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燁掌聲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卻沒有坐下。


    心跳還很快。


    渾身發熱,汗水這時才慢慢往外湧。


    他揉搓著手掌,緩緩呼吸,調整著狀態,並且暗自品評。


    感覺自己再堅持20秒應該問題不大。


    所以現在自己的無限a飛已經達到了一分半了嗎?


    距離自己最強體能的記錄,隻剩下30秒了?


    那是不是說明,自己的各方麵恢複,距離曆史的巔峰狀態,已經不遠了?


    杜燁當然想要盡快回到巔峰狀態。


    並不是他想要靠這個巔峰實力獲得什麽樣的冠軍和獎牌,而是隻有他達到最巔峰,才能夠在這個基礎上,繼續開創新的未來,走到街舞的更前方。


    這時,盛耀起身,遞了一張紙巾過來,對他又驕傲又心疼地說:“那麽拚命幹什麽?差不多就行了。”


    杜燁拿過紙在臉上胡亂地擦,隨意答道:“隨便跳的,哪裏拚命了。”


    盛耀無語,捏住他擦過的紙巾無奈地說:“行,你厲害,行了吧。我看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準備走了嗎?”


    杜燁問:“幾點了?”


    盛耀說:“快十一點。”


    杜燁想想,點頭:“那行吧。”


    初步的交流也就這麽一回事了。了解一下就行,自己也拿出表麵上的東西,免得成員對這些超一流舞團總會生出莫名的壓力,以為他們是在什麽樣的高級環境裏練舞。


    實際不還是身上長腿要吃要喝,練舞也得一下下地練,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並不比他們高級什麽。


    要想打破心裏的神,首先要了解這個“神”和他們並沒有差別,僅僅是起步更早,並不代表不能夠超越。


    杜燁感覺火候差不多,便讓盛耀通知大家,由藍卿出麵和對方告別。


    樸金喜戀戀不舍,找到盛耀,說:“我們能不能進行一個長期交流的安排?”


    盛耀揚眉:“你是說交換生?”


    樸金喜點頭,同時看向杜燁,問道:“比如杜的學生,我這裏很歡迎。”


    盛耀黑臉:“抱歉,杜燁現在還沒有學生。”


    樸金喜說:“那他本人可以過來交流嗎?”


    “……”你臉還真大,要不要把人直接給你。


    盛耀沒答應,杜燁也覺得現在不是交流的好時機。


    他們工作室才成立,第二代也都沒有起來,甚至他們“fivelong”也有很多不健全的地方,現在是集中管理的時候,更不可能分開學習訓練。


    所以現在是不可能答應的。


    再過個三年,或許可以吧。


    樸金喜沒能從杜燁這裏挖到人才,很失望,將他們一直送到樓下,送上車,然後自己一開車門,一屁股坐進了杜燁和盛耀的計程車副駕。


    盛耀:???


    樸金喜說:“嗨,杜,我現在是導遊。”


    杜燁:……


    這個牛皮糖,簡直攆不走了。


    不過有樸金喜帶著,在思密達旅遊還是輕鬆了很多。


    他帶著他們去吃了午餐,是一種海鮮大雜燴似的火鍋,加了思密達人很愛吃的大醬,口味意料外的還不錯。


    至少盛耀這些北方人就很喜歡吃。


    下午又帶他們去逛了古城,也就是思密達的前朝皇城,算是來思密達旅遊必須打卡的一個點。


    樸金喜很能說,正常起來也是個開朗外向的陽光男人,和“fivelong”的關係越發密切,大家說笑上也放肆了一點。


    因為沒怎麽黏糊杜燁的原因,盛耀對他的態度也好了不少。


    盛耀說:“當初在國內合作的時候,樸金喜就是現在這樣的,看起來很正常,是一個很容易成為朋友的性格。誰知道回了國會變得那麽奇怪,像是解開了奇怪的封印……”


