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領主含著笑意望著這個他意料之外的優秀孩子,等待著他的答案。


    蘇不遮眼中神色莫測,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好啊。”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白骨長刀隱沒,隨後答道:“不過你先將她交給我。”


    西方領主微微一笑:“先等等吧。”


    “等你幫助我完成了我想要做的事情,她會是你的獎勵。”


    蘇不遮握住白骨長刀的指節微微一收:“她現在在哪裏?”


    西方領主有些驚訝,答道:“我說了,那會是你的獎勵。‘


    “現在跟著我回家吧,孩子。”


    白雪皚皚之中,穹頂處躍出一輪粲然的太陽。


    偌大的冰晶般剔透的宮殿中,西方領主示意他:“坐。”


    冰殿中並不暖和,甚至比外頭還要嚴寒,西方領主卻絲毫未能察覺一般,倚靠在冷澈的高座上。


    “你不會背叛我吧,孩子。”他笑起來是與容貌完全對立衝突的異樣慈愛,“畢竟你很想要那個獎品,不是嗎?”


    蘇不遮神色不變,淡淡道:“我沒有答應過你。”


    西方領主卻並沒有生氣,他笑了笑,隨後道:“險些忘記了這個——興許我們應當互通姓名,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也未曾告訴我你的名字。”


    若是在尋常陌生人之間,這興許是一種禮數,然而這話放在父子之間,就顯得分外可笑了。


    然而兩人都麵無異色、


    “雖然我知道你的名字。”西方領主含笑,“可是你應當並不知道我的名字。”


    “從母姓蘇。”蘇不遮眼睫都不眨一下,“取不掩不藏,光明磊落之意,是不遮。”


    有種莫名的諷刺意味。


    西方領主卻毫無覺察一般,隨後頷首道:“你母親很會取名字。”


    “本座名,倚雪。”


    蘇不遮平淡地點點頭。


    而西方領主似乎在蘇不遮的麵容找到了點熟悉影子,神色中有些懷念之意。


    “可惜,若非情劫的緣故,興許我能將她帶回來也未可知。”


    “你母親還好嗎?”他詢問道。


    蘇不遮抬眼,十分平靜:“我以為你會知道。”他越是平淡,越是顯得嘲諷無比。


    畢竟早在一百年前就盯上他了,不是嗎?


    西方領主有些遺憾:“我以為我們的對話會比現在好一些。”


    蘇不遮並沒有興趣和他走這種毫無作用的流程,畢竟他知道西方領主肯定知道自己的名字,也知道那失蹤已久的母親的現狀。


    蘇不遮也不和他多廢話,坐在了冰冷的座椅上。


    “說吧,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西方領主靜靜看了他一會兒,隨後道:“孩子,你知道情劫嗎?”


    蘇不遮不置可否,微微掀起眼皮看他。


    西方領主道:“你母親便是我的情劫。”


    “所謂大能,順應天道,遭遇劫難,生者少,罹難者多,你可曾想過為何?”


    “天地之間,萬物平等。”蘇不遮垂下眼睫。


    說得通俗一點,得到的越多,就要承受越多相應的風險。


    比如謝小羊的天生靈體,修煉進益的同時,也讓她比尋常大能早數百年遭遇情劫。


    如同上天修剪自己花園裏的花朵一般,不止剪去腐壞的,也剪去驚豔的——養分均等。


    西方領主頷首,隨後露出個笑:“我昔年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在那個世界之中,有一個名為上者的存在,上者之下,便是我們這樣的子民——可否覺得與我們這個世界相似?”


    蘇不遮眼眸微微一動。


    這個世界,類似於上者的存在,便是虛無縹緲,無人知曉的天道。


    天道平均一切,天道主宰萬物。


    “而那個夢中,由於對於資源的渴求的欲望,人們開始了戰爭,自相殘殺。聽上去是否與我們的世界也很相像呢?”


    就像是魔族和修界曾經經年的戰爭一樣,都是為了爭奪靈靈力資源而不斷開戰,欲壑難填。


    “原本沒有戰爭的時候,大家都和諧共處,每個人都做著天賦給予的工作,可是後來,那個世界總會出現和別的同類不一樣的超群存在,他們有的更聰明,有的天生巨力,有的甚至能與動物交流溝通——每個人擁有的不一樣多了。”


    “那些異於常人的人,總是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變得更富有,更強大,然而剩下的人,便淪為他們爭奪資源的工具。”


    “你猜後來,那個世界怎麽樣?”


