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其琛站在於宛童的門前,考慮了足足十分鍾,才下定決心抬起手敲門。


    自從於宛童從他家搬出去後,兩人也隻能在公司見麵。


    但不知道是他心理原因作祟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總覺得於宛童最近好像有點躲著他的意思。即便是在公司裏低頭不見抬頭見,對方也經常在工作完後扯了各種理由逃離他的視線,仿佛對上他的眼睛就會遭遇噩運一樣。


    “戀愛小白”陸其琛搞不定的事兒,就會去詢問他認為的情場高手周鶴,就像於宛童每次遇見棘手的情況,都會找尹穗出謀劃策一樣。


    隻不過很多年後,於宛童和陸其琛才發現他們尋求幫助的人也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


    回到現在這種緊要關頭,陸其琛一般采取的策略是死馬當作活馬醫。


    他還記得周鶴隻是略一沉思,便冷淡地給他吐出了幾個字:“帶她去玩。”


    雖說這個建議吧,有點太過草率,但陸其琛還是很相信周鶴的,畢竟以周鶴接待過無數美女的經驗來說,在和女生相處方麵,肯定是比他陸其琛在行的。


    “誰啊?”


    聽見房間裏傳來拖鞋啪嗒啪嗒的聲音,陸其琛連忙道:“是我!”


    於宛童踮著腳趴在貓眼那兒望了望,隻見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青年站在門外,穿著一件牛仔外套,看上去清爽又幹淨。


    “怎麽了,有什麽事兒嗎?”於宛童趕忙打開門,笑眯眯地問,然而心裏卻止不住地打鼓。


    “也沒什麽事,”陸其琛很自然地舉起手機給她看了看屏幕上的一則二維碼廣告,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老大說我們這個月工作太辛苦了,說是給我們放個假,發了幾張主題樂園的門票,你周末有空嗎?”


    “周末?我看看。”於宛童摸出手機調出日曆,這才發現周末是七夕情人節。


    公司是雙休,本來她一個月前就約了尹穗一起去日本玩一圈,但這人居然說什麽要去約會,生生拒絕了她的邀請,還把她拋在了一邊。


    小米就別說了,和男朋友如膠似漆,她就不去當電燈泡了。


    家是肯定不可能回去的,她和邵淵的約定還沒過半呢,要是她因為沒人陪她過七夕回了家,她都能想象到邵淵那張刻薄的嘴臉。


    不過,她待在自己家裏也沒什麽意思,朋友圈裏全是秀恩愛的,就連小區都掛上了粉色的愛心氣球。


    “你有空嗎?”陸其琛怕於宛童覺得為難,又清了清嗓子補充道,“我隻是覺得這票浪費了也挺不好,我朋友又都是男的不喜歡去這種地方。”


    “我有空呀!”於宛童點點頭,隨即自嘲地笑了笑,“我還是隻‘單身狗’呢,七夕那天估計又是為了別人的愛情流淚。”


    陸其琛便適時地住了口,怕說得太多又讓對方想起之前的傷心事。


    “對了!老大上次說有個比賽,讓你準備一下材料,我到時候幫你報上去。”於宛童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聽說這次的比賽是全球性的,有媒體會一直跟蹤報道,你父母到時候能在電視報紙上看見你的消息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於宛童是帶著那麽一絲旁敲側擊的味道的。


    尹穗之前說過的話,在於宛童心裏長成了一個疙瘩。她想也不是,忘也不是,隻有自己找尋答案。


    陸其琛沒有發現於宛童話語裏的試探,隻是輕描淡寫“嗯”了一聲算作回應。他想到那個冰冷得像酒店的家,心中竟然沒有半分留戀。


    榮譽和名利對於他來說不過是身外之物,想來在他爸的眼裏也隻是不學無術的最佳鐵證吧。


    見陸其琛的神態有些不自然,於宛童心中的猜測又更深了一分。


    “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天上午我來接你。你休息吧,難得今天老大放了半天的假。”聊到了自己不願再談的事,陸其琛的態度也冷淡下來。


    等到對方打開房門,進去之後,於宛童才難以抑製激動的心情,手忙腳亂地捧著手機給尹穗打電話。


    電話剛接通,於宛童便眉開眼笑地鬧開了:“尹穗啊,我跟你講啊,他約我出去玩啦!就明天!是主題公園!就我和他兩個人哦!”