    杜燁想想,大概是回到自己的地盤就不用裝了吧。


    他們逛到古城的側麵,這裏竟然有劇組在拍攝古裝電視劇,一百來人的劇組圈下一塊地,中間是穿著思密達國古代服裝的演員。


    樸金喜站在外麵看了兩眼,一彎腰就鑽了進去,顯然是認識劇組的人。


    他的到來引起了轟動,在思密達國,樸金喜這樣的明星甚至比一些華國耳熟能詳的影視劇演員的地位還要高。


    樸金喜對他們熱情的招手,讓他們進去看拍戲,等他們進去了,就遊說盛耀等人客串一個角色。


    盛耀當然不會答應。


    這種跨國合作,就算是友情出演,有些程序走起來也很麻煩。最關鍵的……還未必能夠播出來,費力不討好,沒意義。


    但樸金喜不在乎,直說自己想要客串個角色,讓大家等著他,就喜滋滋地換衣服去了。


    還真能走怎麽的。


    樸金喜熱情地陪了一路,就算是為了國際禮儀,也隻能等了。


    盛耀在旁邊解釋:“思密達的娛樂業劃分清晰嚴格,樸金喜就算客串,戲份也是很少,否則就要報備交稅了,我們等著就是,不會很久。”


    然而這一等,就又是兩個小時。


    樸金喜在思密達國不是演員,他是舞台明星,商業價值比影視劇明星高太多,願意客串這部電視劇,全劇組都跟過年似的。雖然隻是幾句話的露臉,化妝卻畫了一個多小時,妝容細致,服裝複雜,出來的時候扮相還挺帥。


    “fivelong”看的也很有趣,不知不覺的天就有些微微的黑。


    樸金喜拍完,帶著導演過來,說:“晚上一起吃飯,我們導演請客。”


    這就……越來越複雜了。


    入鄉隨俗,導演帶著劇裏的主要演員和劇組主要成員,又找來兩輛保姆車,一股腦裝下他們,回到市區吃飯。


    和這些娛樂圈的人吃飯,氣氛就有點不一樣了。


    為了國際關係,觥籌交錯,寒暄說笑,簡直就是應酬。


    杜燁和同樣年紀不大的巫一俊沒怎麽喝,但其他人都沒少喝。


    鄧曉丹甚至有點喝醉,走路搖擺踉蹌。


    話說,語言都不通,是怎麽喝起來的。


    大概,就是因為語言不通,所以不需要廢話,舉起酒杯開喝就是。


    散了酒席,杜燁緊貼著有點喝多的盛耀,告別後,陪他上了等在門口的車。


    誰知道下一秒,樸金喜緊貼著他就坐了進來。


    三個人,不坐前麵的副駕,卻都擠在後麵,就連司機都愣了一下。


    樸金喜醉的狐狸眼越發的細長,對著杜燁笑的模樣特別嫵媚,然後這才按下車窗,揮手與車外送別的劇組告別。


    計程車起步,車裏安靜了一會兒。


    樸金喜沒有說話,盛耀被車搖晃的犯困,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呼吸綿長不再動了。


    杜燁靠在椅背上也想閉眼休息,這時樸金喜在他耳邊說:“你聽得懂思密達語的吧?我知道,其實你能聽懂。”


    杜燁的眉心微微一蹙,轉頭看去。


    這幾天,樸金喜纏他們纏的厲害。杜燁不信他是個天生好客的人,肯定是要做什麽。


    如今終於要揭曉答案了嗎?


    樸金喜說完,微笑著看杜燁。


    喝醉酒的男人眼神迷離,泛紅的眼尾在夜晚的燈火下若隱若現,嘴唇殷紅潤澤,儼然有種不辨男女的中性美。


    或者話說,樸金喜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人,但確實有種獨特的魅力,舞蹈提升了他的氣質,很富有攻擊性。


    杜燁突然就察覺到了雖然他們同是男人,也需要“大防”。


    這還是樸金喜第一次給他這種被侵犯的感覺。


    被盯上了一般的毛骨悚然。


    樸金喜吹了杜燁的耳朵一下,緩緩說著:“如果我說,我想要你,你覺得我應該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杜燁眉梢一揚。


    懷疑自己思密達語還不夠精通,這句話的意思怎麽這麽奇怪?


    樸金喜等了兩秒,沒有等到回答,笑容更濃:“你聽的懂,我知道,是因為我說的不對嗎?那我放慢重複一遍,你的轉會費,多少?”


    杜燁聽到後麵,終於明白了。


    樸金喜跟了他們幾天,原來是為了挖自己啊。


    就說嘛,樸金喜看著黏糊癡纏,神神叨叨,但絕對不可能和感情有關係,一個人的感情是可以從眼睛裏看出來的。


    杜燁踏實下來,用英語,一個詞一個詞地說著:“多少錢?”


