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軍情危急。被清軍剿殺逼退的數十萬太平軍和撚軍,披霜臥雪困在大別山區的峽穀與密林之中進退兩難。這是太平軍自辛酉十一年遠征以來,所遭到的最慘重的失敗。數月前,清王朝一麵詔示圍攻太平天國都城天京(今南京)的數十萬湘軍加緊破城,一麵急令平撚欽差大臣僧格林沁率兵對前往天京的援軍圍追堵截。終因清王朝的攻勢強大,天京陷落了。數月後,清軍又在安徽霍山一帶大敗西北太平軍主力,橫掃百裏戰場,把太平軍與撚軍割為南北兩部分,攻破了南部的撚軍大營。


    這時,隻見幾員撚軍戰將在夜色裏匆匆來到太平軍遵王賴文光的大帳。


    為首的張宗禹請求道:“遵王,眼下軍情危急,群龍無首,要想死裏逃生,撚子各旗不相統屬的規矩必須立即改變啊!”賴文光略一沉思,問道:“各位有何高見?”撚軍眾戰將跪下齊聲答道:“如今清軍勢大,要想突出重圍,必須將撚子各旗兵馬與太平軍合在一起,由遵王統帥,我們誓同手足,萬死不辭!”賴文光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熱淚奪眶而出,急忙上前一一扶起撚軍戰將。接著,“嗖”地一聲撥出佩劍,麵對大家,用激動的聲音說道:“我賴文光誓同撚軍和天軍一起,上報天王英靈,下報萬千死難兄妹,百折不撓,痛殺清妖,以期複國於指日!”


    那年冬天,賴文光統帥天軍和撚軍,斬關奪隘,千辛萬苦,終於沿大別山西麓突出重圍,直趨襄陽。天軍和撚軍突出重圍後,極大地震動了整個清廷。僧格林沁暴跳如雷,幾乎將手下所有的大將罵得狗血噴頭。他急令帳前大將巴揚阿和舒倫保,率六千騎、步精兵為前鋒,迅速跟蹤追剿,自己則帶領主力在後麵徐徐跟進。可當六千前鋒軍趕到襄陽時,天軍和撚軍早已無影無蹤了。他們不敢冒進。隻好決定先在太平橋宿營。太平橋是個踞山麵河,地勢險要的大鎮。在鎮南麵不到二十裏,有一個住著五百來戶人家的李村。


    清軍做夢也沒想到,賴文光率兵從大別山突圍後,就駐紮在這一帶。賴文光得到清軍已到太平橋的消息,立即召集眾將領到中軍大帳,商討殲敵方略。


    即命張宗禹率兩萬人馬,抄小路埋伏於葫蘆塘周圍的樹林中,自己率騎兵沿大路包抄太平橋,其餘人馬堵住東南山口。夜半時分,太平橋附近的山頭上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接著又“砰、砰、砰”響起清脆的槍聲。正在睡夢中的巴揚阿聽到槍聲一骨碌翻身下床,趕緊走到大帳門口察看動靜。他看到火光後,恍然大悟,急忙對親兵說:“這定是撚匪合圍太平橋的聯絡信號,快、快傳令各營,務必死守太平橋!”話音剛落,隻見太平橋四周火光騰起,照得如同白晝。在凜冽的寒風中,槍聲、馬嘶聲、號角聲與喊殺聲驚天動地。


    撚軍衝進了太平橋,清軍各營一片混亂。巴揚阿急忙跨上戰馬,帶領二十幾個隨身親兵,飛一般地衝出中軍大營。正在走投無路時,他突然發現鎮北既無火光,又無槍聲,心中不禁大喜。他當即傳令舒倫保向西打,另一名戰將由此向南打,企圖把撚軍擠出太平橋以南,逼其在大路上與之決戰。


    此刻,賴文光正立馬橋頭,手執杏黃旗,借著火光,觀察戰陣。他臉上忽閃著火矩的紅光,凝眸不動。大風卷動著繡花旗,在他身旁獵獵飄揚。忽然,他發現清兵從三麵向橋頭壓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清兵的意圖,隻見他猛地將杏黃旗一揮,守候在橋邊的騎兵一陣旋風似地迎頭衝了上去。撚軍騎兵英勇驃悍,兩軍相交,刀光劍影,人喊馬嘶,混為一團。在太平橋頭待命的撚軍兄弟,也一齊擂鼓呐喊助威。騎兵隊長奮力砍斷了舒倫保背後那麵黑髦白麵參領大旗,清騎兵一恃驚呼,慌忙撥轉馬頭,退潮一般地撤了下去。