    “明天不錯啊,是情人節。”尹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病懨懨的,“別忘了我給你交代的事,多試探試探,免得到時候給別人做了嫁衣。”


    “我知道,你給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心裏有底。”於宛童發覺了尹穗的異樣,皺眉問,“你怎麽了?聽起來好像情緒不好?”


    “你這不廢話嘛,誰得了病還能情緒好。”不似平日裏耀武揚威的尹大小姐,如今的尹穗連說個話都有些費勁,“我好像又犯胃病了,這幾天天天拉肚子,隻能喝白粥。”


    於宛童小聲驚呼:“你不是才做完闌尾炎的手術嗎?你這幾天又去泡吧了?”


    尹穗含含糊糊地嘟囔了幾句,於宛童沒聽清,但還是頗有些擔憂地問:“那你要不要去醫院?掛專家號吧!你找你爸的秘書去辦吧,現在醫院裏的號是一票難求,得托關係呢。”


    “我沒事,我不想去醫院。”尹穗連忙叫住了於宛童,有些鬱悶,“我爸要是知道了,又得把我關在家裏了,我都答應過幾天和他們去大溪地玩了。”


    “姐姐,就你這樣還去大溪地呢,你去太古裏都費勁。”於宛童沒好氣地揶揄,“反正你馬上去給我看病,不然我就給我哥打電話,讓他找人把你抬出去。”


    “別別別!”尹穗立馬求饒,“你哥每次看見我都像看見什麽人口拐賣犯似的,那個眼神簡直要把我活剮一樣,他還以為你變得這麽倔是我攛掇的呢,我見他就害怕!”


    “那你什麽時候去?”於宛童好整以暇地拋出了關鍵的問題。


    “明天!要是我明天還難受,我就立馬收拾滾去醫院!”


    “一言為定!”


    與心懷期待的於宛童不同的是,一牆之隔的陸其琛一籌莫展地撥通了好友周鶴的手機號。


    等待了兩聲短而清脆的提示音後,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怎麽了?”


    “哥,我聽了你的建議,明天約她去主題樂園。”陸其琛躺在沙發上,一手扶額,麵上的神色看起來像笑,又有點像哭,“但是那個樂園的客戶經理認識我,之前都是vip免費通道,萬一被認出來怎麽辦?”


    周鶴沉默半晌,緩緩說道:“那你戴墨鏡和帽子,口罩也戴吧。”


    “哥,明天35c,你要熱死我啊?”陸其琛神色慘淡,為明天的約會發愁。


    “你要是想公布,那你明天就直接跟她說清楚,”周鶴這個時候還在醫院寫報告,聞言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你要是想給她一個驚喜,那就當我沒說。”


    陸其琛想到於宛童提起主題公園時歡呼雀躍的神色和平日裏乖巧幹淨的笑容,一時有些遲疑了。


    “那就……照你說的吧。”


    翌日大清早,於宛童帶著精致的妝容,站在陸其琛門口眼巴巴地等著。


    為了防止主題公園的客戶經理給她開vip貴賓通道,於宛童昨晚翻箱倒櫃地終於找到一頂巨大的遮陽帽和太陽鏡,隻露出一張殷紅的嘴唇和光潔的下巴。


    一打開門,戴著墨鏡和棒球帽的陸其琛和戴著墨鏡和遮陽帽的於宛童麵麵相覷。


    “呃……我聽說今天是大太陽,我怕有點曬……戴了墨鏡。”


    “嗯,好巧,我也是。”