    樸金喜看著杜燁的臉,沉默兩秒,換成英語說道:“不是錢的問題,對嗎?”


    杜燁嘴角牽了一下,當然不是。


    樸金喜並不覺得失望,這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理想值多少錢?


    理想是無價的。


    但是。


    理想是可以等價交換的。


    樸金喜歪頭笑了一下,說:“既然如此,感情投資呢?”


    杜燁揚眉。


    樸金喜說:“理想啊,我的理想也很昂貴呢,為了守護“aj”的榮耀,我願意做任何事,要不要試一下?我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你不能對他做的我都可以,你或許可以嚐試一下邊緣的,更有趣的……”


    樸金喜的話沒有說完,狐狸眼就倏然睜大。


    一隻手掌從杜燁的腦後,帶起一陣如火燒般的燙風,擦著他的耳朵,朝前伸出。


    一把。


    扣在了樸金喜喋喋不休的臉上。


    再一用力。


    樸金喜的腦袋被重重地撞在了玻璃窗上,“嘭”的一聲悶響,眼裏驚駭欲絕。


    杜燁猛地回頭,看見了身後麵無表情的盛耀。


    男人喝醉的眼裏有著淡淡的血絲,半張臉藏在陰影裏,平日裏風光霽月的氣質在這夜色下消失不見。被黑暗籠罩的麵孔上有種駭人的氣息,危險的就連杜燁的心髒都重重地跳了一下。


    扣在樸金喜臉上的手在持續用盡,手背上青筋鼓起,樸金喜的臉完全扭曲,隻有半隻眼睛從那張開的手指縫下露出來,半個眼球的瞳孔收縮,恐懼的像是被惡魔襲擊。


    男人從杜燁的身後一點點擠出來,就仿佛跨越了位麵的壁壘,帶著壓迫的聲音說:“無論你付出什麽代價,他都是我的。”


    樸金喜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掙紮,想要掰開盛耀的手掌,卻被大力扣得掙紮不出。


    他去抓杜燁的衣服,大叫:“救命,唔,好痛,放開我!”


    被悶住的聲音似乎割裂了一般,尖銳的讓人想起指甲在玻璃上劃過的聲音,嚇得出租車司機回頭看了一眼,就急忙停在了路邊。


    車一停穩,盛耀手鬆開,從牙齒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獲得自由的樸金喜大口喘氣,似乎終於清醒了過來,表情複雜地看著盛耀,又看杜燁。


    杜燁目光平靜地與他對視,淡淡地說:“再見。”


    樸金喜沉默了兩秒,揉了一下臉,轉身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車外的冷風在吹,瞬間吹亂了樸金喜的頭發,看起來有點無助的臉上,留下了清晰的手指痕跡。


    他抿著嘴角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杜燁已經將頭轉了回來,對計程車司機用思密達語說道:“請您開車。”


    車輛再次啟動,樸金喜的身影在身後消失。


    杜燁沒有回頭,也沒有再想,而是轉頭看向盛耀,輕輕抓起他的手,吹了吹說:“手疼嗎?”


    盛耀:“……”


    沉默了兩秒,突然就笑了。


    “他會氣死的。”


    杜燁涼涼:“氣死了和我有什麽關係?”


    盛耀繼續笑:“當然沒關係,他和你,和我,都沒有關係。”


    杜燁拿過盛耀的手,仔細看了一眼,確認沒事,然後將那手緊緊抓住,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讓盛耀形成了一個從身後摟抱的姿勢。


    放鬆身體,靠在了盛耀的懷裏。


    嫌棄地說了一句:“跟個神經病似的。”


    盛耀在身後吃吃地笑,附和:“是的,神經病。”


    杜燁發泄完自己被那家夥嚇了一跳的驚人言語,這才對盛耀說:“難受嗎?”


