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天日的深淵最深處,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氣,滿是碎石枯草的大地上,隨處都是妖獸的斷體殘肢,粘稠的血液和爛泥混合在一起,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味道。


    少年玄衣沐血,麵對不斷逼近最後一隻妖獸步步後退,不知不覺中退到了千年寒潭前。


    妖獸齜著牙,突然口出人言:“宋玨,寒潭有上千條屍魚,你隻要再後退一步,就會被啃得渣都不剩,還不如乖乖將修為渡給本尊,本尊給你留個全屍。”


    “這句話,該我說。”


    被喚為宋玨的少年聲音沙啞,一字一句都透著幹澀,仿佛已經許久沒有說話了。


    他的眼神陰鷙,絲毫不見懼意,眼尾處沾染的血液不知是誰的,平白為他俊美的臉增添一分妖冶與邪性,叫人無法看出他的深淺。


    妖獸看著他如墨般的瞳孔,突然生出一分怯,餘光掃到他因脫力而顫抖的手指後才定下心,當即怒喝:“自不量力,找死!”


    聲音震得宋玨眼前發黑,膝蓋無力的跪在地上。


    妖獸冷笑一聲,張著血盆大口朝他撲去,隻是還未等靠近,一道精純的靈力突然憑空襲來,它心裏一驚,下意識的側身躲開,接著因為慣性狠狠摔在地上。


    妖獸憤怒嘶吼,正要再攻擊,就聽到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


    “你這妖獸少說也有五百歲了,怎麽好意思欺負人家一個少年郎?”


    妖獸一愣,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一身著鵝黃羅裙的女子從天而降,擋在了宋玨麵前。


    女子膚白如雪、發黑如烏,一雙眼睛生得極為清澈,雖然不算豔麗,可也算得上美人兒了。


    不過妖獸可沒心情欣賞美人,它犧牲這麽多手下,好不容易要抓到宋玨了,如今被這人橫插一腳,它隻恨不得立刻殺了她,然而想到剛才那道精純的靈力,它卻不敢輕舉妄動,隻是警惕的打量她。


    俞桉麵對如小山般高大的妖獸時一臉無畏,其實偷偷把手心裏的汗蹭到衣服上,然後抓緊時間回頭看一眼宋玨,看到他還維持方才的姿勢後,眉頭不由得皺了一下,再看他身上大大小小被撕咬的傷口,表情更為冷冽。


    “你把他傷成這樣的?”她冷聲質問妖獸。


    她這語氣,仿佛她家孩子被打了一般,妖獸冷笑一聲:“是本尊又如何?”


    俞桉眼神一冷:“那你就死!”


    話音未落,一道靈力從她指尖迸出,妖獸心下一驚再次閃躲,咆哮一聲朝她衝去。俞桉趕緊運轉靈力應對。


    她體內雖然靈力充裕,可卻不大會用,隻能一邊小心應對,一邊釋放威壓。妖獸先前已經經曆過一場惡戰,體力已經瀕臨極限,探出她的金丹修為瞬間不戀戰了,又攻擊兩次後突然掉頭,嘶吼一聲咬著牙逃了。


    一直到妖獸的氣息徹底消失,俞桉才敢收起手心越來越弱的靈力,扭頭看向單膝跪在地上的宋玨。


    他低著頭,唯一露出的脖頸上都染了血跡。


    俞桉抿了抿唇,放緩了聲音問:“你還好嗎?”


    宋玨垂著的睫毛顫動一下,許久之後抬起頭,俞桉猝不及防的和他對視,呼吸都忍不住一窒。


    天生勾人的丹鳳眼,挺直的鼻梁和恰到好處的薄唇,雖然多了幾分她不喜歡的戾氣和陰鷙,可依然不減風采。


    俞桉素來愛美色,也見過不少美人兒,可不得不說,在她見過的美人裏,不論男女,這張臉都是最好看的,即便她看了這麽多年,也會被驚豔。


    “看夠了嗎?”他聲音沙啞的問。


    俞桉回神,意識到自己看癡了後輕咳一聲,一臉無辜的轉移話題:“你可還能站起來?”


    宋玨盯著她看了半晌,才冷漠反問:“為何救我?”


    “順手的事,不必感激,”俞桉隨口一敷衍,“那妖獸賊心不死,怕是還會回來,我們還是先走吧……你還能動嗎?”


    宋玨沉默的看她。


    俞桉歎了聲氣,認命地攙扶他起來,禦著劈魂刀尋了一僻靜地才將人放下。


    宋玨儼然傷得不輕,一路上又吐了不少血,等重新坐下時,麵色已蒼白如紙,卻還是盯著俞桉看。


    他的視線太強,俞桉很難當沒看到,隻能與他對視:“你傷得這麽重,得盡早治療才對……你可有療傷的靈藥?”