    兩人心懷鬼胎,相互打著哈哈敷衍過去。


    要去的主題公園在郊外,開車都要一個小時。等陸其琛、於宛童到園區門口時,已經快要到中午的飯點了。


    “你去買票還是我去?”陸其琛把棒球帽的帽簷壓低了些,又把太陽鏡往上推了推。或許是平日裏懶得鍛煉的緣故,陸其琛的身體透著一股病態的蒼白和羸弱,在陽光下白得閃閃發亮,倒是吸引了一旁小姑娘們頻頻回顧。


    “呃……”一向熱心的於宛童在這個時候有些遲疑了,她是怕客戶經理看見她的樣子驚訝得合不攏嘴,到時候再噓寒問暖一陣,這不全白費了嘛。


    然而她的遲疑在陸其琛看來,是因為自己讓女生買票這種行為的失望。於是,陸其琛靜默片刻,還是認命地徑直往前走去:“那你在這兒等我,我去買。”


    希望今天客戶經理不在。


    第一次獨自買票的陸其琛竟然差點找不到售票窗口,還是一個小學生熱情地指了路他才找到方向。這在於宛童麵前無異於又丟了臉麵,陸其琛心中咯噔一下,破天荒地紅了臉。


    好在售票窗口人山人海,售票員壓根就沒注意到陸其琛,等陸其琛懷揣兩張票往於宛童身邊走去時,隻見於宛童頻頻回顧,神色頗有些慌亂。


    “怎麽了?”陸其琛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然而入目的全是人。


    “沒事……我好像,看錯人了。”於宛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一定是眼花了吧,居然看見她哥了?


    然而有些時候,命運就喜歡和大家開玩笑。


    在他們身後兩百米處的灌木叢旁,邵淵冷著臉眯了眯眼睛打量著前方的兩人——不得不說,於宛童的保密工作做得還可以啊,至少自己都沒發現她身邊那男人的存在。那男人看起來也不像個老實的人,戴著墨鏡和棒球帽,也不知道長得怎麽樣,於宛童到底是看上他哪點了?想不明白!


    邵淵一邊想著,一邊打開微信,給尹穗轉了一萬當作感謝提供情報的費用。


    然而半天過去了,還沒得到回複。


    嘖,她還忙著呢?


    邵淵抬頭看了一眼頭頂明晃晃的太陽,搖了搖頭,這才幾點啊,就開始玩上了。


    以他對於宛童這個朋友的了解,估計每天就在各大酒吧、夜店、商場和度假村過著日子,於宛童你能不能學點好啊,變得這麽墮落就是因為跟尹家這丫頭走太近了!


    “我怎麽覺得有點冷颼颼的?”於宛童拉了拉遮陽帽,雙手抱臂,“好像有人在盯著我。”


    “誰啊?”陸其琛轉過頭看了一眼她身後,又安慰她,“你想多了吧,估計是看你長得好看。”


    此話一出,果然換來於宛童笑顏如花。


    這個場景落在邵淵的眼裏,讓他覺得空中都飄散著醋香味。邵淵覺得自己今天不該來的,不然也不會成為檸檬樹下的檸檬精。


    陸其琛和於宛童從過山車上下來後,因為時值周末,激流飛船的檢票口排滿了長龍,思慮再三,陸其琛還是聽從了於宛童的選擇——去旁邊的鬼屋看看。


    即便陸其琛對鬼怪一直有種莫名的恐懼。


    於宛童一直想去鬼屋試一試這種密室逃脫的快樂,然而之前趙銘源說什麽也不願意去,她為了遷就趙銘源還真的不惜放棄一切愛好來成全對方的樂趣,以至於談了這麽久的戀愛,她才逐漸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場戀愛中喪失了自我。


    失去自我的戀愛便也不叫戀愛了。


    “你給於宛童後麵排隊的人發點辛苦費,就說讓他們再多等十多分鍾,等這兩人出來之後再進去。”邵淵站在旁邊的浮雕柱後,摸出皮夾點了一遝錢交給助理小吳,吩咐道,“還有,別讓於宛童看見你。”


    “邵哥,你準備撮合他倆啊?”小吳朝邵淵擠眉弄眼。


    邵淵飛踹他一腳:“讓你去就去,少在這兒嘰嘰歪歪的。”


