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被這個問題問的始料不及,他未曾想過他大哥竟會變成腿毛守護者,“因、因為不好看啊。”


    秦玓見狀把腿給蜷了起來,整個人光著屁股縮在角落裏,試圖逃脫這個酷刑,但梁喜識眼疾手快地將他的腿抱住了。


    現在三個人在床上歪七扭八糾纏在一起,江裴涼深吸一口氣,感覺眼球刺的疼。


    他沉默片刻,對江堰招了招手:“你過來。”


    江堰屁顛屁顛過去了,還不忘把脫毛儀丟給梁喜識:“梁經理,可不能功虧一簣啊!”


    梁喜識神色凝重地接過脫毛儀,仿若接過了奧運火炬,“我懂得。”


    秦玓逃跑無果,隻好待在床上把腿露出來,兩隻漆黑黑的眼睛盯著江堰。


    他新晉老板還沒來得及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就被江裴涼提溜到隔壁房間去了。


    隔壁傳來“砰”一聲響,房門被關上了。


    他老板沒了。


    “小梁。”秦玓呆呆地問:“為什麽老板被拎走了?”


    “你不能叫我小梁,因為我是左護法,你不過是個屁民。”梁喜識百忙之中仍不忘解釋:“不過這個沒事,因為大少爺老恐同了。”


    秦玓:“小梁,恐同是什麽?”


    “簡單來說,”梁喜識回想了一遍當時江裴涼的原話,神色深沉道:“他不喜歡你老板和男人在一起玩。”


    “這樣嗎?”秦玓明顯沒有很懂,“難道跟女孩子一起玩他就高興嗎?”


    梁喜識嘶了聲:“倒也不是……”


    江裴涼薛定諤的標準一向隻能他自己來解釋。


    “對了,你不是喜歡長得好看的麽。”梁喜識深思時刻還不忘拱火,“老板大哥好看吧。”


    “好看。”秦玓說,“但是他好像不喜歡我。”


    梁喜識禮貌道:“自信點,把好像去掉。”


    秦玓複述一遍:“但是他不喜歡我。”


    梁喜識:“……”


    他感動了,這是目前唯一一個願意接他爛梗的人。


    另一邊,江堰被提溜著轉了一圈,頗有些眼冒金星,在玄關被放下來的時候差點一頭撞向江裴涼的大腿。


    他揉了揉自己的領子,發覺這兩天他大哥似乎是覺得這樣拎著很方便,有事兒沒事兒都得扯兩下。


    江裴涼本還壓著點火,轉頭一看,江堰已經癱在沙發上喝茶了,登時腦門冒起點青筋來。


    江堰雖然腦子遲鈍,但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一等一的強,馬上訓練有素地把茶杯放下了,“大哥,怎麽了?”


    “半天沒看你,就撿一個人回來。”江裴涼的語氣平平,卻有些逼人的意味,“出差一周,你是不是打算組個合唱團?”


    江堰想都沒想就立馬否認:“當然不是!”


    江裴涼的眉梢還未來得及放平,就聽著江堰道:“現在要組也是組個男團,合唱團不掙錢的。”


    江裴涼:“?”


    他忍了忍,又問:“敢把人帶回來,你對他知根知底了?”


    “不敢說,但是也差不多了。”江堰十分居功似的一點下巴,“我還救了他媽。”


    江裴涼忍了又忍:“要是騙子怎麽辦?”


    “騙啥?騙錢還是騙色?”江堰豁然一笑,“大哥,你放心!到了我手裏,隻有他被騙著給我打工的份兒。”


    江扒皮無情資本家星際救媽客堰,正是本人。


    江裴涼:“……”


    他呼出口氣來,為了自己這條性命著想,還是決定不繼續進行交談了。


    江堰不僅沒有體諒他滄桑老大哥的心境,反而雪中送冰塊火上澆熱油,湊到他旁邊進行往後職業的偉大構想,“我之前看了個劇本,特別適合他,但是我得鷥他請個家教進行完九年義務教育,然後讓他學……”


    話沒說完,被捏成小雞嘴了。


    江裴涼的手指偏長,很有勁兒,攥著他臉頰肉的時候像鐵箍,冰涼冰涼的。


    “閉嘴。”江裴涼垂著頭看他,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而後冷冷道:“我沒興趣聽你說這個。”


    兩人的額頭抵在一起,江堰後知後覺這距離有些不妙。


    太近了,都快貼上了。


    萬一江裴涼聞到他嘴巴裏的蒜香炸雞味兒怎麽辦?


    為防止這樣尷尬的事情發生,江堰仍在負隅頑抗,咕咕嘎嘎了好一陣子,終究沒能逃脫,最後一蹬腿,裝死。


    江裴涼:“讓你閉嘴,沒讓你閉氣。”


    江堰嘶聲長鳴:“嘎——”


    他把手放開了。


    江堰捂著自己被捏出紅痕的臉,很有些不服氣,“我那不是想好好振興公司,找一個清清白白的台柱子……”


    “為什麽?”江裴涼微微攥緊了手指,無甚表情道:“因為顧宴?”