    “那些天賦異稟的人,總會比平常人更容易遇到災禍。不過這隻是一個開頭——後來,出現了一個除了上者之外,最高的統領者,他蔑視上者的存在,剛愎自用,肆意開戰,爭奪自己想要的一切,奉行自己的意誌。”


    “最終,上者淘汰了許多人。”


    “他重新創造了這個世界。”西方領主雪白的眼睫搭在眼瞼上,麵容在光輝折射下,顯得莫名不似活人,帶著種令人心悸的朝聖狂熱感。


    “而在做了這個夢醒來之後,我明白了天道神諭。”


    “天道想要讓我幫助它重塑這個已經腐朽的世界。”


    “大家都應當是一樣的——所以我首先幫助天道剝奪回那些引起爭端的,沒能平均分配的資源。靈力。”


    他睜開碧綠的眼瞳,隨後歎息一聲:“但是後來我發現,靈氣並不是能夠輕易收回的。”


    “靈脈裏的靈力,很容易就能溯流收回,但是有一部分靈力,並不是簡單溯流就能收回的。”


    那一部分靈力,是已經被吸收為身體一部分的。


    哪有該如何收回呢——


    落葉歸根。讓那些人身死道銷,與天道兩清不就可以了。


    “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還回靈力。”西方領主歎口氣,“這讓我非常為難。”


    不主動還回來,那就隻能由他來想辦法用些手段收回了。


    “不過你放心,”他眼眸眯起,“我不會對謝今爻怎麽樣。”


    “她不會被我殺死,我暫時不會收走她體內的靈力。”


    蘇不遮不可能相信他的說辭。畢竟在眼前這個人眼裏,所有的暗算手段,不過都是為了達到大道不足掛齒的。


    “我說過了,她會是你的獎勵。”


    *


    謝今爻於一片黑暗中醒來,周遭是如同浮遊生物一般的螢火。


    此處是個山洞。


    她正在一片水潭裏,水潭截腰高度,她手腕被造型奇異的鎖鏈緊緊扣住,無法掙脫。


    謝今爻仔細分辨,發覺鎖鏈上頭不僅僅有靈力律動,還有纏繞的妖氣魔氣。


    她一時難以掙脫開,抬眼見霜寒亦是被緊緊捆綁在洞壁之上,連嗡鳴都不得發出,隻能在她醒來之際,散發出瑩瑩光芒。


    這水潭通體呈現晶藍色,微微發光,像是塊巨大寶石,其中靈流之充沛活躍,讓謝今爻都意料不到。


    那靈流被困在這片水潭之中,謝今爻這樣猜測,隻是不知道那個和貓咪長相相似的人準備拿這些靈流做什麽。


    方才想到這裏,潭水便傳來一層層波動,自一點微光的遙遠洞口處,藍色的靈流如龍一般,引探而來。


    它似乎尋找著一個突破此處的地方,最終將目標放在了謝今爻的身上。


    謝今爻渾身一戰,麵容因劇烈的痛苦而失色蒼白。


    那強悍不知何處而來的靈流,正在綿綿不斷地注入到她的身上。


    謝今爻這才明白了,這是個什麽情況。


    她被人當做了靈力的容器。


    她天生靈體,經脈極強健,靈流雖然帶來痛苦,但是完全在她身體承受範圍之中。


    所以她甚至不能昏厥,隻能在強烈如閃電雷擊般的靈流之中清醒地接受痛苦。


    她抬起頭,努力克製著體內靈流的翻湧不止,隨後喚:“霜寒?”


    霜寒光芒大震,那靈流便被霜寒引向岩壁四周,向周圍溢散而去。


    謝今爻得以喘息片刻,隨後借助身體中旺盛得超乎想象的靈流與枷鎖對抗。


    “別動,小姑娘。”岸邊傳來個熟悉聲音。


    謝今爻抬眼望,看見岸邊佇立著個瘦削人影,一雙幽碧眼瞳正在暗夜中灼灼發光。


    可看得出這人心情不錯,正在微笑。


    謝今爻蹙了蹙眉,懶得理他。


    謝今爻覺得這人一看就有病,和北煢燈之前一樣。


    她繼續和手裏的枷鎖鐐銬做鬥爭。西方領主饒有興味地看著她掙紮,順便也指導她:“這是妖魔靈氣共同製作的,你也許能夠掙脫它,但是得花點功夫,但是,你的時間也不太多了。”


    倚雪並不擔憂和自己那便宜兒子之間的承諾。


    反正便宜兒子也是要用來做容器的。


    他這一生撒的謊已經數不勝數,就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來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了,隻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他早已經想好了,謝今爻和便宜兒子送上門的時間也剛剛好。


    謝今爻用來裝靈力,便宜兒子用來裝魔氣,他用來裝妖氣,然後一家三口整整齊齊就帶著這些東西歸化天地。


    “聽說你也是接我兒子來渡情劫的?”


