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差人給參加婚禮的眾人送來了新的禮服——這一點非常貼心,就連挑剔的阿翠都對此也找不出錯處。畢竟他們身在魔界,魔尊的婚禮又來得匆忙,他們根本沒有時間準備好禮服。


    阿翠換上禮服,去尋謝今爻。


    阿翠掀開窗戶,這才愕然發現,阿爻房間裏有不少人。


    那些侍者圍著阿爻打轉——就好像阿爻才是今天的新娘子一樣。


    阿翠壓下這怪異的想法,隨後想到,也不奇怪,修界的那群老頭子是將阿爻當做修界的門麵底牌來看待的,在大場麵上用心一點也不為過。


    阿爻看見她來了,隨後露出一個笑。


    她身著的是一件雪白繡大片金色雲紋的衣裙,其中,腰間那條腰帶尤其漂亮,像是有生命一般璀璨發光。


    阿爻本就生得漂亮,隻不過因為平時被那些長老們管控得麵無表情,且身份不同尋常,渾身上下都是種冷冰冰的殺伐氣質,才讓人容易忽略她的好看。


    阿翠原以為,最適合阿爻的配飾便是霜寒劍那一類的寶劍。


    有的美人適宜濃妝豔抹,珠寶玉石,才能為其美豔增色。阿爻不笑的時候,真是十足冰美人。


    但如今珠玉寶釵在她墨發間,看上去竟然也萬分適宜。


    此時,正有一個侍者在替阿爻插上一支發簪,那支發簪出乎意料,是木料所製,樸拙而雅致。那侍者手指蒼白,在阿爻墨色發絲間,如同一幅靜默的黑白畫,卻帶著種莫名的糾纏靡麗。


    阿翠無意間看見那侍女的手掌貼著阿爻的發髻擦過去,觸碰到她的麵頰,不知為何凝視了一陣。


    這個侍女,看上去有些奇怪。阿翠心想。


    生得簡直過分高挑,第一眼望過去,背影甚至不像個女孩子,那貼著阿爻發髻擦過去的手指,也是修長而骨節分明,若非指間帶有粗糲的一層薄繭,看上去倒像是雙世家公子的手為人簪花的風流手。不過那蒼白的肌膚,如同紙一般,帶著點潤澤的淺粉。


    是很少見的那種膚色——不過,有幾分眼熟。


    到底是在哪位姑娘哪裏曾經看到過呢?


    記憶裏,似乎是出現過這麽一雙手。蒼白的肌膚,冰冷的溫度,隻是這雙手,比那一雙多了點人煙氣和血色。阿翠實在是想不起來到底是在何處見過。


    不過看來修界是真的很愛重阿爻,阿翠想,看那侍者,對待阿爻的動作溫柔如水,輕而慢,千挑萬選地在那珠寶匣子裏挑出各種不一樣的珠釵在阿爻發間比劃。


    仿佛.....在打扮屬於自己的新娘?這個念頭過分滑稽,阿翠付之一笑,隨後拋諸腦後。


    真的是十分用心了。阿翠不由讚歎。


    阿翠見謝今爻似乎還要許久才能完成打扮,於是道:“我先去找東小魚,我們在會場等著你哦。”


    阿爻在裏頭坐著,以與容貌極端不符的乖巧點頭:“好哦。”


    於是阿翠放下窗戶,心情不錯地往外走。


    今日陽光燦爛,是個黃道吉日。阿翠這樣想著。春風拂麵,帶著空氣中一點花香,愜意溫存。一路而來,見到不少熟人,大家雖然都對這樁婚事有些懷疑,但是都不動聲色地互相打招呼祝福。


    不過總感覺哪裏怪怪的?阿翠想,就感覺,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等到了會場內部,阿翠才明白哪裏怪怪的。


    會場裏,除了他們妖界的人,那數十位長老,竟然一個都沒到。方才一路上,她也未曾看見一位出席婚禮的長老。


    東小魚自然也注意到了這異常之處,二人對視一眼,心下更加懷疑這場婚宴會否是一場鴻門宴了。


    阿翠詢問禮儀官:“魔尊呢?”


    禮儀官彬彬有禮地笑:“魔尊自然去尋新娘了。”


    隨後禮儀官引著他們入席。東小魚又問:“怎麽現在還沒見修界長老?”