    “什麽?”盛耀緊緊抱著他,像是抱著一個寶貝,隨著計程車的晃動,也輕輕地搖晃。


    “酒。”


    “還好,本來還有點醉,現在給嚇醒了。”


    “不用擔心,沒有人比你好。”


    身後的男人沉默了兩秒,一下一下,親吻著杜燁的發絲,卻沒有說話。


    窗戶外麵是繁華的街道,是異國的風情,路上行人交織,人來人往。


    閃爍的霓虹在眼前一閃而過,在杜燁的眼底留下淡淡的痕跡,很快就又消失不見。


    聲音消失了。


    時間好像也被拉長,變成了某種難以抓住的虹光,拉出長長的光暈,流淌著。


    這時,身後的男人說:“我也愛你。”


    ……


    愛情,可能是一見鍾情,可能是年齡到了,可能是男男女女的寂寞,也可能是物欲橫流的社會應運而生的一種情感。


    杜燁不知道自己有多愛盛耀,就像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愛上盛耀的。


    好像某一天,突然回過神來,這個人就已經烙印在心裏。


    他們一起練舞。


    一起共患難。


    吃著同一個電飯煲裏的飯,因為同一個笑話而笑的前仰後倒。


    或許他對盛耀的愛來自細水長流。


    也可能來自失去後的某一天的悔恨。


    如今追究起來已經沒有意義,它就在這裏,確實存在著,存在於今天,存在於明天,存在於未來的每一天。


    是一起喝過的一杯水,是早晨睜開眼安靜的對視,是對未來的暢想,也是那一段段急促的讓人瘋狂的呼吸。


    但終究是兩人的相處,才能如此的穩定。


    強烈的排他性,是愛情的理所當然。


    樸金喜究竟是如何低估了他們的愛情,杜燁並不願意多想,總之這輩子,杜燁就沒打算再換一個人。


    與樸金喜不歡而散的第二天,樸金喜沒有再出現。


    杜燁等人睡到自然醒,慢悠悠地吃過早飯,收拾行李,退了房間,就去了機場。


    很快,就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沒有人知道昨天在車上發生了什麽。


    但是大家都知道,昨天走到一半,樸金喜下了車,看起來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鄧曉丹仗著關係好,問了杜燁,杜燁懟了他一句八卦成精,他也不敢去問盛耀,這事也就過去了。


    飛機的商務艙裏很快就坐滿了人,整理行李,坐下,係上安全帶。


    龍龍猶豫了一下,找藍卿請假,他家在外地,這次比完賽打算回家一趟。


    藍卿有點猶豫,決賽迫在眉睫,時間緊張,但龍龍要回去處理一些債務問題,不走不行。便起身對坐在身後的兩人說起了這件事。


    盛耀說:“你安排就好。”


    藍卿說:“那我就放了。”


    機艙裏漸漸平靜了下來,大部分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有旅客姍姍來遲,背著背包走了進來。


    盛耀本來安靜地做著,突然看見來人,身體猛地矮了一點,將臉藏了起來。


    杜燁不明所以,看向盛耀明顯躲著的人。


    是個中年男人,個子不高,幹幹瘦瘦,頂著一頭黃褐色的卷發,發際線非常高。臉上的胡須比頭頂茂盛,應該很得主人的愛護,修剪的精致有型。


    從打扮和穿著上看,顯然是一個成功人士,他將行李放好,在坐下之前還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消失在杜燁的視野裏。


    杜燁看過一眼,就將目光收了回來。


    他對這個人並不好奇,隨手拿起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然後點開音樂app,戴著耳機就聽起了歌。


    決賽需要準備新的作品。


    音樂早在資格賽之前就準備好了,甚至還做過剪接和混音,但舞蹈還沒有編排,杜燁打算趁著坐飛機的無聊時間在腦袋裏走兩、三個方案出來,回頭與藍卿合一下,應該可以碰撞出更好的版本。


    不知不覺飛機起飛,然後過了邊境線。


    杜燁想到累了,就將頭往盛耀肩膀上一歪,閉眼小睡了一會兒。


    盛耀在耳邊說著什麽。


    杜燁閉眼說道:“別嘀嘀咕咕的我聽得見,音量已經調的很小,我睡得著。”


    盛耀莞爾失笑,拍拍杜燁的手背,將身體傾斜出一個杜燁會更舒服的姿勢。


    再一睜眼。


    飛機正從高空降落,地麵距離已經很近。


    這兩天應該下過一場大雪,起伏的山巒一片雪白,但越是接近城市,地上的雪越少,露出黑色或白色的地麵,火柴盒般的樓房像是生長茂盛的大樹,矗立出大片的鋼鐵叢林。


    杜燁垂眸看著窗外,眼神閃動。


    無論出去比賽多少次,回到國內的刹那,都會有種放鬆的,仿佛回到家裏一樣的感覺。


    而這一次,更是格外的濃烈。


    因為盛耀,他在京城也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飛機在首都機場順利降落,緩緩行駛在機場裏,直至連上廊橋,艙門打開。


