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看到他的一瞬間,立馬起身,朝著他的反方向跑去。


    如果說之前隻是懷疑的話,那這個看到他就跑的舉動讓秦鬱之完完全全確定了這就是他家的狗,他來不及多想,皺著眉頭匆忙沿著小路往下走。


    被晾在原地的趙安:“……”


    他眼見著秦總跌跌撞撞往山下跑,忙阻止道:“秦總秦總,你去哪,你慢點,等等我!”


    跑得太快,秦鬱之感到胸口一陣疼痛,緩緩停下腳步喘了口氣道:“追上那隻狗——”


    趙安抬眼一看,黑茫茫的人群中哪兒有狗的身影,早跑得沒影了。


    秦鬱之緩緩閉上眼:“算了。”


    找到了也追不上。


    趙安點點頭:“什麽樣的狗啊?要不我派人去找找?”


    秦鬱之緩緩開口:“……我家的狗。”


    趙安驚訝道:“啊!”


    秦鬱之沉默半晌,最後睜開眼,站起身做了個決定:“回家。”


    趙安驚訝道:“啊?”


    不是,這才剛看完日出,怎麽突然就回家了。


    原本是打算周三休息一天,周四再回去,結果秦鬱之因為他家的狗改了行程,一行人從山頂上下來後就直接收拾好東西,坐上了回程的車。


    劉導畢恭畢敬,帶著點忐忑送別眾人。


    趙安摸不著頭腦,回程路上一邊開車一邊不解道:“秦總,您說那隻狗是從a市大老遠跑過來的,這恐怕不太可能吧?”


    光是這路程就得晝夜不停地跑好幾天,一隻狗怎麽能跑這麽遠呢?


    秦鬱之抬眼看向窗外,沒說話。


    原先這狗盡管每天都蹦躂著往外跑,但至少晚上還會回家,但最近這幾天,就沒見到狗的影子,狗從原來的早出晚歸變成了早出不歸。


    這幾天,這條狗在哪裏,做了什麽?又為什麽會在雲城出現?


    隨手撿回來的二哈,身上竟有如此多撲朔迷離的秘密。


    趙安從後視鏡裏看見秦鬱之罕見的鎖起眉頭,有些唏噓。


    他家老大很少會有情緒波動的時候,剛才那追著狗跑的樣子像個小學生,有違和感的同時看起來還帶著很難看見的鮮活生命力。


    早知道一隻狗就能讓老大露出這麵,就應該早點養。


    回到家後,秦鬱之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院子裏。


    狗窩裏沒有,草坪上也沒有,家裏任何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找遍了,依然一無所獲。


    他坐在沙發裏,趙安氣喘籲籲的抹了抹汗,請示他:“秦總,裏外都找過了,要不要我派人去周圍的公園裏找一下?”


    秦鬱之緩緩搖頭:“不用,你先回去。”


    趙安點點頭:“行,秦總您別著急,這狗玩累了就回來了,最多不過今晚,再說了,就一條狗而已,要跑不回來了,再養一條就是了。”


    秦鬱之吹了口手中的茶,沒說話。


    不急。


    *


    夜幕很快降臨,秦鬱之處理完文件走到院子裏,他搬了小板凳坐下,坐了半小時,隻有微涼的夜風吹過。


    秦鬱之看著懸在天邊的一輪彎月出神。


    他之前也是這樣,一模一樣的等過一隻狼,坐在小板凳上,滿心期盼的等著毛絨絨來接他。


    有時候秦鬱之覺得很奇怪,他做過的很多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就算記得也隻剩下模糊的殘影,但隻有這件事,明明已經過了二十年,他還清清楚楚的能回想起狼身上自帶的露水味,堅硬又粗糙的毛發,還有當時他搬起板凳等待狼來接他時那種緊張又興奮的情緒。


