一個多月,這具身體就成年了。


    那時,她會連著兩輩子的賬,慢慢地,好好地,和南正誠清算。


    正想著,房門忽然被輕輕扣了兩下,清脆的敲門聲在黑夜中響起。


    “南馥,是我,你睡了沒?”


    似乎是怕她誤會,外麵沉默片刻,又低聲解釋:“我有點不舒服,你的信息素能再讓我聞聞嗎?就像……之前在天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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