    “啊,”禮儀官擺著極其官方的笑容,了然道,“修界長老們因為要修繕商法,可能過於勞累了吧,於是魔尊囑咐他們好好歇息,夜間再來也無妨。”


    阿翠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就說嘛,那群循規蹈矩的老頭子,怎麽會連魔尊的婚禮都不參加?原來是有對他們而言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


    很快,阿翠在會場裏又看到了熟人。


    是上次和阿爻搭話的那位病弱的魔族小姑娘,據說她的哥哥是魔尊最為信任的肱股之臣,她也是先夫人最好的朋友。


    阿翠瞪大了眼睛,實在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阿蜜。而且阿蜜此時還著了一身,看得出來是陪伴新娘的伴娘的禮服。


    小姑娘注意到她的注視,麵色通紅,咬緊了唇,頗有些不安地移開目光。


    阿翠這才收回視線,對東小魚道:“這場婚禮也太奇怪了吧,就沒有聽說過讓先夫人的摯友來當現夫人的伴娘這種事。”魔界應該不缺貴女吧?


    隨後,更令人驚訝的是,穿著禮服的小男孩也一臉嚴肅地出場了。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可阿翠怎麽看怎麽覺得頭暈目眩——等等,為什麽蘇小花會在這裏?


    阿蜜見蘇小花來了,俯身溫柔地囑咐著什麽,阿翠和東小魚聽得分明:“花花,記得待會兒拿好籃子,牽好......的裙子哦。”


    蘇小花義正言辭地點頭:“嗯!”


    阿翠和東小魚更加迷惑。


    這到底是個什麽操作?蘇小花雖不算是先夫人的“遺孤”,好歹也是先夫人種出來的花而產生的花靈,怎麽還要給現在新娶進門的夫人當花童?


    這魔尊,是腦子壞掉了嗎?


    東小魚和阿翠對視一眼,無不憂心忡忡。


    *


    修法院裏,終於完成了修法大典的長老們醉成一團。


    桌上擺滿了魔尊昨夜宴請他們的無妄花酒的空壺,一群小老頭連眼睛都睜不開。


    忽然,一百三十八聽見外頭熱鬧的聲音,費力地撐起了眼皮:“這外頭是在做什麽呢?”


    阿易神色清明地站在他們身側,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沒什麽,長老們安心睡吧。魔主說,讓諸位好好休息,辛苦諸位了,明日他會親自送諸位出城回修界。”


    一百三十八覺得自己眼皮子沉重,迷迷糊糊點了點頭。


    正要陷入睡眠之中,一百三十八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猛然抬頭:“對了,老祖宗那邊......”


    “老祖宗明日會和諸位一同啟程。”阿易垂首,有禮有節,“我們很快會通知她的。”


    一百三十八這才鬆了口氣,睡眼朦朧地答道:“多謝。”


    阿易在屋子裏站了一陣,確保所有人都睡著了之後,俯身在香爐裏,點燃一支安神香。


    香霧縹緲之中,阿易關上了房門。


    隨後他轉身向著會場走去。


    阿易雖然不知道魔主想要做什麽,但是他還是按照蘇不遮的吩咐一一照做了。


    雖然至今他都不知道,要和魔主成親的人是誰——但是,隻要是成親,他就滿意了。


    魔主不可能永遠困在謝瑤瑤身上。選擇再成婚,這是好事。


    為了謝瑤瑤,魔主做過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修煉保存紅線的邪術,尋找各種各樣的方法想將她複活,百年之內也未娶妻。


    在阿易看來,謝瑤瑤已經成為了魔主的執念,一個走火入魔的信號,讓魔主這麽多年以來難以自拔。所以隻要是能夠將魔主從這泥淖之中解救出來的方法就行,和誰成婚,都無所謂的,總比困在已經離開的謝瑤瑤身上好。


    而且瑤瑤當初走的時候,必定也不是抱著讓魔主痛苦一生的念頭,不是嗎?