    然而走在隊伍前端的於宛童絲毫沒有意識到她哥給他倆精心安排的劇情,等到快要進了鬼屋大門,一旁的工作人員突然跑過來笑著向他們解釋:“不好意思,因為我們現在在錄一個活動節目,所以後麵的遊客需要配合我們,這一次就你們二位先進去吧。”


    原本十個人的隊伍突然隻剩他們二人,饒是於宛童都覺得有些後背發毛,她原本還想借著人多壯膽呢。


    “沒關係,你如果想去的話就去吧。”


    陸其琛拉住於宛童的手,她一抬頭,就看見了陸其琛那雙帶笑的眼睛。


    這個鬼屋說是鬼屋,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密室逃脫類的迷宮。


    迷宮由大小不同的鏡子組成,其中還有陰暗的暗道和時不時跳出來捉弄人的工作人員,以及牆壁上還用紅色的油漆潑上了詭異的圖畫和文字。


    沿著牆上綠色的熒光指示牌,兩人摸著牆壁,慢吞吞地往出口走去。


    明亮的鏡麵走廊上,有玻璃裏反射著他們兩個人小小的倒影,倒顯得有些新奇。然而當他們走到一個分岔路口的時候,燈光逐漸變暗,暗到隻有螢火般大小的光點。


    牆上熒光綠的指示牌,散發著幽暗而詭異的光。


    “該往哪邊去啊?”於宛童抬頭詢問似的望向陸其琛,然而後者卻聳著肩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這兩條路應該都能走到出口,隻是兩條路遇見的景色不一樣吧。”陸其琛指了指前方陰暗的兩個路口,“或許有一條是簡單模式的,有一條是困難模式,就看你怕不怕了。”


    說起來,安全感真的是個奇妙的東西。


    陸其琛一方麵想給於宛童安全感,但似乎冥冥之中對方卻成了他溫暖而又堅強的後盾,在遇見於宛童後,他上刀山下火海都是一件簡單平凡的事。


    “我不怕。”於宛童笑嘻嘻地說,“我看你臉色發白了,該不會是你怕了吧?”


    陸其琛挑起眉輕嗤一聲,邁著大步往其中一個通道走去,於宛童愣了半晌,還是快步跟了過去。


    然而就在這短短幾分鍾,狹窄逼仄的鏡麵走廊裏,突然就看不見陸其琛的身影了。


    “陸其琛?”於宛童摸著牆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呼喚著陸其琛,“你走慢點,我跟不上你了。”


    無數鏡麵中倒映著於宛童的身影,破碎的鏡麵分散出大大小小的於宛童,有種單薄又詭異的錯覺。


    漸漸地,於宛童手心浸出了密密的冷汗,在這空無一人的密室之中,孤單總是會被放大無限倍,隨著時間流逝,光線也越來越暗,身後還有若即若離的腳步聲傳來。


    “陸其琛?陸其琛!”於宛童急了,摸著牆壁狂奔起來,開始慌張地尖聲,“你在哪裏啊!等我一下啊!”


    房間裏暗處的喇叭開始奏響古怪的歌謠,那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逼近,到最後竟然變得急促起來,像是有人在追趕一般。


    於宛童一聽,連忙撒開腳丫子尖叫狂奔,也不知道怎麽跑著跑著突然撞到了一個溫熱的物體。


    鼻尖傳來的酸楚味直直灌進了於宛童的大腦,疼得她差點哭出聲來。


    “啊……”


    “是我。”陸其琛被她這麽一撞,條件反射地將她摟在懷中,連忙出聲安撫道。


    在陰暗的房間裏,自己靠著對方的胸膛,洗衣粉和陽光的香味在鼻尖蔓延開來,陸其琛噴吐出的溫熱氣息就快要把她包圍得嚴嚴實實。


    她快要沉溺在這該死的溫柔中了。


    見懷裏的少女隻是不安地扭動了片刻,便沒有再掙紮,陸其琛也沒有改變動作,依舊抱著她,隻是那擁抱變得輕柔了許多。


    “呃……快……快走吧。”於宛童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得細小,她從陸其琛的懷中掙脫出來。


