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秋,周軍連連擊進北疆城池的軍報呈至明殿,隨後不久,一份聖旨宣告朝野上下。


    為鼓舞士氣,奪回城池,陛下將親征北疆前線,三日後率援軍趕赴沙場。


    聖旨一出,整個京都沸騰不已,要想當朝皇帝可是女子,巾幗紅顏的故事不少,但難免會有人輕視。


    不過傳言道陛下乃為九天玄女轉世,不同於凡女,誰說這巾幗便會輸於須眉?


    入夜,長辰宮內,宮殿典雅,簾帳處的搖榻輕輕搖晃,裏麵的幼兒還沒入睡,咿咿呀呀的學語。


    轉眼衛相的離去已有大半年,小皇子也一歲多,開始學會說一些簡單的詞,會喊娘。


    明日出征,他便被帶到皇後的寢宮來,皆下來的數月暫交於皇後照顧。


    蕭扶玉立於搖榻裏的瀟瀟,或許是換了宮殿,他有些不習慣,遲遲不肯睡去。


    皇後唐柒柒站在她身旁,神色凝重,道:“陛下未曾有過領兵打仗,這親征可真是想好了?”


    蕭扶玉思緒微沉,周軍攻取城池的方式,與前世衛玠謀反,攻占北上的計策如出一轍。


    想到這一點,她心裏起了一絲生機,必然要一探北疆沙場,淡淡道:“自然要親征北疆,一振我朝士氣。”


    唐柒柒道:“我父親已領率北疆將士,沙場刀劍無眼,陛下不必冒這個險。”


    蕭扶玉看了一眼唐柒柒,釋然一笑,“朕去意已決,不必在勸。”


    言罷,她俯身靠向榻中的瀟瀟,伸手輕撫他的麵頰,溫和道:“瀟瀟在京都乖,為娘去將你爹爹找回來。”


    瀟瀟抓著手裏的老虎布偶,吞吐地學語道:“阿娘...阿娘......”


    蕭扶玉眉目彎彎,唐柒柒望著她的麵容,輕輕一歎,心中惋惜陛下與衛丞相的情感,惋惜這月有陰晴圓缺。


    忽然身後傳來輕微的動靜聲,是碰到什麽東西了。


    蕭扶玉頓下輕撫瀟瀟的手,微微側首,“出來吧。”


    屏風後的人影動了動,提步走出來,來者正是昭儀楊望舒,她神色凜然,恭敬地行禮,“望舒參見陛下。”


    蕭扶玉看向楊望舒,“楊昭儀是有事而來吧。”


    楊望舒緊著眉頭,說道:“陛下此次親征,將臣女也帶上吧,臣女習武多年,不輸男兒。”


    此言道出,一旁的唐柒柒有些緊張,攥緊了手,似乎有些不安,卻沒有反駁。


    楊望舒是個得力幹將,帶上她,對於蕭扶玉來說是件不錯的選擇,所以她沒有拒絕。


    “明日軍隊出城時,楊昭儀勿要來遲。”


    楊望舒神色一喜,忙道一句遵命,為國效力曆來是她的願景,唐柒柒心有不舍,但也不會阻攔。


    ......


    翌日清晨,軍隊便浩浩蕩蕩從京都離開,前往北疆前線,路程共十日,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路上奔波勞碌,是最為熬人的,蕭扶玉一心隻想北疆,無心閑情,期間下令諜網司查清大周軍隊後的那名謀將是何其身份。


    僅有資料中僅記錄,此人出現的三個月裏,嘉朝的戰局便開始處於下風,始終不曾露麵應敵,士兵皆稱他為王師。


    看到這份密報,蕭扶玉不禁揉眉心,此人姓王,隻能暫且放下此事。


    正是仲秋,大風肆起,吹散了蕭扶玉的幃帽,隨即是一望無際的荒涼戈壁。


    初入北疆便是一場戰役,周軍逼近清月城,攻占城池,蕭扶玉的援軍趕到,僅僅一夜將周軍逼出清月城百裏之外。


    北疆眾軍固守僅剩的兩座城池,僅一個月來頻頻被打壓,蕭扶玉的出現顯然是給眾軍緩了一口氣。


    一戰順利,身著盔甲的衛頊前來迎蕭扶玉入城,時隔一年未見,他變得更為硬朗,帶著些許沙場戾氣。


    軍中帳內,多名將士皆在,南伯侯正在前線爭奪明月城,耗製周軍動向。


    蕭扶玉看著北疆的攻防沙盤,北疆僅五座城池,便已丟了三座,形勢嚴峻。


    她低聲問道,“大周那所謂的謀將王師,現守於哪座城池?”


