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晏池在旁邊陪了一會,又打了清水來幫她稍稍擦拭了一下手臂,愣愣地看著手背上多次打針留下的駭人淤青,瘦得幾乎脫了像。


    他甚至能摸到手腕上過於突出,有些硌人的骨頭。


    林羲以前是個多麽精明又強大的女人啊,雖然跟她相處和見麵的次數不多,但是從那一封封信和一件件親手挑選和製作的禮物中,依舊可以看出她對自己這個兒子的濃濃愛意。


    就這麽要強的女人,每次見他都會畫上最精致得體的妝容,不肯露出一絲疲態,現在卻因為這些無恥小人,隻能毫無知覺地躺在這裏。


    晏池覺得心疼得緊,將額頭輕輕抵在她的手背上,眷戀又苦澀地輕輕蹭了蹭。


    都會好的。


    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會讓您好起來的。


    等到下一次護士進來換藥,他才戴上口罩出去,又在門口靜立了一會才離開。


    後麵幾天他也沒有真的休息,而是把《登仙》的劇本從頭到尾認真讀了一遍,甚至給其他的所有角色都寫了人物小傳,對整體故事都有了一個把握,才開始背自己的台詞。


    他記憶力本來就好,無比繁複的曲譜隻要完整彈奏幾遍就能完整記下來,到後麵已經可以說是爛熟於心了。


    等到正式進組的時候,方文洲早早就來接他,片場還有些糟亂,工作人員正在忙碌地做著準備工作。


    所有人經過他們身邊時,都會停下來主動跟方文洲問好,畢竟星遇的金牌經紀人,怕是沒人不認識的,然後視線又偏移到一旁的晏池身上,半天回不過神。


    方文洲身邊一般跟著哪些人,他們也都很熟悉了,驟然看見這麽一張新麵孔,總是難掩好奇,再加上晏池那張過於清冷俊美的臉和那身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寒氣,總讓人不敢多看。


    卻又沒法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等兩人走過一個轉角了,身後的討論聲逐漸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來的新人,應該就是之前打過招呼的那個了吧?”


    “不是,這是第二個了,嘛……大家都懂的,新人換舊人……”


    “別說,要是長成這樣,是我也樂意花錢捧著……”


    “那你也得捧得出來!我早聽說了,純新人,半點經驗都沒有,程導可是出了名的嚴厲,他才不管什麽好看不好看的。我看啊,有的苦頭好吃了!”


    晏池充耳不聞,像是完全沒聽到一樣,默默地跟在方文洲身後,要先去見一下程譽,兩人卻在門口頓住了腳步。


    導演休息室的大門緊閉,程譽特有的大嗓門即使隔著厚重的木門也能清楚地傳出來,再加上這一片沒有工作人員活動,襯得那動靜越發明顯了。


    “陶然以為他是誰?又把這當成了什麽地方?想塞人就塞人,想換人就換人,那晏池又是什麽人?進圈還不到半個月,連表演課都沒上過,這不是過家家的遊戲,這麽多人的努力可能都會因為他毀於一旦!”


    “您小點聲……”一旁的人壓低聲音勸道,“當初不是都跟陶總商量好了的嗎?他保證不會動主演也不幹涉劇本的修改,隻是個配角,就算了吧……”


    “小什麽聲?!”程譽氣得更狠了,“塞人也就算了,我也不是沒同意,但是一周時間換兩個!一周不到!他陶然也真是做的出來,年紀不大花花心思倒是不少,我看這星遇,也風光不了幾年了……”


    方文洲自始至終掛著得體的職業性笑容,神色不變,偏頭輕輕瞥了晏池一眼,發現他也是一臉淡漠,似乎自己不是被點名罵的那個人一樣,臉上沒有一絲異常或恥辱,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人怎麽樣先不談,這份心性倒是很不錯,尤其年紀也不大,卻跟很多浸淫多年的老油條有得一拚了。


    就是不知,是真的心性堅韌,還是……


    習以為常了。


    “程導,”方文洲耐心等裏麵的談話聲淡了才敲門,滿臉笑意地迎了上去,“帶了新人來給您瞧瞧,這孩子前兩天正在補課呢,早上才被我從家裏拖出來,年紀輕也沒經驗,到時候可得麻煩您不要吝惜口水,多批評批評。”


    說著,微微讓開身子,晏池會意地走上前來跟程譽問好,“程導好,我是晏池。”


    程譽沒看他,顯然還在氣頭上,輕哼了聲,“來了就好好準備,來見我幹什麽?老頭子一個,有什麽好見的……”


    這話說的可是毫不客氣了,一旁的助理用力拉了拉他的衣袖,星遇好歹是最大投資商,金主爸爸不能這麽明目張膽得罪啊!


    “幹什麽?我說錯了嗎?”程譽卻絲毫不領情,回頭狠狠瞪了小助理一眼,才終於看向晏池,“自己去熟悉一下環境認認臉然後換衣服,這些還要我教……嗎?”