    陸其琛隻覺懷裏一空,少女便輕巧地繞開了他的臂膀。


    就在這刹那間,溫熱又帶著少女特有香甜的唇貼上了他的臉龐。


    像是蜻蜓點水一般,很快便飛離了他的身邊,隻留下餘味無窮的情愫。


    陸其琛還呆呆愣愣的,但於宛童已經跑開了,她害怕又被陸其琛給落在後麵。


    他傻乎乎地撫上臉頰,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其實剛剛他不過是故意躲起來想看於宛童驚慌失措的樣子,卻沒想到最後陰錯陽差竟然成了他倆感情的催化劑。


    他不禁出聲:“哎,你別跑太快,剛剛那些都隻是工作人員——喂,走慢些——”


    ……


    邵淵靠著門口的大理石浮雕柱,百無聊賴地把玩著煙盒,等待著兩人從鬼屋驚魂中跑出來。


    還真是便宜那小子了,嘖!


    於宛童雖然長得一般,性格一般,脾氣一般,琴棋書畫樣樣不行,胡吃海塞倒是少有對手,但再怎麽說也是他們邵氏千金,繼承的家產怕是這窮小子祖孫三代都給不了吧?


    話又說回來,他怎麽總覺得那小子的名字那麽耳熟呢。


    邵淵摸出一根煙來給自己點上。


    然而,無論邵公子如何冥思苦想,皺眉思索,腦海裏還是空空如也。


    估計是這幾天被於宛童給氣的吧。邵淵在心裏寬慰自己,儼然不承認這已經是他提前衰老的前兆。


    “邵哥,我剛剛聽小童說,他們要去摩天輪。”小吳過來說。


    “哦。”邵淵冷靜地掐滅了手裏的香煙,點了點頭,“去吧,讓那摩天輪多轉幾圈。”


    起初,於宛童和陸其琛都還沒意識到排隊的恐怖性,從來隻走貴賓通道的兩人隻以為排隊不過是打發時間而已,最多十分鍾罷了,然而在經曆半小時的漫長等待後,這兩人都慌了神。


    於是,午飯都顧不上吃,一人隻吃了一塊三明治便匆匆踏上遊玩隊列,等到於宛童和陸其琛到達最後一個摩天輪的時候,已然是傍晚時分了。


    陸其琛一手搭在靠背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皮,心裏琢磨著該怎麽跟於宛童說自己快要餓得虛脫的事實。


    於宛童扒著窗戶玻璃,表麵上是俯瞰整個主題樂園的傍晚夜景,實則卻是豎著耳朵偷偷聽著陸其琛的動靜,透過玻璃的反射能看見坐在她身旁的陸其琛一手扶著額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要表白了嗎?


    要不然,我先說點什麽……


    “我怎麽覺得這個摩天輪好像轉了好幾圈了呀。”於宛童撐著頭,眨巴著眼睛有意無意地望向陸其琛,企圖從他的表情中摸清他的下一步動作。


    “好像是。”陸其琛也終於坐直了身子,揉了揉亂糟糟的短發。


    他一直有這麽個習慣,隻要遇到什麽麻煩或者舉棋不定的事,就會揉揉頭發,非得揉成一個雞窩心裏才踏實。


    於宛童見他這般,心裏便有了底。


    來了!


    “我……我想問你個事兒啊。”陸其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討好似的望向於宛童,“就……有個小問題。”


    “嗯,你說。”


    於宛童明麵上一副雲淡風輕,背地裏卻心跳如鼓擂就差搖旗呐喊了!


    他要問什麽?是問我最近有沒有交男朋友嗎?


    還是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


    或者說……他已經知道我的秘密了?


    “嗯……”陸其琛一邊摸著肚子一邊斟酌著語句。他想著,要是等會兒帶於宛童去那家餐廳吃法餐,她不習慣怎麽辦?要不要問一下她是喜歡中餐還是其他的?