    所有的細節他都沒忘,清晰得仿佛身臨其境。


    接下來的幾天,別墅依舊維持著平靜,秦鬱之照常吃飯、睡覺、工作,唯一能證明狗來過的痕跡,隻剩下偶爾從沙發上清理下的幾縷狗毛,從茶幾底下掃出的幾顆狗糧。


    直到某天半夜,刺啦,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劉管家忙起身走向窗邊。


    消失多日的二哈,站在窗邊。


    他身上的白毛被汙水染成了棕毛,髒水滴滴答答往下淌,旁邊的破碎玻璃上沾染了絲絲血跡,二哈抖了抖毛,把汙水抖得滿地都是。


    狗影映射在窗邊,還伴隨著滴滴答答的淌水聲,劉管家嚇了一跳,他緩了緩後,正欲拿過掃帚來收拾。


    “你先回屋。”


    清冷的聲音傳來,秦鬱之站在最上麵的樓梯口,俯視著樓下幾天未歸的闕安。


    待劉管家離開後,秦鬱之拿起掃把,一點一點清理著地上的殘渣,淡定沉默,不發一言,神情平淡的像是在清掃吃飯時不小心打碎的碗。


    秦鬱之越是這樣,闕安越心虛。


    他沒想到秦鬱之居然會去雲城,更沒想到兩人能撞上,撞上就撞上,偏偏秦鬱之還長了一雙自帶麵部識別係統的眼睛,對上秦鬱之眼神的第一眼,闕安就心裏一沉,明白大事不妙。


    果然秦鬱之立馬站起身來追他,這個動作證實了秦鬱之確實認出了自己。


    被發現後萬分情急之下,他連夜策馬奔騰跑了回來,卻忘了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了狼夜視的能力,直接撞上了一扇若隱若現的玻璃。


    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幅落湯狗的樣子。


    他用嘴小心翼翼去叼起玻璃,然後在秦鬱之驚異的注視下,拋出條拋物線,玻璃穩穩進了垃圾桶。


    他正準備去叼下一塊時,被秦鬱之狠狠錘了下頭,扯著狗繩把狗扯遠了些,又不放心的掰開狗嘴反反複複檢查,確定沒有被劃出血才心驚的放開它。


    闕安撇撇嘴。


    活的蜘蛛和渾身帶刺的蠍子他都吃過,這幾片碎玻璃算什麽。


    看著秦鬱之收拾東西的背影,他心虛的邁起狗腿往後撤,快撤到牆角時,“咣當”一聲——


    牆角的花瓶被他絆倒了。


    他暗罵一聲,轉身就跑。


    “回來。”


    秦鬱之緩緩起身,聲音清冷而具震懾力。


    闕安的腳在往前邁還是往後撤之間來回反複橫跳,最後還是不爭氣的選擇了後者。


    秦鬱之眼睛微微眯了眯,閃出一絲光,他覺得很有意思。


    這隻狗明明聽得懂人話卻偏偏裝作聽不懂,為什麽?


    秦鬱之開口問:“你去雲城幹什麽?”


    闕安心中一驚,接著反應極快的汪汪汪幾聲,伸出舌頭哈著氣,這個動作配上毛絨絨的狗臉,看起來憨厚老實,人畜無害。


    裝傻誰不會。


    秦鬱之沉默的看著它。


    闕安鍥而不舍繼續表演,擺擺尾巴繞著秦鬱之轉圈。


    裝傻還挺好玩。


    他越演越上頭,索性癱在秦鬱之身下來了個碰瓷,露出潔白的狗肚子,四腳朝天撲騰,一邊撲騰一邊把狗毛往秦鬱之絲絨的睡衣帶。


    秦鬱之垂眸,站起身朝樓上走去。


    闕安演上了癮,跟在秦鬱之身後,一路汪汪汪,直到秦鬱之“啪”的一下關上門。不錯。


    敵方投降了。


    他滿意的窩回狗窩。


    這趟去雲城,雖然天高地遠走了不少路,但還是有所收獲。


    至少他知道了狼族師現在可能住在何處,雖然那個地方聽起來很扯,但不管希望多渺茫,他都得去看看。


    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出發。


    現在的要緊事是先睡一覺。


    闕安懷揣著希望,滿意的閉上了眼。


    *


    第二天清早,闕安動身。


    他走的時候望了眼屋裏,房門緊閉,餐桌上是一碗已經涼掉的粥,還有半份剩下的小菜。


    秦鬱之出門了?