    江堰沒再說話了。


    因為顧宴拿這個擠兌他,他覺得不服氣了;或者換句話說,顧宴能和江裴涼一起去出差一起工作,但是他不行。


    但是這樣說出來,實在有點……


    兩人沉默了片刻,江裴涼的麵色越來越沉。


    “現在他準備住在哪?”他突然問。


    江堰也下意識回答道:“跟梁喜識一塊兒睡。”


    “讓他搬到你的房間。”江裴涼麵無表情道:“你跟我一起住。”


    江堰嚇得一個鹹魚翻身:“為、為什麽?!”


    江裴涼冷冷掃了一眼,俯身繞過他驚慌失措的臉,給自己倒了杯冰水喝。


    喉結滾動間,他似乎在壓抑著什麽,低低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


    “免得你再出去撿人。”


    .


    第二次開門聲響起的時候,江堰拎著大包小包站在外麵,懷裏還抱著一個巨大無比的枕頭,乍一看都瞧不見人。


    江裴涼微微蹙眉:“你來這裏春遊?”


    江堰把充公了的梁喜識的枕頭抱好,肅然道:“沒有,秦玓他不會用浴室,我教他一下。”


    結果自己被迫洗了第二次澡。


    “以後這種事讓梁喜識教他。”江裴涼轉身讓門,冷道:“你有別的事情要幹。”


    江堰沒有應答,像個英國皇家士兵那樣昂首挺胸踢著正步進了房間,標準程度到了樓下的人以為是四級地震,心中的激蕩之情無法自拔,結果一轉角,發現了第二個房間。


    江堰:“……”垮下個臉。


    完了,同床共枕退化成同房了。


    為什麽大哥你明明一個人住還要定套間!!為什麽!!!


    似乎是他的詫異過於明顯,江裴涼淡淡道:“別的房間訂滿了。”


    江堰拖長聲音:“喔——”


    “喔什麽。”江裴涼冷聲道:“你想跟我一起睡?”


    江堰的腦子在說他好想,嘴上卻道:“沒有,沒有。”


    江裴涼掃了他一眼,到底還是沒說什麽。


    客廳裏很整潔,江裴涼的東西也不多,全都是黑灰色調的,江堰從自己兜裏摸出來一個五顏六色的保溫杯,擺著端詳片刻,感覺自己溫暖了整個冬天。


    江裴涼:“好醜的杯子。”


    “不醜。”江堰反駁道:“這可是我花五十塊買的。”


    這個可字用的十足精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後麵跟著的至少得以萬作單位吧。


    “……”江裴涼說,“公司現在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麽。”


    江堰惱羞成怒:“勤儉節約是美德!!”


    這要是梁喜識在場,肯定點頭讚同。


    小江總一向很節約,但更有美德的不僅是這個,而是他隻摳自己,從來不摳別人,甚至說得上非常大方了。


    就拿年貨來說,最近車厘子降價,小江總自掏腰包給公司員工每人拎了兩箱巨大的回去,結果自己放在辦公室那盤小車厘子,他乍一看還以為那是水葡萄,可寒磣了。


    江裴涼不跟他多囉嗦,很利落地進了浴室門。


    套房裏隻有一個浴室,江堰漸聞水聲潺潺,雖然很努力控製住自己,但是兩隻眼睛還是忍不住往那兒飄。


    很可惜,這是個正經酒店,沒有透明浴室牆,也沒有隱隱約約毛玻璃,更沒有朦朦朧朧剪影美,江堰看過去啥也沒有,隻能看到黑色背景裏自己一副蠢臉。


    他歎了口氣。


    或許人到了夜晚就容易多愁善感,江堰麵對著窗外茫茫夜色,突然開始想自己這段感情應該何去何從。


    雖說江家人都對他很好,大哥更是沒得指摘,但無論如何,隻要劇情沒有發展到那個地步,他非親生子的血緣關係就不會被曝光。


    而且,即使之後曝光了,這麽些天相處下來,江裴涼也隻是把他當成小弟……


    怎麽想都是無解。


    他換了個姿勢,在沙發上躺著一動不動。


    唉。


    他好難過。


    江堰洶湧而來的難過情緒大概持續了五分鍾,開始於大哥進浴室,結束於大哥出浴室,精確到幾乎同一秒。


    江裴涼用浴巾擦著頭發,眉眼稍慍:“那是什麽表情?”


    江堰樂嗬嗬地像隻招財貓:“沒有,沒有。”


    估計是穿不慣酒店提供的睡袍,江裴涼穿著自己的深灰色睡衣,質感軟垂,胸口露出來一大片,後擺也短,看上去很清涼的樣子,寬肩細腰,直背翹臀,一覽無餘。


    江堰差點被大哥辣到直接送進肛腸科。


    他捂著鼻子,依舊堅強地一邊嗑瓜子,一邊欣賞,然後聽到他大哥說:“明天跟我去吃飯。”


    “啥?”江堰的瓜子掉了,很懵,“為什麽哦?”