    衛頊回道:“正是明月城。”


    蕭扶玉道:“明日,朕便率軍支援明月城。”


    衛頊停頓片刻,神色有些緊張,“陛下還是留在清月城固守,前線的事便交給臣。”


    蕭扶玉抬眸打量著衛頊,聽聞敵國長公主正在北疆,據諜網司所報,不久後便趕至清月城。


    她淡淡道:“清月城是北疆主城,周軍蠢蠢欲動,還是交給二公子。”


    言罷,蕭扶玉便不再商討,收拾行裝出了軍中帳,她要做的便是親自將敵方謀將擒拿。


    明月城正是北疆丟的第一座城池,離此僅一日的路程,現在城中重兵把守,南伯侯正帶著軍隊隱匿於五十裏開外的密林之中。


    蕭扶玉來到之後,按南伯侯的意思按兵不動,靜待時機,城中的周軍不好對付。


    對於周軍內的王師,南伯侯隻道這幾個月來,眾人亦不曾見過此人容貌。


    率兵的猛將林虎倒是與之會戰過多次,不過人人皆知所有計策都處於那位王師之手。


    聽聞十分得大周皇帝的器重,說是林虎的謀將,林虎似乎反而對這人更俯首稱臣。


    蕭扶玉聽言輕輕蹙眉,如此,她對此人更為好奇了。


    ***


    不久之後,大周長公主趕至清月城,隨即便傳來戰報,由衛頊帶兵守城。


    對於衛頊,蕭扶玉還是放心的,她則把目光看向了明月城,林虎在此時率兵支援清月城,城中顯然是不知在密林隱匿許久的他們。


    但是周軍選擇讓林虎支援清月城的計策,的確不是最好的選擇,就不怕被後襲?


    在眾將士的商議下,欲在今晚攻取明月城,探馬來報,東麵城門失修,可以東麵進擊。


    蕭扶玉聽此消息,卻沉下了容顏,清月城正在鏖戰,而這邊呈顯弱相,是不是有些蹊蹺。


    以眾軍所言,那個王師是個鬼謀多變之人,怎麽會把弱相顯露得如此明顯。


    而且這樣計策方式,對於蕭扶玉來說十分熟悉,熟悉得就像是衛玠所出,第一世她節節敗退,最後被他攻至京都城。


    想此,蕭扶玉開口了,“等等。”


    戰役沙盤前,眾將正在商議攻城布陣,聽見皇帝開口,眾人停下商議,皆看向她。


    蕭扶玉坐於檀椅,一身月色勁衣襯得她幹淨利落,麵容明豔精致,問向探馬,“先探查一下明月城方圓百裏,是否有周軍駐紮,林虎是否真的已前往清月城,切記不可暴露行蹤。”


    探馬頓了頓,回應遵命之後,轉眼離開軍中帳。


    南伯侯看向蕭扶玉,道:“陛下可是想到什麽不妥之處?”


    蕭扶玉眸色微沉,“隻怕中了對麵的誘敵之法。”


    南伯侯聽此,低下眉頭,的確有這種可能,在場眾人亦不再分析攻城的事宜。


    盛秋之時,北疆的風大,吹動營帳。


    待到至夜,身騎快馬的探馬急急趕入帳中,“報——!”


    探馬在帳中跪下,“明月城東麵五十裏外,發現林虎軍隊。”


    在場將士皆有一驚,紛紛議論起來,若今晚出手從東麵攻城,必遭敵軍埋伏。


    蕭扶玉挑起眉稍,緩緩走到地形沙盤處,她猜得果然沒錯,沒那麽簡單。


    敵方知道他們在明月城左右,隻是在引誘他們露麵,好一網打盡。


    蕭扶玉冷眼望著沙盤上的明月城東麵,“那便兩批人馬先擒拿林虎,再攻明月城。”


    此令一下,在場將士跪地接旨,“臣等遵命,不負聖上重望。”