    正在橋西的清兵企圖向舒倫保靠攏。賴文光見此情形,忙將手中的杏黃旗一舉,早已隱藏在橋邊的騎兵如閃電般射向前去。鬆明火把之中,舒倫保見太平橋頭立著一麵“賴”字大旗,便發瘋似地向前奔來。賴文光從容自若,雙腿一夾馬蹬,流星般迎了上去。兩員戰將也不答話,大刀帶著風聲呼呼直響,長槍映著火光劃成了一條條光練。雙方戰了十幾個回合未分勝負。突然,一員清軍大將縱馬飛來,從背後照著賴文光就是一槍。說時退,那時快,遵王聽得腦後呼的一聲風響,急側身藏在馬肚之下。躲過前後一刀一槍。又翻身上馬,手執長槍與清將繼續交戰。三匹戰馬像風車兒似的團團打轉,各不相讓。又戰了十幾個回合,賴文光故意賣個破綻,一拖長槍,策馬向橋頭逃去。


    舒倫保哪肯甘休,一打馬緊追不舍。追上橋頭,隻聽一聲鑼響,千萬支羽箭如飛蝗似的從黑暗處飛來。舒倫保左撥右擋,幸未中箭,一清將慌忙勸道:


    “大人,撚匪狡詐多端,謹防中計!”話音剛落,從太平橋西側,沿著漫長的河堤,忽拉一下騰起了一條火把長陣,撚軍像決堤的怒濤,奔騰咆哮而來。


    舒倫保情知不妙,隻好向東北方向奔逃,因夜深天黑,加上追兵在後,也辯不清自己己到何處,隻得打馬來到一片平川。誰知這並不是平川,而是正當四九嚴冬葫蘆塘上結的冰,清軍馬蹄踏上去紛紛打滑,四周發出“吱吱”的聲響。此時隻聽得一聲土炮轟鳴,冰塘四周的樹林中頓時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轉瞬之間,葫蘆塘冰層破裂,清軍數千兵馬,一個個驚呼慘叫落入了冰窟之中,經過一場激戰,清軍大敗,但舒倫保卻僥幸脫逃。


    撚軍在太平橋大敗清兵,僧格林沁聞訊後大怒,便統領大軍,日夜兼程,向伏牛山西北的魯山一帶步步進逼,企圖尋找撚軍主力決一死戰。經過數日的行軍,僧格林沁的兵馬來到了伏牛山下的一條小河邊,便傳命全軍就地休息。僧格林沁的大帳周圍,布滿了全副武裝的兵士。大帳內,在描金的黑漆大案後麵,僧格林沁身著滿翠龍紋蟒袍,腰束金黃色金方玉板腰帶,端坐在鋪著貂皮坐褥的圈椅內。過了片刻,僧格林沁眉頭一皺,對帳前大將恒齡說道:“我給你一萬精兵,委你做前鋒主將,住魯山進發,以探尋撚匪行蹤,一旦發現匪跡,必須堅決咬住!”說罷,他又轉身命帳前大將陳國瑞:“我給你騎、步兵備五千,今晚隨前鋒一同進兵!”二人叩頭領命而去。接著,僧格林沁又轉向帳前大將舒倫保:“太平橋一戰,你深負皇恩。今派你為前鋒副主將。隨同恒齡追擊撚匪,務必將功拆罪!”舒倫保顫抖地謝恩。


    第二天情晨,僧格林沁的大軍便撥營進軍魯山。突然,一名驍騎校從前路飛馬趕來稟合道:“拜上王爺,前鋒已發現撚匪蹤跡!”“有多少兵馬?”


    “約數百人,都是騎兵。”僧格林沁心中不禁大喜道:“傳命前鋒主將,趕緊追擊,放走撚匪提頭來見!”驍騎校領命,飛馬而去。兩個時辰之後,一絲不安突然浮上了僧格林沁的心頭:前鋒恒齡已經過去半天了,早已到了魯山,為何卻不見有人來通報軍情!忙命一名戈什把向導叫來詢問:“山口離此多遠?”“六、六十裏。”“什麽樣的山口?”“是..是個隘關,兩邊是石頭山,中間有個關口,一次能過五..五六匹馬。”僧格林沁明白他的前鋒已處在危險之中,突然發瘋似的大叫:“快!快傳命追上去!”僧格林沁率兵來到隘口,為防意外,在隘口外集中了三萬騎兵,然後率領其餘人馬入隘關,不到十裏,他突然發現幾具清兵屍體。心中不免一陣收縮。當前麵的屍體越來越多時,他滿臉的橫肉不由地抽搐起來。在這正時,一名參將雙手呈上一封信說:“稟王爺,在前鋒大將恒齡的遺體上發現了這封信..”


    僧格林沁雙手顫抖地撕開信封,隻見上麵寫道:“拜上僧格林沁大帥,承蒙厚愛,送來恒齡前鋒,已速速趕赴黃泉。此恩何報?洋槍駿馬我帶走,屍骨上萬僧王收..”僧格林沁肝火直躥,狂喊道:“快!快追上撚匪!”