    盛耀不知道什麽時候戴上了墨鏡和口罩,再加上一頂鴨舌帽的全副武裝。杜燁想起盛耀最近在國內火爆的程度,估計今天機場裏等了不知道多少人,便沒有詢問,卻沒看見盛耀低著頭避開那卷毛外國人的視線,快速收拾行李,轉身匯入下機的人群。


    “fivelong”在廊橋盡頭集合,盛耀得到了銘姐的通知,說是外麵來了上百個粉絲在接機,讓他們整理好一起出來。


    雖說那群人裏大部分都是盛耀的“老婆粉”,但如今也算是半個“fivelong”的粉絲,大家還都挺興奮。


    攝像師張哥提前走出去,將機器打開扛在肩膀上,對著出機口就是一陣拍。


    杜燁等人還沒走出去,就聽到了粉絲激動地大叫:“fivelong!fivelong!fivelong!杜燁!杜燁!杜燁!盛耀!盛耀!盛耀!”


    走出門去,門外果然等候了許多接機的粉絲,雙手高高舉著應援牌,一眼掃過,她們竟然統一了一個logo,是“舞跡”華國風設計,隻是中間變成了“fivelong”的英文字母。


    他們一現身,歡呼聲頓時大作,來來往往的人都停下來,越聚越多,迅速形成人潮。


    “fivelong”被圍在了人群中間。


    “遠征順利,恭喜拿到決賽資格!”


    “你們最棒了!”


    “為國爭光,最愛你們!”


    “盛耀啊啊啊啊啊!”


    人群匯聚,恭喜聲絡繹不絕,也寸步難行。


    先一步抵達的阿偉第一時間帶著保鏢上前,隔開了人群,但還是有女孩兒掛在保鏢的手上,將一束鮮花遞了上來。


    鄧曉丹看著已經懟到自己臉上的鮮花,再看女孩兒淩亂著頭發希冀的目光,不由伸手接過,順便說道:“我先拿著,一會幫你給盛耀。”


    誰知道這女孩卻激動說道:“就是給你的,給fivelong每一個成員的,你們最棒了!最愛你們!”


    鄧曉丹鼻孔猛地張大,繼而笑的合不攏嘴,連連說道:“謝謝,謝謝,謝謝。”


    還有女孩兒試圖將花遞進來,但人潮洶湧,自己被擠得東倒西歪,眼看著花束被擠落了花瓣兒,落魄凋零,急的都快要哭了。


    一隻手從保鏢中間伸出來,放在女孩兒的麵前,人高馬大的季元彬笑道:“給我吧,我幫你拿給他。”


    那女孩兒喜極而泣,大聲說:“就是給你!決賽要加油啊!”


    季元彬詫異,繼而將花抱在懷裏,笑了。


    花束陸陸續續地都遞了進來,杜燁懷裏抱了五束花,連路都看不見。


    不都是送給他的,還有送給盛耀的,但誰叫他最得閑,行李箱被盛耀推走,如今反而麻煩,成了一束可以自己行走的花。


    但想要合影的粉絲就沒辦法滿足了。


    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下機的乘客還在陸陸續續地趕過來,幾乎都被堵在了路上,他們不得不快步往前走去。


    出了機場,大巴車就等候在接機口的正門口,阿偉站在門邊等著他們,臉上帶著微笑,笑的和藹可親。


    讓杜燁疑惑的,是和他們乘坐同一班飛機過來的那個金褐色卷發外國人,此刻竟然也站在阿偉身邊,正遙遙望過來。


    這時想起盛耀在飛機上的反應,顯然這兩人是認識的。


    杜燁看了盛耀一眼,來不及詢問,被人群推著往前走。


    懷裏抱著的花束太大了,而且濃鬱的花香讓他鼻子癢的厲害,忍了忍沒忍住,還是打出一個噴嚏。


    “阿嚏!”