    謝今爻自然猜得出他兒子是誰,這兩個人長得這麽像,猜不出來才奇怪。


    她並不想理他。


    謝今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不要臉的對手。


    明明是個長輩,明明字裏行間和北狐狸一個調調的重麵子,卻半點臉都不要,打不過就用毒。


    “所以我說,你們都很好對付啊。”倚雪百無聊賴道,“你沒戒心,北煢燈太過高傲,我兒子一遇到你的事情就亂了章法。”


    “小姑娘,被修界當做武器培養起來是什麽感覺啊?”他微微一笑,“看來你已經習慣了?”


    “凡是都衝在前麵,現在才會陷入這樣的境地啊——你知道嗎,原本我選中的是北煢燈的,這一切,你都替北煢燈受了。”


    “北煢燈沒有告訴過你,他遇見過我吧?讓我想想,他為什麽不告訴你呢?”


    “明明你這麽在乎他,把他當朋友,是吧?”倚雪若有所思,“我記得,你入城的時候,他也是準備第一個殺了你吧。”


    “小姑娘,你有沒有想過,在你未曾出生的那些年裏,北煢燈似乎是整個修界和妖界放眼望去的最強者?”


    謝今爻停止了動作,隨後表達了自己的不喜歡:“你很吵。”


    “小姑娘沒禮貌。”倚雪嘴上這麽說,麵上卻毫不在意的模樣,“不過你要死了,你一點都不害怕。”


    謝今爻覺得他奇怪:“你才沒禮貌。”


    “這才是第幾次見麵,你就說我要死了。”


    就連一百三十八他們也都是認識了她很多年才預言她的情劫凶多吉少。


    倚雪頓了頓,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倒是有點意思。”


    “我覺得你也很有意思。”謝今爻麵色不變,繼續和手腕上的鎖鏈做鬥爭。


    “哦,你倒是說說,我有意思在哪裏?”倚雪俯下身去。


    謝今爻懶得再看他:“我少見人這麽無聊。”


    謝今爻實在是很不喜歡麵前這個人。所以她並沒有一點好臉色。


    倚雪被她懟得很開心:“如果不是你的作用太大,也許我可以把你留到最後一個。”


    “但是很可惜,你是要先被回收的。”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天生靈體呢,方才那樣程度的靈流衝撞,你都安然無事,難怪北煢燈在你出生沒多久之後就被你奪走了最強的稱號。”


    謝今爻認真看他,隨後道:“是四百年。”


    “好吧,四百年。”倚雪無所謂地聳聳肩。


    “這麽一想,我也沒有離開我那兒子多久,他便長到這麽大了。”倚雪思索道,“魔族的孩子,都長得這麽快嗎?”


    “不對,”他自言自語道,“人族也是,比如你。才幾百歲就這麽大了。”


    “沒離開多久嗎?”謝今爻抬眼看他,“四百年,生死都多少輪了。”


    “魔族壽命並不長。”倚雪歎口氣,“和凡人也沒什麽差別啊。”


    “否則我當年可能也會一不小心忍不住把他們帶回來的。”


    “他們?”謝今爻重複一遍。


    “啊,”倚雪露出個浮於表麵的懷念神情,“是啊,我曾經也是想過要帶小遮和他母親回來的呢。”


    “可惜小遮天生是個廢體,估計也活不了多久,所以我隻好自己離開了。”


    “廢體,所以就離開了嗎?”謝今爻蹙眉。


    “是啊,我原本也沒想到他能長大。”倚雪愉快道,“所以我都快把他忘了。”


    這幾百年來,他有時會想起自己曾經有過這麽一個孩子,隨後慶幸自己沒因為一時意動將他帶回來——


    他要是半路反悔了,估計會把那孩子掐死的。


    現在想來,還不如當年帶回來養著,反正現在也還是要殺的。


    如果當年帶回來,興許能把蘇不遮養廢物一點?那麽今天殺的就不是他了。


    倚雪心中浮起罕見的一絲溫情,隨後可惜道:“不過太可惜了,他長大了,還超乎我意料的好。”


    “不,是超乎我意料的合適。”倚雪歎口氣。


    “小姑娘,你知道嗎,那孩子的母親和他一樣是個天生廢體。”


    “當年渡情劫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可是我倒是沒想到,這廢體加上我的妖氣靈力都無法改善分毫。”


    “所以我才覺得失望。”他深深歎口氣。


    謝今爻難以分辨出他那句話真,那句話假。


    對她說這些虛虛實實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懂。


    隻會覺得煩,就像是以往剛開始練劍的時候一樣,累極了卻還得忍受著炎熱驕陽。


    謝今爻咕咕噥噥:“你好煩,有什麽話就快點說吧。”


    倚雪被她逗笑了:“這麽不喜歡我啊,我隻是閑得無聊,來找你說說話罷了。”


    隨後他站起身,也不再多說,走向洞口:“還有兩天,明天我會讓小遮來陪你的。”


    不過是陪生還是陪死,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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