    江裴涼冷冷掃他一眼:“不然你跟過來幹什麽?”


    江堰頓時沒話說了。


    不過大哥為他找的這個洽談生意的理由,真的很正當,到時候就不怕被江父抓住叭叭一大堆了。


    江裴涼還在等他回答,就聽見“啪嚓”“啪嚓”,轉頭一看,這倒黴孩子又旁若無人地嗑起瓜子來了,一邊嗑一邊還目光呆滯地看著他。


    “……好看嗎?”他忍無可忍道:“你在拿我下飯?”


    江堰羞澀一笑:“下瓜子。”


    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大哥把他瓜子沒收了。


    “去睡覺。”江裴涼趕他。


    江堰拒絕不了,立馬嫻熟地拉新人背鍋:“小秦還讓我等會去教他用馬桶……”


    江裴涼不發一言,把他塞到客房裏,才冷冷道:


    “不準。”


    .


    直到夜色已深,江裴涼才把工作將將處理好。


    他望了眼窗外稀稀疏疏的燈火,站起身來,稍稍活動了一下指節。


    本該就這樣入睡,可他到底還是站起身,打開房門,往那個方位看了一眼。


    漆黑的客廳中,露出了一道暗淡的光。


    江堰還沒睡?


    江裴涼看了眼電子鍾,眉頭微蹙,向外走去。


    客房的門隻是掩著,裏頭白熾燈的光芒十分醒目,江裴涼輕輕推開門,發覺江堰睡是睡了,但睡得很不老實。


    具體不老實在什麽地方呢,就是他的腳和頭放錯方向了,人也在地毯上,以如此清奇的姿勢依舊沉沉大睡,還十分應景地打了一串俏皮的小呼嚕。


    江裴涼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他俯下身去,雙臂環抱,將江堰攬進懷裏,而後微微用力,把人放到了床上,蓋上被子。


    搬運過程中,江堰的小呼嚕聲忽的斷了,隨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伸手就摟住了他的手臂,而後軟乎乎地叫:“大哥……”


    江裴涼頓了頓,低聲道:“什麽事。”


    江堰也不知道是醒了沒醒,隻很小聲地嘀嘀咕咕:“你別和顧宴玩兒。”


    聲音不僅很小,聽上去也沒有底氣的樣子。


    江裴涼微微蹙眉,有些詫異:“顧宴?”


    “我,”江堰很堅定地說,“不喜歡他。”


    “為什麽?”江裴涼把他揮舞的手臂給塞回被子裏去,平淡道:“因為他說你工作不好?”


    上次的對話,他還記得。


    隻是沒想到小孩是真的傷了自尊心,看來之後得好好處理了。


    “不是……”江堰搖了搖頭,突然很不高興地說:“因為他要黏著你。”


    “黏著我?”江裴涼伸手按了按他皺起來的眉心,沉沉道:“有誰比你黏?”


    出差還要千裏迢迢追過來給他找氣受。


    “那不一樣。”江堰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宣布:“大哥隻能給我黏。”


    說罷,他就一倒,這次是徹徹底底睡了過去,呼吸聲起伏平緩,像是熟睡了。


    江裴涼頓住了。


    這句話……


    顯然話裏話外露出太多對兄弟而言不合適的占有欲了。


    江裴涼怔楞了一下,心頭浮上一個模糊的可能,在腦海中匆匆反複了幾回,終究還是壓抑不住,幾乎有些急切地悄聲道:“江堰?”


    江堰沒有應答,他睡著了。


    江裴涼看著他熟睡的背影,舍不得叫醒,卻又止不住的心亂如麻。


    他喉結滾動兩下,最後隻是輕到仿佛一觸即離般撫過江堰微顫的眼睫,江堰溫熱的呼吸打在他手指上,像點起一簇簇軟和的小火苗。


    燈光下,那毫不設防的神態過於信賴,江裴涼手指一緊,即使內心警鈴不斷響徹,還是不受控般俯身向前——


    嘹亮的敲門聲穿過客廳,在寂靜的夜裏分外明顯。


    江裴涼:“……”


    顧宴站在門外,穿著睡袍,身上蔓著微微迷人的香味,抱著一摞文件,但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以往也有與江裴涼共事的經驗,深知江裴涼出了名地重視工作,隻要沒有就寢,再晚討論工作也會答應。


    果然,房門應聲而開,顧宴頓時調整好最迷人的角度,微微仰臉巧笑倩兮道:“裴涼,我對今早的商談還有點疑問,你有空嗎,討論……”


    他話尚未說完,就僵住了。


    雖說平日裏麵前人的神情也沒有多麽友好,但現在實在可以用臭來形容了,冷得仿佛自己倒欠了他八百萬:


    “不懂就自己好好想。”江裴涼冷硬地一字一句說話,甚至有些咬牙切齒:“沒、空。”


    顧宴:“?”


    他做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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