    花束搖晃,東倒西歪,身邊的藍卿急忙扶住他,手上維持著力氣,將杜燁先一步送上了車。


    其他人還在車外放行李。


    接機的粉絲被隔開,好在大家追了這一路,情緒都穩定了下來,大部分人隻是在人群外麵舉著手機拍照,還有人熱心的為“fivelong”加油,預祝他們決賽勝利。


    “fivelong”一邊放行李,一邊揮手道謝,也有人耐不住粉絲請求,上前合了個影,互動很久。


    大家都很開心,熱情回應粉絲的要求,一張張的照片拍出來,就連盛耀也被人群困住,無法走脫。


    杜燁將花束放在座椅上,上了車就沒再下去。


    他不是一個喜歡在生活裏被人圍著看的人,隻喜歡在舞台上享受尖叫和掌聲。


    在這樣的環境裏他會覺得很麻煩。


    但他喜歡看。


    在車上往下看。


    看著大家臉上的笑容,看見他們走在成就的路上,那與日俱增的自信心。


    運動員需要氣勢。


    一往無前的氣勢。


    這條路很難走。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走在這條路上都會倒下。


    所以他們需要這樣的獻花和掌聲。


    永遠不要質疑自己不行,永遠不要放棄努力,永遠大步向前。


    杜燁安靜地看著,直到目光落在盛耀身上。


    盛耀似乎在和粉絲說著什麽,突然轉身看了過來,眼底都是調侃般的笑意。


    然後他身邊的粉絲興奮地大叫:“弟弟快下來!不要害羞啦!”


    “對啊對啊!不要害羞嘛!”


    杜燁:……


    真是無聊。


    杜燁把頭偏開,收回了視線。


    於是女孩子們像是得到了確實的證據一樣,頓時興奮地尖叫了起來。


    “呀呀呀呀,害羞了!”


    “真的害羞了!”


    杜燁:……


    盛耀究竟和他粉絲說什麽?


    還能不能好了。


    在車上等了一會,機場的安保人員上前催促,“fivelong”這才告別離開,魚貫上車。


    杜燁發現盛耀難得走在後麵,他笑容滿麵的與那位一直躲避的中年外國人說著話,甚至直接在前排坐下,沒有和杜燁坐在一起。


    這是挺少見的事。


    杜燁等了一會兒,見車已經起步開出去,就知道盛耀暫時不會過來,於是戴上耳機,身體往下一窩,繼續聽歌。


    中途母親發來消息,兩人在網上聊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的就進了城裏,距離家也不遠了。


    大巴車將他們依次送到家門口,第二站就到了盛耀家樓下。


    杜燁起身,走到門邊,盛耀與他下了車,將行李拿了出來,卻說:“我有事要去公司一趟,下午就回來,你回家休息,行李留給我回來整理,中午自己叫點兒外賣吃。”


    “嗯。”杜燁點頭,推著兩個行李箱走出兩步,回頭就看見盛耀上了車,他想了想問了一句:“那外國人誰啊?”


    盛耀站在門邊上,對他眨了下眼睛,說:“我的飛行教練,已經翹課很久了……”


    話沒說完,車門“嗤”的一聲關閉,緩緩從杜燁眼前開走。


    杜燁站在路邊,一手一個行李箱,定定站了很久,直到那大巴車從眼前消失,他還一動不動。


    突然一陣寒風吹來,有雪花打著旋兒都天空飄落,落在杜燁的頭上、臉上、睫毛上。


    就像是被雪花的力量壓得不堪重負,睫毛顫動,繼而眼睛閉合再開開,瞳孔劇顫。


    飛行……教練……


    那不就是……


    那不就是!


    上一世,和盛耀一起墜機死亡的飛行教練?


    一陣頭暈目眩,杜燁差點兒栽在馬路上。


    他抖著手從上衣兜裏拿出手機,短短一句話敲了半天沒有敲出來,透心的冷,手指尖像是化成了冰塊,毫無知覺。


    這天真是該死的冷。


    冷的他大鼻涕都快流出來了。


    杜燁罵了一句,咬著牙根哆哆嗦嗦的將最後的幾個字敲完,終於發送給了對方。


    等啊……等啊……


    始終沒有回應。


    有車開過來,又是一輛,還來一輛,杜燁左邊一個藍色的行李箱,右邊一個銀色的行李箱,還外掛著一大袋思密達的泡菜和紫菜,在寒風中吸著鼻涕。


    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有一輛計程車打著轉向燈開過來,中年禿頂的司機探頭看了他一眼。


    杜燁吸著鼻子與他對視。


    司機等了兩秒,又徐徐開走。


    杜燁覺得自己好像等了好幾年,低頭再看手機,原來時間才過去一分鍾。


    再等不及,杜燁打了電話過去。


    對麵接通的電話,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鮮活地響起。


    “喂?怎麽了?”