    夏日的風暖洋洋的,帶著盛夏獨有的香甜,遠方深藍色的天幕暈染上嫣紅的晚霞,橙色與淡紫色的餘暉和少女清爽的麵容、幹淨純粹的笑容組成了不可忘卻的回憶。


    喜歡是什麽時候的事兒呢?


    喜歡是一瞬間的事。


    “我想說……”頭頂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溫柔的倦意。


    “嗯……”於宛童抬起頭,咬了咬下唇,故作嬌羞地等著陸其琛的表白。


    她看見對方睫毛微動,朝她勾了勾嘴角。


    “你喜歡中餐還是……”


    “哈?”


    於宛童大腦有些轉不過彎,陸其琛你在說啥?


    說好的深情表白呢?


    陸其琛,你拿錯劇本了吧!


    然而對上對方略帶無辜又詫異的眼神,於宛童還是不得不把怒火壓了下去。


    算了,可能直男就是這樣欠揍吧。


    於宛童和陸其琛兩人下了摩天輪,不過怎麽看起來好像兩人沒有熱戀期小情侶一樣膩歪呢?


    邵淵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難道是摩天輪少轉了幾圈?


    就在這麽個密封的小房間,他未來妹夫也不知道先表個白說幾句話?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邵淵忍不住為他的親妹妹掬一把同情淚,攤上這麽一個鋼鐵直男,一定不好受吧!


    “邵哥,他們好像要去吃飯了。”


    “哦。”邵淵把墨鏡戴上,揚了揚下巴,“走,跟上。”


    等到了陸其琛和於宛童到達的地方,邵淵終於露出了欣慰滿意的笑容。


    雖然這小子看起來窮了點,好歹品位還不錯。


    陸其琛帶於宛童來的這家世家私房菜館,位於繁華步行街商業區的城中心老宅裏,四合院的老宅,被點上了紅豔豔的燈籠,有一種大隱於市的瀟灑。


    世家私房菜實行的是會員製。


    換句話說,不是所有想來這兒吃飯的人都能進入,是必須獲得會員卡才可以的。至於這會員卡,也不是用錢就能買到的,通常是由世家私房菜固定向一些集團企業的董事會發售。


    於宛童自然是知道這些規矩的,之前她爸就給了她一張會員卡,還是白金會員。


    她有些無措地看向一旁的陸其琛,見對方神色自若,似乎絲毫不知道世家私房菜的店內規定。


    “你是從哪兒知道的這家店呀?”於宛童旁敲側擊地想要告訴陸其琛,這家店沒有會員卡是進不去的。


    “從——”陸其琛本來想說之前他媽帶他來吃過幾次,但話鋒一轉,“從我朋友那兒聽來的,他說味道還不錯。”


    “那這家的菜應該很貴吧,”於宛童絞盡腦汁想要點醒對方,“我看好像都是有錢人來吃的。”


    “嗯……”


    陸其琛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之處。


    這家店好像是會員製的店,沒有會員卡是不能來吃飯的,但是會員卡又不是普通人就能花錢辦到的!


    他低下頭偷偷翻出自己的錢包,世家私房菜的會員卡閃著銀灰色的金屬光。


    還是不讓她看見算了。


    但走都走到這兒了,不進去是不是又有點尷尬?


    要不,說是借了朋友的卡好了!


    邵淵坐在車裏,看著前方一男一女站在世家私房菜的朱紅大門外躊躇不定,男生鬼鬼祟祟地摸出錢包,又心神不寧地不住地回看著於宛童,似乎有話要說。


    哦,對,這世家私房菜得要會員卡,這小子估計不知情。


    怎麽辦呢?


    邵淵無奈地搖了搖頭,第一次泡妞就遇見這種尷尬事,也太慘了吧。他隨即從錢包裏摸出一張會員卡遞給小吳:“拿去給於宛童。”


    “好!”


    小吳正準備下車,又被邵淵叫住:“別說是我,就說是於宛童的朋友。”


    “明白了。”


    於宛童明明自己錢包裏有會員卡,這種時候卻不拿出來,加上之前在那主題公園放著vip通道不走,非要跟一群人一起排隊,想來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吧,換句話說,難道於宛童在考驗這小子?


