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齋的推門大敞著,庭外知了聲聲入人耳。


    衛玠坐於書案前,陳鋪的宣紙上,墨筆一勾一勒幹淨利落,拈筆的手指修長好看。


    百無聊賴的雲崢候在書齋外頭的走廊上,夏日困乏,他打了個哈欠。


    裏頭傳來衛玠的傳喚聲,雲崢便走進去,到了跟前,躬身道一聲:“大人。”


    衛玠將信紙封折好,交與雲崢,“遞去給顧風眠。”


    “是。”雲崢言罷,隨即便消失在書齋內,來去如風。


    庭院內夏日炎炎,書齋內顯得清涼許多。


    衛玠後靠椅背,指尖揉著高挺的鼻梁,近來事務繁多,忽覺有一點疲憊,待潛入諜網司密道那日,還需顧風眠在監察司掩護。


    思酌片刻後,他從座上起身,行到身後書架前,從中取出關於三年前衛熹之死的文書,監察司內果然會有所記載。


    應是不慎動到,書架上夾著的一份手劄掉落下來,正落在衛玠鞋履上。


    他低眸看去,彎身將手劄撿起,上麵沒有啟名,隻有一個日期,卻使他神色微頓。


    昭和二年,上元節前夕,他從前塵舊事中醒來,稱病於府中休養數日,那時薄雪未化,寫下一份手紮。


    衛家祖訓,衛氏子孫應當匡扶社稷大業,不可悖於明君,若有為奸為亂,禍亂朝綱者,逐之家門。


    因而才持先帝遺詔入京,沉思數日,才有這手劄,他本想待皇權穩定,功成身退,如父親一般隱匿山野。


    衛玠沉凝間,腦海浮現起蕭扶玉的笑顏,他回神過來,緩緩回到座椅上。


    拿出火折子,欲將手劄燒去,衛玠卻沉默片刻,最後將手劄放入桌櫃中。


    ***


    兩日後,金羽令製成的消息,隱秘地從相府遞到了宣室殿。


    蕭扶玉聽言大喜,盤算著隻用開啟地道內的諜門,這諜閣爭奪便萬事大吉了。


    而上次在花玉滿那裏得來密道圖,早在數日前,她便秘密命文匠修複,隻是進入諜網司恐有些麻煩,此為監察衛看守。


    衛玠立於殿內,見蕭扶玉興致勃勃地商談,淡淡地將她的話打斷,“潛入諜網司的事,陛下便不必管,安心留在宮中,靜聽消息。”


    聽此,蕭扶玉眉目有些低落,問道:“你準備哪日行動。”


    “七夕。”衛玠回道:“人多方便掩護。”


    隨即殿內凝靜幾分,一旁的霍統領打量二人神色,緩和話語道:“當日夜禁大開,京都尤為熱鬧,巡防營和監察司頗為繁忙,自是也注意不過來。”


    蕭扶玉頓了頓,意味不明道:“七夕啊。”


    霍統領嘿嘿一聲,打趣道:“陛下留在宮中不也正好,就當是與皇後娘娘共度良宵。”


    蕭扶玉瞥了眼霍方,又轉而看向衛玠,這副神色是不打算帶著她了,她道:“到時,霍統領出一隊禁衛軍於諜網司四野暗守,開啟諜門,朕若不在,不就可惜了嗎。”


    前世拿到金羽令時,比如今晚了整整半年,那時她懷有太子,不易露麵,是個十足的甩手掌櫃。


    不過那日衛玠從諜網司出來,負了不少傷,事出反常,而如今,她若不親臨,又怎能放心。


    衛玠開口道:“到時遇事繁雜,尚不知出什麽意外,陛下安危重要,不必冒險。”


    蕭扶玉微頓,瞧著衛玠不開口,可是擔心她拖後腿,她也沒這麽無能吧......


    事情定下之後,接下來的幾日裏,蕭扶玉沒能勸動衛玠,便也不再多提。


    趁著七夕將近,蕭扶玉將賜婚的聖旨頒給了霍方,自醉音坊之後,薛婓然被安頓在城南別居裏,有了聖旨,這二人的婚事就名正言順了。


    京都人人的注意力都轉到了七夕日和霍方的婚事上,又有幾人能知諜網司的動靜。


    ......