    杜燁隻覺得頭皮倏然一麻,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繃緊到極致,熟悉的聲音讓他無意識地鬆了一口氣,甚至有些腳軟。


    眼角莫名的冷,像是結了冰,還有點疼。


    杜燁抬手擦著眼角,張嘴。


    發不出聲音。


    深呼吸。


    吞下口水。


    杜燁努力讓自己平靜地說話,但聲音依舊沙啞:“那個……你說,那個人是你的飛行教練?”


    盛耀回答:“對,開飛機的教練。”


    杜燁咬著牙,無法控製語氣地沉聲說道:“不要開飛機,不可以,你要開飛機,我打斷你腿。”


    “……”盛耀沉默了幾秒,壓著聲音解釋,“不是,你想什麽呢?我這個開飛機不是你想的開飛機,我就是真的開飛機,飛機駕照,天上飛的那個,不是,害……”


    要是換了平時,杜燁早就笑了。


    這都什麽和什麽。


    能不能別這麽浪的飛起。


    什麽叫做不是我想的開飛機。


    但今天杜燁實在沒有玩笑的心思,他的心髒現在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抓住,緊的陣陣疼痛,簡直窒息。


    既定的軌跡還是來臨了。


    盛耀的命運再次與上一世出現了重合。


    開飛機,該死地開飛機!


    杜燁咬著牙,一字一頓地繼續說:“我知道,但我不喜歡開飛機的男人,為了我,你可以不開飛機嗎?現在就告訴他,你這輩子都不會碰飛機。盛耀……拜托你,我沒求過你什麽,這次求你。”


    對麵安靜了下來,然後很快,男人的聲音響起來,“發生什麽了?”


    杜燁不說話。


    男人的聲音很快再次響起:“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我答應你。”


    “好。”杜燁得到了回複,像是完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將手機從耳邊放了下來。


    渾渾噩噩的。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的家。


    他坐在沙發上,行李就隨意丟在門邊上,努力地勉強自己又等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拿起手機又給盛耀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打過去。


    卻沒有人接。


    一直響,一直響,響了不知道多久,杜燁的心在往下沉。


    杜燁覺得自己還算是一個比較樂觀的人,神經大條的很少會去做不必要的聯想。


    然而隨著那“嘟嘟”聲響,卻始終沒有接通的電話,杜燁的腦袋裏無法控製地湧出了各種畫麵。


    鮮血。


    慘叫。


    墓碑。


    還有眼淚。


    仿佛又回到了那間小小的舞蹈教室裏,破碎的窗戶灌進了冷風,就像是破了一個洞的心髒,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愈合,鮮血淅淅瀝瀝地流淌而出。


    “嘟嘟……”電話似乎到了尾聲,單調的聲音裏甚至透出一種不祥。


    杜燁的頭皮繃得越來越緊,直到最後一刻,倏然斷掉。


    心沉到了穀底。


    但也就在同一時刻。


    大門傳來電子鎖解鎖電子音,如流水般“唰唰”的響著,杜燁轉頭看去,就看見被推開的門外,盛耀就站在那裏。


    拿著手機。


    微微地喘著。


    眼睛睜的比平時大上幾分,眸色很黑。


    杜燁眨了下眼睛。


    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他瞬間就知道盛耀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個男人總會將他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任何時候,無論何地。


    “我……”杜燁緩緩站起身,張開嘴,艱難地擠出一個聲音。


    男人走進屋裏,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默默地觀察了一會,然後才開口:“發生什麽了嗎?”


    杜燁搖頭。


    男人不語,隻是固執地看著他。


    杜燁說不出口,敷衍著:“真沒什麽,看你好像也不太愛開飛機,正好我也不喜歡開飛機的男人……”說到最後,杜燁再說不出口,這都什麽和什麽,沒毛病吧。


    “那就好。”但男人卻鬆了一口氣地笑著,抬手揉亂杜燁的頭發,“中午一起吃飯,想吃什麽?”


    杜燁低著頭想了想,沒給出答案,但卻走進男人的懷裏,環住了他的腰。


    緊緊地抱著。


    強勁有力的心跳。


    以及,溫熱的身軀。


    這一刹那,像是從寒冷的冰河裏走進了溫暖的房間,知覺緩緩恢複,迅速暖進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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