    宋玨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俞桉也不在乎,繼續說自己的詞:“我這裏倒是有,隻是……”


    她恰到好處的停頓一瞬,接著為難的看著他,“隻是藥隻有一副,若是給了你,我便沒有了。”


    宋玨不語,隻是不再看她,垂下的睫毛輕顫,倒是少了一分陰鬱。


    他此刻的樣子太過無害,俞桉略微放鬆了些,幹脆直奔主題:“這樣吧,我們做個交易,我給你療傷靈藥,你給我一些你的心頭血,如何?”


    “心頭血?”宋玨再次看向她,眼底是晦暗的墨色。


    俞桉麵不改色:“沒錯,心頭血,我近來在煉的丹藥,正缺這樣一味藥引,你可願意給我一些?”


    俞桉說完便安靜了下來,提著心等待他的回複。宋玨此刻身受重傷,若是他旁的東西,她完全可以不經過他的同意強行掠奪,可偏偏她要的是心頭血。


    心頭血這東西是藥是毒,全看主人取血時的心境,若是心甘情願給出的,便是可用的聖藥,若是被強迫取出的,則是蝕骨的巨毒,所以她隻能同他好商好量。


    也不知今日她救了他的命,能否討來幾滴血。


    俞桉思緒不住發散,正走神時,突然聽到少年特有的沙啞嗓音——


    “怎麽給?”


    俞桉眼睛一亮,輕咳一聲故作平靜,然後伸出手指點在了他的心口上:“簡單,隻要刺破此處……”


    話沒說完突然生變,她停在少年心口的手腕就被突然抓住,接著隻覺天地一旋,沒等反應過來便被按在了碎石地麵上,方才還動彈不得的少年反身壓在她身上,將她徹底桎梏。


    俞桉後背一疼,抬頭便對上一雙陰鷙的眼睛,少年臉上的血跡已經幹涸,在他蒼白的皮膚上幹裂出扭曲的紋路,襯得他如同午夜修羅,全然不像重傷。


    俞桉先是一怔,接著反應過來:“你方才是故意示弱……”


    大意了!因為他傷勢可憐,她竟然忘了他是多狡詐的魔修!


    再想想以他詭譎的性子,即便是被妖獸逼得連連後退,也絕不該往寒潭那等絕路走,恐怕他當時就已經在假裝不敵了,其實是等著放鬆妖獸警惕,給之以致命一擊。


    ……隻是沒想到自己跟妖獸一樣腦子不好,竟然被他騙得團團轉。


    懊惱不已的俞桉盡可能讓自己冷靜下來,試圖與他再講道理:“我對你沒有惡意,隻是想替你療傷。”


    “你要取我妖丹。”宋玨聲音森冷。


    俞桉:“……你是人非妖,哪來的妖丹?”他自小在深淵長大,怎麽這點常識都不懂?


    “那就是想殺我。”宋玨重新與她對視,如墨黑沉的眼眸裏聚起殺意。


    俞桉咽了下口水,繼續解釋:“我沒有要殺你,隻是想討幾滴你的心頭血。”


    宋玨眼神陰冷的看著她,攥著她手腕的手漸漸發力。


    俞桉吃痛的皺起眉頭,和他對視片刻後確定今日的計劃徹底失敗,他是不會答應給心頭血的,與其在此處幹耗,不如回鳥語峰重新想法子……現在的問題是,她該如何脫身?


    靜了一瞬後,她冷下臉故技重施:“放開本尊!本尊乃金丹修為,你若再放肆,本尊可就對你不客氣了!”


    “金丹……”宋玨低喃一聲。


    俞桉眯起眼睛耍橫:“沒錯!知道怕了還不趕緊……”


    話音未落,他的手便覆在了她的心口上,甚至還捏了一下。


    俞桉:“?……!!”


    她先是一愣,回過神後突然震怒:“孽徒!你要做甚!”


    “取丹。”


    宋玨鳳眼微眯,手上突然加重了力道,俞桉想也不想的甩出一道精純靈氣,宋玨瞬間避開,俞桉趁機趕緊後退,退出好遠心口那處還隱隱作痛,再看眼神陰鬱的狗崽子,頓時心氣不順了。


    她正要教訓他一下,但見他微顫的指尖隱有血跡,頓時又狠不下心了,隻能凶巴巴的留下一句‘改日再找你算賬’,和幾樣療傷的靈藥跑了。


    深淵重新恢複寂靜,宋玨眼神晦暗的盯著她消失的方向,許久之後才撐著一口氣走向她丟下的靈藥,手中聚起幽火燒了個幹淨,再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她在身上藏了什麽,為何是軟的?還有,她為何喚他……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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