    嘉朝民風開放,無夜禁的佳節不在少數,這七夕日便是其中之一。


    京都的熱鬧是非比尋常的,長街上燈火通明,繁花似錦,來往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數。


    為求姻緣,寺廟裏都熱鬧起來了,紛紛去求紅線,姻緣牌,更有甚者,於今日點燈比才招親。


    天至傍晚,街道上的百姓便已多起來了,環城河邊搭起香橋會,不少男女參與其中。


    監察司居於城北的位置,離城門較近,此處人煙也較少,而左側便是諜網司。


    來到此,已有監察衛將兩司看守起來,或許是常年無人,諜網司附近的監察衛有些鬆散。


    看守也是近來太後所下的命令,司內多數人尚未掛記於心。


    遠處昏暗的牆沿下,身形修長的衛玠一襲墨色勁衣與夜色相融,雲崢候於身旁。


    地道內藏有機關暗器,並非如此好過的,不過對於衛玠來說,即便有沒有地道圖,對於地形他是能摸到大概的,機關應是不在話下。


    方才來時,霍方的禁衛軍已在四野藏下,倘若真若出事,禁衛軍便會出手。


    所以相對而言,是不會出什麽大礙,不帶陛下來,隻是因為她若在此,他會顧及太多。


    衛玠望著遠處的諜網司,門梁之上的牌匾鮮少有人修理,已然有些生舊,他抬手示意雲崢前去將門口的監察衛引來。


    雲崢轉而消失在視野之中,半刻之後,身影掠過諜網司,有監察衛大喊一聲刺客,紛紛追逐而去。


    衛玠謹慎地退步避了避,忽然身後撞到一人,心間微沉。


    他回過首來,隻見身著墨藍勁衣的蕭扶玉出現在他的身後,睜著神似水汪汪的桃花眼,對他對視。


    蕭扶玉身後還背了個小包袱,一臉的嚴肅認真,“要行動了嗎。”


    衛玠頓住,深眸中掠過一絲意外,“陛下?”


    她不是該在皇宮裏嗎,怎又偷跑出來了。


    蕭扶玉認真頜首,瞧了瞧諜網司門口已然無人,邁開步伐,“走吧。”


    還沒走兩步,就被衛玠抓住後背的包袱給揪了回來,他道:“你怎麽在這裏。”


    蕭扶玉被抓得肩帶扯亂衣衫,她掙開他,攏攏肩帶,這才心虛地支吾道:“我...我就是在這裏啊,等你好久了。”


    衛玠蹙著眉打量蕭扶玉,竟不知說她什麽好,目光瞥向她的包袱,心中起了疑惑,“這是什麽?”


    蕭扶玉一愣,將包袱脫下來,“你放心,我裝備齊全,不會搗亂的。”


    她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看,防身的。”


    然後包袱裏取出一卷繩索,金創藥,梅花鏢,針線,說是地道圖她看過,有機關,帶著總會有用的。


    衛玠瞥著包袱裏一根半尺長的棍,眉頭越蹙越緊,沉聲道:“這個呢。”


    在他看來,皆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倒頗為礙事。


    蕭扶玉將它抽出來展示,解釋道:“一把鐵鍬,總會有用的。”


    看起來不長,她甩了兩下,的確是個小鐵鍬。


    衛玠倍感無奈,不過是入地道開諜網門,又不是挖墓,便抬手輕敲她的額頭,道:“哪尋來的?”


    蕭扶玉揉著額頭嘟囔道,“霍統領給我尋得來的。”


    衛玠抿著薄唇,這霍方怎還幫著她,也知她使了什麽法子。


    蕭扶玉把東西收好,瞧了瞧四周,扯著衛玠的衣袖,認真道:“別磨蹭了,趕緊進去吧。”


    二人對視片刻,蕭扶玉也沒有讓步的意思,來都來了,她總不能又回去。


    夜色寂靜,此處百姓不多,而諜網司門外耽擱不了多久,雲崢還在引著幾個監察衛。


    “胡鬧。”衛玠低聲斥責,又不得不動容,將她的包袱拿過來,僅取出金創藥和匕首給她,“繁雜礙事,輕便就好。”


    蕭扶玉瞧著被他扔在一旁的包袱,怪覺得可惜的,抬起腦袋,又聽衛玠嚴肅道:“跟緊我,別亂跑。”


    聽此,蕭扶玉嘿嘿一笑,乖巧地回答一聲好,將匕首藏回腰間上。


    衛玠則收回目光,四野分外安靜,不再做過多停留,二人朝諜網司趕去。


    諜網司大門高大矗立,尚可見當年的氣派,雖關閉已有十幾年,但時常有人清掃,並非四處積灰。


    隻是未有燈火,二人隻能借著月光行路,但司內一人都沒有,衛玠難免有些生惑,多有留心。


    地道口在司內深堂,除非看過地道圖,是很難找到的,即便是進去,內設機關,亦阻攔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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