    當夜,分軍布陣之後,南伯侯前去偷襲林虎軍隊,另一隊軍隊趁著夜色昏暗攻往明月城,萬名離開軍營。


    火把點點,大風時不時將火光吹滅,但借著明月照人,視線並不漆黑。


    蕭扶玉就在營地裏等候消息,兩個時辰之後,探馬回報戰亂,林虎被我軍痛擊,意圖撤離被擒拿。


    山丘之上,隔著夜色,隱約可見嫋嫋升騰的青煙。


    清風吹動蕭扶玉垂於身後的束發,偶爾傳來夜鷹擊野兔的聲響,她神色微鬆,開口道:“做得不錯。”


    拿下林虎之後,再拿明月城中的王師,她倒要看看這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蕭扶玉回到營帳裏,士兵端來熱茶,“陛下莫將身子吹涼了,軍中艱苦,僅有熱茶暖暖身子。”


    蕭扶玉接過士兵端來的茶,回暖了下被吹得冰涼的身子,席地坐在桌案前看著地形圖。


    半個時辰,探馬再來報,我軍攻取明月城中,戰況激烈,不過看似一切順利。


    蕭扶玉眉眼微喜,吩咐探馬繼續查探,這時天色才初亮,北疆的夜長,黑夜散得晚。


    一夜未眠,蕭扶玉有些疲倦,撐著額頭輕歇,忽然營帳之外響起一陣軍裝步伐聲,似有人打鬥。


    她的困意當即消散,一抬眸隻見守營帳外的士兵忽然被弓箭刺中,倒地而亡。


    蕭扶玉驚諤起來,將士衝進營帳中來,“陛下,周軍偷襲營地,快快隨臣撤離。”


    怎麽會有周軍偷襲,蕭扶玉來不及細想,帶上防身兵器,隨將士撤出營帳。


    隻見空中飛來弓箭,士兵高舉盾牌抵擋,四野皆是兩軍戰士打鬥,周軍已然攻入營地裏。


    蕭扶玉怎麽也沒想到周軍竟會尋到營地,眼下南伯侯已擒林虎,攻入明月城,怎麽都是呈現大勢,恐也無暇顧及營地。


    躲避周軍的圍堵,和火勢蔓延的營帳,蕭扶玉隨眾將士躲入密林之中。


    蕭扶玉心中疑惑不減,除非他們的目的,不是守明月城......


    思索至此,眾人離開營帳不過百尺,四周出現數名大周士兵,團團圍堵。


    蕭扶玉停下腳步,望向正前方,那身著甲裝的男人緩緩走出,高大的身軀依舊挺拔如青鬆,氣宇清冷且孤傲。


    他眼神冷漠,似有輕蔑,唇角微微揚,“我親愛的皇帝陛下,好久不見。”


    語氣無絲毫溫和,像是在反諷。


    蕭扶玉的身子僵在原地,怔怔望著來人,他的容顏熟悉至極,是她夢牽魂縈一年的人。


    她想得沒錯,周軍裏有衛玠的痕跡,她對他再熟悉不過了。


    蕭扶玉不禁輕喃,“衛玠......”


    利落的甲裝襯得他身形比例極好,修長筆直的腿停在略潮濕的枯草地上,帶著濃濃疏離感。


    衛玠顯得尤為冷漠,兩步之遙,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怔然相對。


    即便是冷漠,也證實了他安在的事實。


    蕭扶玉紅了眼眶,喜悅充斥心頭,不在意他的疏離,立馬便提步向衛玠撲過去。


    她抱住他的腰身,哽著聲音道:“衛玠玠,你還活著,太好了!”


    衛玠被她突如其來的擁抱撲得身形不穩,退了兩步。他有一瞬間愣神,似乎沒想到她會是這個舉動,她怎麽可能擁抱他?


    蕭扶玉卻喜極而泣道:“朕就知道你還活著,你可知這一年我有難過嗎,朕好想你......”


    在場之人,包括大周士兵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王軍師和敵國皇帝如此親密?


    衛玠眉眼緊蹙下來,懷中的蕭扶玉蹭著他頸窩,放肆且荒唐。


    他卻越發冷沉,一把將蕭扶玉拉開,隻見她兩眼紅紅,像個兔子一般,委委屈屈地看著他,似乎有些不理解。


    衛玠冷斥道:“你怕不是瘋了,還沒搞清楚自己是落在誰的手裏!”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惡語相對,見到他不是該厭惡至極嗎,想他?又在耍什麽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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