    原來,恒齡和舒倫保自得到僧格林沁命他們為前鋒的旨意後,便馬不停蹄地向撚軍追去。兩個時辰之後,果然咬住了幾育人的撚軍騎隊。這時,緊隨著恒齡的副先鋒舒倫保突然攔住恒齡的馬頭說:“都統且慢追,請稍候!”


    “什麽事?”“撚匪一向狡詐,圈套極多,還是小心才是!”恒齡一向驕橫,本來求戰心切,被舒倫保這麽一攔,肝火更旺了:“你也大膽小了,太平橋一仗,你的銳氣全喪了!”說罷,恒齡驅馬登上了一處山丘,看到那幾百人撚軍隊伍繼續快跑,便用馬鞭指著遠去的撚軍,咬牙切齒道:“一會兒老子定叫你們人頭落地,血流成河!”正當他率軍朝前猛追,前麵一個戈什突然尖叫一聲,差點落下馬來,恒齡聽到驚叫聲,急忙抬頭一看,頓時驚呆了;在丘陵與藍天相接的地平線上,像漲潮一樣,轟然湧出了無數的撚軍騎兵。


    撚軍的人馬從四麵八方如海潮一般湧來,清兵嚇得兩腿發軟,臉色慘白。一場激烈的白刃戰就開始了。一萬清兵很快被撚軍截為兩段。北段是恒齡的騎兵,被任化邦率領的大隊包圍著;南段是舒倫保的騎兵,被張宗禹的兵馬圍了個水泄不通。


    在戰場上,任化邦猶如下山的猛虎,掄開那幾十斤重的大砍刀,向清兵猛砍過去,如入無人之境,銳不可擋。戰旗在人海中四處飄揚,呐喊猶如山崩地裂。張宗禹的長矛也十分厲害,矛起處如閃電雷鳴,陣陣狂飆,片刻之間,就挑死了數十名清兵,清兵見勢不妙,紛紛逃竄。舒倫保在衛隊的保護下,率領了千把人,向南落荒而逃,企圖靠攏僧格林沁的接應大軍。突然一陣鑼響,小丘後麵轉出了幾千撚軍騎兵,為首的大將竟是一員女將,她指揮手下的騎兵八字排開,擋住了舒倫保的去路。舒倫保身邊的兩名驍騎校雙雙躍出,左右擋住了女將。女將掄起雙刀就砍,廝殺了一陣之後,那女將卻漸漸向後退去。兩個驍騎校立即打起精神,增強了攻勢,雙槍直向女將麵門刺來。女將手疾眼快,急用雙刀擋住了兩支長槍,又猛一抽刀,拔馬便走。兩各驍騎校便一前一後猛追不舍。那女將輕輕把馬一兜,躲過兩驍騎校的槍尖。


    因用力過猛,一驍騎校一槍刺空,女將趁勢手起刀落,結果了他性命。另一驍騎校也彼擒過來,被刀削去首級。此刻,舒倫保正和一撚軍旅帥對陣。那女將一拍馬直奔而去。舒倫保是久經沙場的八旗名將,哪裏把一個年輕女子放在眼裏,掄起大刀與女將廝殺成一團。戰了十幾個回合,女將漸漸抵擋不住,舒倫保獰笑著舉起大刀猛劈過去。就在這時,突然間一支飛箭呼嘯而來,不偏不倚,正好射中舒倫保的咽喉,他挺了挺身軀,栽倒馬下。在北邊的主將恒齡也遇到撚軍重擊,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他看準一處撚軍較少的地方拚命衝了出去。衝進了一座村莊,隻見村裏一片寂靜,突然,他放聲大笑起來。一名參領問道:“都統大人因何發笑?”“我笑撚匪畢竟是山野草寇,失於神機妙算。倘在此設下一支伏兵,你我豈不坐以待斃?!”話音剛落,猛聽得腦後響起了嗚嗚的牛角號聲。恒齡大驚失色,策馬調頭就跑,刹那間,村子所有院子裏,巷道口,房背後,磨盤下,都衝出了無數的撚軍和手持菜刀、斧頭的村民。村口的大路上,又擁出一支打著旗幟的隊伍,為首的一員大將騎在高頭大馬上橫著雲龍大刀,擋住了恒齡的去路。這正是撚軍統帥賴文光。恒齡已無路可逃,被賴文光趕上,一刀劈成兩截,過了片刻,遵王賴文光把一封信放在恒齡的屍體上,信封上寫著幾個飄灑俊逸的大字:


    “僧格林沁大帥親啟。”撚軍打掃完戰場走後不到兩個時辰,僧格林沁的主力便趕到了隘關山口。他聽說撚軍已得勝撤退,氣得咬牙切齒,又帶領清兵奔命似的向前追去。


    (劉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爭故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佚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佚名並收藏戰爭故事最新章節