    那他幹脆順水推舟做個人情好了。


    “小吳,你怎麽在這兒啊!”於宛童餘光突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嚇得聲音都變尖了。


    還有什麽比看見邵淵身邊的助理出現在自己麵前更可怕的事情嗎!


    “剛剛邵哥看見你在這兒,怕你吃飯沒卡,讓我捎給你。”小吳憨厚一笑,把手裏的會員卡遞了過去,無視陸其琛充滿質疑的打量,還煞有介事地說,“有什麽事兒你就打邵哥電話,我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啊。”


    哼,還想泡我們邵氏千金,你這小子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啊!小吳鄙夷地瞪了陸其琛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陸其琛順著他走的方向望了望,看見一輛勞斯萊斯停在路邊。


    腦海裏莫名地又想起那次於宛童在他家吃飯,最後匆匆忙忙出門和一個男人談話的情景。


    會是一個男人嗎?


    “邵哥是誰?”陸其琛轉頭問向一旁的於宛童,“你朋友?”


    “算……算是吧。”於宛童含含糊糊地回答。


    “之前怎麽沒聽你說過。”陸其琛頓了頓,又試探著問,“你們關係很好?”


    “哎呀,這個不重要。快走吧,我都要餓死了!”於宛童不由分說地拉著陸其琛進了世家私房菜館。然而,她的逃避在陸其琛看來卻是為了掩飾和邵淵之間的關係。


    陸其琛心中生出了一絲難以名狀的感覺。


    就好像是自己越想要靠近的人,卻始終對自己有所防備,既熟悉又疏遠,永遠沒有走進對方心裏。


    她在掩飾什麽呢?


    是想掩飾對方和她之間的關係嗎?還是說,她不想讓自己知道她有這麽一個有錢的朋友?


    可是我也有錢啊!他能給你的,我也可以啊!


    陸其琛頭一次那麽想曝光自己富二代的身份。


    “你怎麽了?發什麽呆?”於宛童伸出手在陸其琛麵前晃了晃,“快點餐呀,你喜歡什麽?醋溜蝦球?”


    “你點吧,我都行。”陸其琛回過神來,朝於宛童微微一笑。


    ……


    夜色依稀,風中飄來繾綣又溫柔的梔子香味,已是盛夏,再過一個月就是初秋,這繁盛的夏意又要悄然消失。


    周鶴撐著頭,拿著一支筆在病曆本上批注著今日接待的幾個特殊病人,雖然現在已經全麵實行電腦辦公,但他還是養成了用筆記記的習慣來加深記憶。


    “劉護士,今天陳醫生還沒來嗎?”周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盤,已經過了交班的時間了。


    “陳醫生她還沒來呢,聽說她今天下午有點事兒,可能要晚一點。”劉護士雙手背在身後,偷偷地打量這位在科室十分有名的黃金單身漢周鶴。


    周醫生年紀輕輕就當上主治醫師,長得也比醫院裏其他那些禿頭中年大叔強多了,聽說家裏還有個公司,要是當不好醫生就得去繼承家業了。


    而且……


    劉護士捂著心口嘿嘿一笑,她都來醫院兩年了也沒聽見周醫生有什麽緋聞傳出來,一看就是潔身自好的好男人,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對象啊!


    “周醫生,你今天晚上有約嗎,今天是七夕呢。”


    “沒。”周鶴頭也不抬地翻看著病曆,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心中失望不已的劉護士癟了癟嘴,正準備再問一句,隻聽身後傳來一陣喧鬧。


    “醫生,快快快,我不行了——”


    周鶴一聽這話,連忙起身往科室門口走去,隻見一個女人一手撐著腹部,一手扶著牆。見到他後,女人的酒勁似乎還沒醒,醉醺醺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胡話。


    “你們那個周醫生在哪兒,叫他出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哪,讓他再救一次我的命——”


    女人橫衝直撞,跌跌撞撞地往急診間走去。


    見狀,周鶴不得不扶著她免得她摔倒。


    在看清來人後,周鶴皺了皺眉:“尹穗?”