    最後那幾個字,就這麽卡住了。


    他愣愣地盯著晏池的臉,兩步衝了上去,繞著人走了幾圈,然後突然拽住他的手往外拖去,一直到衝進化妝間。


    還沒進門就開始扯著嗓子喊,“阿琳呢?人呢?出來化妝了!還有楚遇安的衣服呢?快點拿過來,都動起來!”


    本來井然有序的化妝間被他這麽一鬧,頓時騷亂了起來,等到晏池被塞了戲服走進一旁的小隔間,才算暫時安寧下來,但程譽也沒離開,而是雙手抱胸站在屋裏,定定地盯著隔間瞧,神色隱隱不耐煩,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有這麽尊煞神在這裏,所有人都埋頭幹著自己的事,也沒了調侃聊天的膽子,安靜得過分了。


    過了一會,小隔間的門被打開,晏池從裏麵走了出來,整個房間頓時更安靜了,所有人都愣愣地盯著他,忘了手上的動作。


    晏池一身純白衣袍,繡了精細的銀色暗紋,外罩一層柔軟輕透的薄紗,寬邊腰帶勾勒出精瘦的腰肢,給人第一印象就是白。


    極致的白!


    從頭到腳幾乎沒有別的顏色,哪怕腰間掛的玉佩也是一種通透的乳白色,整個人如冰雪雕成。


    他的頭上束了玉冠,華麗非常,臉上還沒有上妝,按理說一般人根本壓不住這樣的純色,不是顯黑就是顯得麵色蒼白氣色極差,但穿在晏池身上,卻生生給人一種高潔疏離的感覺。


    而且他的臉上還沒有上妝,可僅僅是素顏,也依舊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一絲一毫都像是上帝精心雕琢的工藝品,苛刻如稱譽,都挑不出什麽錯來。


    程譽的眼睛更亮了,毫不顧忌地繞著人轉了兩圈,伸手捏捏他的肩膀,拍拍他的後背,嘖嘖稱奇。


    晏池一臉淡漠,神色沒有半分波動,絲毫沒有被人當成商品打量的不滿。


    “先對一下戲!”程譽整個人顯得興奮異常,扯了扯晏池的袖子,把人拉到一旁稍微空曠的地方,甚至顧不上化妝間那麽多人,大聲招呼著,“第三十二場第一幕,來個人,給他個劇本!”


    他伸手朝旁邊招呼著,小助理匆匆忙忙從包裏掏出一個劇本遞過去,晏池雙手接過劇本,卻沒有翻開,而是小心地放在了一旁的台子上。


    然後站直了身子,眉眼低垂,輕輕抬起右手虛握著,似乎是拿了把寶劍,左手抬起輕輕擦拭著並不存在的劍身。


    程譽微愣,這是把整個劇本的所有台詞都記住了麽?


    不然不可能在沒翻過劇本的情況下,這麽迅速地回憶起他隨口指定的劇情並沉浸其中。


    方文洲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真實了幾分。


    這個孩子,有點意思。


    這一幕講的是楚遇安作為滄瀾宗大師兄,下山除妖經曆一場惡鬥之後,準備勸自己的小師妹隨自己回去。


    對麵的臆想對手似乎說了些什麽,楚遇安擦劍的手一頓,然後又恢複了正常頻率,一下一下,直到把本就纖塵不染的仙劍擦拭得令他滿意了,才反手一握,幹脆利落地插回了劍鞘。


    “師尊說過,同去同歸,一個也不能少。”楚遇安抬眸看向對麵,神色清冷,口氣卻不容置疑,“歸宗大事,不得胡鬧。”


    對麵似乎又說了些什麽,此處應該是女主撒嬌求饒的話,疊聲勸著想讓他網開一麵,好隨男主出去見見世麵。


    楚遇安別開頭,眉心微蹙,通紅的耳尖卻泄露了他此刻羞怒的複雜心緒。


    身份上不允許他徇私枉法,情感上又抗不過自己從小看顧到大,更是懷有某些特殊心思的小師妹,而自尊又不允許他因為別的男人拈酸吃醋。


    作為三千界第一天才,他該是無比驕傲的。


    “不回……便不回吧。”楚遇安看向另一側,遙遙望著山門的方向,強壓著酸澀道,“之前承諾帶你出去玩,是師兄不好,食言了。”


    又轉過頭來,輕輕朝她一揮手,將自己的儲物戒指兼本命防護法器送給了女主,認真叮囑道,“自己注意安全,如遇危險,及時捏碎傳音符,無論多遠,我都會第一時間趕到。”


    說完這句,晏池將手放下了,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程譽嘴角拚命上揚,熟練的台詞功底,對人物心理極佳的把握能力,雖然演技還略有些青澀,但勝在非常有靈性!


    他就像是一塊璞玉,哪怕未經雕琢,已經開始慢慢綻放屬於自己的光澤,未來的成就更是可想而知!


    “這就是我要的楚遇安!”程譽興奮道,漲紅了一張臉。


    什麽新人什麽潛規則什麽不滿,統統被他扔到了腦後。


    眼角眉梢具是喜意。


    這波,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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