    幸而有了這一場婚事,阿易心想,自幾日前開始,魔尊就再也沒有修煉保存紅線的邪術了。今日再見,已經無需用傘,就可站在日光之下了。


    阿易長籲一口氣。不過也是奇怪,阿蜜似乎知道魔主想要和誰成婚,否則依照自己妹妹那個外柔內剛的性子,是不會願意當伴娘的。


    可偏偏,知情的阿蜜和魔主都不告訴他。阿易撓了撓頭,甩開這些想法。算了,反正隻要魔主走出了過去的陰影,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嗎?


    他踏進陽光裏。


    *


    謝今爻一大早就被叫醒了。


    麵前擺滿了珠寶匣子和各種衣裳,琳琅滿目,令人眼花繚亂。


    這群侍者告訴她,她們是負責打扮貴賓的,而在每位貴賓居住的院子中,都有負責為他們打扮的人。


    於是謝今爻倒也沒什麽好說的,便早早起了床,任由她們在自己身上臉上下功夫。


    不過也真是奇怪,謝今爻一一打開了裝衣裳的木箱子,發現裏頭全是一水的大紅色。


    別人成婚,她穿什麽大紅色?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疑問,為首的侍者上前,柔聲道:“我們似乎是拿錯了箱子。”


    謝今爻蹙了蹙眉。那穿什麽好呢?


    侍者們一一打開了木箱子,直到最後一個——


    那侍者鬆了口氣:“幸好這裏還有一套白色的禮服。”


    謝今爻原本也不在意禮服的樣式顏色,如今避開了選擇的麻煩,便道:“那就這件吧。”


    女子眉目疏冷,似乎並不在意。


    那為首的侍者微微一笑,蒼白的手指一點點收緊。她竟然如此平靜,蘇不遮心想。


    謝今爻總覺得她的目光太過熟悉,但是回頭一看,又是一張極其普通的臉。


    她見這侍者久久不動,困惑道:“怎麽了?”


    侍者垂首,在她耳側笑道:“請您起身,我為您穿衣。”


    這侍者靠近了她,謝今爻才發現她的身量挺高,幾乎比過男修。


    她不動聲色地挪開一步,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哪裏見過。蘇不遮微微一笑。以這樣一張臉,這樣的身份在你身邊,你都快要認出我,為什麽之前卻無法認出和百年之前相比毫無改變的我?


    而且,現在覺得見過我,好像有點太晚了。


    蘇不遮眼睫低垂,望她一眼,道:“我們怎麽可能見過呢。”


    “我不過是個平平無奇,沒有靈力的普通魔族罷了。”


    他眼眸一彎。


    “怎會有幸認識到您這樣的人物?”


    謝今爻也覺得自己似乎並沒有見過這一號人,她點頭道:“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她解開外袍道:“我自己可以穿的。”


    然而這侍者卻接過她的外袍,將禮服披在她肩頭,笑得溫文有禮:“這是我該做的。老祖宗不必感到不自在。”


    這是他的新娘,他自然得親手打扮。


    謝今爻想了想,好像也是。畢竟這是別人的工作,而且她本來就不會穿這種繁複的禮服。


    穿上了禮服,這侍者半跪在地,為她整理裙擺,隨後自木箱中,拿起最後的部件——月光一般美麗幹淨的腰帶,在侍者蒼白的掌心之中流光溢彩。


    謝今爻總覺得那腰帶上也有一種熟悉的氣息。


    但還沒來得及多想什麽,那侍者冰冷的手,已經將腰帶自她身後穿過,對折到了腰前。


    這侍者的手生得過分好看,像是玉竹子般修長幹淨,不像是尋常女孩兒的十指如蔥,而是多了一份秀雅的硬朗。


    謝今爻垂首,便可以看見這侍者的脊背,肩膀平闊,線條直暢,像是插進刀鞘裏的窄長墨刀。她正一絲不苟地為謝今爻係上腰帶,如同對待一項極其精密的工作,一點都不可分神鬆懈。


    骨肉勻亭,睫羽低垂,竟是神奇地讓人忽略了她那平平無奇的外貌。


    謝今爻正看著出神,忽然,她抬眼,對著謝今爻極淺極淡地一笑:“老祖宗可喜歡這腰帶?”


    謝今爻下意識點點頭:“喜歡,很好看,辛苦你了。”


    侍者的手指離開腰帶的結,宛然一笑,像是溫婉純淨的水蓮花。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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