    “哎,你長得就好像周醫生哦。”尹穗抬頭,眼神迷離。


    劉護士看了一眼周鶴,又看了一眼尹穗,有些吃味地問:“周醫生,這是你朋友啊?”


    “嗯……”


    周鶴比陸其琛還不善言辭,要他解釋和尹穗之間的關係簡直比登天還難,還不如“朋友”兩個詞來得簡單。


    劉護士本來還有些憤憤不平,但看見對方肩上背的是gi限量款,身上的衣服也是chanel夏季新品套裝,特別是周鶴跟對方好似十分熟稔,她還是適時地閉上了嘴。


    “那周醫生,我就先去忙了哦。”


    “好。”


    等到劉護士離開,周鶴才皺著眉把尹穗扶到一旁的凳子上,沒好氣地問:“你又喝酒了?上次才來醫院也沒幾個月啊?”


    “朋友聚會,喝著玩的,我身體好著呢!”尹穗不滿地嘟著嘴,一雙紅唇太過耀眼。


    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水味鑽進了周鶴的鼻子,他咳嗽了一聲算是定了定神:“你哪兒不舒服?”


    “肚子疼。”


    尹穗喝得有些醉了,沒了往日的囂張跋扈,此時乖乖地坐在他麵前,牽著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腹部。


    “這裏不舒服,絞著痛。”


    感受到手掌下柔軟的皮膚,饒是周鶴都有些難以定神,他連忙移開視線,逃離似的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寫病曆。


    “這幾天忌酒、忌辣,多吃清淡,飲食規律。”周鶴自顧自地說了一堆,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尹穗根本就沒聽進去,不由得無奈地又問,“尹穗,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啦。”尹穗嘿嘿一笑,胡亂地揉了揉頭發。


    周鶴拿她沒轍,抬頭看了一眼時鍾,估計交班的醫生也快來了。


    “你家還是住在華雲別墅是吧?你要不要給於宛童打個電話?”周鶴一邊說著一邊找了一瓶藥遞給她,“你回去吃幾顆這個就成。”


    “她現在忙著約會哪裏管得到我啊,我太慘了,一個靠得住的朋友都沒有,嗚嗚嗚……其他的還在酒吧玩呢,嗚嗚嗚……”


    尹穗哭得越來越大聲,周鶴怕她再這麽說下去就得有保安進來抓人了。


    “好了別說了,我送你回去。”


    ……


    於宛童和陸其琛酒足飯飽後,滿意地摸了摸肚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陸其琛,你手機還有電嗎?”於宛童朝陸其琛晃了晃自己已經黑屏的手機,“我想給尹穗打個電話,手機沒電了。”


    “我也是。”陸其琛無奈地從褲兜裏摸出手機,“今天玩了一天又忘記充電了,剛才付了賬之後,最後一點電剛好用完。”


    沒了手機打擾,兩個人相處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在這靜謐的夜晚,一時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狹小的車廂內,於宛童隻能眼觀鼻,靜默無聲。


    “童童,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耳邊又一次傳來陸其琛略帶遲疑的聲音,於宛童心裏“咯噔”一下,繼而變為抑製不住的狂喜,然而表麵上她還得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隻不過一直顫抖的雙手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激動。


    “我想說——”陸其琛突然話鋒一轉,又滿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算了,還是先不說了。”


    心裏頓時湧上一陣失落,但於宛童沒表現出來,她隻是“嗯”了一聲當作回應,轉而低頭係安全帶。


    不知道是心理原因作祟,還是陸其琛這輛小破車的安全帶有問題,於宛童低頭摸索了半天都沒找到插口,一張臉漲得通紅。


    “不熟悉我這輛車的人經常弄不好安全帶。”陸其琛轉過頭來,伸出手來幫她係好安全帶,笑了笑繼續道,“以後這就是你的專屬座位,你還是要學著習慣。”


    於宛童愣了愣,沒反應過來陸其琛這句話的含義。


    “還沒明白嗎?”陸其琛順手揉了揉於宛童的頭,微微一笑,“當我的女朋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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