    那可真是難得。


    千年不出門,一出門活動範圍不超過半米的秦鬱之會去哪裏?闕安有些好奇。


    好奇了幾秒後他就沒興趣了,直奔目的地——a城動物園。


    兔子那天義正言辭給他科普:


    “現在的動物園是動物們最好的去處了,雖說拘束了點,活動空間小了點,但至少沒有生命危險,特別是狼群和虎群這種野生動物,一旦被居心叵測的人抓到,剝皮抽肉都算是輕的。”


    “現在動物園呆著好處多大啊,吃飽穿暖還享受國寶級待遇,誰不樂意去啊。”


    闕安難以置信。


    主動投入人類的魔爪?這是傻逼才能做出來的事吧。


    兔子語氣中盡是可惜:“我們都打算搬進去呢,隻可惜資曆不夠,人家說野兔不算野生保護動物,什麽一級二級的,我也搞不懂。”


    闕安一連幾天都心情複雜,等到了動物園走了一圈,這才有些領會了兔子話裏的含義。


    動物園比他想象的大得多,關的動物種類也很多。


    園區裏模擬了野生的生態環境,竹林溪流以及草地,都做得像模像樣,冰川區還有北極熊窩在冰上,懶懶的懸浮著。除此之外,飲食也有專門的動物營養師專門配備,肉類是無菌的,甚至還有合理的膳食飼料搭配。


    這確實是國寶級的待遇。


    一隻蠍子關在玻璃門前,舒張了下小尾巴,突然見一隻狗頭湊過來,忙嚇得收起尾巴。


    闕安把頭貼在玻璃前,小聲開口:“我。”


    蠍子一驚。


    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之前他住在叢林裏的時候,不小心被一隻野狼抓住過,那隻野狼拽著他的尾巴搖來晃去,捉弄了他一個星期才把他放了回去。


    這就是那隻野狼的聲音。


    隻是,這不是一張哈士奇的臉嗎?


    蠍子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對了個暗號:“雲城?”


    闕安直接了當開口:“我是闕安。”


    蠍子大驚,一方麵是見到故人的開心,一麵是驚歎於故人怎麽突然變狗了:“闕哥!”


    闕安不和他繞彎子:“我有點事問你,這動物園裏住了幾頭狼?”


    蠍子立馬盤算:“三頭,不過具體是誰我不清楚,怎麽了,你要找他們,那你得快點,這都快閉館了。”他用尾巴指了個方向,戳了戳玻璃道,“快,闕哥你往那邊走。”


    闕安點點頭,汪了幾聲,謝過蠍子後,往蠍子所指的方向跑去。


    為了確保安全,狼族館在動物園最裏處,闕安跑了足足十分鍾,才跑到大門口。


    他歇了歇,在密集的人流中穿梭,定睛朝著遠處一個籠子望過去。


    籠子裏有幾頭野狼,兩頭正悠閑的睡在樹上,還有一頭在地上轉著圈走來走去。


    那頭狼頭頂上的白紋是如此的熟悉,和狼族師頭上的一模一樣。


    甚至邁步的動作,環顧四望的眼神,都是如此一致。


    是他。


    闕安心快得要跳出來,找了幾年的同伴就在眼前,他大踏步往前跑去。


    他才跑了兩步,突然脖子被一條繩子給勒住。


    闕安緩緩回過頭,對上一個眼神。


    身後站著兩三個人男人,其中最中間一個,一手插在兜裏,一手牽著狗繩,長著一張他最熟悉不過的臉,正意味深長的打量著他。


    秦鬱之輕笑,盯著闕安,緩緩牽緊狗繩開口:


    “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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